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不太对劲——by青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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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雲冷淡道:“言出即灵,你少咒自己两句还能多活几天。”
楚照流忍不住对这位不靠谱的老祖宗产生了点担忧之情。
镜子里,洛江雪已经到了魇兽的地盘。
万年之前,人界除了人族、妖族,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种族,人妖两族之间虽有矛盾,但不像后世那般尖锐,魇兽一族对洛江雪的态度就格外亲厚。
他从仙界降临,说完了人界的危机,魇兽们便答应了他的要求,全族离开了休养生息的宝地,来到了魔气肆虐的人间。
魇兽的本体竟是雪白的。
但在吸收过多的浊气之后,便变得通体漆黑,即使隔着一面镜子,也看得出来,那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楚照流看着看着,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后世的问罪墙上写,堕仙因资质不如人,日渐心生怨恨,堕落成魔,酿成大祸才被赶下仙界。
但目前看来,扶月仙尊,或者说,洛江雪并不在意旁人的评价。
他甚至说动了自己一半血脉的族群来帮忙解决人间的灾祸。
那面问罪墙果然是狗屁不通的胡说八道。
中间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洛江雪到如今甚至准备焚烧整个人界,打开仙门将火烧至仙界,显然是恨透了仙界,足足恨了万年。
……总不至于,是魇兽到仙界修养的这中间发生了变故吧?
但是有楚千湫在这儿守着门,他相信老祖宗说到做到,一定会排除万难为洛江雪打开仙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那边就有几人匆匆赶了过来:“不好了,楚上仙!”
楚照流:“……”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仙界大部分仙君都去了下界,魔界趁乱打过来了!”
楚千湫皱起了眉,看了一眼镜子,洛江雪与族群已经被浊气污染得通体漆黑。
“我去解决,”楚千湫指了指仙门,声音凌厉,“等会儿洛江雪带魇兽一族回来,你等为他打开仙门,谁敢阻拦,我回来宰了他!”
几人连忙点头:“是!”
楚照流心里松了口气。
有楚千湫这句话,应该也没人敢耍马虎眼。
但是楚照流很快就发现,他放心得过早了。
楚千湫的确受了很重的伤。
陈年旧伤不断恶化,在解决完来袭的魔界之人后,他在往回赶的路上,突然倒下了。
周围一片惊呼声,楚千湫却什么也听不清了,他捂着嘴唇,呛咳着不断咳出血,昏昏沉沉的,好半晌,才喃喃道:“真撑不住了啊。”
视野有限,楚照流看不清楚千湫现在是什么样,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却忍不住一揪。
楚千湫忽然没头没脑地道:“小家伙,附在我身上,可都看清楚了?”
楚照流怔了怔。
楚千湫居然察觉到了?
“那就都交给你了。”
虽然知道楚千湫最多是在冥冥中感受到了一缕意识,不可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楚照流还是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交给我。”
“安息吧您,老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宗:这重重重重重……xn孙有事真上,能处!
第85章
眼前再度一暗,楚照流的意识被剥离了出去。
这也证明,楚千湫确实死了。
他还来不及为老祖宗的战死生出什么叹惋之情,背后忽然被什么人推了一把。
一股从皮肉到骨髓都在颤栗的疼痛陡然侵袭而来!
连楚照流这样能忍痛的人,都被折磨得脑中一白,眼前发花,好半晌,才在头晕眼花中缓过来,待看清眼前的场景,又蒙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之前在楚千湫的镜子里看到的魇族。
本来他的意识从楚千湫身上剥离出来,该回到现世自己的身体里了,是谁又推了他一把?
这个问题来不及细思,痛苦再度侵袭而来。
每只餍族都在他的嘶吼、翻滚,被浊气污染得眼红如血,冲他投来不解又怨愤的眼神:“你不是说他们会开仙门吗?”
“为什么?开门,开门啊!”
“好痛啊……”
在那一双双血红的眸子倒映中,楚照流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这是洛江雪。
也是万年前的师尊。
他心底发沉,楚千湫死后,仙界剩下的人果然没有打开仙门吗?
