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by不是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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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那个方向,望向对面的群山,还有看不到尽头的雪光。
金脊背走出来在他身边蹲着,用鼻吻碰了碰他的手指,以狼的语言问他:“王还在意上次看见的东西吗?雪妖最近没有出来。”
“在意。”
顾听霜没有说他在意的原因,只是在那一刹那又回想起了当初对上的那双眼睛。
尽管大雪中,只有那双深红的、接近魔性的眼睛,但是他的直觉一向都不会出错,那几乎就是他自己。
看着另一个自己以雪妖那样近乎于丧失神志的形态出现,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金脊说:“我们会尽快为您追查,雪妖能把气息隐匿在雪中,找起来可能会要些时间。”
“不必。”顾听霜说,“有空我会自己查,你们不是雪妖的对手,这段时间记得小心应对。等几天之后我爹回去了,府上空出来,你让剩下的人都王府上避一避,就交给宁时亭处理。”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风雪骤起!
刀割般的冰雪轰然从天而降,顾听霜的反应却比这更快,手一挥的当下,地底深处的巨大藤蔓破土而出,生出了屏障,将他和金脊牢牢地护在了坚硬的树木背后。
带着邪性的尖冰如同长矛一样扎入了神藤之中,甚至扎透了厚实的树木,从顾听霜这一面中透出几寸的距离。如果没有顾听霜的及时反应,他们肯定要命丧当场。
金脊明显一惊,长啸一声探查其他成员的情况,四野中响起了狼群其余成员的回应。
其他狼都平安无恙,而这一阵动静过去之后,再度归于平静。
雪妖的气息在这一刹那透出,又飞快地消失了。顾听霜直接放出灵识追踪,和上次一样,雪妖没有能力进入被白狼神庇佑的这一片月下火海,冰凌是从岩浆的另一边透过来的。
他追随着雪妖在雪中遗留的气息而去,然而未曾来得及,雪妖已经化入了漫天的风雪中,对于顾听霜来说,整个天地都成了他要探查的对象。
他目前只能借用单个灵物的躯体,不能同时驱使多种生灵帮他探查,此时在漫天风雪中跟丢了痕迹。
然而在他追丢的最后一刻,他那细微到能够探查人心的灵识放大了在场所有生灵的情绪,万物对于寒冷和风雪的恐惧中,他找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
那种情绪很难说,仿佛万年死寂的魂魄留下的讯息,除了苍然寂寞,再无其他。
但是这种情绪之所以被他察觉到,是因为雪妖的情绪起了某种强烈的波动,而这种波动是由他刚刚说的某句话引起的。
他记得自己没有说什么异常的话,而唯一的不同,只有三个字:“宁时亭。”这是他第一次在白狼神的殿堂里提起他的名字。
会是因为这个吗?
顾听霜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重,然而天已经黑尽,再追查下去已经没了什么意义。
顾听霜在金脊和另外几只成年狼的护送下回到了王府。
一进入香阁院子,顾听霜正想找葫芦过来交代事情时,迎面却看见了裹着小披风出门的听书。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听书的脚步很急,也没看到他从世子府的方向过来。或许是以为周围没有人了,这只小小的冰蚍蜉脸上不是见过故人后的高兴,而是某种肃然老成得近乎于成人的冷气。听书的神情异常凝重
宁时亭的房间在二层靠窗,窗里亮着灯。
顾听霜看了看听书离去的方向,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小狼走在他前面,屁颠屁颠地拱开了门。“嘎吱”一声吼,果然就见到宁时亭从窗边回过了头。
他显然是刚刚目送了听书下楼出去,见到他回来时有些意外:“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臣方才没有在院子里看见您。”
“学的小狼窜墙根儿走,你自然是看不见。”顾听霜无视了小狼窜起来扒他的裤腿的行径,问他,“你又赶那个小孩儿走了?我看他又像是快哭了。”
宁时亭说:“殿下何出此言?听书刚走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对上顾听霜的眼睛后,宁时亭又犹豫着说:“该不会是……还是在生我的气吗?”
顾听霜一眼瞧见宁时亭桌上多了一方银线绣的手帕,凑过去看了看:“这是什么?你跟他说了什么?”
