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by不是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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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时亭一下子就明白了:“狼?”
他面前的,居然是几只白狼。
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了,身前身后被围了起来,让风雪的力量削弱了一大半。
他正在被狼群牵着走回去。
每一次他因为冻僵而快要绊倒在地时,总会有一只狼把他拱回来,它们变大了把他夹在中间,提供着最完全的庇护。
就这样不止行进了多久,宁时亭终于到达了内院。
他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其实只是过去不久而已。
他甚至到的比那两位驭水师还要早,前脚刚到,后面两个驭水师就急惶惶地奔了过来,找仆人说:“公子被我们弄丢了!”
宁时亭冻得整个人都显出了一种不正常的苍白来,袖子里塞的两个汤婆子都早已冻成了冰。
下人赶紧送来水炭火和汤婆子,宁时亭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想起送他过来的白狼时,回头一看,却见到身后的地方只有漫天飘飞的暴雪,白茫茫中已经没有了狼群的影子。
第43章
宁时亭回来时,踌躇再三,还是向顾听霜道了谢。
虽然顾听霜不喜欢他提起他的狼群这个话题,但是宁时亭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跟顾听霜说一声的好。
彼时顾听霜还占据他平常的位置,正在看书,陡然看见他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像是又冻得不轻的样子,也有些疑惑。
“谢我干什么?”
宁时亭笑笑说:“这次又多亏了你的狼群们,我这才没在风雪中走失,不然后果难料。其实上回我出门回来时就该跟你道谢了,饮冰,是你派它们保护我的吧?”
“……”顾听霜盯著书本,眼睛都不带眨的,“是它们自己好管闲事。而且,上一次我知道,这次和我没什么关系。你离我的狼群远一点,鲛人,我不喜欢它们沾染上你的气味,这样会让它们的鼻子失灵。”
宁时亭也不说什么,只是笑。
“还有,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大,这是常识,这次是你自己出了问题,以后再有相同的情况,没别人能救你,宁时亭。”顾听霜从书本中抬起眼。
“好啦,知道啦。”宁时亭温和地说,“下回不敢了,殿下。”
“……”顾听霜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挪开了视线。
顾听霜不肯借出群狼,宁时亭自己另想办法。
他动用了王府的兵器库,将晴王府上的几千副轻盾拿了出来,整编列队,让每个人腰上都绑缚上固定的绳索,一整个队伍的人都连在一起,没有哪一个会走失,彼此也方便传达讯息。
虽然这样整编起来的队伍,没有巨大的狼群抵御风雪的范围大,但是至少可以勉强行进。
宁时亭匆匆回来,又匆匆出了门,准备正午出去治理雪灾。
他的计划是先恢复西洲的几处物资通道,先从西洲主城门开始。这件事免不了要和仙长府撞上,有脑子的人想想都知道的事情,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暗地里的较量。
宁时亭翻找了一下,他这次要出门,是和府里的人一起出去,绳子一绑,也没那么多功夫让他保持矜持娇贵的模样。也不能再像在府中一样裹着大氅,穿得飘逸雅致。
他翻出了几年前在冬洲雪山里的特制战衣。
这衣服不算厚,但是里面一层非常紧,连水都透不进去。它做成劲装的样子,袖子下是收缚扎紧的绑带,勒出手腕的形状,也是时下少年郎们最喜欢穿的式样。
宁时亭穿上后,再将平常披散的头发束了起来,裹上一件披风。
这样一穿,他平时那样柔弱无骨的病态仿佛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抹不去的英气和——俏劲儿。
顾听霜看见这样的宁时亭的第一眼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个词。
他听市井里的男人女人们说过这个词,通常是带着一点玩味,一点轻贱的意思在里头,说人长得俏。但是现在他也只能想起这个词来。
宁时亭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虽然身量单薄,但是这样一穿,又显得他年轻了好几岁,看起来甚至有点像他的同龄人。他本来年纪也不大,平常穿得雍容华贵,也是为了给自己增添气势。
宁时亭注意到顾听霜的视线,觉得这孩子有趣,不由得轻轻开口问了声:“殿下,我这样好看么?”
