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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by不是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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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的时间是这样长而空茫,从前世日日夜夜的等待和失望,到今生漫无目的的追寻。他追着自己的仇恨而去,想给出一点陪伴与温暖,为听书,也为顾听霜。明面上是为他们,实际上依然是为了自己。
  一个注定福薄命短的人,也想给别人一点温暖。这样才显得这辈子不至于泛泛而活,不至于让他的重生是一场笑话。
  因为他的人生早不属于自己,亦没什么东西可以弥补。
  宁时亭费力地想要爬起来,顾听霜伸手扣住他的脊背,扶着他靠床坐起。
  美丽的鲛人喘了两口气,说:“我早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生活不长,殿下不必这样,臣的夙愿就是大仇得报,了此残生。除了这个,我没有想过再……”
  “那我帮你报仇,宁时亭。”顾听霜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依然认真地看着他。“要活多久,到时候你自己想。你的仇也是我的仇,白狼神一族,同仇敌忾,不死不休。”
  少年人的眼神燃起光亮的时候,如同火焰。
  他有点紧张,又带着一点命令式的口吻询问道:“你愿意吗?”
  这次却是宁时亭先移开视线。
  “我是您父亲的人,殿下。一身不侍二主。”
  顾听霜说:“我不在乎,你已经生出反叛之心,那也不算他的人。你就是你自己,况且,如果你一定要找个主人才行,如果你一定要追随什么人才能安心,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宁时亭再度怔住。
  少年人声音里的自信与固执,像是灼热的利刃一样,轻轻地往他心上戳了一刀。顾听霜是这样坦然、锋利、鲁莽,不留任何余地,宁时亭第一次在面对顾听霜的时候,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他低下头,感觉思绪有些混乱,种种梦魇仿佛要随之浮现。
  宁时亭强行压住情绪,低声说:“殿下容臣再想想。”
  顾听霜说:“好,不急,你想一想,我去给你煮鸡汤。”
  宁时亭再度诧异:“……鸡汤?”
  顾听霜解释:“郎中要你喝的,你既然给我做过九珍合酥,那么我给你煮个汤也是礼尚往来。”
  宁时亭:“……”
  他发现顾听霜对他的态度上有了某些改变。
  仿佛是决定了对他好之后,就真的连以前那样冷漠的外壳都不要了。
  “殿下这样……臣惶恐。”宁时亭在他推着轮椅转身之前,小声说,“臣得向殿下解释一下,臣……生理上,不是狼。”
  顾听霜已经默认他是他管辖的狼群中的一只了,这么说着还是有些奇怪。
  小狼在他胸前动了动,尾巴扫上他的手掌。
  “我知道,你是鱼,不过不碍事,因为我也不是狼。”顾听霜说。
  宁时亭:“……”
  他好像也不是鱼。
  不过顾听霜已经离开了,门嘎吱一声轻轻关上。


第79章
  顾听霜前脚刚走,葫芦后脚就敲了敲门:“公子,殿下说您醒了,需要我们进来服侍吗?”
  宁时亭让葫芦进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菱角,抬来了一个床榻,上面是昏睡过去的听书。
  菱角低声说:“殿下说把听书小公子带进来,说公子如果能看到听书小公子在身边,会更加安心养病。”
  宁时亭说:“好,听书的情况怎么样,请人看过了吗?”