他并不是很在意宁时亭到底跟听书那个小屁孩说了点什么,他只是例行关心一下猎物的状态而已。
顾听霜伸手将帕子轻轻展开,见到上边是绣好的一副水墨山河,他觉得好看,对宁时亭说:“这个我要了。”
宁时亭抬手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脑门儿:“这个东西殿下就不要跟我抢了,是听书送来的。殿下若是喜欢,隔天我再为您画一幅绣样,让人绣好了给您。”
顾听霜奇道:“你还会画绣样?”
又说:“那你给我画个绣样,我要三幅,内容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总之都是捡别人的漏罢了。宁时亭给别人做酥,才会想起给他做一份,宁时亭会给别人画绣样,他也可以跟着要几幅画回来。
宁时亭说:“是,殿下。”
“他跑这么远偷偷摸摸地过来,就为了给你送这个东西?”顾听霜说,“我本来以为你们主仆两个今日有许多叙旧的话要说。”并且差点已经然葫芦另外准备一个他和小狼的房间了,却没想到听书走得这么早。
“嗯,他说家中还有事情,不便多留。他现在是百里家的小公子,有些事要忙也是应该的。”宁时亭说。
顾听霜说:“你们以后若再要见面,还是提前通传,正式一些比较好。你现在已经被各种人盯上了,如果这个时候再加上一个和百里一家往来过密的罪名,你就是有几百条命,也不够给我爹当替罪羊的。按现在的情势,仙帝也还没到非要动我爹的程度。到时候问责起来,我爹罚的只会是你,你自己掂量清楚。”
宁时亭说:“——我知道,他还是孩子心性,这些方面不太懂,只是这一次而已。剩下的,听书会听我的,过继到百里家中一位隐士门下,到时候不涉朝政,等冰蜉蝣身体发育,褪骨长成的时候称病,那么就不会有人再为难他,他也就能光明正大地回来看望了。”
“鲛人,你说这么多,没问我允许了吗?”顾听霜眼里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这个家谁说了算,你不会现在就忘了吧?”
宁时亭赶紧说:“臣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问殿下的意思。请问世子殿下,听书以后或许会时常来叨扰,这样准吗?”
顾听霜这才满意,说:“准了。”
宁时亭抿嘴笑。
第69章
顾斐音这几天一直没有回王府,宁时亭也不过问。这段时间里,听书又来了几次,只有一次顾听霜在场。
顾听霜自从在灵山两次与雪妖打过照面之后,意识到尽快把现在的三重灵绝提升到四重已经是当务之急,但是这一关并不是那么好突破的,他遇到了一些阻碍,这回来找宁时亭的藏书,想看看能否从其他的灵修功夫中找到一些灵感。
这回是真的认真找书。听书过来找宁时亭的时候,一大一小坐在桌边煮茶吃糕点,他就在这边翻箱倒柜。
听书现在也默认了他的存在——取代他之前的位置,有事没事就出现在宁时亭身边。跟宁时亭说话也不刻意避开顾听霜了。
不过顾听霜听来听去,听书这小屁孩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说说自己在百里府上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见识到冬洲和西洲以外的风景啦……
这样的对话他不感兴趣,他在确认了宁时亭这个猎物不会因为听书的存在而动摇对他的追随之后,就放心去练功了。
这天他练功回来,天色已晚。他以为会照常看见宁时亭在和听书吃点心,结果没有。
宁时亭并不在香阁中,顾听霜找葫芦一问,才知道宁时亭去了一趟民事堂。
民事堂自从宁时亭称病以后,就一直是画秋在代替打理。
他装病是为了应付顾斐音,避过雪妖这件上辈子他和听书的命劫。现在听书回归了百里一家,按照上辈子百里家对晴王府的态度,从今以后听书都不会再和他晴王府有任何瓜葛。他只能保听书保到这一步。至于雪妖之患,他仍要等过段时间去寻觅步苍穹的踪迹。他的这个师父,是他现在知道的唯一有办法封印势力壮大后的雪妖的人。
而民事堂依然在开,更因为现在雪患严重,宁时亭不愿仙洲人断了求助的来路,所以依然开设。返魂香也依然在配置,焚绿已经初步习得了返魂香前中期所需用料的调配方法,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助力。
