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夫难缠——by沈歌

以前离泫带我下阴府，我总感觉很轻松。

但是现在要我自己一步一步去走了，我就觉得非常艰难了。

很难，很难。

每走一步，我的脚就会加深一斤重量。

好像是有千斤顶压在我的背上一样，我的背都被看不见的重量给压弯了。

“……”

“呼呼呼……”

“那个，兄弟啊，能不能走慢一点啊，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只能爬了……”

“但是你爬了，下一辈子就只能投胎做猪牛羊了。”

“……”

什么鬼……

我爬不爬，原来还和我会投胎成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关系吗。

“那我不爬呢？”

“那就顶天立地，好好做一个人。”

“噢，这样子吗……”

“我现在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这是规定啊……”

“……”

我非常懵逼地跟着黑白无常继续往前走，透明的力量把我压得真的走不动了。

我喘着大气，心想自己这会儿可能真的药投胎成为一只猪了。

猪牛羊在我眼里都是肉畜，猪给人的智商很低，我不知道我变成了猪的话会不会聪明一点，我觉得足够聪明的猪可以摆脱掉被人宰掉的厄运。

做人要有七情六欲，欲望多起来，那是真心累。

但是我实在没有本事想那么多事情了。

因为我被背上的重量压得快要发疯了。

我觉得自己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摔下去，那我就只能做猪了。

真是可悲的命运。

正当我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沈歌突然从我身后追了上来。

他和我一起抬起了这不见形态的“千斤顶”，他朝着我笑了笑。

嘴上道的是。

“抱歉，我来迟了。”

　　

“……”

“你到底干嘛去了啊……”

沈歌帮忙扛起千斤顶之后，我居然奇迹般地觉得重量完全消失了。

沈歌扬了扬下巴：“我去和尹赫道个别，我要他记得找到我。”

　　“咦，我还以为你去做了什么惊天动地都大事，没想到你居然只是去和尹赫道个别啊……”

沈歌忍俊不禁：“道别是大事，我真希望下次投胎我能和你分开两胎，我们做一对双胞胎，然后我就能和你一起成长了。”

“你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那样子，我们就能一起长大，一起拥抱到自己喜欢的人。”

“咦。”

我突然间觉得今天的沈歌非常不对劲。

他怎么突然间想得那么开啊。

他前段时间不是一直说要弄死离泫的吗？

我一直觉得我的前世和离泫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但是后来我又总感觉恨不至于把对方拍得个魂飞魄散。

“那个，沈歌啊……”

　　“我有事情想问你。”

“问啊，问自己还要那么多废话吗？”

“……”

“你现在，算是放下了对离泫的仇恨了吗……”

“我不知道啊，因为你爱他，其实我就无法再恨他了。”

“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我的灵魂寄存着你多年来的恨意。”

“离泫当年是自私的，他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杀害了你，但是后来的他非常后悔，她现在要用生生世世的痛苦折磨来偿还你。”

“你懂吗……”

“痛苦的人是他。”

“好像有点道理。”

前面飘荡了很多个人影，奈何桥前排了长龙。

我很好奇，难道我不用被捉到阎王爷那里被审问一番吗？

难不成我直接投胎？

“那个，兄弟啊，我是直接去投胎吗？”

白无常扭过头来看着我：“看见那个桥下坐船的男人没有？”

“眼熟不？”

啥子……

我挨着白无常手指指向的地方，我看见了奈何桥下的那一艘船。

船下有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

还真别说啊，有点眼熟。

何止有一点眼熟。

那人……

我嘞个去！

　　他不就是李三爷吗！

我干爹他直接在阴府谋到职位了！

“他、我干爹啊……”

“那是摆渡人。”

“这个人生前超度了很多鬼魂，他死后也适合做摆渡人，渡你们过去河的对面，那里就有一个孟婆。”

“孟婆知道吧，孟婆算是个大美人，美则美，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真男人……”

“……”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男的。”

我觉得自己这一趟“阴府一日游”算是开眼界了。

我真没想到我与李三爷之间还能这种缘分。

我居然能坐上他的船。

李三爷看见我和沈歌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只是平静一句话。

“来了啊。”

“来了。”

我总感觉“走了”和“来了”这两个词很沧桑。

前者是离开，后者是再遇。

“干爹啊，我赶不及回去看你最后一面了。”

李三爷摆摆手：“无妨，这就是命。”

“我现在带你渡河见孟婆，你喝了汤就好上路了。”

“……”

“我和他再也不能见面了对吗……”

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问起了废话。

“是缘躲不过，是命就得认。”

我觉得自己这一生人就是死在了“命运”这个词上的，这一辈子的我命真的挺苦的，我也没有赢过。

“干爹啊，谢谢你。”

李三爷不作回应，沈歌面无表情地朝着河对岸的人招招手。

我好奇便问道。

“你看见了熟人吗？”

沈歌点点头：“对的，排在最后队伍上的是你爹和你娘，还有一个你救过的小姑娘，他们准备去投胎了。”

我顺着沈歌所指的方向，我看见了对岸的老爹和老妈，还有那个叫叶嘲风的姑娘。

他们还记得我，但是很快就记不得了。

人世间的恩怨种种，始终是应该被遗忘的。

想记也记不得了。

　　拥有新的身份和人生，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我好像比他们还早一步啊。”

