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竟是我自己——by绊倒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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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碍事。”奚不问拿起剑就往柴房走,小二急忙跑出柜台伸手阻拦,“唉唉唉,客官,公子,柴房已经有人睡……”
奚不问话都未听完,便一脚踹开了柴房的大门。
一面容白皙的和尚正在牛马棚子外打坐念经,这念经的声音实在太催眠,圈里的马朝着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两片厚实的上下嘴唇打在一起啪啪作响。
待奚不问看清此人,他惊诧道:“无……无念?”
第23章 尸变第二十二
无念这才听出奚不问的声音,站起身望向他,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奚不问大咧咧走上去简直要给无念一个拥抱,被无念一个蛇形走位轻巧地给避开了。
小二一看两人认识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关上门出去准备热水。
奚不问尴尬收回双臂,笑道:“你怎么在这?不是回伽蓝寺吗?”
“刚走几日,听闻奚家出了事,便赶回来看看。”无念故意避开奚不问探究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我恰巧遇到其他师弟,托他们将玄悯师兄送回去了。”
“哈,就知道你关心我。”奚不问笑嘻嘻地坐下,一口气饮尽一杯茶,又倒了一杯。
无念也不反驳,只是问道:“你怎么样?”
奚不问举着杯盏在唇边晃了晃,盯着杯沿苦笑道:“不怎么样,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呗。”
无念已然听说了此事,还未及他说出早已想好的安慰之言,奚不问已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害,怎么办,日子总要过。我得跟这凶手玩一玩,让他也活不痛快。”
奚不问的指尖攥紧了茶盏,微微眯起他那双狐狸眼,瞳仁很黑,眼白纯净,使他的眼眸看起来清澈又多情,还是之前那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可无念看得出来,他眸底蕴着某种阴鸷的情绪以及隐忍的情感,之前与他夺铃的那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少年已然不复存在了。
无念眸中黯然,再也说不出那些安慰的话,仿佛那些词句都变成无尽的深渊,只剩下徒劳和空落落。
好在店小二进来圆了场,他拎了洗澡桶进来,又提进来两大桶热水,目光在奚不问和无念脸上逡巡,乐呵呵地问道:“哪位客官先洗?”
这种舒服事儿,奚不问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当即举手:“我先!我先!”他又扭头去看无念的眼色:“哥哥让让我,不介意吧?”
无念根本无意争先恐后,只是淡淡然坐下念经,那意思自然是“随你的便”。
奚不问将小二赶出门去将门一关,立刻宽衣解带,襟怀大敞,好不害臊。倒让无念无处下眼,干脆两眼一闭,只听得稀里哗啦的水声,和奚不问舒服的叹息。
“好些天没好好洗澡了,真是要臭了。”奚不问念叨,“这柴房里也臭,我都闻不出是这马粪味儿还是我的味儿了。”
圈里的棕色小马被水汽熏得鼻子痒痒,当即嘶鸣一声,表示反驳。
又过了一会,无念忽然听不见水声,四周一片静默,他睁开眼,看见奚不问仰靠在桶边,两只胳膊架在桶沿上,闭着双目,两绺碎发打湿了粘在脸上,竟一时分不清滚了满脸的是汗、是水、是泪。
奚不问蓦然开口:“无念,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克星,谁对我好,就会死。”
无念喉头一紧:“没有这样咒自己父母兄弟的,一家人互相亲爱是天道伦常。”
奚不问心想,何止是父母兄弟。但他又问:“那你呢?你的父母兄弟呢?没有听你提起过。”
无念答道:“从未见过,自襁褓起就被扔在伽蓝寺,是我师父将我捡了去。”
奚不问语塞,半晌才道:“抱歉。”
“倒也没什么,从未拥有过,便没有执着,无执便无苦。”
“好一个无执便无苦。”奚不问咧开嘴笑了,大多是自嘲的意味,他又舀了一勺水在身上仔细冲洗了一遍,遂站起身:“差不多了。”
奚不问的皮肤被热水烫成了浅浅的粉红色,随便用毛巾一揩,便跳出桶来,淋得满地水浆。
其实在伽蓝寺时,大家也是一起洗澡的,无念不认为有什么,可奚不问这样,他就不由得赶忙闭眼,觉得有碍观瞻。
他思来想去,觉得是在伽蓝寺,大家都秉持正人君子的言行规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而奚不问不同,无论他穿着衣服,还是没穿衣服,都极为赤忱地盯着你说话,话还特别多,倒像是个喋喋不休的小孩子,你若不看他,像是自己心虚,盯着他,又觉得自己在觊觎一块美玉。
听见奚不问窸窸窣窣地在穿衣服,无念这才松一口气,刚一睁眼,就看见从他怀中掉下一个精致的香囊来。
无念离得近就帮他捡了,粉色的丝帛,绣工规整,内里似乎有苍术、白芷、菖蒲,有化浊驱瘟之效。
奚不问一把接过,笑嘻嘻道:“多谢。”
无念眉头紧皱,直到奚不问帮他重新倒好洗澡水,拍拍他的肩道:“该你了!”
