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竟是我自己——by绊倒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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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机关都触发了,但一滴血迹、一缕布片都没留下,此人大概是全身而退。”薛从义一旁答道。
奚不问手指敲着桌面,看着沈、薛二人眯眼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那若不是高手便是内贼咯?”
沈心斋抚膝大笑:“看看我这贤侄!早就听闻朝酲君的二儿子是个百世难得的人才,今日一见,果然睿智不凡。”对这话无念心中很是认同,别看奚不问外表吊儿郎当的,交往深了会发现他心思确实不简单。
薛从义听了舅舅夸赞别人,倒是心里醋得很,撇撇嘴别过脸不说话。沈心斋又道:“但听闻这舍世镜最近在冶城附近的琴亭村出现过,所以我和从义带了几个薛家的弟子一路寻来。恰好看到林中有鬼怪之气,方才遇见你们。既然这东西能落到此处,怕这盗贼是个外头的高手,不是内贼。”
“琴亭村?如何被发现的?”奚不问有些好奇。
“只是听说村里有个人看了一面镜子之后就疯了,逢人便说自己上一世是照看仙君药炉子的仙童,还背得出几道仙方,方子上的药引子都是些妖兽,奈何平常百姓如何看得懂,只当他是得了失心疯。”薛从义接话道。
“这样说,那面镜子确有些像舍世镜。”奚不问琢磨了一会又拱手问道,“沈叔叔既然同我说这些,必然是有用得着我的。”
沈心斋哑然失笑:“好小子!旁的也没什么,只是既然你与这位无念法师在此地盘桓数日,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我和无念法师只遇着这一只鬼娘。”奚不问半笑半不笑地抬头瞄了一眼薛从义,“关于舍世镜倒真没听说。”奚不问见沈心斋手中的茶盏已空,连忙接过添满了茶又奉过去,正要离手,忽的奚不问“哎哟”一声将那滚烫茶汤失手洒到了沈心斋的手臂上,他白皙的皮肤立时烫红了一片,胸前袖子也都湿了。
一时动静有些大,惹得另一边已换上自己衣服正在打坐的无念抬了抬眸,再仔细一品倒觉得这一声“哎哟”与刚才奚不问滚地上装受伤的演技如出一辙,便似笑非笑地看奚不问继续演。
奚不问倒也豁得出去,扑通跪倒在地,一脸痛心疾首道:“希夷君,都怪我,纵是打我十几板子也是使得的,这衣裳湿了不能再穿,我替您换……”他正要伸手探那乾坤袖,却被薛从义从后边一招擒拿扶住肩,冷声道:“我舅舅要换衣裳自然是外甥效劳,不劳奚家二公子动手。”
说着薛从义便将他推到沈心斋身后让他再无下手的机会,这才俯身帮沈心斋揩拭身上的水渍。奚不问没能得手讨个没趣,偷偷回头朝无念挤眉弄眼,无念看着好笑,脸上还绷得如同冰湖,一副你尴尬你的与我无关的表情。奚不问努努嘴表示无奈,刚回过头,眼前一道亮光猛地闪过,薛从义突然张大了嘴,伸出手指着奚不问大叫道:“来人!你……原来是你……”话未说完便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奚不问大惊,赶忙上前将薛从义翻过来,只见他的嘴仍大张着,眼睛瞪得极圆,瞳孔骤缩,倒像是见了什么极为恐怖或讶异的东西,脸色乌青,嘴唇泛紫,嘴角挂着血渍,身上却没有明显的外伤。奚不问又用手去探他的脉搏和鼻息,却已是断气了。
突然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这声音径直来到门前方才停下,门叩叩得响了两声,四名赤金云纹服饰的薛家弟子推开门,见着沈心斋先俯身行礼道:“希夷君。刚刚听到薛师弟叫喊,不知有何……”话音未落,为首的已然看见地上薛从义的尸体,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快步上前查看了片刻,登时拔出剑来眼睛赤红着吼道:“是哪个害了从义?!”
沈心斋脸色煞白,方才回过神来,动了动嘴唇道:“奚不问……要抢鬼娘也该真刀真枪斗一场,用暗器杀害道友,也是奚家的教导吗?!”
奚不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希夷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念也盯着沈心斋皱起了眉,但薛家弟子却已听得清清楚楚,立刻不由分说摆起剑阵,屋内顿时灵光大作!
奚不问一个飞身躲过一道剑气,桌上的瓷器瞬间被击得粉碎。奚不问既不想拔剑打这一场,又不愿跟他们回薛家论这没头的官司,他仓皇之间只顾得上边躲边喊:“人不是我杀的!”
