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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竟是我自己——by绊倒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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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回去未必是死,但回去是万死不辞。


第51章 堕魔第五十
  沈魄一时耳鸣,尖锐的声音刺得他倏然站立起来,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他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因为太担心师父,而会错了意。他一步跨向刚刚说话的男人,哑着嗓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神经病。”那男人啐了一口,撩起眼皮白他一眼。
  沈魄一把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揪起来,一字一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同行之人纷纷拔出剑来,却被悬空的阙剑的剑刃抵住了喉咙。
  那男人神色一凛,感受到沈魄滔天的杀意,不由得战战兢兢道:“我刚刚……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你说,蓬莱一散……”沈魄危险地压低声音,他不由得指尖攥紧,将那男人勒地呛咳。
  “哦哦对对……”他咳嗽了几声,慌忙道,“我说蓬莱一散,云冲和一死,蓬莱宝……”
  “云冲和怎么了?”沈魄的尾音在抖,拳头在抖,连带着阙剑也在铮铮抖动,唬得几人分毫不敢移动。
  “云……云冲和……死了。”那男人咧着嘴,表情难看,他好像有点明白过来此人是谁了,那把阙剑乃是上品,容不得错认。
  “不关我们的事啊。”那男人哭嚎着,“是还在山上的那些人!他们逼云……逼白泽真人杀你,白泽真人说,没了道行,便不必飞升了。于是……于是他就……”
  “他就怎么了?”沈魄咬紧后牙,目眦欲裂。
  “他就自毁了道行,然后……然后沈家人还逼他……逼他逐你出师门,真人不愿,最后……剑不出鞘,力竭战死。”
  沈魄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耳内是天崩地裂、土崩瓦解之声,整个人是飘忽着的,胸腔里陡然升起一丝腥甜,他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们几个早就下来了,不关我们的事啊。”
  沈魄嘴角带血,神情森冷,全身的血液都冻透了。他活着,却像是已经死了。
  热油煎烹,烈火焚体,百刃凌迟,万箭穿心。
  他嘴角无意识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意:“杀。”
  阙剑剑光一闪,染着血回到他的手中。
  身后的两人齐齐被割断了脖颈,倒在雪地之中,鲜红滚烫的血液流淌遍地。
  面前之人已吓得尿了裤子,沈魄没多费口舌,也不顾瞠目结舌、两股战战的店家,直接拧断此人的脖子,将他随手弃到凳子上。
  那尸体在木凳上撞击闷响了一声,掉到桌下再也看不清面目。
  他御剑上山之时,云冲和所设的结界已然失效,凌冽的冷风将他的五官吹得生疼。
  他出山这些年,杀邪祟多,杀人却不多,杀同道中人更是寥寥,而刚刚他一口气杀死了三人。
  他发现自己内心没什么波动。
  或许是那卑劣的血液作祟,他本该是个恨意滔天的人,可这些年一直被云冲和教化着,他改了性子,想做个好人,努力忘记对沈氏的恨,忘记什么嫡子庶子,忘记那些烂泥里的米粥,跌碎在地上的朝露。
  然而如今看来,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天命如是。
  像他这样生来如泥,就不该妄想着攀附白云。
  到最后把云冲和也弄得肮脏,堕入土里。
  他飞到蓬莱道场的上空,此时天色已暗,蓬莱却一盏灯火都没有,除了一些窸窸窣窣的人声,再无别的响动。往常这个时候,是大家一起去饭堂的时候,热热闹闹、勾肩搭背,老远就能嗅见饭堂里的香味。
  他会和师兄弟们打赌,今晚炖的究竟是肋排还是猪肚。
  他落下剑来,心跳得很快,直到此时,他还是有些不信的。
  他想或许山脚下的那群人没有待到最后,或许师父并未身死。
