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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竟是我自己——by绊倒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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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念目露疑色,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事?”
  奚不问将手指穿过无念的指缝,十指相扣般的将他修长白皙的手往心口一带,挺胸道:“你探一探,我是不是真没事?”
  见他还知道耍无赖,无念这才放下心,从奚不问手中将自己的手夺回来。他盯着指尖奚不问给他包扎的暗红发带,轻声说:“你我萍水相逢,我不愿你误入歧途,但你若一意孤行,我……”
  “你什么?”奚不问笑嘻嘻地看着他。
  “我知你不是恶人,只要不害人性命,随你罢。”
  “明白人!”奚不问拍拍无念的肩,“若天下人都像你这样明事理就好了。”
  奚不问开玩笑似的说着,却知道像无念这样的中正之士,能接受自己修习禁忌之法,那定是对自己信任极了,而这天下之大,哪儿还能找到这样一个知心人?他不知为何瞧着无念冰山一样的面孔心里却暖成一片,心中暗道若能替伽蓝寺洗脱罪名,也算是报答无念的恩情了。
  他如此想着便去扶玄悯找个干净的地方布阵,那玄悯虽疯癫,却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当即挣脱起来,力气之大,倒把奚不问差点摔个趔趄。无念本就不愿奚不问冒险引灵,此时更是一脸无奈,冷脸旁观,只盼着奚不问知难而退放弃了事。可奚不问哪肯善罢甘休,他见说什么都不听,问什么都无用,只得叉腰看玄悯疯了一会,猛地将他的肩膀一拍,指着他身后大喊了一句:“卞阑珊!”
  对玄悯说话本是对牛弹琴,可这个名字一出口,他黝黑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般,他激动地转过头去,忽的颈后狠狠痛了一下,“砰”地一声晕倒在地上。
  “……”无念懵了一瞬,立刻上去将玄悯的上身扶起来,脸色铁青道:“奚不问!你!”
  奚不问却不待他说完,立刻双手合十,十分虔诚道:“玄悯法师,迫不得已才打晕你的,勿怪勿怪……”说毕赶忙上前帮无念将人事不知的玄悯搀了起来,无念觑了他一眼,也不好再责怪,二人回头看了看满地的残骸断肢,赶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好不容易离开西北坡寻了一处靠溪的树下,今夜月色正明,水流潺潺,林中静谧,一片祥和,若非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谁也不会想到这不远处的山丘上竟有嗜血的鬼怪。
  奚不问将玄悯放在树下靠坐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却糊了满手的血污,他吐了吐舌嫌弃了自己一番匆忙跑到水边洗脸,月色温柔,水中映着他洗去污迹的白皙脸庞,这张脸相比前一世看起来要更英气一些,下颌的线条硬朗,鼻梁挺阔,一对儿狐狸眼和一点点泪痣是这张脸上唯一的柔情,倒让人觉得他似笑非笑十分浪荡多情,但凡有什么坏事,哪怕不是他干的,也让人觉得就是他干的。
  上一世他还是沈魄的时候,生的是一张嫩生生、极为乖巧的脸,虽然性子也是皮得要命,却让人怎么看都觉得他无辜,狠不下心罚他,他师父便是如此,一味地宠着他,最后师父死了,他也没能救得了。后来他与天下为敌抛弃正道,成了魔君,却仍顶着这张嫩生生的脸,若不出手都没有几人服气。倘若这两世的容貌能换一换,想来讨生活会容易得多。
  奚不问这样想着,忽的一道涟漪扩过来打断了他的神思,抬头看到无念不知何时蹲在一旁洗手,系在指尖的发带散了开来,在水中一路飘开飘到了倒映着的明黄色月影上。奚不问在水中攥住了发带的另一头,笑问道:“伤好了?”
  “好了。”无念点头,松开自己手中攥的这一头:“这发带濯过,晾半刻,你就可以系了。”
  奚不问将那红线捞上来,站起身拧了拧:“不急。”
  无念沉默片刻,又抬起头问他:“你有没有骗我?”他的眼神里有些复杂,又极为深沉用力,像是想将奚不问看透。
  奚不问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看出些什么,忙道:“我不是……”
  “引活人的灵附身他人,真的很容易也不危险吗?”无念打断了他。
  奚不问闻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笑答道:“和尚,你今天很关心我呀。”
  “我看你忧心忡忡。”无念也站起身甩干手上的水珠,神色淡淡的,“既是禁术,自然也没那么简单。”
  奚不问将剑在手中抛着玩,一边解释道:“死者的鬼魂可以附体,活人的魂魄若能完好引出自然也可以附到活人身上。这便是我刚刚说的反其道而行。只不过附体之时需与所附之人订一个契约,对方必须愿意为我打开他的智识之门。道家有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门一旦打通,便是达成了契约——被附体者不会强留你的魂魄,你的魂魄也不可占被附体者之身。但若是被附体者突然毁约,那附体的生魂便有无法归位的风险。”
  无念越听眉头越紧:“那契约如何订立?”
