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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by不是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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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并不理他,只是继续问:“当一棵树好么?”
  顾听霜想了想:“好。”
  什么都不用做,只顾生长,还能将花瓣摇落在心上人的眉宇间,还能给美丽的鲛人一个依靠。
  他说:“或许等我再活千万年,我就能化成人形与他相见。你知道的,树和鱼很难在一起。”
  雪说:“是啊,雪和鱼也很难在一起。过了这场雪,我就要离开了。”
  顾听霜说:“你也和我一样喜欢鱼吗?或许我可以帮你带个话,让他知道有一场雪喜欢过他。”
  雪说:“不用了,这场雪后,我也会成为你的一部分,之后的话,请你替我跟他说吧。”
  顾听霜想了一下,有道理。
  雪化掉之后会变成水,而他吸收水成长,雪会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想了想,又说:“可是我还没修成人形,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帮你说了。”
  “你忘了吗?你本来就是人,顾听霜。”雪说,“别傻了,树不能把鱼运回他的水里,雪也不能,只有顾听霜才能。”
  顾听霜迟疑了一下:“我?”
  他思索了一下,更多的画面开始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起了一段对话,应该是刚经历不久的。
  “我是谁,宁时亭?”
  “您是世子殿下,您的名字叫顾听霜,是个人。”
  他的世界开始有微微的动摇,顾听霜本能地感到有一些不对:“等一下,你是,你是——”
  “不要说话了,让我再看一看他。”
  一阵风拂过,梅花树停止了摇动。
  另一边的香阁,床上的少年猛地睁开了眼,金色的眼睛如同熔岩一样燃烧又熄灭。
  他醒了,守在床边的几只白狼开始摇尾巴,纷纷要过来蹭他的手。
  “殿,殿下?”
  葫芦正端水进来,想劝他再休息片刻,却见到顾听霜猛地下了床,赤脚往外冲出。
  宁时亭还昏迷在梅花树下。
  他不管不顾,穿着一件单衣就来到了这里,气喘吁吁。
  他说:“宁时亭。”
  宁时亭似有反应,手指动了动。迷蒙中,他的神情有些痛苦,仿佛梦见了一些不太好的往事、
  顾听霜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说:“没事了,都没事了。我带你回去休息,我没有事,那只臭脸倒霉冰蜉蝣听书也没事。”
  鲛人柔软且轻,他抱起来并不费力。
  他的胸膛给了宁时亭现在唯一能感知到的温暖,宁时亭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轻声说:“嗯。”
  顾听霜于是不再说话,默默地抱着他往回走。
  头顶的雪越来越稀薄,天慢慢放晴,走到香阁门口的时候,雪已经完全停了下来。
  顾听霜顿住脚步,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就见到沉寂静谧的、澄澈的天空,正在飘飘摇摇地落下最后一片雪花。它是那样脆弱、轻盈,让人不想惊动。
  它落在了宁时亭唇上,随后融化在了温暖的呼吸间。


第78章
  那一瞬间,连顾听霜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可以双腿走路。最后一片雪消散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化入了他的脑海中,而莫名其妙充盈体内、支撑起他走动的那股灵气也随之寂灭,仿佛从此刻陷入了沉睡。
  那是远不止四重灵绝才能达到的灵修水平,化天地灵气为骨气与脉络,帮助他重塑身躯。但只出现了短短一瞬。
  顾听霜身影晃了晃,在感觉到自己即将摔下去的那一瞬间,另一只手死死抠住了门板稳住身形,青筋毕露。宁时亭依然靠在他怀里昏迷不醒,顾听霜身体一歪,宁时亭就顺着滑下来,被他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接住了。
  月牙迅速地跑过来,推来他的轮椅,银边在他面前趴下来,接过了宁时亭,把他背在了背上。
  葫芦和菱角在一边瞠目结舌,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赶紧冲过来扶着顾听霜坐回轮椅中。
  葫芦低声问:“殿下,您的腿……”
  顾听霜打断他:“先看宁时亭。让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的神态很奇怪,像是想着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眼中有一些茫然和苦恼。
  葫芦说:“那殿下早些休息吧,公子刚带您回来的时候,您也是昏迷不醒,是否需要吃点东西了,咱们再伺候您睡下?”