洛江雪的胸膛在急剧起伏着。
他也吸收了浊气,与他的族人一般,备受煎熬。
楚照流能感受到他的情绪,那是绝望、愤怒与不甘,被侵蚀的浊气一浇,烧起了无边的烈焰。
但他此时还理智尚存。
人界的失衡比仙界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揣测的要更严重,浊气对餍族的污染程度也远远超出了洛江雪的预料。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打开仙门,让餍族能进入灵力充沛的仙界得到休养,而不是在这里发泄无谓的怒气。
在剧痛之中,楚照流猜到了洛江雪的想法。
仙门之匙。
“你们等候在此,”洛江雪的语速很快,“我去去就回。”
仙人的力量与天地同生,不必借助外物,就能传送至万里之外。
他离开的瞬间,楚照流借助余光回头觑了一眼,可惜沧海桑田,万年之前的地势与万年之后有了巨大变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他没看出来餍族等候的那个地方是在何处。
第一把仙门之匙是一把灵尺。
为了防止有心人偷抢仙门之匙,每一把钥匙都被供奉在宫殿中,外有仙界几位上仙共同施术保护,即使洛江雪不是凡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开屏障。
是否交出仙门之匙,全看守护的人心意。
守护着这把玉尺的人族听完来意,双手奉上灵尺,在洛江雪离开之时,肃容道:“仙人为救人族牺牲良多,我们感恩至极,万望您能一路顺平。”
楚照流心里无声一叹——他已经猜到这一路并不会如此人的祝福一般顺遂,否则洛江雪就不会成为堕仙了。
第二把仙门之匙,是一颗宝珠。
掌管这颗宝珠的是楚家,有过楚千湫授意,楚家也没有为难洛江雪,便将宝珠交给了他。
洛江雪并未生出感激抑或感动之情,他不知道楚千湫因为魔界来袭,前去抵御时旧伤复发,已经身陨。
第三把仙门之匙是一只冰雪之精,被大陆极北处的异族守护着,在犹豫良久后,也将钥匙交给了洛江雪。
抵达第四处地方时,洛江雪遭到了拒绝。
那把仙门之匙被尘世最大的王朝守护着,万年之前的尘世王朝并不像万年后,没有修仙者涉足,相反,这是一个高手如云的修仙国度,连皇帝也是一脚踏入飞升门的强大修行者,与仙界的联系极为紧密。
“仙界来意,不得将仙门之匙交出。”
洛江雪直接拔了剑,开始破阵。
骨骼在剧痛之中咯吱作响,被浊气侵蚀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他脑中每一个念头都充斥着浓浓杀意。
或许是洛江雪的愤怒与恨意太过鲜烈,楚照流附在他身上,将一切情绪都尝了一遍,眼睁睁看着洛江雪被众仙加持过的大阵一遍遍弹开,心里也烧起了浓浓的怒意。
洛江雪与餍族做错了什么?
仙界里那群缩在里面,背信弃义的小人,有什么资格称之为仙?
最终洛江雪花费了足足半天的时间,破开了那座阵法,杀伤无数王朝修士,抢走了里面的仙门之匙。
他浑身浴血,抓起玉如意,转身就走。
他已经快到极限了,灵力过渡消耗,被浊气污染的经脉却开始吸收人界无处不在的浊气,被战火熏陶出的怨、杀、恨等污浊之气于心智有损,他提着剑,脑中只剩下一个执念:
最后那把仙门之匙,他一定要抢到。
但他还没出发去那边,就撞上了赶来的谢雲。
谢雲身上亦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见到底下的惨状,就明白来晚了。
他沉默着看了洛江雪一眼,解下腰间的剑,丢给了他,不咸不淡道:“大多数仙君下凡,魔界趁虚而入,楚千湫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各执一词,多半人不愿意打开仙门——这是最后一把仙门之匙。”
洛江雪仿佛没听到一般,面色木然,接过那把剑,就准备离开。
谢雲无声叹了口气,在他身后道:“……你现在赶去,恐怕为时已晚。”
人间灵力衰微,魔气激荡,留守在原地的餍族们不像洛江雪是仙人之躯。
他赶到的时候,绝大部分的餍族已经死了。
剩下的餍族被侵蚀发疯,冲到了附近的城池大开杀戒。
那些仅存的餍族已经不是洛江雪所熟悉的餍族,他们已经堕落成魔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也是因为仙界那群懦弱无能之辈不敢开门。
如果他的动作再快一点,如果没有耽搁那半天,是不是……
楚照流读懂了洛江雪的每一个念头,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
然而洛江雪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无比震愕——
洛江雪提起剑,将那些堕落成魔的餍族一剑一只,尽数屠杀了。
包括了他的母亲。
那只魇兽在被一箭穿心之后,眼中的光芒消失,砰然倒地,由人形化回了兽形。
洛江雪砰然跪地,身体蜷缩在一起,头抵在母亲冰冷的尸身上,颈间滴溜溜滚下来一只沾着血的玉扣。
意识相连之下,楚照流得知了那是什么。
洛江雪的父亲只是个凡人,没有修仙之资,那是他亲手打磨,送给自己儿子的平安扣。
顾君衣在扶月仙尊的洞府内也找出了这么一枚玉扣。
这种本该无比重要的东西,却被丢到了角落里,没有带走。
——这是否证明,万年之后的堕仙,已经选择彻底抛弃了灵魂中的人性?