  “小公子身上的伤不算严重,只是需要好好修养。倒是公子要注意一下,这几天千万不要过于劳累,一定一定得好好休息。殿下说,这段时间公子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做。”葫芦挠了挠头。
  宁时亭说:“饮冰这么说了,就让他去做吧。等王爷这次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养身体的。”
  葫芦说:“那王爷……”
  宁时亭笑:“王爷近日应当将要启程,最要紧的事已经办完了,还差一些收尾。你去替我准备沐浴用品,我沐浴更衣后去殿前等王爷回来。”
  葫芦又压低声音说:“大堂里那些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公子您当时还在睡着,这些事情我们就请示的殿下,百里将军和另外五十五只冰原蜉蝣的尸体都封冻在兵器室下头的地窖中,首级已经封好。其他地方也已经清理干净。”
  宁时亭说:“好,将百里鸿洲的首级拿出来,在正堂备下笔墨。我沐浴后过去。”
  葫芦依照他的吩咐去办事。
  菱角则送来了刚热的吃食,一屉热腾腾的水晶饺和半碗粥,宁时亭吃了一些,剩下全喂给了小狼。
  小狼不喝粥,但是又没吃饱,吃完就躺下来冲宁时亭翻肚皮,委屈巴巴地亮爪子蹬腿儿,宁时亭说:“没吃饱吗?那你跟着菱角哥哥去找东西吃吧。”
  他要把小狼从自己腿上拎下去的时候,小狼又迅速地翻过身用爪子扒着他,不肯走,宁时亭最后也被它闹得没有办法 ,只能轻轻叹息着敲敲小狼的脑门儿:“你啊。”
  他披衣起身,俯身探了探听书的脉搏,见到确实无碍后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找自己的香盘,看了一眼才发现,精巧的铜瓮里面塞了满满当当整五颗的返魂香。
  这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放的,宁时亭又是笑着摇了摇头,捧着香瓮,用金挑拨均匀后,放在了听书枕边。
  随后葫芦赶回来,低声向他报告说沐浴用品已经准备好,宁时亭就动身前往他平常洗浴的地方。
  香阁院落没有书房那边大,穿过回廊,能一眼看见小厨房的灯亮着,屋里一片莹莹灯火,外边却守着一大群不敢吭声的下人。
  宁时亭停住脚步,探询地看了一眼葫芦。
  葫芦说:“殿下先前找我们要凡间的鸡,说要煲汤喝,但是凡间的鸡这个时候不是容易得到的东西,府上有的都不是活禽,殿下嫌弃不新鲜,就从百兽园里的羽禽属里薅了一只黄鹓雏来,说长得好歹像鸡一点,味道也应该差不了多少。咱们要帮忙打下手,殿下也不允许。 ”
  小厨房的房门半掩着,灯光中隐约映照出少年认真的侧颜。
  宁时亭收敛了笑意,若有所思,片刻后轻轻说:“随殿下,不要打扰他。”
  现在是后半夜,天还是沉黑的,宁时亭进入沐浴间前说:“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告退。
  对于鲛人来说,最好的疗养方式依然是进到水中。
  宁时亭身上有多处淤血不好放出,就特意让他们准备了稍微烫一点的水。
  鲛人体温低,入水的那一刹那,宁时亭还是不免低低地“嘶”了一声,接着将全身都埋入水中。
  被寒气封存在体内的淤血经由热腾腾的水汽浸泡,扩散开来。宁时亭忍着痛楚将淤血都逼了出来,随后又换了一桶水浸泡休养。他化出鱼尾,蜷缩在水桶深处,感受着氤氲热气蒸腾,小睡了片刻。
  这种仿佛处于母体深处的感觉让他觉得和安宁,同时又觉得有些寂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前生,他没有想过死后会去哪里,只记得时候魂魄漂泊无定地走了很久,他想往生,但没有无常引路。
  那时候其他的孤魂野鬼告诉他:“你这种魂魄,就算进了地府,也是没办法入轮回的。你没有来生了,不如就当野鬼一只,自在逍遥。”
  他只是摇头,并且在时候的世界中感到了无边的恐惧和茫然。从生到死,他都是独自一人,难道做了鬼也要伶仃飘荡吗?
  久远的噩梦一次又一次浮现,不管再重来多少次,他在梦中看见的都是那张脸。在鲛人海岸银白的沙滩上,男人从月色下走来,低头俯视他,漆黑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那双眼中随即浮现出了笑意:“鲛人,是毒鲛,带回去吧。”
  “你这么安静,就姓宁吧。会的此时亭上意,你的名字就叫宁时亭。”
  ……
  越来越重的威压,冰凉和窒息感浮现,压得宁时亭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感到脑海中的弦即将崩断的那一刹那,一阵敲门声猛然把他的意识唤回到了现实中。
  “公子?”画秋在外边敲门。
  宁时亭睁开眼,喘出一口气来,伸手抹了把脸。
  “什么事?”