顾听霜:“丑。”
宁时亭说:“那多谢殿下夸奖了。”
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话语间很轻快,也没跟他计较。顾听霜憋着一口劲儿,准备再揶揄讽刺他几句,这时候也说不出口了。
“你要去多久?”顾听霜问。
宁时亭想了想:“还不清楚,这几天连青鸟都不飞了,通信比往常迟滞许多,也不确定那边的具体情况。可能要很晚。”
“无聊。”顾听霜评价说,“酉时前回来,陪我练功。”
宁时亭有点面露难色:“这……”
顾听霜却已经把轮椅转了个方向,背过去不看他了。
顾听霜抛了个难题给他,不过宁时亭也没有想多久,只是说:“好,我尽量。”
他对这件事习以为常。
上辈子顾听霜也常常拉他一起练功,练剑,顾听霜坐在轮椅上,他站着,看着顾听霜逐日练成基本的剑术,还能操控轮椅躲避招式。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相对而坐,顾听霜问他一些剑理上的问题,宁时亭就回答。
故而前几天他把他敲晕,宁时亭一点防备都没有,他下意识地当成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要求。
晴王府的人都被调.教得很好,办事迅速得力,宁时亭只花时间部署了一晚上和一早上的时间,所有人都已经将今天的人物记载了心里。
他们这一路从晴王府走出去,第一要开路,在晴王府和西洲主城门之间造出一个冰的隧道来,隧道之下也要设立冰墙,好让人可以躲避,随后再前往城门方向,为西洲最终啊哟的中转站架设冰雪的堡垒。
两位驭水师有法术在身,宁时亭怕他们灵力消耗过大,特意给了他们一人一颗返魂香备用。
除此以外,这次跟出来的所有人也都得到了一颗震檀却死香,用以预防发生不测。
府上人呼啦啦地一下子走了一大半,葫芦和菱角因为担心宁时亭没了听书,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也跟着去了。
顾听霜倒是不介意。
只有画秋留下来主事,守在他门外,间或送几次茶和点心过来给他。
外边风雪依然不见颓势,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拿命去博的一场冒险,这么多人走了好一会儿,府上的人也收不到任何音讯。只有担心和焦急越来越明显。
院子外传来轰然一声巨响,顾听霜翻动书页的动作顿了顿。
画秋跑出去看了看,回来告诉他:“殿下,是又有一颗树被吹倒了,砸在了墙檐外的冰层上,不过好在冰层没有碎裂,您不必担忧。是否惊扰到您了?”
顾听霜问:“外边的雪还大么?”
现在有冰层抵挡,小窗边并不能一眼看见外边的景象,也无法真正估量,现在出门是多凶险的一件事。
画秋站在门边,遵循着宁时亭的规定没有进来,看不见里间趴卧的二三十只“小狼”。
此时此刻,这群毛茸茸的危险生物仿佛也体察到了主人的情绪,都猛然站了起来,耳朵竖起,纷纷看向顾听霜。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们倒是开始急了。怎么,你们很喜欢他?”
顾听霜觉得有趣,还觉得有些不寻常,语气懒懒的。
他这几天不能用灵视,也无法探知狼群的想法。
宁时亭第一次出门,的确是他下的命令,让群狼保护他的。然而今天早晨宁时亭走散这件事,他却不知道。
上古白狼在头狼不在的时候,也会凭借族群意识行事。非我族类的事情,它们绝不插手。
这些家伙显然已经把宁时亭视为了同类,这有些不同寻常。
画秋不明白他在跟谁说话,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顾听霜眼眸深沉:“没什么,你出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另外,把百兽园那个驯兽师叫过来,有些事我要问问他。”
第44章
主人外出,奔狼先行。
宁时亭出门之后,顾听霜一边等着驯兽师过来,一边也检查了一下屋里还剩的这二三十只“小狼”,除了真正的小狼还在养伤状态,趴在他腿边以外,其他的狼都是出于保护他的意愿而留下的。
他自己对自己的麾下有多少了如指掌,一眼数过去少了两只,这才知道,仿佛是有两只还跟着刚出门的宁时亭走了。
其中就包括被宁时亭随随便便就取了名字的“月牙”。
最可气的是其他狼对这件事好像没有什么反应,连金脊背狼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顾听霜想到这里,不免有些不快,抬眼望向正绕着墙角巡逻的金脊背狼,冷声说:“过来。”
金脊背狼过来了,顺从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准备听从他的指示。
“……”
顾听霜沉默了一会儿,又挥了挥手:“算了,没什么,你休息吧,这里很安全,不用顾虑我的安危。”