  “需要我和玄悯师兄的珍视之物,摆在一处。”奚不问说着,便从领子里牵出一枚玉佩来,白如羊脂,温润和气,上面隐隐约约刻着一个“和”字,无念见他将玉佩取下,又蹲下身去摸玄悯的身,可他流浪多年、身上空空,一个铜板都不曾剩下,更无什么特别的物什,正当奚不问要泄气的时候,忽的从玄悯怀中摸出一纸泛黄的书信来,信封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玄悯兄亲启”几个小字。
  “是那位女修士给玄悯法师写的信?”奚不问扭头问无念。
  “大约是罢。”
  奚不问将信封撑开想看看信里写了什么,犹豫片刻又讪讪地停了手,暗道了一声“非礼勿视”,俯身将信与玉佩放在了一处。他面对玄悯席地而坐,将佩剑插在两人中间,比了手印正要念口诀,忽的停下来扭头对无念道:“守在这,等我回来。”
  无念略略点头,眼神里却掩饰不住担忧的神色,忍不住叮嘱道:“莫要强求。”
  奚不问勾起唇角,闭上眸子只片刻身子便软软地瘫倒下来,无念俯身稳稳扶住,知道怀中之人的魂灵仍在自己周围,却无法看见,实在是一种十分微妙地体验。
  奚不问轻飘飘地落到一道黑漆漆的高门之外,他倾身拜了拜:“卞修士之死事关伽蓝寺声誉,且佛道误会已久,今日道门奚氏不问斗胆叩门,望玄悯法师成全,将往事相告。”
  话音回荡,久久不歇,过了半晌,门庭洞开,奚不问心中大喜,径直步入门去。再睁眼时,竟是柳树依依、鸟语花香,一派明媚春光。倏地见光还有些刺眼,奚不问微微眯起眼睛适应,倏地不远处的糖人摊边有一个姑娘在朝自己招手,那姑娘身材窈窕穿一身嫩黄色纱裙,柳眉杏眼,两颊隐隐露出一对梨涡来,分外伶俐娇俏,背上负着一把琴,原是一位琴修。他赶忙想走近,却发现动弹不得,方明白自己已不是奚不问而是玄悯了。
  他能感觉出玄悯的犹豫,过了片刻这才走过去,低头看着琳琅的糖人问道:“喜欢?”
  那姑娘狠狠点了下头:“我卞氏处荆楚荒凉之地,不曾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看那鸟儿,多可爱啊!”这姑娘的声音实在婉转动听,仿若黄鹂一般,奚不问不由得多瞧了她几眼,但很快他发现偷偷瞧着这姑娘的并非他自己,而是玄悯。
  玄悯从怀中掏了一块铜板递出去,将那根鸟儿形状的糖人取下递给她:“刚刚捉那婴灵,也有卞修士的一份功劳,这糖人便算做贫僧的答谢。”
  奚不问心中暗想,这便是二人的初见吧,确实是比自己和无念初见时要强些,男才女貌和谐无匹,无念头一回见自己便放任那佛杵追着自己的屁股打,真是毫无人性!
  “叫我阑珊吧。”卞阑珊接过糖人莞尔一笑,“我父亲常笑话我,我这点修行,哪儿算得上什么修士哇,也就承玄悯兄看得起。”她将糖人高高举起对着暖阳,剔透的小鸟展翅欲飞,她一对儿梨涡更深了:“人若是鸟儿就好了……”
  “鸟儿受人欺辱,便是一只老鹰也能将它捕食。”玄悯摇头,“倒不如人能自保。”
  卞阑珊道:“老子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与鸟又有什么差别呢?生死乃必然之事,但人却知生死命数,有智识有情感,徒劳伤怀。倒不如鸟儿,活时自由自在,不晓得会有死的那天,死时也死得痛快,没有什么爱恨情仇割舍不下。”
  玄悯一噎,倒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得眼前这姑娘通透的如同块玉珏,这番想法也与他以前所学皆是不同,很耐琢磨。
  卞阑珊嘻嘻一笑:“看我说的,尽是些没用的逃避之说,不好好夜猎倒对不起我这把先人传下的兰琴了。”
  奚不问对兰琴早有耳闻,在兵器谱上也能排的上前二十,是把传世的好琴,没想到原是传到了卞阑珊手中。这琴纤细狭长,色泽古朴,琴弦细如蚕丝,沉香木的幽香不绝,倒与卞阑珊的气质十分相配。奚不问暗道这倒是好琴配良人了。
  二人一齐走了一阵,忽的看到路边有一个没了双腿的青年男子在乞讨,他形容枯槁,全身移动全靠双臂,一双手早已伤痕累累、老茧遍布。卞阑珊生性良善,想是见不得这样的流民,从怀中掏了几块碎银子俯身放在碗里,一丝不苟、恭恭敬敬毫无半点轻视之态,那青年人听到碗里的脆响抬起头来,竟然是一张五官颇为好看的脸,卞阑珊动了恻隐之心,不禁惋惜道:“年纪轻轻,若无此横祸,想必已娶妻生子,可惜……”
  那青年见到空空的碗中忽的多了几块碎银,热泪盈眶一下一下地磕头:“谢谢好心人,谢谢!”
