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不太对劲——by青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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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楚照流心里哼了声。
你以为你刚到扶月山时,陪了你一个月的琴声哪儿来的?
他对那首清心曲熟得倒弹如流,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干脆信手弹起了那首曲子。
清琮的琴声响起,在幽夜中恍若流泉。
楚照流阖上眼,惊疑不定的心情在琴声中逐渐平复下来。
关心则乱,但他不能乱。
他和燕逐尘商量过,谢酩的意识与心魔,是相对独立且排斥的,这呈现在心魔引失控后,谢酩表现出来的状态——时而是压制心魔、相对清醒的谢酩,时而是被心魔控制、意识不清的谢酩。
心魔也曾对楚照流清晰地说过,谢酩曾将他压制到内心深处,直到心魔引爆发,才将他放了出来。
那就是说,谢酩的心境中,会有两个纠缠的意识,他需要等心魔出现,然后——除掉心魔。
一曲弹奏完毕,楚照流的心定了下来,睁开眼,朝着谢酩看去:“如何?谢三,我弹得不错吧。”
其他曲子未必弹得多好,但这首曲子,他绝对不输大家。
谢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良久,低低笑了声:“出乎意料。”
楚照流得意地弯起唇角。
结果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
身体倏地一腾空,他被谢酩直接抄了起来,放到了床上,熟悉的冷香沉沉压下来。
楚照流只觉头上一轻,谢酩摘掉了他的发冠,随意丢到了地上。
满头乌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脸莹白如美玉,谢酩的喉结滚了滚,当真有一种将面前的人拆吞入腹的冲动。
楚照流浑身一僵,连忙按住谢酩乱动的手:“做、做什么?”
“今日是我们大婚之夜,”谢酩半眯起眼,“你说做什么?”
楚照流呆道:“但是方才不是……给你弹琴听了吗?”
他这副模样又不似平时让人又爱又恨得牙痒痒的可恶了,谢酩怜惜地碾揉着他的唇瓣,淡淡道:“是谁教你的,新婚之夜能这样糊弄过去?”
楚照流心里直呼救命,干笑道:“谢宗主,你这么清雅绝尘,对那些事肯定没什么兴趣,还是别——”
话说到半截,就说不下去了。
谢酩牵着他的手,一扇浓睫半垂,嗓音半沙半哑:“照照,我不是神。”
人有的七情六欲,他也有。
楚照流唇瓣张张合合,发不出声,手指发颤,一时心跳如擂,明明没有被谢酩的潜意识压制,对着谢酩的脸,却提不起力量来反抗制止,只禁不住缩了一下。
谢酩忽然停下了动作,没有再继续,两手撑在他头边,低声问:“是不是累了?”
楚照流疑惑地与他相视,对上那双深如墨色的眼。
谢酩淡淡笑了笑:“累了就休息吧。”
楚照流抿了抿唇。
谢酩明明动了欲念……为什么要压抑?
谢酩却没有让他继续窥探眼底神色,和衣躺下来,伸手将他拉入怀中抱住,嗓音压得很低:“照照,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楚照流心头微震,却来不及细思。
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从心头升起,眼皮发沉,他挣扎了会儿,还是没能违抗作为心境主人的谢酩意志,沉沉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外面的时空似乎又变了一遭。
楚照流是被褚问的声音唤醒的:“小师弟?怎么睡在这儿。”
风铃声随即响起,楚照流脑袋昏昏沉沉的,快速睁开眼,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这回又回到了扶月宗,他坐在师兄弟几人常年观花的望风亭里,褚问面色忧虑,坐在对面看着他。
很好,直接跳过了新婚之夜。
楚照流揉了揉额角:“师兄,我怎么在这里?谢酩上哪儿去了?”
褚问欲言又止了一阵,叹了口气:“小师弟,我知道你担心谢酩,但谢酩做的事,的确有目共睹,无可辩驳。”
“……什么意思?”楚照流的眼皮不安地跳了跳。
“虽然谢宗主走火入魔是因为惑妖种下的心魔,但如今无人能制他,天道盟只能将他关进幽牢。”褚问轻轻拍了拍楚照流的肩膀,“小师弟,别去那里。”
“走火入魔?”
