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咸鱼——by诗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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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渡肃然起敬。
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却有这般定力,实在是令人惭愧!
于是他转回头,耐着性子继续钓鱼。
坚持了一会儿,他实在是闲得无聊,又忍不住扭头去看人家,发现对方仍是一丝不苟的模样,正想赞叹,却发现对方湖里的浮漂已经开始上下晃动了,那人却仍一动不动,完全没反应的模样。
沈不渡又等了一会儿,眼见那鱼要把饵吃完跑了,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兄台,你鱼上钩了!”
直到这时沈不渡才发现,那位兄台原来是闭着眼睛的,被他一喊才有些茫然的清醒过来,再去提竿却已经晚了。
沈不渡忍不住笑出声来,起身走过去打趣道:“我还寻思着你定力怎么这么好,原来竟是在打盹!”
那红衣男子抬起头,一双眸子在阳光底下呈现漂亮奇异的暗金色,他也摇头笑了笑,苦恼道:“没办法,太无聊了,如果不是要用金丝鱼炼器,我也不想来这一趟。”
咦,原来还是个同行中人?
沈不渡来了兴趣,把自己的鱼竿拖过来,自然熟地坐在对方旁边,一边钓鱼一边闲聊:“兄台也是个炼器师?”
那人笑着点头:“随便炼炼以自娱罢了,不值一提。”
可通过交谈,沈不渡却发现这人实在是太谦虚了。
这绝不是“不值一提”的水平,对方在炼器上的见解和造诣,许多地方让沈不渡听了都感到惊讶,甚至会油然生出钦佩之意。
而且不只是炼器,在其他方面,无论是修行,医术,阵法等等,对方言谈之间皆从容熟悉,短短几句话就能切中要害,显然并非故作渊博,而是真正的行家。
沈不渡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畅快地和人交流过了。
他的身边虽然从不缺优异人才,但甚少有人能达到沈不渡的高度,而且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沈不渡都是教导、输出的那一方,很少有人能站在和他相同的位置,同他平等地交流分享思想。
可现在,沈不渡觉得自己遇到了。
看对方的神色,亦是如此。
相谈甚欢时,沈不渡眼尖的看见对方的浮漂又动了,连忙提醒,对方这次看准机会猛地拔竿,一只金灿灿的鱼摆着尾巴被钓出了湖面!
竟恰好是金丝鱼!
沈不渡忍不住笑道:“兄台好手气!”
对方笑着将鱼提上岸,还未说话,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湖水一阵荡漾,又一条金丝鱼飞跃而出,一下子蹦上了岸,落在先前那条金丝鱼旁边。这条鱼比先前那条要大一倍,躺在岸边上,眼里竟然滚下了一滴泪。
沈不渡与那人俱是一愣。
寻常的鱼是不会流泪的,不知是金丝鱼生有灵智,还是因为先前被钓上来的那条鱼是这条雌鱼孩子的缘故。
沈不渡看着靠在一起的两条鱼,犹豫了一下对红衣男子道:“唔……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炼器材料,不然兄台把它们放回去吧,瞧着怪可怜的。”
红衣男子看着他笑了笑:“沈仙尊果然如传闻中所说,是个性情中人。”
他弯腰将两尾金丝鱼轻轻抛回湖中,道:“鱼再珍贵,又怎能和知己相比?策自然乐意从命。”
沈不渡也笑眯眯地拱了拱手:“那就多谢飞凤阁主了。”
就像他们并未互通姓名,却能默契地明白对方的身份一样;很多时候他们不用说话,仅用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知音难觅,知己难求,沈不渡常觉得此生能遇上凤策,是他很大的幸运。
领路人把沈不渡带到小楼门口就退下了,沈不渡进了楼,顺着木梯上来二层,果见窗前有一长身玉立的身影,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暗金的眸子霎时明亮了几分,笑着唤:“阿渡!”
沈不渡说不清此时是惊讶多还是惊喜更多,他大步走上前,打量了凤策一圈,喜不自胜问:“你的腿好了?”