剩下的,师徒二人也在尝试调配四大神香中除了返魂、震檀却死和九死帐中香中的最后一味,都夷。这一位香可让仙家不饿不死不灭,加固本元,强塑仙体。在雪患的日子大约还长、物资运送总是不能及时送到的情况下,或许也能用这一味香药救助更多的人。
民事堂中灯火燃起,病中的鲛人还是和往常一样裹得厚厚的,就坐在堂前翻阅着案卷。
看了一会儿后,冷不丁耳边传来啪嗒啪嗒的响声,一坨银白色圆滚滚的小狼跳了上来。
不一会儿,又是一大坨跳了上来。
月牙和小狼挤在一起,都往他怀里窜,宁时亭猝不及防,手里的书都脱了手,只能费力揽住这两只沉甸甸的狼崽子。
顾听霜推动轮椅走到他近侧,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纸张,看了一眼。
那上面没写什么东西,但是赫然有一道似虎似犬的纹章。
这个纹章顾听霜从小看到大,就是顾氏家门的纹章,显而易见这是顾斐音的命令了。
“这么晚了,你是要出门么?”顾听霜打量着宁时亭。“是我爹的命令?看来你装病也并没有什么用处嘛。”
宁时亭在香阁装病时一向懒得打理自己,真病了更是如此,从来都是里头的睡袍天天换,换完直接裹两层大氅就出来见人。
今天不同寻常,他换上了以往升堂时才会穿戴的正装,沉黑的服制,绣着顾氏的家纹。外边裹了一个暗红的披风,显得人更苍白,带着水光的眼睛被烛火一晃,平常不太看得清的瞳仁里,那层奇异的深青一下子变得绿油油的,形如鬼魅。
但是哪里有这么好看的鬼呢?顾听霜下意识地想了想。
宁时亭说:“大事可以避开,有些小事还是免不了。王爷令我在此等候,说是已经找到了对付雪妖的高人,今夜要松开灵山禁制,让我过去一观。日后也好写了奏折向陛下报告。”
顾听霜有些疑惑:“灵山禁制?不是就在府中么,为何要出府?”
宁时亭说:“起初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看了西洲洲志才知道,当年王爷封印灵山,是取了东西南北四面施法结印,这才让来去无踪的山头固定了下来。殿下府上的那个封印正在西面,也或许是殿下命中与白狼群有缘,西面上去就是白狼神的居所,周围是岩浆火海和灵山永月,阻绝了雪妖来去的道路,故而不能从府上的这个封印中上山。”
顾听霜说:“这倒也是,那你们打算从哪里入手?”
宁时亭说:“王爷并没有再说其他的,只是让臣先过去。臣心里怎么想的,王爷未必会施行。”
顾听霜听后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些其他的什么好,只是把玩着桌上的签筒,忽而兴致来了,把签筒往宁时亭面前一推:“既然要出门,走之前抽个签吧。”
他记得这个浮黎签非常之准,准得连他上次狼狈不堪地跑回来的事情都算了出来。
总之可以向宁时亭推荐一下。
宁时亭诧异了一下,大概是知道民事堂里有这么个东西,但是他从来没有动过。
不过顾听霜要他抽,他也就顺着他的意思,随手选了一根,拿出来看。
顾听霜凑过来:“是什么结果?”
就听见宁时亭轻轻地说:“啊,好像不太好呢。”
烛火下,几行字次第浮现:
大凶,寻物在东南,险有所失,应得贵人。
“有贵人,还是大凶卦?”顾听霜问道。
宁时亭却伸手将签面轻轻地反扣在桌面上:“殿下不必在意,臣运气不好,抽签结果一向无非凶卦,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顾听霜说:“我不信,你运气差成这样?”
宁时亭也有点无奈。
他命数奇差无比,这是他拜师当天步苍穹给他算的。仙家人笃信占卜,而他从小到大,少有的几次步入寺庙、抽取运数的时候,不外乎都是凶兆。
从小到大坏事都过遍了,如今回头看,倒也算不了什么。
上辈子他过了一生衰败凋亡的命数,可是死后居然还能重活一世。也不知道是大运还是大劫。
顾听霜催着他再抽一签,宁时亭于是又乖乖地抽了一次,展开来看果不其然,又是凶签。
“怎么会这样?”顾听霜因为这签子应验过一次,所以对于它呈现的结果也分外上心。
他在一筒玉签里挑来挑去,挑了一支出来看,看见开头浮现“中吉”字样,赶紧递给了宁时亭,以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说道:“给你,这个才是你的。”
宁时亭接过来一看,玉签上的字样却在他们两人眼前硬生生地变幻成了“大凶”,又变成了上一签的字样。
顾听霜忘了,这浮黎签和凡人神庙中供奉抽取的签不同,上面的字样但凭持有人是谁决定,并不是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