无力反抗——by陌百生

　　林唐糊里糊涂就着男鬼的手喝了一口水，眼睛还盯在被放在床上的人骨上，脸色因为心里的猜测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
　　男鬼又把人骨抓回了手里，继续用红纸缠绕着这截骨头：“是我的左手无名指的指骨。”回答完林唐的问题，他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疑惑，像是在自言自语，“奇怪，怎么融不起来？”
　　林唐看着男鬼古怪的动作：“什么融不起来？”
　　男鬼像是碰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样，表情困惑极了：“我的骨头和婚契为什么融不起来？”
　　从常理来说，人的骨头和纸就不可能融在一起，但男鬼不是人，当然不能以人的常识判断，更何况林唐还记得自己的头发先前和这张红纸融在了一起。他看着男鬼的神色越来越不耐烦，紧张地开口：“融不起来会怎么样吗？”
　　男鬼抬眼看了他一眼：“融不起来，就不算是完整的契约。姓名、生辰、身体的一部分，有了这三样，才算是完整的婚契。”他撇撇嘴，把自己的指骨放了下来，“算了，一会儿再去翻翻别的骨头行不行。”
　　说完，男鬼又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林唐。
　　林唐被男鬼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开小声口：“怎么了么？”
　　男鬼移开视线：“没什么。本来也要取你的骨血，但你怕痛，还是将就着用头发吧。”他从床上起身，“我去翻翻别的骨头，你待在房间里。”
　　转身离开之前，男鬼忽然又弯下腰凑近了林唐：“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要乖，知道吗？”
　　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孔忽然贴近了林唐，只有一双黑珠子似的眼瞳是这张脸上唯一的色彩，此时正一眨不眨地黏在林唐的脸上。林唐忍住了向后仰头的冲动，背后发了一点虚汗，抖着嘴唇开口：“知道的。”
　　男鬼对着林唐伸出手，林唐颤颤巍巍捧住这只手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男鬼才慢悠悠从房间里消失了。
　　等男鬼的身形消失后，林唐又白着脸躺回了床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畸形凸起的肚子，心里忽然有点不安：自己的肚子里有什么吗？怎么会越来越大？
　　先前他还以为是自己吃得太多了才会长小肚子，可是现在这肚子越来越大，他再也没有办法用小肚子的解释来安慰自己。更何况就算是长胖了，哪有人在几天之内就把自己的肚子吃得鼓起来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怀胎三月的孕妇。
　　林唐的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褚康宁似乎已经出现很久了。林唐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褚先生。”
　　褚康宁的神色有些古怪，视线正一眨不眨地钉在林唐的脸上，似乎是在打量他。在林唐叫了他的名字后，褚康宁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微笑起来：“是我。”他看了一眼林唐露在被子外的半张脸，像是关心林唐一样随口问道，“上次我离开之后我弟弟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林唐的视线在褚康宁和男鬼神思的面孔上晃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他没做什么。”
　　褚康宁点了点头，轻声开口：“是么。”
　　林唐想到了男鬼写在婚契上的名字，仔细观察着褚康宁的神色：“褚先生，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弟弟的事情吗？说起来，我似乎到了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他变成鬼怪之前经历了什么。”
　　褚康宁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礼貌的笑容，在听到林唐的问题时也没有变化半分，十分自然地回答：“他的名字你自然应该问他。他变成鬼怪之前当然是人，除了脾气古怪一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脾气古怪？”
　　褚康宁轻声“啊”了一声，仿佛是在懊恼自己说错了话：“也不能这么说。”
　　虽然都是鬼怪，但褚康宁的眼珠子是极浅的琉璃色，看人时显得格外温和：“我们是双胞胎，我和弟弟出生的时候……大概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因为没有做孕检，母亲也没有太显怀，所以我们出生的时候大概算是一个惊喜吧。”说到这里，褚康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诚，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特别愉快的事情，“一个孩子变成了两个，这是多么大的惊喜呀，母亲高兴坏了呢。只不过因为是双胞胎，我和他总是喜欢同样的东西、想要做同样的事情，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东西总是成双成对的呢？”