那薛家人哪里肯听,当即念起咒来,一道剑光瞬间化成千百道剑雨朝奚不问劈头盖脸袭来!无念见奚不问还呆着,立刻飞身以佛杵画了一道屏障挡住剑雨,回头对奚不问说:“此时不是辩白的时候,先走为上。”
奚不问听了这才缓过神来,将剑往窗外一抛拉着无念跳上去便一路逃命,他依稀看到沈心斋驱着轮椅来到窗前,伸出手想拉住他,脸上的表情似是惋惜又好像在玩味,总之极为古怪。但他也没有功夫细想,只顾以更快的速度甩掉身后那群薛家的道门好手。
好在奚不问御剑倒是一绝,两人一直跑到天光熹微,见后面无人追赶,这才停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茂林之中歇息。奚不问之前受了伤,又费了这些灵力御剑,脑子一片空白直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身边还站着无念,他忽然苦笑了一声道:“我真是糊涂了,你又没杀人,我带你逃什么……”
无念垂下眸子看了俯着身子喘气的奚不问一眼,淡淡道:“你也没杀人。”
奚不问愣怔片刻,直起身子注视着无念的双眸:“你信人不是我杀的?”
“你没动手,我亲眼看着的。”
奚不问听了咧嘴笑起来。他额前的碎发跑散了黏在汗湿的额上遮住了视线,他抬手拂开,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尚呀和尚,你闭着眼装模作样打坐,看上去是个清心寡欲的,原是一直偷看我!”
“……”
“假和尚!”奚不问抚掌大笑,“果然是假和尚!”
第7章 蛊雕第六
奚不问素来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直到看见无念脸都黑了,这才尴尬地抬头看了看湛蓝如洗的天空假装寒暄:“昨晚落过雨,今天果真是个好天……”
无念这回倒不是不愿接话,只是实在无话可接了。
奚不问却以为他还在生气,从乾坤袖中摸索半天,嗖地一下变出一张烧饼来,他腆着脸递到无念鼻子底下:“饿了吧?喏。”
无念伸手去推,奚不问忙道:“我的最后一块干粮,没偷没抢,糖烧饼,不是肉馅儿的。”
无念只觉得油烧饼都要沾到鼻尖上了,只得用手接了,又问:“那你……”
“我一个食荤腥的,吃什么不行?打鸟捕鱼猎兔……又或者……”他说着便环顾四周,忽的眼前一亮道:“掏鸟蛋也行!”
无念顺着奚不问的眼神看过去,不远处有一棵粗壮榕树,枝繁叶茂、葱郁深翠,随风摇曳之时阳光斑驳犹如神迹。离地面甚高的一根枝丫上赫然搭着一个鸟窝,鸟窝中还有一只雪白的鸟蛋。
无念不知道门世家公子竟还有擅长爬树的,未待他露出嫌弃的表情道一句“不可杀生”,奚不问已不知何时一个箭步蹿到树下,随手将剑扔在地上,又解下发带将一头乌发高高束紧,四肢并用往上攀爬,敏捷程度不输一只蹿天小猴,那身名贵的紫檀色丝绸劲装也顾不上了。
只一刻功夫,奚不问就站在那根高高的树枝上朝无念拼命挥手,宛如到了自己家一般欣喜自在。见无念懒得理他,他更是起了疯劲儿,竟大声喊将起来:“无念,你看我给你表演一个猴子偷桃,哎不对……偷蛋!”
无念唬了一跳:“喊什么,生怕薛家人找不着你?速速下来!”
奚不问见他理了,一脸心满意足伸手就要去拿那鸟蛋,不料一阵疾风忽然劈头盖脸而来,树枝在风中疯狂摇摆,如成人胳膊般粗的枝丫也应声折断。
无念被沙土眯了眼,一边流眼泪一边看奚不问抱紧树枝还要去拿那鸟蛋,正要再劝,只听“啪”得一声,奚不问站立的树枝也硬生生断成两截,奚不问脚下一空直直往下掉,他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隐约看到无念似乎在树下张开双臂要去接他,“真是个傻和尚。”他心里暗道,这要是砸他臂上,这两臂不是要废了?他脚下一蹬换了个方向,想着落哪是哪,总归别落无念身上就行,大不了就是屁股开花也没什么要紧。
奚不问眼一闭心一横,眼看整个人就要结结实实拍到地上,忽然脚下一实,他低头一看,原是无念将他的剑抛过来了。他稍运灵力,终于稳稳落地。他笑着朝无念跑过去,正要夸他聪明,无念一把捂住他的嘴,神色紧张,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奚不问凝神细听,只闻一阵奇异的鸟鸣由远及近而来,风也随之更大,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直让人睁不开眼。这鸟鸣还不似普通的鸟叫,时而高亢尖锐犹如婴儿啼哭,时而低沉喑哑好似人间炼狱。奚不问忽然灵光一闪,大叫道:“捂住耳朵,别听!”