见楚照流愈发茫然的脸色,褚问还以为他伤心过度,面露不忍:“谢宗主于问剑大会上失控杀死了东临门门主、神药谷少谷主、太元宗宗主等多人,罪行深大,如今众叛亲离,师尊命我将你带回扶月宗……小师弟,你是不是,太伤心了?”
众叛亲离。
楚照流总算抓到了重点,明白过来。
这就是堕仙让惑妖编织的幻境后半段吗?
谢酩走火入魔,众叛亲离,难怪他会被关进了幽牢之中。
楚照流霍然起身:“我要去幽牢见见他。”
褚问脸色一变:“不行,小师弟你忘了吗,当时你去阻拦,也险些受伤,那日谢酩双目血红入魔,已经不可挽回了!”
双目血红入魔?
楚照流眼皮狂跳,更坐不下去了,匆匆起身御剑就走:“大师兄,替我隐瞒一下!”
话毕,直接出发去了幽牢。
守在幽牢边的护卫队楚照流而言形同虚设,他一路潜进深入地底的幽牢之中,最后在一片阴暗中,找到了谢酩。
谢酩被缚仙索捆在铁架上,长发披散而下,听到脚步声,平淡地抬起了眼。
见到是楚照流,他的眼神才有了变化:“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照流回答得简洁:“救你。”
或许在一百多年前,谢酩被惑妖拉进幻境,沉溺在流明宗未灭的美好之境中,楚照流却没及时将他拉出来的话,谢酩当真会走火入魔,被关进这里。
楚照流的目光在他身上寸寸扫过,几乎难以忍受谢酩眼下的情形,拔出腰间的无名剑,干脆利落地准备劫狱。
谢酩看着他的动作,竟似笑了:“别冲动,这个门你打不开,就算打开了,阵法也会发出警告,外头会围满了人。”
楚照流:“那又如何。”
谢酩静静地望着他:“我不希望你受伤。你闯进来,我不会跟你走。”
这确实是谢酩做得出来的事。
但不管如何,得先把谢酩救出来。
楚照流稍作思考,冷静下来:“阵法而已,我去破坏,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快到幽牢门口时,就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周围的守卫尽数倒地,都已经昏迷过去。
褚问负手看着楚照流走过来,无奈极了:“小师弟,早知你如此冲动,就不告诉你了。”
楚照流打量了两眼这个假褚问:“师兄这是愿意帮我?”
“你是我的师弟,不帮你还能如何?”褚问道,“但是小师弟,谢宗主如今性情阴晴不定,就算我帮你救出了他,你在面对他时,也要多加小心。”
楚照流没太放在心上,点了下头。
“幽牢的结构图我比你熟悉,我去破坏里面的阵法,打开牢门,小师弟,你去解决外面吧。”褚问喃喃道,“希望师尊出关之后,不会将我们逐出师门。”
楚照流忍不住笑了。
结果在幻境里面,师尊也在闭关。
大师兄也与现世一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他这边。
幻境里的幽牢阵法与真正的幽牢大阵自然不能比拟,楚照流三两下就压住了阵眼,让阵法暂时失效,随即便匆匆赶回了幽牢里。
不过离开了片刻,幽牢里似乎变得更阴冷了些。
楚照流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心脏忽然加速起来,他加快了脚步,踏过转角处。
随即视线就被挡住了。
谢酩站在他面前,毫发无损地从牢中逃了出来,朝他微微一笑:“你果然来了。”
楚照流想越过他去看看后面,谢酩却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大师兄呢?”楚照流的嗓音有些干涩。
谢酩拉着他在前走着,嗓音很平静:“他先走了。”
楚照流心底陡然一冷。
走火入魔、当众行凶、阴晴不定。
褚问的评价,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燕逐尘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进了他的心境后,见到的谢宗主就不一定是谢宗主了,别被骗了”。
是他想岔了。
心魔的确是在幻境后半段才生出的,但心境之中的这一切,只是在重现幻境里的经历,事实早已发生。
心魔也早就存在。
或许从他进入谢酩的心境,见到谢酩的第一眼起,碰到的就不是真正的谢酩。
心魔惹恼过他一回,也见过他对待“另一个”谢酩的态度,此后销声匿迹几日,应当很清楚该怎么博得他的怜惜与信任。
一旦取得他的信任,心魔便会肆无忌惮起来。
楚照流盯着眼前这个“谢酩”的背影,无声提起了无名剑。
第79章
或许是这个场景太过熟悉,提起无名剑的瞬间,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忽然钻进了脑海。