　　说到这里，褚康宁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是哥哥，当然要让着他。不过即使如此，我们的关系似乎也不太好。”
　　褚康宁忽然抬起眼看向了林唐，“唐唐，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让给别人的，哪怕这个人是和自己留着同样血液的孪生兄弟，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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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鬼：我的骨头和婚契怎么融不起来？
　　褚康宁：你说呢？


第四十二章
　　52
　　林唐被褚康宁突然之间的问题问得一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褚康宁继续说了下去：“弟弟太孩子气了，变成鬼怪后也还是原来的性格。”他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林唐的嘴唇动了动，避开了这个问题。
　　褚康宁见林唐没有附合自己，也没有再提，他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唐唐，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情。”
　　因为自己的胆小而没能像和褚康宁约定的那样离开这里让林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现在听到褚康宁有别的要求，他立即打起了精神：“什么事情？”
　　褚康宁的神色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他杀我的时候，吃掉了我的身体，我希望你能从我弟弟那里问出来他把自己的身体藏在哪里了，我想拿回他尸骨里我的那一部分。”
　　林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褚康宁话里的意思，他张了张嘴：“你是说……他把你的身体吃掉了？怎么会……”
　　褚康宁没能再说些什么，他忽然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身形消散在了空气中。几乎在他刚消失的那一瞬间，男鬼的身形慢慢出现在了房间里，他的手上抓了一块被红绳穿起来的条状骨头，另一手领了饭盒，兴奋地走到林唐面前：“我找到可以和婚契融在一起的骨头了。”
　　林唐的脸还是惨白的，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男鬼就已经把穿着骨头的红绳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皮肤接触到硬冷的骨头，林唐条件反射的哆嗦了一下。
　　也许是林唐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男鬼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吗？好像出了冷汗？”
　　林唐缓慢摇了摇头，半晌开口：“没什么。”
　　男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伸手在林唐后脖颈摸了摸，不知道按在了哪里，林唐立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先前因为惊吓而头晕目眩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了。
　　男鬼见状才慢慢拍了拍林唐的背：“怎么像是被人吓愣神了一样。”他的视线在房间里晃了一圈，“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还能被什么吓到吗？”但男鬼又想到林唐黄豆大的胆子，转了转眼睛没有多想。他把林唐抱到自己的怀里，伸手摸了摸林唐凸起的腹部：“饿了吗？”
　　林唐的视线向下，看到自己怪异的腹部，神色中露出了一点害怕：“我的肚子好大。”
　　男鬼“嗯”了一声：“还好吧，不算大。”
　　林唐有些迷惑了：“不算大吗？”
　　男鬼“唔”了一声，说话时声音有些含糊：“不大不大，哪里大……过几天才会变大，过几天就好了……很快的。”
　　真是古怪，林唐居然从男鬼含混的回答里听出了几分心虚的意味。林唐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但他也想不到男鬼在什么情况下会感到心虚……鬼怪难道也会因为做了错事而心虚吗？
　　林唐没能想太多，因为男鬼已经打开饭盒准备给他喂饭了。
　　暗红色的肉汁浇在米饭上，肥瘦相间的肉被熬制得很烂，勺子捣下去便碎了，和米饭混在了一起。这是林唐吃惯了的饭菜，但听了褚康宁说的话之后，林唐的视线凝在红色的、冒着汤汁的肉上，脸色猛地一变，推开男鬼的手臂扑到床边呕吐起来。
　　明明不久前还吃了很多东西，林唐现在却只能呕出一点酸水，灼得喉管发苦。
　　男鬼被林唐的动作吓了一跳，抓在手里的瓷碗磕在木柜上豁了一个大口，碗里的饭菜也倒出来不少，全都黏在地毯上。男鬼顾不上倒出来的饭菜，随手把碗放在柜子上，伸手摸了摸林唐的背，急忙忙开口：“怎么了？怎么了？”
　　林唐被男鬼抓着胳膊扶了起来，他仰着头，面上泪水和嘴角流出来的涎水混在了一起，看上去狼狈又可怜。林唐尝到了一点嘴巴里胃液的味道，又恶心又难受，他忽然张开嘴大哭了起来，满心都是委屈：他只是被男鬼吓住了才不敢逃跑，并不是不想逃跑……他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地方吃来路不明的肉？他也不想变成怪物……