不知怎的,无念明知以奚不问的性子没憋什么好屁,但听他咬着后槽牙流里流气地说出“该你了”三个字时,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无念站起身:“你出去。”
奚不问瞪着两只眼睛:“哥哥,倒也不必这么矜持吧?两个大男人……”
“出去。”无念无意听他胡说八道。
“我这穿个内衫,出去也不合适……”
无念的佛杵开始嗡嗡作响,奚不问一手掩着屁股,连忙道:“算了算了,我把罩衫晾在中间挡住,这样可以了吧?”
二人遂各退一步。
无念洗澡声音很小,动作极轻,不像奚不问,洗个澡像是龙王布雨。
那一点点细碎的水声,像是在奚不问心头挠痒,惹得他探头探脑,坐卧不宁。
“哎,和尚,你说你洗个澡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难不成是揣了什么宝贝?”
无念不理他。
“无念你知道吗?你这样特别不好。”奚不问叹息,“你这样,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万一出点什么事,比如……比如……”
他也不知道比如什么,半天才胡说道:“比如被采花大盗掳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都不晓得。”
他话音未落,柴房的窗户砰的一声被猛然击碎,一道黑影飞速地从窗外掠过!
奚不问立刻披衣起身,中间的屏障一去,无念裸露的肩头便暴露在奚不问的视野之内,他衣服刚穿了一半,匀称精巧的蝴蝶骨尚未来得及遮掩,却叫奚不问瞥见一道深褐色的瘢痕,但说是瘢痕,却又没有凹凸不平的痕迹,更像是胎记。
奚不问愣怔了一瞬,无念早已穿好衣服,跃出窗外。
要说无念身手那是真快,待奚不问追上的时候,无念已然偃旗息鼓,在一处僻静之地画了一个卍字,将那道黑影困在了法阵中心。
奚不问就着法阵的金光仔细一看,乐了:“嚯,怎么是薛循?”
“尸变了。”无念答道。
“就离谱。”奚不问围着薛循看了一圈,“我还想去挖他的坟验验尸呢,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遂又朝远处拜了拜:“薛伯伯可别怨我,这可是您的好大儿自己跑出来的。”
无念是个行动派,已然凑到近处查看尸体。薛循被埋了有好几日,好在天气不热,没有过分腐烂,可毕竟浑身是土,又瞪着眼白,眼底泛着血色,面色铁青,怎么看也不像是让人亲近的模样。无念却不讲究,将他肩上的土一拍,指着一处道:“你看,这里,有个针眼。”
奚不问敛起笑容,凑近一看,确确实实是一个极为细小的伤口。恰与黄夫人死时,有九分相似。
“总算找到死因了。”奚不问叹息,“可使用这种暗器,范围极大,门边窗外都可以下手,如此一来,很难判断究竟谁才是凶手了。”
二人无计可施,掩着鼻子又在薛循身上摸了一圈,也没有别的线索。
奚不问顺手画了道符咒贴在薛循的脑门上稳定尸气:“得,咱还得把他送回去。”
“用锁魂铃?”无念问。
“锁魂铃只能装灵体。”
无念拍拍手上的土,无可奈何道:“行,那你把它背上。”
“啊?”奚不问问,“用乾坤袖不行?”
“跟吃食法宝放一起?”
奚不问挠头,咂咂嘴:“啧,好像是有点膈应。”
无念已然走到前面去了,奚不问只得用力将薛循拽上肩头。这辈子背姑娘是常事,背师兄弟也不是不行,但背着个走尸赶路,确实是难得的体验。
听说这乡里有种职业,叫赶尸人的,便是做这差事。
但人家有钱赚呐,奚不问气呼呼地想,他这累死累活给薛家送回去,还得偷偷摸摸的,要是被发现,有口都说不清!
无念本就腿长走得快,奚不问负重跟在后面小跑,颠得抖了一路的土,澡算是白洗了。他狼狈不堪,好不容易走到无念身侧,用手指尖去捏他的衣衫下摆,讨好道:“好哥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无念知道他只在有求于己的时候喊自己“哥哥”,立刻答道:“我不会替你背的。”
“哎不是,好哥哥,你就背两里地如何?”奚不问见无念不理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头,“一里?”