洛江雪捡起玉扣,放入怀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冰冷如鬼魅。
他祭出了五把仙门之匙,打开了仙门。
成千上万吸足了浊气的餍族尸首堆积在他脚下,被折磨致死的餍族的怨气让浊气更为猛烈,仙门开启的瞬间,深重的怨气冲进了仙门!
洛江雪的嗓音嘶哑:“我要你们……一个不留。”
他入魔了。
但是洛江雪却没能如愿。
即使此事是仙界的错,谢雲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颠覆了仙界,这样倒霉的不仅是仙界,还有已经摇摇欲坠的人界。
那是场旷世之战,整个仙界都被波及得震了三震,山川倾覆、海潮奔涌,最终以洛江雪的落败为结局。
打完这场,同楚千湫一样身负旧伤的谢雲也陨落了。
洛江雪被废掉修为,扔下了仙界。
而后不久,就是因平衡彻底被打破而导致的灭世之灾降临,无论人仙妖魔都死伤无数,尤其是失去了几个上仙的仙界。
仙门从此彻底关闭,五把仙门之匙下落不明。
而失去了修为,被废掉根骨的洛江雪也死在了那场灾难中。
在洛江雪身死的一瞬,楚照流的意识再次被剥离出来,在眼前的景象彻底模糊之前,他看见原本身死的洛江雪又睁开了眼。
那双眼底最后一丝仁慈也无,只剩滔天的怨毒。
楚照流感觉自己仿佛又过了两个人生,疲惫至极地睁开眼。
神魂归位,他依旧待在极北之地的冰窟之中,精神还有一丝恍惚。
肆虐的寒蝶已经消失,谢酩挺拔的身影就挡在他身前。
燕逐尘惊喜不已:“醒了?太好了!”
谢酩闻声,略微侧了侧首,但并未回头。
楚照流眨了两下眼,扭过头,发现褚问也躺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梦,看起来似乎并不痛苦,但也还没醒来。
啾啾的化身与白狼王也挡在前方,而对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叹:“白狼王,不过叫你去做个戏,没想到你会当真背叛我。”
白狼王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我说过了,狼族是最团结的族群。”
褚问在他身后,那他就挡在褚问身前,如果前面为敌的是楚照流几人,那他就以楚照流几人为敌。
简单而粗暴的逻辑。
楚照流脑子发沉发昏,揉了揉额角,声线有些哑:“我昏了多久?”
燕逐尘紧张地看着他:“不到三刻。”
楚照流点了点头,杵着剑站起身,上前与谢酩并肩。
谢酩依旧盯着堕仙未动,嗓音微紧:“如何?”
“没事,只是做了两场梦。”楚照流朝他摇摇头,看向前方的人。
谢雲评价过洛江雪,性子极左,要么就是极善,要么就是极恶。
他能为了人界,以三分的可能举全族之力吞食浊气,是他的善。
真正的“洛江雪”,明明含恨而亡。
万年前的那场天灾之后,天地间生灵死了十之八九,恐怕是飘荡在人世的怨魂与洛江雪的余恨交织,才生出了眼前这位“堕仙”,是为极恶。
他们在神宫中见到的那面问罪墙,只是仙界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楚照流向来很能说会道,然而此刻嗓子眼却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也算亲身经历了堕仙的一段人生。
他该称呼面前的人为什么?
片刻的静默之后,楚照流一字一顿叫:“洛、江、雪。”
“哦?看来你看到了许多啊。”
听到这个名字,堕仙的眼褶微弯,状似很温和:“如何,理解我为何要这样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