  顾听霜说:“不用了,我就在这个房间。 ”
  宁时亭这次的昏迷,情况不容乐观。
  雪妖的几次逼近,虽然在火龙涎的保护下没有让他冻气入体,但锋利的细小兵刃到底割伤了他的肌肤。
  顾听霜起初没有察觉,直到下人端来热水给宁时亭擦身,解开她的衣衫时才发现,宁时亭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出任何一片完整的肌肤。他在大雪中急行,又深入地底的裂隙中寻找被砸晕过去的小狼,冰早就割开了他的肌肤,血又被严寒封冻起来看不出,火龙涎燎在伤口上,无异于往上面撒盐。细小的伤口估计不止一处,肉眼难以全部看清。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想象宁时亭到底是怎样凭着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杀了百里鸿洲,一步一步地走回来的。
  小狼趴在宁时亭枕边,蔫头蔫脑的,湿润粉红的鼻子只敢小心翼翼地搭在他发间。
  上次给宁时亭看病的郎中来过了,戴上手套往宁时亭手臂上一摁,裂口就绽开了开始渗血。
  郎中说:“这个情况,我也不敢给宁公子用药,身上的伤口倒是好办,但现在的情况又显然是公子身上积压的千毒反噬,应当是前段时间就染了风寒,拖着一直没治,身体越拖越虚,现在用什么药都是凶险万分。”
  顾听霜说:“你上次也是这个说法,但还是给他开药了。”
  郎中挠了挠头:“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现下最好的办法,只有用温水给公子擦身,放出淤血,再用干净绢帛包扎起来,等公子自己熬过去,自然愈合了。”
  顾听霜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知道了。”
  郎中说:“等人醒了再多炖点补汤,切忌用名贵药材,人参都不要用,免得药性犯冲。平常的红枣、枸杞炖鸡汤就可以了,能补补就补补吧。上一回我过来给公子看病,公子虽然病中昏迷,尚且还气色红润,这回却是感觉瘦了好多圈儿,平常一定不要太劳累。否则……”
  否则之前说的还能再活十年的时间,恐怕都成问题。
  顾听霜说:“好。”
  郎中收拾药箱起身,忽而问了一句:“殿下,宁公子的身份,现在是外边人都知道了吗?最近我老是听人说,晴王身边人是一尾毒鲛,这个消息传出去,会不会不好?”
  顾听霜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此前不知道这件事,往后我会查一查的。”
  郎中行过礼后就告退了。
  顾听霜守在宁时亭床边愣神。
  宁时亭睡着时很安静,可就算是这个时候,这只鲛人的神色看起来也算不上多好,眉宇间总是带着一丝倦怠,像是在忧虑着什么。
  顾听霜不太喜欢看见他这样病恹恹的样子,他四下看了看,在桌上找到了宁时亭平常用来调香烧香的一个小烧盘,往里头填了五颗返魂香,点燃了放在床头。
  室内顿时芬芳四溢。
  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好像这最后一场雪过去,他发生了某种变化,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心头多出了一片沉沉的东西压着,浮光掠影一般让他抓不住。
  但是他知道它就在那里。
  这多出来的东西让他想留在宁时亭身边。
  他不知道趴在床边,听了宁时亭清浅的呼吸多久。
  日落之后,葫芦进来点灯,将下午的食盒放在桌边,又轻声询问房里的三位“狼大人”要不要用饭。
  顾听霜打发蹲在床尾的月牙和银边出去吃饭了,只有小狼死活不愿动,它十分颓废地窝在宁时亭身边,顾听霜稍稍一催,它就低低地哀叫一声,舔舔宁时亭银白的发丝。
  它还企图往宁时亭胸口爬,看起来是想窝在他的胸口,几次都被顾听霜赶了下来。
  到后半夜时,顾听霜趴着睡过去了一会儿,依稀察觉宁时亭咳了几声。很闷的那种咳嗽,从胸腔内部发出来的。
  他立刻睁开眼,正好看见宁时亭偏过头去,隔着被子努力想揪起趴在他胸口的小狼——这家伙到底还是趁顾听霜睡觉的时候爬了上去。宁时亭一边咳嗽,一边想起身把小狼放到一边,但是他浑身脱力,一下子竟然没能起身。
  小狼呼呼大睡,还是黏着他胸口不放。
  顾听霜伸手就把这只小肥狼揪了过来,往床尾一丢,小狼嗷呜一声被撞醒了,拿两只肥厚的肉爪子捂了捂毛茸茸的脑袋,一对耳朵也耷拉了下去。清醒过来后,它立刻又冲了过来,扒拉在宁时亭枕头边摇尾巴。
  “你醒了。”顾听霜说。
  宁时亭掀开被子让小狼钻进来,带着笑意,抬头去看顾听霜,低声说:“嗯。殿下没有休息吗?这一回……殿下恢复得很快。”
  他显然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看见他趴在自己床前,应该是没有大碍。
  顾听霜却没有回答他。
  宁时亭微微偏头,为他此刻的沉默有些疑惑不解。他半梦半醒间记得顾听霜说过听书和他都没事,此时此刻在暖烘烘的香阁中,宁时亭很安心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默许小狼从他后背翻到前面来,再隔着被子抱住它。
  他很放松地瞅着顾听霜,顾听霜却眉头深锁。
  宁时亭发现,顾听霜正在很慎重地打量着他,或者说审视他。
  那眼神让宁时亭想起有一回,他看见小狼在园子里扑蝴蝶,在扑出之前有一段长长的蛰伏时间,那时候小狼认真的眼神就和现在的顾听霜一样。
  他哑着声音笑:“殿下?”