  他怀抱着一丝侥幸,一路躲着人,寻找着云冲和的踪迹。
  一路都很顺利,但并没有什么发现,刚刚人头攒动的厅内如今空无一人,只有一地散落的符咒和被折断的零散兵器。
  有一些湿漉漉的猩红血迹,像是盛开的花朵一样,从厅内延伸到惨白的雪地里。
  若不是这些,他险些要将发生的当作一场梦。
  他沿着血迹一路寻下去,他紧张地生理性地吞咽着口水,血迹在某处忽然断了。他没能找到活着的云冲和,也没能找到他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道符咒从他背后掷了过来。
  他本就神经紧绷,一听到破空的声响,便反应极快地就地一滚,待再转头时,便发现了留下未走的薛家、沈家及其他各家的讨伐者。他意识到之前的顺利不过是一个诱饵,诱着他深入,走进这张早已布好的罗网。
  可他不是云冲和。
  不会同他们好好说话,如果可以,他恨不能将他们全部杀尽,生吞活剥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他要去见师父。
  “我师尊在何处?”沈魄问道。
  “蓬莱其他弟子都在凤栖堂,沈公子也一同去吧。”薛容与道。
  听闻其他弟子均被囚在凤栖堂,沈魄愈发愤怒。他大声质问:“我问你,我师尊在哪儿。”
  薛玉冷笑一声:“白泽真人已然仙逝,你乖乖去凤栖……”
  他话未说毕,沈魄的剑已然铿得一声杀将过去,幸得薛容与用剑挡下,否则薛玉已然被开胸破肚。
  一时间,剑光狠狠相撞,天罗地网朝他涌来。
  他头痛欲裂,满脑子回荡着薛玉所言“仙逝”二字,这两个字几乎将他所有的侥幸统统击碎了。他无法思考,无法呼吸,血液凝滞。他如痴如癫如疯如魔,赤红着双目,划破指尖,几乎用尽全部的灵力画下一道猩红的驱策符。
  “你不要命了?!”薛容与惊诧地大喊。
  耗尽灵力使用禁术,被反噬而死几乎是唯一的结局。
  土地忽然震颤不已,碎石在地面上滚动碰撞。
  从四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众人纷纷停了剑,惊恐地环顾四周。
  数个在此战中而死的血尸被召唤而来,其中还有大荒山下死去的那三位李氏的门徒。
  人群中有人哀嚎,有人咒骂,大家均是脸色铁青,不得不与刚刚的同门交手,拼个死活。薛容与隔着人海,一心想拿下状若疯癫的沈魄。
  因为他已然看见,他的额心,已经有了一枚浅淡的被反噬的堕魔印记。
  那是一盏火焰,烧着沈魄的额,烧着他的眼,烧着他的心。
  他已然杀红了眼,浑身湿漉漉的黏腻不堪,不知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呐喊——
  杀死他们。
  全都得死。
  他好像已经有点记不清云冲和的笑容,他本就笑得少。剧烈的反噬会侵吞掉一些微小的记忆。他甚至一时忘记为什么要杀人,只是想杀人便杀了。
  想毁天灭地便毁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约还能同师尊梦里相见


第52章 魂梦第五十一
  沈魄虽在小一辈中佼佼,又有禁术加持,但到底寡难胜众,又遭反噬,有如千万毒虫啃咬,头痛欲裂,五识渐微,而薛容与道行又远在他之上,故他虽咬牙苦撑,终是难敌。
  一时大意,一柄剑铮铮作响朝他胸膛刺去。电光火石之间,木扇飞至,将剑弹开!
  沈魄喘着粗气,勉强恢复了些神志,看到灵遥思踏剑而来。
  他化剑千万,抵住周遭纷纷凌冽剑光,对沈魄疾言厉色:“还不快滚!再也别回来了!”
  沈魄没动。
  灵遥思急得大骂:“还愣着做什么?”
  沈魄形容痛苦,盯着灵遥思片刻,终是头也不回,抛剑而上向蓬莱深处而去。
  他带着滔天的恨意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来到了述古堂。他审视着这浩如烟海的书册,最终掠走了云冲和仔细封印过的所有禁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后来他回想自己盗走禁书的所作所为,大抵还是想报仇,他想将这人间毁了,来给云冲和陪葬。
  沈魄是个天资聪颖之人,又过分熟悉云冲和,只花了几日时间,将这些禁书封印俱皆解开。他福薄却命大,修习起邪魔外道也是一点就通,不仅从禁术中找到使性命无虞之法,于诡道一途亦修为大涨。
  他于北地的图南道上觅了一死人窟,历尽尸山血海闭关一月,终于大成,待他回到蓬莱以期复仇之时,却发现故地被付之一炬,面目全非,早已没了亭台楼阁,没了道场连廊,没了人声鼎沸,没了暖黄灯火,没了灯下之人。
  只余一片残垣断壁,焦土碎器。
  那一日寒冬肃杀,他站在这满目疮痍之地,茫然四顾,最后竟笑出了声。
  好哇好哇。
  他没了来处,此生只余归途。
