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尊追着我开屏——by非非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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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青摇头,眼中沁出真挚的笑意:“凤凰陛下千秋万代,本尊为她镇守疆土,便已心满意足。”
他想守护她一辈子。
行军前,晏青进宫拜别母亲。
巨大的梧桐树下吊着一只秋千,凤凰未穿冕服,只着一袭轻薄的裙装,橘红如火的衣带随着秋千轻晃,掠过优美的弧线。
凤凰笑容明艳:“来,乖儿子,陪娘荡荡秋千。”
晏青单膝跪地:“陛下,儿臣还有要务在身,恕儿臣无法作陪。”
凤凰长眉微挑:“什么‘陛下’、‘儿臣’的?别学那些老家伙,被规矩束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一股柔和的灵气扶起晏青,晏青站起身,恭敬道:“母亲,我要走了。”
“一路平安,早去早回。”凤凰笑着说,“回来之后多休息一段时间,生活可不止修炼和军务。”
晏青点头。
他像一张弓,时时刻刻紧绷着,只知向前,不知停歇。他想满足母亲对他的期待,也不让朝中众臣失望,更想成为妖族子民们心中的希望。
金翅大鹏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他麾下从未有一名将士牺牲,周围永远都是歌功颂德之声。
直到这一战打响。
魔修大举犯境,他独木难支,为了麾下将士们的安危,他照旧咬牙硬撑,没有叫援兵,一个人死守到最后,直到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凤凰坐在他榻边,银红纱帐掩映着她的脸,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晏青想下榻行礼,却发觉双膝之下,没有任何知觉。
他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直起身,颤抖着手摸向小腿。
凤凰扶他躺下,美眸中划过一抹痛惜。
她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你太累了。歇在娘这儿,多休息一阵吧。”
刚展翅的大鹏,还未开始翱翔,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件事震惊朝野,初时前来探望晏青的朝臣都满怀真情实感,半年之后,前来探病者稀稀拉拉,比起关心他,更像是来看笑话。
探望之后,不免有闲言碎语传入耳中。
“你说,殿下日后还能上战场吗?”
“双腿残缺,经脉不畅,修炼和灵气恢复速度将大打折扣。将军之位怕是不能胜任,还是在王宫里做个闲散皇子罢。”
“可惜了一身凤凰血脉。”
“倒也不可惜。听说了吗?陛下要第二枚蛋了,到时候,他就不再是唯一的皇子,凤凰血脉也有了其他传承。”
“怕是要失宠吧。”
“该!让他独吞军功,这就是他的报应。”
“嘘……”
晏青手中茶盏,攥作齑粉。
再后来,除了匆匆而来又悻悻而去的医师,就再没有其他人来了。
边关告急,他无法去战场,凤凰便要代他守卫边疆,几个月才能回宫来看他一次。
每次回来,凤凰也丝毫不提让他重新上战场之事,而是拉着他吃喝玩乐,引着他见各色美人。
而徒弟辛夷仍是三天必来看他一次,这次,她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陛下说,下个月将擢选定边左副将军,为师父分忧。若我能得选,保卫边疆、驱逐魔修的重担分一半在我身上,陛下能轻松一些,您也能安心养伤啦。”
她笑容娇憨纯真,别无他意,只是真真切切地想帮助自己的师父。
晏青面上微笑着夸她“长大了”,眼中却涌动着黑沉的恶念。
凤凰,是再也不会让他回战场了。
天之骄子一朝失势,曾经潜藏的怨怼都浮出水面,背叛者磨刀霍霍,所有人都想取代他,更可悲的是,无论有意无意,所有人都在忘记他。
所有人都在向前,只有他停留在原地,被远远抛在身后。
他将不再是妖族唯一的将军,不再是母亲唯一的儿子。
晏青仍然强撑剧痛,修炼满十二个大周天。午夜之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在修炼中走火入魔,口中咳出黑色的血液。
夹杂了剧毒的黑色黏液落在手心里,像有生命的水蛭一样微微扭动。
晏青捧着水蛭靠近窗前停落的灵鸟,在灵鸟恐惧的嘤嘤啾啾声中,水蛭顺着它的七窍爬进它体内。
他心神一动,黑色黏液便开始搅动灵鸟的五脏。灵鸟凄厉尖叫,最后彻底失去了生命。
晏青把这些黏液命名为“魔毒”。
他用自己的心魔喂养它们,用自己的血肉供它们栖息。