像是破了个口子,遗忘的片段与梦到过的碎片拼合起来,与谢酩心境中的幻境记忆,竟然相差无几。
最初,是在扶月山的花丛中的偷窥,他没有上去送花,只是觉得这位少宗主生得格外好看,气质又十分出众,在人群里矫矫不群,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然后,是去流明岛道贺,在枯朽的桃花林中,以灵力灌注枯木,枯朽焦黑多年的桃林顷刻间绯云成片。
不久后,大战爆发,与他猜想的一样,他与谢酩在大战中并肩作战,渐生情愫,大战结束后,俩人就结为道侣,过了很长一段没羞没臊的日子。
最后,也是问剑大会,谢酩忽生心魔,告诉他周围全是妖,怒而拔剑,立斩几大宗门的掌门人于剑下,被众人围杀,抓去幽牢。
他也确实受到波及,被带回了扶月宗,醒来之后,直接赴往幽牢去救谢酩。
但与目前记忆不符的是,在进入幽牢不久后,他的记忆就终止了。
那段记忆至今仍然十分模糊,他只记得他在谢酩身后,眼睁睁看着一柄剑贯穿了走在前面的谢酩胸膛。
……
纷乱的记忆于脑中刷然而过,楚照流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晚上,梦里穿透谢酩胸膛的剑会没有名字。
因为那就是他的无名剑。
是他刺的剑吗?
如今是冥冥之中的巧合,亦或是某种轮回?
还是堕仙无形之中的又一次算计。
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背影。
这的确是谢酩的心魔……吗?
这是在心境之中,不能有任何失误。
万一杀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谢酩的意识因心魔引而被压制,心魔的确会更胜一筹,将清醒的意识压得不能出面,而眼前的谢酩确实也行为异常,与心魔喜怒不定的脾气的确相合。
就在此时,他察觉到了神魂似乎开始有些不稳了。
耽搁了太久,魂香似乎快燃尽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再试探选择。
楚照流握着剑的手心都出了汗,他隐约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他的脑中闪烁过进入心境之后,与谢酩的每一句对话,猛地定格在了一处——
不对劲。
楚照流忽然开口,嗓音平和自然,仿佛只是叙叙家常:“谢三,你知道了吗,那一个月的清心曲,是我给你弹的。”
谢酩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就等你这句话。
楚照流嘴角一挑,察觉不对的谢酩陡然转头,却见身后的人朝着自己微微一笑,手中雪白的剑尖倏而一转。
朝着自己的腹部,猛地捅了下去!
血光一现,楚照流的这一剑却没能捅到自己。
谢酩额角浮着冷汗,死死地抓住了剑刃,鲜血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掌心淌落,他咬紧了牙,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宗主嗓音都大了几分,含着沉沉怒意:“你做什么!”
楚照流冷冷道:“骗我有意思吗,谢酩。”
那一个月暗中陪伴的曲调,只有他们俩人知晓。
眼前的谢酩就是谢酩。
他不仅早就清醒过来了,还故意误导他,让他以为他是心魔!
两人目光交织,分明都含着怒意,楚照流的目光却炽烈如火,明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谢酩略微一顿,强硬地握着无名剑挪开了危险地带,抽出了腰间的鸣泓。
“没什么意思。”谢酩淡淡道,“可是有人觉得有意思。”
转角处静静趴伏在地上的“褚问”忽然察觉不对,若有所思地朝这边稍了一眼。
也就是一瞬的迟疑,他的身体便突然僵持难动。
楚照流也提着剑赶到了,对着这个顶着褚问的脸的人,毫不留情地一剑刺下!
他就觉得哪里违和。
若真发生了那些事,褚问怎么可能张口就告诉他那么多。
故意引他来幽牢救谢酩,再引导他以为眼前的谢酩就是心魔,就是为了再现曾经幻境里的那一幕,让他亲手捅谢酩致命一剑。
谁会喜欢这种阴差阳错的悲情故事?
“堕仙,”楚照流寒声道,“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品味不佳。”
一道黑影猛然从“褚问”的身体里飞出,幻化出一道漆黑的虚影,躲过了那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