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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竟是我自己——by绊倒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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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别怕,让我等你回来。”
  “你为什么不回来?”沈魄抽泣地像个孩子,云冲和悲伤地看着他,将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背,想止住他的抽噎,他的眼泪蹭到云冲和的肩膀上一片濡湿。
  他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搂住云冲和的脊背,感受那十指间结实的触感,感受他胸怀间切实的心跳声:“我好怕啊师父。你回来吧。”
  “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不在述古堂藏乱七八糟的书,再也不用掀你衣襟的符咒了。”沈魄嗫嚅着,没过一会他又反悔,“不不不,我还是要捣乱的,我要将课堂搅扰地听不了课,我还要去钓海龟,浑身湿透地回来,你管管我吧,师父。”
  “你管管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沈魄哀求着,抬起脸,对上云冲和低垂的眸。
  两人视线交缠,唇与唇之间,气息混着气息。
  沈魄星眸微动,微微直起身,覆住了云冲和温热的唇。


第53章 厮磨第五十二
  他还未及品尝,忽然温度消失了。那朦胧的光线陡然不见,他睁开眼,怀中空空,一无所有,一切触觉嗅觉味觉视觉听觉又都成了无用的东西,他脸上泪痕未干,迷惘地倚在榻上,红衣尽处是那盏燃灭了的灯。
  是灯芯燃尽了。
  枯萎着,像是一具死去的尸体。
  他恼怒起来,将目力所及的东西都砸个稀烂。
  离钩看了他一会,嘿嘿笑着:“魔君大人,您可知此灯伤人内丹,不可久用?”
  沈魄不理他,立刻召集座下妖魔鬼怪,替他再寻这黄粱草来。世间所有,尽数搜罗,不论金钱,不论人命。
  之后他上了瘾,日日饮鸩止渴,在灯的幻境里苟延残喘。
  他在那一盏琉璃里,呵护着同琉璃一样脆弱的梦。
  他环抱着云冲和,用手揽着他的纤腰,抚弄着他齐腰的乌发,仰起脸与他亲吻。他咬着云冲和的耳垂,在他的脖颈上留下鲜红的吻痕,再一路往下,听他发出好听的难耐的闷哼。
  他任云冲和恼羞而又动情地将他按倒在榻上,用力地抵着他。
  他在波涛之上,哀哀哭着,红衣掉落在臂上露出漂亮的肩,上面有云冲和吮出来的痕迹,他额上的火焰燃烧着,烧得两颊绯红,眼睫上沾着不知是他的泪水还是云冲和的汗水,他睁不开眼,半眯着双目承欢。
  可他却还要,还不够。
  他要云冲和日日不得走,日日沉湎他的身体。
  同他一道堕落下去。
  日复一日,他白日里醒的时候愈发少,脸色呈现不健康的苍白色,身形也显见地瘦削下去。直到有一日,他浑身虚汗着醒来,离钩对他道:“魔君大人,众道门要伐你。”
  他的皮肤还泛着淡淡的粉红,布满细密的汗,他心跳狂乱,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扶着额接过道门联名修来的一纸战书,笑得恣意。
  里面详细罗列了他的罪行。
  沈氏那个旁支,不错。薛氏地界亦不错。
  前面倒还沾边,越往后越是离谱。
  什么安山寺、白马寺主持被杀,王氏道门小辈夜猎惨死,一些自己闻所未闻之事,都归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双手虽说不上干净,但也不至于枉杀佛修。
  至于那些妖魔鬼怪,硬要说他魔气弥散,导致妖物横行,他又没有办法,那些嗜血的东西要出去杀人,自己还要劝他们从良不成?