金脊背狼昂了昂头,听他的话走回去,蜷缩在了炉火旁边趴下了。
晴王府的驯兽师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和上次顾听霜灵识走岔,被困在灵山上时一样,上次群狼围门,府里人急得团团转,唯一的办法就是请这位驯兽师过来,想要通过他知道这些白狼到底想要说什么。
不过那一回宁时亭先将事情解决了,驯兽师本人年事已高,又是地精化身,喜欢蜷缩在百兽园的溪水石子底下睡觉,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人找到他。
房门打开,驯兽师带着一身冰霜走了进来,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是雪人。冰雪遇到屋里的暖气热流,迅速开始融化低落,水珠滴滴答答的。
再仔细看,是须发尽白的一个老者。虽然年老,但是身形并不佝偻,眼睛锐利有神,带着驯兽师这一脉独有的敏锐和亲和力。
“听说殿下找老朽。”
顾听霜一早把其他人都赶走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坐在轮椅上,背后是火光和一屋子竖起耳朵的白狼。
但是驯兽师没有一点畏惧的样子,他的视线从顾听霜身后扫过,然后恭敬地垂下了眼。
“是,我有问题要问你。”顾听霜伸手从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后,抽出来放到一边。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驯兽师拿走。
驯兽师也不过分拘谨,拿起来看了看,只见纸张上赫然写了一行字:问清群狼对宁时亭之想法。
老者行了个礼:“小事,殿下,老朽很快就能给您答案。”
顾听霜的神情有点不自然:“不急。”
他是头狼,本来应该体察所有部下的情绪,了解狼群的动向。但是他现在灵识暂时不能用,他也决不能承认,自己已经成为了无法了解它们的人,更不能摆在明面上让别人知道,他会为了此事特意去问一个驯兽师。
这样是没有统领风范的。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之后再来向我报告此事,现在退下吧。”
驯兽师:“是,殿下。”
老者站着的地方还留着一滩水迹,身上的斗篷还残留着几块半透明的、没有化消完全的冰碎。
顾听霜突然问道:“外面很冷么?”
“冷倒是习惯了,就是风雪大。多谢殿下关怀,不过我是地精,生性不怕冷,能克化冰雪,所以现在还能莳花弄草。只是赶来得匆忙,恐怕污了殿下的地方,请殿下恕罪。”老者答道。
“那如果是平常身体就不怎么好,或者凡人在外边呢?”顾听霜问。
老者想了想:“那怕是受不住的,凶险万分哪。”
顾听霜说:“下去吧。”
门又关上了,顾听霜扭头看向窗外,窥见的是封在冰层内的王府天空,透明晶亮,静谧无声。
宁时亭一行人中午出发,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到达了西洲洲门口。
因为准备充分,一路上都没有出什么岔子。风雪大得连人都看不见,他们一路过来,一路设置冰障和避风坑,往坑里存入物资,一部分人挨家挨户地去通知仙民,登记各家各户的受损情况和伤病情况。
等到了正门门下,一直被风雪冷气逼压的呼吸也终于通畅了许多。
热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泼天大雪。走到这里,就好像突然进入了一个无形的结界——大约半个城池这样大的控火范围,是个圆形。上百个驭火师昼夜不停地守在这个紧急的避难所,消耗着自己的法力和灵力,在风雪中开出一条路来。
但虽说如此,这里边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帐篷扎着,其他地方堆满了物资和灵药,时不时有控火师的小堆会运送一些出去,但是看起来也是杯水车薪。这么强烈的风暴,就算是法术小纸人都会被吹散,连仙罩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宁时亭的队伍靠近,立刻让里面的人群意识到了什么。外围的兵士认出了晴王府的标志,低声讨论了一下,派了一个人去主帐里,没过多久,苏越本人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出门来见他们了。
没有风雪,说话的声音也就清晰了很多。苏越抬头看了看宁时亭的人马,皮笑肉不笑:“两天了,晴王府若是实在没有得力的人手来赈灾,不如早日回去。”
宁时亭说:“是我们来晚了,准备工作用了很久,还请仙长见谅。现下灾情严重,仙帝分拨的救援物资运转不过来,还是携手度过难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