  他回去后,占了图南道,端坐于赤焰高台之上,将万千鬼物纳于麾下,供己驱策,自诩天道魔君,祸乱世间。
  其实他根本不信什么天道,叫天道魔君,不过是想嘲讽这些修道之人,他要让自己出现之处沦为地狱,让他们听到天道二字,就瑟瑟发抖,难怀虔诚。
  他们杀他的爱人,磨灭他的信仰,毁了他的家;他也要杀他们的爱人,磨灭他们的信仰,毁了他们的浮华世,誓要让那些道貌岸然的道门过不了一天好日子。
  他灭了那日上蓬莱的那支沈氏旁支,又将薛家几处地界搅扰得日夜难安,叫薛容与疲于奔命,有次趁他在路上险些杀了他,但还是未得手叫他跑了。还有些小门小派去杀了又或是没杀,他后来也记不清,只记得每次回来衣上都沾着血。总之那日上过蓬莱的,无不惴惴。
  有不愿等死的,杀上图南道来,也叫他那座下万鬼蜂拥着吸食了个干净。他抿着两个酒窝,于高台安坐,一手支着残垣剑,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血流成河笑得一脸纯良。
  他们逼死师父,他们该死。他想到这,又更愉悦了一些。
  他本以为这样做已是十分快意。
  直到有一日,他在山下看到有人卖仙女菇,他全部买了下来,自己生火煮了一回汤,太咸了,几乎难以下咽。
  但他喝得畅快,一碗又添一碗,眼睛眯成一条缝。
  离钩说,他从未见到魔君这么高兴过。
  他看着空空的碗底,又哭又笑。
  原来他做魔君没有一日快乐,有翻天覆地之能敌不过蓬莱道场的一碗素汤。
  后来他翻阅禁书时,看到有一盏重归灯,用黄粱草做灯芯,能使人如堕梦中,可见故人,偿夙愿。
  他入了迷,日日研究那灯,竟真让他呕心沥血,耗费世间珍宝制出一盏。
  他将自己关在室内,小心翼翼地去引那灯芯,点燃黄粱草。
  这剔透玲珑的重归灯一瞬间旋转起来,发出耀眼光华,它越转越快,在壁上投下斑斓之色,仿若琉璃梦境。
  沈魄屏住呼吸,闷得眼睛有些酸涩,他轻轻眨了眨眼睫,忽然眼前一切都变了。
  不再是常年昏暗冰冷的图南道死人窟,而是虹霓漫天的八极阁,熏着淡淡的檀香,光线已经有些昏暗,淡粉色笼罩着阁楼。窗外彩云飘忽,有鸟飞过。
  他浑身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忐忑地转过身去。
  如愿看到了那个无数夜晚叫他魂牵梦绕之人。
  云冲和一袭白衣伏在案上,一手还握着书卷,一手扶着额,似乎正在安眠。
  沈魄眼眶潮湿,几乎蓄不住泪水,他哽咽着不敢哭出声,甚至紧紧攥着拳头用指甲掐着自己,他生怕一发出声音,云冲和就消失不见了。
  他虔诚地跪在云冲和的身前,贪婪地盯着云冲和颤动的眼睫,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丈量着他,像要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画在脑海中。
  之前因为被反噬而失去的细节,全部被一一填补归位。
  他的师父,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云冲和。
  他的手有些抖,他几乎用左手控制着右手,才将衣襟内的东西拿出来。他轻轻展平,放在云冲和案前。
  光线由明转暗,彩霞消匿,月上梢头,沈魄不知等了多久,又看了多久,云冲和终于幽幽转醒。
  室内只点了一盏小灯,叫云冲和吓了一跳。
  “你何时来的?”云冲和揉着眉心,“让你久等。怎得不叫我,还不多点几盏灯?”
  “我……我不要紧。”沈魄激动地嗓音沙哑。他想,多美的梦啊,或许他可以说一些平日不敢说的话,他笑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就算等师父一辈子,也不算什么。”
  “傻话。”云冲和眼带笑意,仿若星辰。
  他想看师父的笑,师父果真就笑了。
  这灯应的是自己的心愿。
  沈魄又道:“我是来给师父送礼物的。”
  云冲和一垂眸,就看见案上放的大红的窗花,笑意更深了些,他捏着一角提起来迎着灯光细细打量:“剪得很好,我很喜欢。”
  “但元日尚早,不如你到时再亲手……”
  “不!”沈魄未待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不,我就要今日给你。”
  他按住云冲和的手:“师父你骗了我,上一次你说,等你回来我再亲手赠你,你没有回来。这一次我一定要现在送给你。”
  “就现在。”他眼神决绝,不容置喙。
  云冲和愣了愣,半晌又舒展眉眼,轻轻说了声:“好。”
  “师父,你总说人无信而不立。你自己说的话,不兑现,该不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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