  玄悯立刻俯身止住了他,他瞥见玄悯腰间的佛杵,忽然问道:“你们是修行之人吗?”奚不问觉出玄悯点了点头,这青年立刻抱住玄悯的手臂哽咽道:“二位……二位仙君,救救我们潘家堡的百姓吧!”
  奚不问正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只听那青年惊慌地接道:“是怪物!!是一个怪物把我害成这样的!!”奚不问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怪物正是尸鬼,但为何玄悯要带他来看这段记忆?
  这段记忆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在他疯癫之后仍然埋藏在他的意识深处?


第12章 恻隐第十一
  二人赶到潘家堡时已是一日之后,傍晚时分,落日圆盘,晚霞如血。
  彼时玄悯与卞阑珊还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愣头修士,虽觉得这怪物邪性,倒也一时没有想出个究竟。玄悯寻了一处空地,将手指划破,用自己的血布阵引怪,不出片刻便闻得林中惊鸟之声。
  卞阑珊将所负之琴抱于怀中,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玄悯则悄悄上前一步将卞阑珊挡在身后以便保护。奚不问心中暗暗着急,以卞阑珊和玄悯此时的能力怕是很难打败尸鬼,但他又一想既然二人并非命绝于初见之时,说明最终死里逃生,当是无碍。
  果然没过多时便从林中蹿出两只尸鬼来,一高一矮一雌一雄,饶是再没见过世面,此时也知道面对的是一对杀人如麻的厉鬼。卞阑珊脸色登时惨白,却不似久居深闺的女儿一般束手无措,而是手指一拨,琴弦微动,一波音浪便朝尸鬼袭去,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奚不问暗叹一声“好琴”。可尸鬼只是抱头片刻又朝卞阑珊袭来,玄悯立刻运起灵力与尸鬼打做一处,然而将将躲过雄尸鬼的一击,却被雌尸鬼一掌按住了左腿,在地上拖行近百米远,纵是玄悯这样的硬汉也立时痛得闷哼一声。
  奚不问能感知玄悯的痛楚,此时不由得皱起眉,他知道这是左腿折了。
  玄悯一时逃脱不开,眼看尸鬼正要埋头朵颐之际,卞阑珊飞身而上抛出五道驱魔符,手指连拨琴弦,速度之快令人咂舌,琴声陡然狠厉起来,灵力飞出,正巧打在雌尸鬼的脊柱上,一瞬间飙出了黑色的血迹,将它击得一退。
  卞阑珊脑子确实快,立刻又弹出几道灵力朝那伤处砸去,边弹边道:“玄悯,那里!”。
  奚不问暗道:“这脊柱似乎确是个要紧处。”他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刚刚玄悯一招便卸了尸鬼脊椎的模样,原来便是此时领会的。
  玄悯立时会意,用一条腿蹬地飞起,抱住那雌尸鬼的腰后就去砸那伤处,砸的黑血横飞,眼前一片黑雾。
  另一头,卞阑珊用琴音牵绊住雄尸鬼亦是十分费力,却不料那尸鬼被琴音震了五脉还能发起狂来,只一掌便将卞阑珊拍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来。玄悯见她伤了,立时发起狠,照着脊椎三段间的一个弱处狠狠一掰,雌尸鬼立刻撑不住自己庞大的身躯,像是断了神识一样瘫倒在地。雄尸鬼见状,立时咆哮一声奔到雌尸鬼身边,悲恸哀叫。
  说时迟那时快,玄悯趁它不备立时以佛杵压在雄尸鬼颈间,念了一声“大象无形”,那佛杵立时充气一般膨胀起来,变化成一个千斤重的大铁块,将雄尸鬼牢牢压在地上。
  奚不问不禁纳罕,佛修竟还有这种法术,真是了不得,也不知无念会是不会,回去后定要他变大了给看看。忽而又觉得自己好像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顿时回神不由得一哂。
  玄悯将卞阑珊扶起来,自己也是强忍着疼痛,声音哑哑的:“你没事吧?”
  卞阑珊双眉紧蹙,又吐出一口血来,过了半晌才答:“没事,你的腿?”
  玄悯道:“并无大碍。”
  卞阑珊这才放下心,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便要念镇鬼诀。
  “等一下。”玄悯攥住了她的腕,“你要散魂?”
  “自然。”卞阑珊不解,面对这样的厉鬼,依他们道门修习之法,似乎并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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