无念不明所以,挺奇怪地看着他。
“蛊雕的叫声能乱人心魄!”奚不问顾不上详细解释,用手将无念的耳朵一捂,两人跌跌撞撞一路滚到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里隐藏。
不多时,一只头上长角、形容如雕一般的巨鸟落在了榕树之上,它的喙大得吓人,似乎能一口吞噬一个婴儿。无念捂住耳朵屏着息,微微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这是……蛊雕?!”
似乎听到人声,蛊雕发出一声尖啸,踏着树枝,展开巨翅扇出巨风。奚不问一下没趴住被吹出去几米落在矮坡上,无念匍匐过去,将奚不问连拽带拉拖到灌木边藏好,一手牢牢拽着他一手死死抠着灌木的根。
不知过了多久,这风终于停息,两人抖落头上的土,抬头看了看,只见这蛊雕盘在窝边无声无息,似是睡着了。无念手还没松,拽着奚不问,无声无息地往后退,一直退出去几里地,方才松了口气。
奚不问感觉手指有些僵,轻轻动了动,无念这才发觉自己一直牢牢攥着奚不问的手,指尖都有些失血泛白,他连忙松手装作去掸身上的土。奚不问见他掸了半天,肩上还粘着一根碧绿的草叶,抬手正要去捉,无念闪了闪身,自己伸手将叶子拂掉了。
奚不问瞧着无念的动作有些别扭,似乎是指尖隐痛,不禁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无念垂着眸子否认。
奚不问不信,饶是抢过他的手来看,只见指尖有些殷红的血迹,想是刚才抠到土里太狠破了皮。奚不问将细长的发带解下来给他包上,又随手找根顺眼的树枝将头发簪起来,倒真像个走街串巷的游走道士了。
无念看着指尖上暗红色的发带发愣,既觉得不该如此,又不好拂他的意。奚不问笑道:“指尖破了虽不是什么大伤,但俗话说十指连心,碰着伤口可不好受。”
“谢谢。”无念将手悄悄背到背后。
奚不问跑也跑累了,还饿着肚子,就地靠着树一屁股坐下丧气道:“运气真是背啊!冤我杀人就罢了,觉不让睡,连口饭都不让吃,竟还能遇上蛊雕。”
无念听了此话先是一愣,忽的以迅疾之势提起佛杵狠狠压到奚不问的脖颈之上,欺身逼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奚不问莫名其妙。
“你跟着我究竟有何意图?”
“自然是一同捉那鬼娘。”奚不问腾出一只手来发誓,“若真要说有什么旁的心思,无非是觉得无念你念经实在好听,想再多听几回罢了……”
眼瞅着又要歪楼,无念蹙眉打断道:“休要装傻充愣!头一回出门历练的道修,辨鬼娘,识蛊雕……与修行三十年的道修相比也不遑多让。”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奚不问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别人的求生欲:爱过,不约,保大,救你,写你的名!
奚不问的求生欲:我的最后一块干粮,没偷,没抢,糖烧饼,不是肉馅儿的!
第8章 绝户第七
奚不问脸色稍变,不过片刻,又嬉笑如常道:“和尚啊和尚,这就是你不懂了,虽说我是首出山门,但早些年到底是跟父亲和兄长出外混过的。鬼娘自是瞒不过我,就连那相柳肉我也食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好,鬼娘到底是基本功。但蛊雕乃是上古神兽,这世上仅存三五只,见过的道修不过几人。书卷上既有你识得也就罢了,偏还知道它的特性,声音如何,叫声有什么妨害,统统了如指掌。”无念将手上的佛杵紧了紧,“你别告诉我,这世上仅有的几只都被你们奚家人撞见了!”
奚不问笑容僵在脸上,那样子却比哭还难看,他敛起笑容静静看了无念一会,艰难开口道:“人不是我杀的,你还信吗?”
无念一怔手上松了松,也不知怎得,竟鬼使神差般地答了句:“信。”
“奚家就两个儿子,我做不了假,并没有诓骗你。人也不是我杀的,自始至终并无害人之心。既如此,我有什么经历还重要吗?”
无念盯着奚不问狭长的眸子,只见一片黝黑的深潭,里头有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却并无一丝不诚恳的态度。他心下不由得怪自己多事,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若他说他叫什么张三李四王五的,只要良善又有什么妨害,横竖他是佛修,他是道修,哪怕奚不问在道门中将天捅了个窟窿,也不关他佛修的事。他既算不上他的道友也不是他的亲人,为什么会生出在意执念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