他上辈子身死前,凤策的双腿还是不利于行,要一直坐在轮椅上。沈不渡知道这伤是对方年幼时在一场灾祸中所致,他曾想尽办法想让凤策站起来,并非出于怜悯亦或同情,因为知道对方不需要这些。
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的挚友能有一副健全的身体,觉得像对方那样绚烂的生命,不该被禁锢在一方小小的轮椅中。
可他们失败过许多次,连沈不渡都不免失落,凤策却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早已习惯,就算不能用腿走路,这世上也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虽事实确是如此,沈不渡还是不免遗憾。如今看到对方身体痊愈,他自然欣喜至极,简直比自己死而复生还要高兴许多倍。
“是。”凤策笑着点头,目光一寸一寸,细细的描摹着他的面容。
“换了一张脸,比不上原先英俊,凑合着看吧。”沈不渡厚颜无耻道,又连忙追问,“怎么治好的?平时走路会痛吗?你不会用了什么危险的法子吧?”
凤策眼中笑意加深。这个人,总是一眼就能将自己猜透。
他生平最厌旁人不自量力的揣测,可只有眼前这个人,他甘之如饴。
他没有隐瞒,直言道:“嗯,确实用了一点禁术。”
这禁术让他在双腿复原的最初一个月,每走一步都像走在锋利的刀尖上,双腿的每一寸肌肉、每一道血管无时无刻都像被生生割断再缝合,没有尽头的循环往复;除此之外,他还要付出至少二十年阳寿的代价。
这个禁术他早就知道,但出于一些顾虑,一直没有用。
直到沈不渡死后。
所有顾虑在那一刻再也不复存在,凤策从未如此失去理智而又无比理智,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的找到那个人,让他回来。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沈不渡的神色果然变了,脸色难看道:“为何要如此冒然的动用禁术?二十年阳寿是开玩笑的吗?我说凤策你真是——”
“没关系,我不想再等了。”凤策轻声打断他,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只有站起来,”他认真注视着沈不渡的眼睛,“我才能真正的和阿渡比肩。”
——从而成为这个世上,唯一能同你相配的那个人。
——
青城客栈,二楼房间里,真善宗六个人围着桌子,一脸庄重地看着六张金光闪闪的书院邀请函。
“天下第一书院唉,”宋易凡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其他人魂不守舍的跟着点头。
其实对他们而言,能离开北荒,有书院上就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但没想到竟然能去上灵界的白鹿溪书院就读,这简直惊喜过了头,让他们有些惶恐了。
他们也是听路丹绪说了才知道,白鹿溪书院从来没有送什么邀请函的先例,学生向来都是打破头都挤不进去的。
可他们却一口气拿了六张,甚至连阮软都有!
“那个来送邀请函的人好像很厉害。”聂薇玉咂了咂嘴,“我后来听见路少侠和方少侠说,他好像是飞凤阁的阁主唉……”
就像所有人都听说过天涯沧海门一样,修界也不会有人不知道飞凤阁的名声。聂薇玉喃喃道:“沈哥也太厉害了,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大佬啊……”
哦不对,沈哥自己也是大佬。
果然,大佬和大佬才会交朋友,她只是一个误入的小菜鸡,嘤。
顾烟雨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秋晚燃察觉她神色有异,问:“小顾,怎么了?”
几人投去目光,顾烟雨深吸一口气,问:“你们难道还觉得,沈渡真的是沈渡吗?”
实话实话,真善宗这些人聪明是聪明,但在某些事上就是榆木脑袋,闻言皆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顾烟雨无奈道:“沈渡出生在平原郡,在这之前和我们都没离开过北荒,为什么会认识传说中的飞凤阁主,而且还关系很好的模样?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李星宇张开嘴,脑子有些空白:“烟雨姐,你的意思是……”
“‘沈渡’根本就不是沈渡,起码壳子里的人不是。”顾烟雨说,“其实早在北荒的时候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了,只是那个猜想太离谱,我实在不敢确定……”
“你们难道一直没发现,谢少侠他们对沈哥的态度,有些奇怪吗?”
路丹绪,方少钧,谢见欢这些人出现在北荒就已经很神奇了,而更神奇的是他们在沈渡面前的表现。
他们自己说是和沈渡投缘,所以结交为朋友,可通过顾烟雨观察,他们对沈渡根本就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话语行为上都十分恭敬,甚至带着一种后辈对前辈的尊敬和亲昵。
谢方路这三个人,自己都是无人不识的大人物,要实力有实力,要地位有地位,有必要这么谦逊的去“巴结”另一个人吗?