而魔毒也为他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还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擢选定边左副将军的当日,晏青在满朝文武面前出现,英姿勃发,风头比从前更盛。
前来参与擢选的军士大呼着“上天开眼,天佑我族”,晏青却能感觉到他们的心魔——一个个都在暗地骂他,夺了他们晋升的机会。
清冷的门庭再次热闹起来。
晏青端坐于一片赞颂声中,深知这世上没有情,有的只是弱肉强食。若想让别人永远只听从于自己,唯一可靠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做选择。
二选一:听从他,或者死。
晏青开始用魔毒来威胁、控制臣子。
他的党羽日渐丰满,任何不肯服从于他的人,都会“意外”沾染魔毒,暴毙身亡。
久而久之,魔毒在三界的名声愈发响亮,仙盟立了规矩,所有沾染魔毒者都会被就地格杀。
晏青的野心越来越大,妖族早已满足不了他,他在三界之中上下求索,探知如何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从古籍上,他得知了鲛人血肉的妙用,便组织党羽,屠杀了所有雄性鲛人,豢养幼年和雌性鲛人,为己所用。
屠杀全族这种事,即便在灵兽中也极为少见。这一次残暴的行动,终于惊动了凤凰。
凤凰下令彻查此事,自己则暗中试探晏青,果真发觉了不妥。
她最疼爱的大儿子,早就身染魔毒,入魔已深,而且,他就是此番鲛人之祸的罪魁祸首。
“臧青山,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地方。”凤凰凤眸微红,抬手结下层层封印,“护你性命,将你封印在此地,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晏青困在地底,浑身绑缚二十八道铁锁,他仰头看向母亲,嘴角微微牵起:“连你也背叛我。”
他笑着,胸中却涌动着绝望与愤怒。
凤凰调头离去:“若你能想通,百年之后魔毒尽消,自可从这封印中离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座监牢留有一道缝隙,通往阳光与雨水。晏青的生命,总归不是全然漆黑。
凤凰或许是想为他留一丝希望,希望他终能向善。
而浑浑噩噩之间,晏青身上的魔毒竟然从缝隙中游离而出,慢慢强大起来。
透过魔主的眼睛,他看到了凤凰孕育的另一颗蛋。
蛋壳莹白圆润,里面的王弟正在酣睡,轻轻打着小呼噜。
就因为这个吗?
就因为这个,他不再是凤凰唯一的孩子,所以凤凰才不再需要他,于是把他封印在永无天日的地底?
嫉妒和仇恨席卷了晏青的神志,心魔终于完全取代了他的理智,他神魂漆黑,再无一丝光亮。
他筹谋许久,在旧部的帮助下盗走了凤凰蛋,并留信给凤凰,要她去红枫岭。
他打算在那里杀死她,不过没关系,凤凰总会浴火重生,他大可以扶植年幼的凤凰,当做自己的傀儡妖王。
满山血红的枫叶之间,魔主一手穿过凤凰的小腹,掏出了她的妖丹。
血液顺着魔主的手臂滑落,晏青远在万里,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母亲烫热的温度。
麒麟察觉凤凰有恙,怒而前来,重伤魔主。在麒麟的火焰里,无数心魔灰飞烟灭,最后只剩下晏青的心魔。
心魔也是晏青的一部分神魂,麒麟正欲将其击毙,凤凰却阻止了他。
“子不教,母之过。我没有让他过得开心,他怨憎于我,我亦不怪他。”她道,“我只想他们一生平安顺遂。”
凤凰死在了麒麟怀里。
晏青等了许久,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浴火重生。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凤凰已将涅槃之力转手他人。
涅槃之力只能传给拥有凤凰之血的子嗣,她这是……传给了那个叫晏画阑的王弟。
想明白之后,晏青当即陷入了疯魔。
凤凰会死,是因为他杀她。
凤凰会死,是因为她不疼爱他。
凤凰会死,是因为她把涅槃之力给了那个孽障!!
“无人爱我。”晏青癫狂大笑,“我恨你。我恨你们!!!”
心魔的笑声刺穿了晏画阑的耳膜,搅烂他的所有思绪,将他所有的情绪一字一字地改写,直到神魂中遍布辛辣血红的“恨”。
晏画阑如被烫伤般推开晏青的心魔鬼影,他头痛欲裂,大声嘶吼,然而在这堆满恶念的海底,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因为所有心魔都在哭泣、在嘶叫,而他不过是和它们一样的其中之一。
“无人爱我。”晏画阑双目空洞,用晏青的语调说。
身处狭长鬼影之中,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他是晏画阑,是晏青,还是那无数个心魔?