我自我感叹道。

沈歌耸耸肩表示正常。

“不奇怪，赶着去投胎的人太多了，队伍那么长，慢慢排着吧，总能排得到的。”

“你呢，算是走了后门的，懂我意思了没。”

“……”

走后门……

难不成，又是离泫在背后做了手脚？

沈歌见我在发呆，他便推了我一下。

“嘿，别发呆啊你。”

“我跟你说啊，徐沈，你小心一点别掉下去啊。”

“……”

“这是怨灵河，这条河里太多索命的鬼了，他们呢，前世作恶多端，少部分鬼魂从十八层地狱里面逃了出来，落到了河里，这里是恶鬼团集的地方，他们是永远无法投胎的，他们只能盘在这里吃你这种小可怜的灵魂，你可小心点别被他们拖下去了。”

“……”

“那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咋知道那么清楚……”

沈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漏了嘴。

“咳，这个啊，你就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提醒你是为了我自己。”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双重人格分裂，魂体分离，自我对话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还得看着你的心，我还得猜测你在想什么东西……”

“……”

其实我很想说，老子不用你来猜我的心……

因为我一直都猜不透你。

“……”

但我总感觉这话不对劲，于是我忍不住了没再说了。

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蠢。

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掉入河里。

李三爷一边划着船，一边喝着酒，他一边把酒壶里面的酒倒入河里，一边朝着我的方向摇了摇头。

“那个……”

“干爹，你是有话要说吗？”

我总感觉李三爷其实是有话要交代我的，碍于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便没有再开口了。

“那个，干爹，我觉得你可以说的啊，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

李三爷沉默了一会儿，他便开口说道。

　　“离泫他在前面等着你，他让我把你载到那里就够了，你们好好再聊一次吧。”

【卷六】红尘孽（六）
“不需要了吧。”

我浅浅淡道，我和离泫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说呢。

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可说的了。

李三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去吧，不管怎么样，你们之间的孽缘根本就无法断。”

“……”

“干爹，你口中的无法断是什么意思？”

“难道……”

“意思就是我下一辈子还会继续遇见他吗？”

“……”

“我逃不开他对吗……”

“我说，徐沈。”

“你那么想逃开他，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你其实放不下他。”

我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污水河，河里太多污鬼的断臂残肢，从书上看来的、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远远不及自己亲眼所见的这般震撼。

“放不放得下，那又如何……”

“我始终是要忘了他。”

沈歌在一旁沉默不语，船缓缓地行驶到了面的岸边，李三爷告诉我们目的地已经到了，他让我们先下船来。

唉……

既然如此，那就下船看看吧。

正如李三爷所说的一样。

离泫已经在岸上等我了。

站在离泫身旁的尹赫，我倒是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也在这里。

“……”

一时之间无言，我与沈歌对视了几秒，四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

“我们已经道别过了，没有可留恋了。”

离泫平静地望着我，他的身体里分支出了另一个灵魂。

离羌也来了。

“爹爹……”

“我舍不得你。”

“嗯。”

我抱住了冲过来把我扑倒的少年，离羌始终是一个孩子，他满眼泪汪汪的，嘴上道着就是“你不要走。”

不走不行啊。

人生总会有这一场别离的。

我觉得挺好的，一切从零开始。

“徐沈……”

离泫叫着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望了离泫一眼。

离泫低下了头：“我曾经这三生石上写下了我们的名字。”

“嗯，我猜到了。”

离泫这种对感情执着到疯狂的人，探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其实夜并不奇怪。

其实我很想问他。

如果我把石头上的名字擦掉了，那我下一辈子是不是就不会再遇见他了。

未等我说话，离泫却先替我开了口。

“我已经把我们的名字擦掉了。”

　　“以后，我们都见不上了。”

“即便路上擦肩而过，我也不会再对你有一丝心动。”

“……”

“离泫啊，你是要不老不死一直这样下去吗？”

离泫点点头：“是啊，这是我欠下阎王大哥的债。”

“也是我欠下你的债。”

“你会忘记我，而我依旧会牢牢记住你的脸，但我再也不会去找你了。”

我叹了一口气。

“太苦了。”

“要不？”

“你也喝下一碗孟婆汤吧，喝下以后忘了我 ，从此好聚好散，不要再念着了。”

离泫摇了摇头：“你喝吧，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很快就要被公审了，到时候可能会受到罚，不过就是做给小鬼们看的而已，并不是每一个人犯一样的法都能像我这样，之后，很快我就可以官复原职了，毕竟我是有后台的啊……”

“也是。”

此时的沈歌还在望着尹赫，他们没有说话，一直在眼神交流。

　　“……”

“我走了。”

“好。”

他们由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

再次坐上船的时候，我问过沈歌，我问他为什么多和尹赫说几句话。

沈歌笑了。

“他会找到我的。”

“吸血鬼挺孤独的，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他是西方的吸血鬼贵族，我们阴府之下全是东方的灵魂。”

“哦。”

“复杂。”

我觉得人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是复杂的，我无法解答，更是没有答案。

船继续行驶着，河的尽头就是人鬼轮回道。

我和沈歌下了船，朝着李三爷挥了挥手。

这一次挥手便是永恒的了。

“走吧。”

　沈歌见我一直望着往回行驶的木船不肯走，他便牵起了我的手。

“你应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一脚踩在了凹凸不平的轮回道之上。

这是一条奇形怪状的道路。

路很长，而且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