  说到底还不是自己学艺不精,夜猎丧命又不是因为他沈魄成为魔君之后才有的新闻。
  他将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只觉得好笑。
  这些道貌岸然之徒,来杀便来杀,偏要自诩是拨乱反正、正义之师,叫人笑掉大牙。
  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胡乱扫了一眼时间和署名,沈氏羲和的大名赫然在列。他的父亲甚至没有想来问问他,这些事究竟是不是他所为,便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说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他如今没有家,没有师父,灵遥思亦与他断绝,父亲要亲自来伐他。
  无父无母无师无友,孑然一身之人,没有什么可失去。
  赴约之前他在死人窟给自己掘了一个墓。
  没有留名字,碑上只刻了“白泽真人之徒”六个大字。
  他听灵遥思说,云冲和死时,虽力竭血尽,但单膝跪地、手支茂陵而不倒,剑亦未出鞘,身上白衣尽被血染,面目平和,未有狰狞仇恨之相。
  那些道门世家之人颇有些惧意,赶忙施了安魂咒火化,本来还想洒进海里,被一众蓬莱弟子跪地苦求,以死相胁,最后留下来,随剑葬于蓬莱那棵粗壮的梨树下。
  待他去祭拜时,梨树已毁,蓬莱不存,他不是没动过想带云冲和走的心思,但又觉得带去图南道死人窟,云冲和见了定要不瞑目的。
  他现在脏得惹云冲和讨厌。
  一手的血,洗都洗不干净。
  他想,云冲和还是在蓬莱好,他最喜欢蓬莱。也许有一日老旧的梨树桩还能发芽开花,落他一身雪,与他一片凉。
  但是他却无法和云冲和葬在一处了。若他战死,不会有人送他的尸身去蓬莱,他根本无可寄后事之人。
  更何况他既已叛出道门,堕入魔道,也不想损云冲和死后的清名。省的后人看了并排的坟,还要指指点点说,这就是那对有悖伦常的师徒,其中还有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君。
  云冲和一个人在那,干干净净,安安稳稳,或许还有人赴蓬莱悼念凭吊,怀念他的逢乱必平,清正端方。而他自己,葬身于这极寒北地,图南道死人窟中,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现在想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他不求棺椁,不求福地,甚至不求全尸,他生来死去,只要“白泽真人之徒”六个字,足矣。
  他在墓边坐了一会,待时辰差不多,提起残垣剑大步离去。
  他甚至把结界都撤了,道门百家泱泱之众几乎是长驱直入。
  “好热闹。”他倚在榻上扶着额角,手中捏着一串水灵灵的紫色葡萄,不时仰头咬下一颗,汁水四溢地咽下去。他马尾高束,仍簪着云冲和赠的簪,一袭红衣蜿蜒,淡淡然于高台上俯视着众人。他一眼扫过去,看到人群中,另一枝檀木簪。
  那是沈心斋。
  他已不再身着蓬莱竹青色的服饰,换上一袭沈氏的墨蓝色海纹衣,那么刺目,但发髻上仍簪着檀木簪,眼神怯怯地仰头望着他。
  再见同门,沈魄眼睛有点热,又觉得很想笑。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薛容与用剑指着他。
  “有啊”沈魄笑道,他略略直起身,展开笑颜,露出森白的牙齿,眉心的火焰燃得恣意,“来此妄图捡个漏,贪图我那些禁书的,别指望了,我都烧掉了。”
  他好笑地看着有人变了脸色,目露不甘,却又不好意思离去。
  他又好整以暇道:“还有当日未上过蓬莱的,可速速离去。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免得枉死。”
  他这话是冲奚家和一些其他的门派说的,当日蓬莱覆灭他们未曾出力,今日被除魔卫道四字裹挟来此,与他倒未必有什么血海深仇。
  “那日我们王氏未上蓬莱,我侄儿却死于你驱使的鬼怪手下。”突然人群中走出一老头,义愤填膺道,“你还在这装什么好人!呸!”
  “我要说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们信吗?”沈魄用残垣剑撑起身体,审视着人群,最后将目光落到沈羲和的身上。
  在沈家那些落魄的日子,因为冯夫人的隐瞒,沈羲和知晓并不多,他冷漠归冷漠,亦是一薄情负心之人,但到底血缘之亲,沈魄对他一直谈不上过多的爱恨。
  但此时他发觉他还是怀抱着希冀,希望他的父亲信他,哪怕为他说一句话。
  哪怕只是稍露回护之态。
  沈羲和直直回望他的目光,怒斥道:“孽子,如今你还大放厥词,还不快滚下来受死。”
  “我们沈家百年,被你丢尽了颜面!”