恍惚间,一个甘冽温和的嗓音在他心底深处响起。
“……即便经历再多的背叛,这世上也有许多人爱你。黑暗或许很漫长,但只要耐心等待,终有一日阳光会降临。”
是谁和他说了这句话?
他的阳光是什么?
他的阳光,会来救他吗?
长夜漫漫之中,晏画阑心底生出一线光亮,他竭尽全力,最后一次伸出手,向上,向着不知是否会降临的光明。
“啪”,一只温热的手掌狠狠握住了他。
那个存在是漆黑深海中唯一的银白,紧紧牵着他的手向上飞驰,游弋的鱼尾闪闪发光。
晏画阑好像一半陷在晏青的心魔里,另一半追随着这抹阳光。
他睁开眼,想对面前的人说“谢谢”,另一半恶念突然冲出来,又复述了一遍“无人爱我”。
然后,他不受控制的嘴就被堵住了。
嘴唇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和那个人的手掌一样温暖。
“有我。”霜绛年轻声而郑重道,“我爱你。”
漆黑的血泪夺眶而出。
“哥哥。”晏画阑哽咽道,“我娘,是被我害死的。”
“她并非‘被你害死’,而是‘为你而死’,这不一样。”霜绛年拥抱他,“她为你而死,是因为在她心里,你的命比她重要千倍万倍。她牺牲了自己,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所以你一定要珍惜。”
“……嗯。”晏画阑发出一个湿润的鼻音。
恶念暂时被压下,他恍然发觉自己的意识脱离了心魔的噩梦,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的身体,现在是魔主的心脏。
魔毒如一根根漆黑的羽毛,连接在他背后,将他吊在半空中;又如一条条输送毒液的导管,直接与他的心脉相连。
霜绛年用箜篌簪斩断一簇魔毒,立刻又有更多的魔毒补上来,无穷无尽。
每斩一次,晏画阑的眉峰就会因为痛苦而颤抖一下。
他垂眸道:“别白费力气了。它们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
晏青仅仅是用意识连接了魔主,便无法剪断他们之间的联系。而现在的晏画阑,不只是意识,就连血肉也化作了魔主的心脏。
霜绛年也意识到,自己的努力无济于事。
“我们去泉客岛。”他想到了办法,“那里地处偏僻,即便魔主短暂失控,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我不怕魔毒,可以帮你维持意识,我陪着你,与你一起。”
晏画阑浅笑摇头。
“哥哥是因忘情才不惧魔毒。我们做了那么多努力,好不容易就要摆脱它了,怎么能现在反悔,前功尽弃?而且,我清醒的时间很短,我们撑不了泉客岛那么远。”
他想碰一碰哥哥的手,但是因为魔毒的牵扯,只能动了动手指。
霜绛年察觉到他的想法,主动伸出手,与他十指相缠。
晏画阑握着他的手,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
“哥哥,唯一的办法,是杀了我。”
霜绛年心脏剧痛,咬紧牙关,大睁着双眸瞪向他。
“晏青和它们神魂相连,我不一样,它们以我的身躯为宿,如果我死了,它们一个都逃不了。现在我操控魔主飞到了高空,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死在这里,魔毒不会牵连任何一个人。”
晏画阑亲昵地摩挲他的指缝,凤眸水润清澈的,好像每次求亲亲之时的撒娇情态。
“哥哥,趁我还有意识,杀了我罢。”
如果可以,他也想自己动手。只是现在的魔主,绝不会让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三界之内,能伤害他的只有哥哥。
霜绛年吐尽了胸中最后一口气,又狠狠吸气,鼻尖微红有水声,仿佛一次抽噎。
“我怎么可能……”
“对了,忘了告诉哥哥,我有一个秘密。娘把涅槃之力传给了我,我是不死的。无论如何,七日之后,我都会浴火重生。”
晏画阑轻快道,“之前不说,不是刻意隐瞒,就是怕你以后不让我喊你‘哥哥’……不过现在也不用担心了。”
他垂眸见哥哥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大痛。
他不想的。
但他知道,这是唯一能让哥哥活下来,也让哥哥所爱的世界活下来的方法。
晏画阑还是狠下心,继续笑说:“我常逗哥哥玩,但这回是认真的,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