　　男鬼伸手剥开林唐黏在面颊上的黑色发丝，看着林唐哭个不停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自己又没有吓他，他怎么又哭了呢？
　　男鬼不会哄人，他只好拍了拍林唐的背，干巴巴开口：“别哭了。”
　　林唐哭得太狠，有点喘不过气，他偏过头又干呕了两下，男鬼这才想起来把林唐抱起来往卧室带着的小洗漱间走，用清水替林唐擦了擦脸。
　　一顿折腾下来，林唐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皮子还是红红的。男鬼看着林唐泛红的眼皮，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哭什么？”明明吃饭的时候该是林唐最安静的时候才对啊。
　　林唐不能说自己想跑，只好双手扶着自己的肚皮抽噎着开口：“我的肚子、肚子……呜呜，好丑……我不要这样……”
　　男鬼张了张嘴，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过几天就好了。”他的视线移到林唐凸起的小腹上，“不丑的，一点都不丑。”为了让林唐信服，他还伸手摸了摸。
　　男鬼说“不丑”并不只是在安慰林唐，他心里确实觉得不难看。林唐身体瘦弱，只有肚子在瘦而薄的身体上凸了起来，又因为本身是男性，有一种奇诡又带着性别倒错的美感。
　　现在肚子凸起得还不算太夸张，勉强可以用别的理由解释过去，但是等过几天鬼胎吃饱了长大了，就算林唐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肚子里长东西了。想到这里，男鬼抚摸林唐腹部的手停了一下，心里有点迟疑。他当初顺从自己的心意，自然而然地就让林唐怀孕了，但不知怎么的，当初想做就做了的事情换到现在却让他有点心虚起来。男鬼是戾气深重的鬼怪，按理说他不该对一个脆弱胆小的人类感到心虚，可事实是他就是感到了心虚……他甚至还有些后悔：当初那么着急干什么，林唐都答应和自己结婚了，再等一等肯定也愿意和自己一起养孩子的……
　　在直接告诉林唐和继续隐瞒之间，男鬼不过迟疑了一瞬就选择了继续隐瞒。他轻轻摸着林唐凸起的肚皮，低声开口：“乖乖，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再喂几天就可以让鬼胎出来了，总是呆在母体里对林唐也不好，还是让他提前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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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掐指一算：余则该头七回魂了。


第四十三章
　　53
　　林唐哭完之后怎么也不肯吃剩下的饭菜，男鬼只好又急急忙忙出去一趟换了新的饭菜回来。这回是鱼肉，林唐没再反胃呕吐，被男鬼一口一口喂着吃完了。
　　吃完饭林唐被男鬼压着腿做了一点消食活动，也许是因为白天是大哭大闹出了太多力气，林唐做到一半就睡着了。男鬼神色郁郁看着林唐上下黏在一起的眼皮，慢吞吞把自己的阴茎拔了出来。他站在床边盯着林唐的脸看了一会儿，心情低落地爬上床把林唐抱到自己的怀里闭上了眼。
　　鬼怪不需要睡觉，不过他喜欢怀里抱着林唐的感觉：在这栋人迹罕至的别墅里做了三十多年鬼，他终于找到了一点除了杀人之外的乐趣。
　　54
　　林唐是被打雷的声音吓醒的，他睁开眼之后下意识向身侧缩了一下身体，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房间里的灯被关掉了，林唐伸手在床上摸了一会儿没能摸到男鬼的身体，他爬起来打开灯才发现男鬼居然不在房间里。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林唐忽然看到了大开的房间门。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门的方向，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等到走到了门口他又忽然停了下来，面上带着犹豫和惊疑不定的神色：等等，这会不会是男鬼在试探自己？
　　房间外的走廊黑漆漆的，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走廊的形状。林唐看着这条仿佛是大张的怪兽嘴巴一样的黑漆漆的走廊，心中越来越迟疑，最终还是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害怕这又是男鬼设下的圈套。
　　屋外的闪电和雷声一直没有停，时不时劈下来的闪电让林唐隔着窗户看见了屋外的景象。他凑近了看了一会儿发现萦绕在别墅外的黑色雾气似乎消散了不少，甚至能够看见窗外高悬的月亮。
　　林唐白着脸看了一会儿，又迟疑地看了一眼门的方向：会不会……男鬼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因为过于紧张，林唐甚至能在安静的环境中隐隐约约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最后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裹着被子慢慢走出了房门：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
　　55
　　事情顺利地超乎了林唐的想象，他毫无阻拦地走到了一楼，整栋别墅除了时不时响起的闷雷声和他脚上铃铛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再无别的声音——这栋别墅安静得像是只剩下林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