  他等了一会儿,顾听霜还是没有回音,宁时亭也就作罢,转而想要问问他一些其他人的问题。
  然而一见到他要开口,顾听霜立刻就拿袖子把他的嘴捂住了:“声音哑成这样就不要再嘀嘀咕咕了,鲛人。”
  宁时亭就乖乖点头。
  顾听霜继续看他。
  这眼神很古怪,就算是宁时亭一向知道顾听霜这个少年时不时会冒出一点古怪的念头,此刻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顾听霜说:“你这一身的病,是不是只有避尘珠才能治好?”
  宁时亭微微诧异。
  顾听霜思索了一会儿:“我爹会给你避尘珠吗?他能在死之前拿到那个东西吗?”
  宁时亭眨眨眼,做了个口型:“殿下,您说我不能说话的。”
  顾听霜有点气恼:“该说的时候就说,宁时亭,你什么时候这么笨了?”
  其实也不是不懂,宁时亭只是想逗逗他。
  这段对话一如当年,上辈子他不知哪一回又病了,郎中告诉了顾听霜毒鲛之体有多么虚弱,后边顾听霜也是这么问的。
  那时候他说:“王爷会给我的,请殿下放心。”顾听霜也就没有再问过。
  眼下,宁时亭静静地看着顾听霜:“殿下问这个,干什么呢?”
  他的眼神清澈透明,带着完全的信任与顺从,里面是他的倒影。
  顾听霜挪开视线,低声说:“他不给你的话,我去帮你拿。”
  宁时亭说:“避尘珠是……”
  “是仙帝才有的东西,镶嵌在国玺上,一般人不能近身。”顾听霜打断他,“我知道,拿避尘珠,当皇帝,就两件事情,也不过如此。”
  “……”宁时亭怔住了。
  换作平常,他这个时候会轻轻笑起来,把他这句话当成孩子气的玩笑。但现在,他感觉到顾听霜是认真的。
  上辈子顾听霜出府的理由未明,这辈子难道要因为他,再阴差阳错地走一遍当年的那条万难之路吗?
  顾听霜至情至性,不喜朝堂,更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生性要当闲云野鹤。
  他这辈子对他好,更想送他一个归隐山野的结局。
  片刻的沉默后,他的指尖动了动,伸手——轻轻地放在顾听霜头顶。
  很轻很轻,只是摸了摸头,似是安慰与告解。
  顾听霜托腮趴在他床边,对于他的触碰没有任何反应。他抬起眼,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不能吗?”
  宁时亭低声说:“并非如此,殿下。只是臣觉得,殿下如果走了这条路,会很难,大约也不会快乐。臣……也并不值得殿下这样去冒险。”
  “为什么不?”顾听霜说,“我的狼群都已经认可了你,你已经是我们的族人。”
  “可上古白狼不会为了某一个成员的牺牲而驻足,只有整个群体的存留才是所有白狼的目标,殿下,这是您说的。”宁时亭声音轻轻的,“殿下只是……还需要再遇到一些对你好的人,才会知道,臣对殿下并没有多么好,也并不值得殿下如此倾心维护。”
  “你是可怜我,我知道。”
  顾听霜凑近了,认真地凝视着他,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呼吸温热,轻轻拂过面前人的脸庞。
  顾听霜低声说:“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想杀死你,后来还是觉得你活着好;本来想你生病活该,后来又觉得你还是活蹦乱跳的好。我不懂……我不明白,因为你是一条鱼吗?还是你一开始就骗了我,北海鲛人可以用眼神惑人心智,其实我早就在你的局中了。”
  宁时亭安静地看着他。
  顾听霜随后听见鲛人的低语:“是殿下,太寂寞了。而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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