  “你听不懂吗?”沈魄眉心紧蹙,瞪视着沈羲和,尾音颤抖,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哀告的意味,“我说这些事不是我做的。”
  “你嗜杀成性,满手鲜血,三载魔君,身负血案无数,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挑着捡着杀人的说辞吗?”沈羲和冷淡道。
  沈魄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倏然站起身,衣袍滚滚:“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对。我也不知是哪来的良心,还挑着捡着杀人。我被那迂腐的云冲和搅得都忘却了,相信什么人性本善,合该杀尽六合八荒才是。”
  “多说无益。”他祭剑腾起,结印画阵,猩红之光盛大。
  “那便战吧。”


第54章 身死第五十三
  一时间,大地震动,无数魑魅魍魉奔啸而来,血尸破土而出,大地龟裂,熔岩滚滚,宛如鬼蜮。喊杀之声、刀剑相拼之声响彻图南道。
  烟尘四起,伏尸满地,鲜血横流。
  他红衣猎猎,立于高台,操纵鬼物,杀得双目赤红。沈羲和与薛容与二人挑剑而上,与他一战。
  他已有多年未见沈羲和,刚刚台上台下相距甚远看不真切,现在一看他显见地苍老了,鬓发斑白,双目浑浊,沈魄觉得自己劈下的剑力,他都抵不住。
  沈魄不知为何,刻意收了些力道,这一分心,被薛容与砍中了臂膀。
  一时鲜血崩出,他痛得闷哼一声,拧紧眉心脚下一踏,从窟中飞出,往北地跃去。有余力的众人亦向北地而追,直追到炳灵湖畔。
  这是一片极寒之湖,湖岸有不少灵草,每年仅有七、八两月温度稍暖,傍晚夕阳和煦,倒也算得上光风霁月,此时才会有丹修来此寻些草药。
  而如今天气还颇为肃杀,料峭春寒,湖水刚刚破冰,泛不起一丝涟漪。
  一抹鲜血滴在深绿色的草叶上,又顺着草尖滴进了湖中,缓缓洇开。
  沈魄在这里被追上了,他举剑抗下沈羲和的一击,背后掌风破空,他侧头避开,向后一抵,剑鞘瞬间就击断了后人的五根肋骨。
  他瞥了一眼痛得脸色铁青的薛容与,只觉得无上快意。
  周围的薛家人一见家主负伤,登时摆脱缠斗的走尸,将沈魄牢牢围住。他本也不放在心上,捏死他们如同捏死蝼蚁一般,可忽然,他感到自己的内丹痛了一瞬。
  而且随着他迅疾如风的招数,越来越剧,竟有剖腹之感。
  虽是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他想起离钩所言,想起那盏重归灯。
  他早觉身体有恙,但甘愿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今日终尝恶果。
  但活着也了无生趣,他想,若是战死于此,倒也不错。
  他额上汗如雨滴,手中残垣如万钧重,四周的走尸鬼怪也渐渐失却控制。他没有同盟没有援友,只有腹背受敌,只有视死如归。
  忽然他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沈心斋。
  他正与面前的一具走尸打得如火如荼,墨蓝色的身影矫健跃动,却不知身后一道黑影举着利爪渐渐逼近。
  多年的保护几乎刻于骨血,变成习惯,沈魄登时大喊一声:“沈心斋!”
  沈心斋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周围的厮杀声太过嘈杂,震耳欲聋,他飘飘渺渺依稀听闻有人在唤他,他茫然地看了看左右,却没找到来源。
  他吃力地挡下面前走尸的一掌,脚步抵在土里,仍是不由得倒退几步。
  “沈心斋!”
  沈魄抵抗着剜骨般地痛意,飞身跃过众人,朝沈心斋奔去。
  铿地一声,他将沈心斋背后的走尸一劈为二,与此同时,他惊诧地看到自己肩胛骨处破裂开的巨大创口,那把刺穿他的剑正是背后沈心斋的妒麟。
  沈心斋的杏眼缓缓圆睁,他看到鲜血如同止不住的泉水一般,瞬间浇透了沈魄的衣襟。红衣又添血色,凄凄惨惨戚戚。
  沈魄喉间一腥,吐出血来。
  他勉力踏前一步,使那把剑缓慢地抽离出身体,剑刃锋利地划过肉体,又剜碎筋肉,飙出殷红的血液。他回过头,看向呆若木鸡的沈心斋,看着这个既是弟弟又是师弟的人,他举着剑,剑上是他的血。
  “很好。”沈魄淡淡哼笑了一声。
  沈心斋一时竟无法思考,根本不明白“很好”二字的含义,究竟是怒是怨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的赞美。
  他看着沈魄拖着残破又沉重的身躯与百家相抗,他的腿弯打着颤,面目俱是血,好看的五官因为疼痛拧在一处,原本匀称有力的小臂不知何时已经瘦削如斯。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他是东海上救他性命之人,是八极阁外将他扶起之人,是教他上房揭瓦讨巧避罚之人,是斯人笑靥如星子,是少年衣袂绕翩跹。
  但又觉得不是他。觉得陌生。觉得好像从来不识。
  又或者是自己变了。
  经年一场,你我皆非。
  人群围攻之下,彻骨痛意席卷,沈魄渐渐力衰,他想起云冲和的最后时刻,或许也是如此,不知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伤。
  但他到底与云冲和不同,云冲和死时面无恨意,而他,恨透了这世人。
  他双目欲裂,白齿森冷,满嘴的血腥味,像铁锈一般,厚重而冰冷。他清亮的双眸里映出很多人的脸,薛容与、沈羲和、薛玉……有的人目露凶光,有的人面含杀意,有的人神情冷淡僵硬,像是事不关己。
  他血肉模糊,可与内丹的撕心裂肺之痛来说,又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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