奚不问觉得无念好像唇角弯了弯,似有笑意,于是不待答复,立刻拍板:“成交!”
无念意外地未反驳,只是脚程更快了些。
呼哧呼哧到了离沅陵一里地的地方,奚不问终于得以解脱,将薛循往树上一靠长吁一口气,擦擦汗道:“到你了!”
无念觑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木鱼,念了一句什么。奚不问一回头,薛循的尸身竟就这样轻轻松松收了进去!
奚不问一直觉得无念是个正经和尚,只有被他戏弄的份,却没有骗他的道理,这一下傻了眼,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你这木鱼……这……”
无念动作优美地将木鱼揣回到怀里:“走吧。”
“臭和尚!!你有法器你还让我背他!!”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鸳鸳浴”(bushi)
第24章 旧人第二十三
说来也挺巧,二人鬼鬼祟祟潜入沅陵的时候,守陵人睡得正香。
奚不问一直小声骂骂咧咧,从守陵人身边过的时候都没有要停的意思,无念一把捂住他的嘴,捂得他嗯嗯啊啊的,无念不忍卒听捂得更严实了一些,这下奚不问一点声音都发出不来,甚至有点透不过气。
他急得抓耳挠腮,心里直骂无念不讲武德,要他命可以,不要他说话却不行,尤其是在欺骗他背了一路薛循大少爷之后,尤其不行!
无念突然觉得耳根清净,正在想哪里不对,忽而掌心被糯湿之物轻轻点了一下。
无念飞快地缩回手,对着掌心发愣,只觉那一点濡湿连带着耳垂滚烫沸腾,宛如刚刚被蛇咬了一口。
只不过是一只美人蛇,咬完了人,还睁着紫葡萄一般的眼眸得意洋洋地望着你。
“呸呸呸,吃了我这一嘴土。”奚不问回头看了一眼守陵人还睡着,更肆无忌惮说起话来,“对付你这种正经和尚,还得出点奇招!”
无念回了神,拔腿便走,奚不问还在身后抱怨,委屈巴巴的:“我这衣服上都一股子尸臭味,和尚你戏弄我,连句道歉都没有。”
无念道:“怎么会?你不是有贴身香囊?”
奚不问往怀里摸了摸,随手捞出来绕在手上转着玩:“害,我又不想要,是一小姑娘非要给我的,叫……叫什么……”
“嘉月。”
“对对对,王嘉月!”奚不问点头称是,忽又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无念冷笑一声:“背后绣着的。”
奚不问笑他连香囊背后的小字都仔细看过,不禁用剑尾戳戳他:“瞧你这小气样儿!”
无念哪好意思理他,赶忙走到前面去了。再抬头时,一座座坟茔已然矗立眼前。
这沅陵乃是薛家人的祖坟,建在离吴门不远的郊外云瑶山上,钟灵毓秀,上风上水,坐坤向艮,求一个富贵绵长、人丁兴旺。
无念虽不是道修,却也知道,按说这样的风水,一般是不会尸变的。
两个人顺着墓碑挨个找过去,绕过一座小丘,蓦地看见一个人影在一座开了瓢的坟前徘徊。
此人正是沈心斋,隔着夜色也可看出轮椅的轮廓,自然不会认错。
奚不问连忙跑过去,只见沈心斋点着个火符,透过闪烁的火光看着空空如也的坟茔,见到他二人张皇失措地问道:“这是你们挖的?”
奚不问瞠目结舌,立刻举手起誓:“天地良心,我干活哪儿会这么糙。”
面前的坟茔几乎四分五裂,土崩瓦解,陪葬品散落满地,供在碑前的苹果全都滚到了山坡下面,说得夸张点简直像被人炸过。
薛循生前好歹也算是个斯文公子哥,却不料死后变成走尸竟如此粗鲁。
无念将薛循的尸身放出来,解释道:“是它自己尸变跑出来的。”
沈心斋脸色很不好看,一般枉死的道修世家子弟,定会妥善封棺入土,加之安魂咒镇棺,绝不会出这等丑事。
“近日魔气动荡,诸多地方皆有尸变之兆,先是舍世镜丢失,又是暗器杀人,恐怕这几件事都与白泽旧人有关。”沈心斋略一沉吟,如是说。
奚不问知道魔气一事自己难辞其咎,但听沈心斋又欲将这几件事混为一谈,不由得微微一哂:“白泽旧人?呵,那希夷君正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