  画秋低声说:“王爷提前回来了。说等公子过去。”
  宁时亭愣了愣,说:“好,我马上去。”
  他双手撑在桶壁上,浮出水面,又在水中停留了片刻后,方才起身出来,慢慢地换上衣服。宁时亭的衣服之前洗晒了一批,送来的还是按照他在冬天里穿的习惯,一件宽大的里衣和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氅。
  雪妖已死,天气转热,穿这么多实在是有点热,但宁时亭顾不得这么多,他飞快地给自己系着腰带、袖带,又低头穿鞋。
  画秋走了,门却咔哒一声开了。宁时亭看过去,一晃眼没看到人,随后才发现是小狼啪嗒着爪子溜了进来,停在他跟前摇尾巴。
  宁时亭穿鞋,他就在他双足附近晃来晃去,还想从他臂弯中跳一跳。宁时亭起身整理衣袖时,小狼就钻到他衣摆底下去咬大氅的边。
  宁时亭被闹得没办法,揪起小狼抱在怀里,轻轻打了两下它的头:“再闹就让饮冰收拾你了。”
  小狼金灿灿的眼睛瞅着他,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胸口,非常惬意地在他怀里窝了起来。
  宁时亭就抱着它往外边走。
  小厨房的灯还亮着,食物的香味隐隐飘了过来。
  宁时亭往那边看了一眼,脚步不由自主往那边偏了偏,到底还是转了向,往大堂那边走去了。他自言自语说:“我过会儿再来。”
  走到大堂前时,小狼由窝在宁时亭的怀里转为扒拉在他的肩膀上。门前还是一直以来的侍卫,小狼迅速想起了它的头狼给过它“可以咬这几个人”的许可,于是跃跃欲试地从宁时亭身上跳了下来。
  宁时亭只以为这只小肥狼是突然听话懂事了,知道不能暴露行踪给里边的人,于是放心将它留在了这里。
  宁时亭本以为这次顾斐音也会和以前一样,在大堂里喝着茶等他,但是当他步入其中的时候,却发现顾斐音并不在他平常的位置上。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座位,还是俯身跪了下来,低声说:“臣来晚了。”
  脚步声从他身后响起,男人停在他背后,俯身用手中冰凉的折扇碰了碰他的下巴。玄松木的扇头带着一点力气,让他偏头往后看,仰头就是顾斐音带着笑意的眼。
  “我还以为,按阿宁你这样小的胆子,会因为这屋子里的血腥味不敢来此。”顾斐音显然已经看到了放在桌边的人头匣子,赞叹道,“鲛人杀人丝毫不逊于冰蜉蝣,这次事情办得很干净漂亮。”
  宁时亭垂下眼,眼睫微闭,显得安静恬美,“王爷过誉。”
  顾斐音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你七岁时第一次杀人,回头吓得做了五六天的噩梦,每天都要我哄着才能睡着。那时候你……”
  他称赞现在的他,又在怀念过去的他。
  宁时亭平静地说:“臣是在变的,王爷也是在变的。”
  “倒是如此。”
  顾斐音凝视着他的眼睛,片刻后才松开手。“如今的你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虽然近来不怎么乖,长了点脾气。”
  宁时亭反问:“臣不能这样吗?”
  他照旧很平静,清透的眼中什么都没有,仰起脸时,如果不是笑着的,如果不垂下他那双漂亮的眼,那么宁时亭的样貌其实可以称得上是“冷”。
  冷淡与骄矜,北海鲛人生来具有的特质,只是此前一直被宁时亭掩藏起来对外。对上顾斐音的时候,宁时亭永远是一只听话的狗。
  顾斐音这次被他问得一愣,随后又笑了起来:“可以,你当然可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宁时亭,眼里竟然浮现出了一丝隐约的兴奋:“我的人当然可以,阿宁。”
  宁时亭收回视线:“亭知道了。”
  他没有注意到,顾斐音打量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不可控。
  “你沐浴了过来的?”顾斐音问道。
  鲛人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还有搀着水汽的热度,眼尾照旧带着一弄。长长的银发半干,凌乱湿润的痕迹显得整个人脆弱柔软,轻轻一捏就可以捏碎。
  他甚至能看出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和一件外袍,宁时亭的领口因为匆忙系得不太紧,细腻的肌肤和骨骼的痕迹透出,纤细而美丽。
  宁时亭有些迟疑,他感觉到了顾斐音身上某种气息的变化,这种变化他自己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他熟悉。
  那是欲望,他这么久以来,看过顾斐音对于所有其他人的欲望,但这是第一次,这么直接明显地在他面前表现了出来。
  顾斐音忽而俯身下来,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他。
  宁时亭的声音有一点微微的变调:“王爷——”
  顾斐音的手顺着他的大氅探入,在温暖的毛皮中找到了他的袖口。他低声问:“手套戴了吗?”
  这个问题不用问,他已经碰到了宁时亭腕口系住的织物,是那双粗糙的手套。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鲛人偏低的体温、细腻的肌肤是这样清晰,单单扣住手腕的触感,就已经能让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发疯。
  宁时亭压着脊骨深处的发抖,努力稳住声音:“王,王爷……”
  “怎么?之前我没教过你,可是怎么用手,你应该不需要人教吧?”顾斐音压低声音问,“我的乖阿宁?”
  恐惧、厌恶、恶心的感觉涌上,压得宁时亭喘不过气来,正是他梦里的感觉。宁时亭努力想要忘掉这种感觉,但是一切都在提醒他——这种情绪是刻在他的整个人生中的,从五岁的时候开始,从上辈子开始,没有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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