试问,能同时让这三个人如此尊敬的人,除了“那一位”,难道还有第二个?
顾烟雨本来也不敢相信自己推测出的这个结论,直到发现连传说中的飞凤阁阁主都会亲自来送请柬,并邀请沈渡去叙旧,这才终于得以确认。
“所以,你的意思是……”聂薇玉也想过来了,吓的眼睛都大了一圈,哆哆嗦嗦说,“沈哥其实不是沈渡,他是……他是……”
顾烟雨:“他就是沈不渡。”
如一道惊雷劈下,在场的人全都傻了。
“不……不可能!”李星宇一片混乱,下意识道,“沈前辈不是早就……早就……”
“沈掌门陨落之事,我们都只是听说,并未亲眼得见。”顾烟雨道,“而且就算是真的,像他那般能上天入地的人物,用什么办法起死回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星宇说不出话,内心还是不敢相信。沈前辈和沈大哥,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可他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好多细节。
他想起沈大哥给他的那本“正版沈氏枪法”,想到对方神乎其神、无所不会的各种本领,想起对方说过“沈不渡本人见到你估计也会很喜欢”,甚至想起很久很久前,对方刚被救到真善宗,清醒后诧异问的那一句“这里不是上灵界?”……
脑海中的两道人影渐渐重合,慢慢变成了一个。
李星宇突然间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喜欢沈大哥,在短短相处后就全心全意地交付了所有信任和依赖,甚至把他当成自己的追逐目标,取代了沈前辈之前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就是因为,沈大哥,符合他从前所有对沈前辈的想象啊。
强大,自信,温柔,从容,宽厚,渊博……
他没见过沈不渡,却毫不吝啬的把最美好的幻想加注在对方身上,可直到遇见沈大哥,他才发现,原来幻想中接近完美的那个人,竟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不是巧合。
原来他们真的就是一个人……
心情复杂的难以用语言表达,李星宇只知道自己无比的开心,开心自己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和自己最仰慕的那个人相处了那么久,更开心沈不渡没有死,就算换了一个身份,他仍然好好的活着,自信鲜明的活着。
其他人震惊激动过后,也慢慢接受消化了这个事实,秋晚燃惨不忍睹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老天,刚见面的时候我还怼过他……我真是不要命……”
“我好像也是。”聂薇玉一脸菜色,绝望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关键是谁能想到他是那个级别的大佬啊……他一点架子也没有唉……”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那么多人喜欢。”顾烟雨想起沈不渡还曾忽悠她说自己是“仙男下凡”,一时啼笑皆非又感慨万千,“沈前辈是真心对我们好,我想他应该也不希望我们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改变对他的态度。”
如果因此刻意拉开和对方的距离,恐怕才是一种伤人的表现。
宋易凡点头道:“没错。他是沈不渡,但也是和我们朝夕相处过的‘沈渡’。”
无需将事情变的太复杂,沈不渡真心待他们,他们也只需真心待对方,就够了。
——
沈不渡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深夜了。
见到阔别多时的好友,沈不渡心情很是不错,脚步轻松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走的近了才发现门口有人。
一身黑衣,站的笔直,低着头默不作声,不是谢见欢是谁?
他几步走过去,有些讶异问:“怎么还不睡?找我有事?”
谢见欢没有忽略沈不渡问话时脸上轻松的笑意。
见到那个人,就这么值得开心吗?
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拧了一把酸水出来,又涩又难受。
他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道:“师父这么晚没回,我放心不下。”
他已经很努力的平静自己了,可沈不渡还是看出了他脸上极力遮掩的失落和难过。
嗯,好像还有一点点不易觉察的不甘和委屈。
再联想对方一个人孤零零守着房门等了不知多久的模样,沈不渡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黑狗的形象,愤怒又委屈,不甘又无助,只能巴巴的守在主人的门口,希望能等到对方回来。
沈不渡的心软成一片,恍然间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歉然道:“对不起啊,走的太急,没当面和你说一声。”
谢见欢摇头:“师父不用道歉。”
“反正让你担心就是我的不对。”沈不渡伸手,揉了揉大徒弟的脑袋,“下次不会了哈。”
谢见欢为这短暂的接触怦然心动,却又有点无奈郁闷:“师父,我不是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