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咸鱼——by诗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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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士觉一愣,身上有些发麻:“……什么!?”
鬼气!?
这个词并不陌生,甚至一旦提起就会令人从脚底窜出一股寒气,但鬼族分明在四年前已经被全面击溃,举族退缩回幽冥界,立誓不再踏足人类地盘一步。四年来修界也的确彻底没了鬼族的身影,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怀疑是这位沈公子认错了。
沈不渡却大步上前,细细观察徐财顺的脸色。中年男人双目紧闭,额头上有冷汗缓缓沁出,皮肤有些苍白,仔细看会发现那白中透着青,有种接近死人的灰败。
鬼族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六年前他曾无数次与鬼族交手,无论表面伪装的多好,但那股从魂魄深处散发出的阴冷腐败、灰沉绝望,他绝对不会认错。
当年他将乾坤横在鬼王颈侧,逼对方滴血立誓,此生不会再踏入人类地盘一步。誓言生效后有天地规则作证,一旦违背会受到可怕的天罚,纵使鬼王再心有不甘,妄图卷土重来,相信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天道。
而且,这个徐地主身上虽有鬼气,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并非鬼族披了人皮。
那这森冷的鬼气是由何而来?
沈不渡围着徐财顺转了一圈,走到他背后时顿住脚步,眼睛微眯,突然伸手一扯,将徐财顺的后背衣袍撕破开来。
徐宅下人吃了一惊,立刻上前呵斥:“你这是干什么——”
然而他走近后看见徐财顺裸露的后背,却突然呆住了。
那徐地主的后背上,刺着一个巨大的青色鬼头。铜铃大的眼睛、呲开的嘴巴、狰狞骇人的神情十分生动,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
这并非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那青色鬼脸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眼眶里的眼珠子突然诡异的转了两圈,大张的嘴巴慢慢咧到耳根,冲他们露出一个笑容。
——
在被沈不渡在脑门呼了一巴掌后,徐财顺彻底清醒了。被问及背后上的青色鬼头,徐财顺显得有些神神秘秘,把所有下人都挥退了,才颇有些得意的开了口。
“因为你们是林神医的朋友我才告诉你们的,别往外传啊。”徐财顺说,“我背后刺的,是‘生财鬼’。”
林士觉:“这是什么东西?”
“可以理解成护身符,有增财增福的功效。”徐财顺看着三个年轻人的神情,“你们别不相信啊,这东西可灵了!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骗人的,但自从刺上这鬼头后,我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几个月内赚的银子比过去三年还多!”
他喜滋滋的说着,为自己的发财秘诀得意不已。
“知道是鬼头还敢刺?”沈不渡淡淡抬眸,“你不知道借阴债,是要用阳寿还的么?”
一句话让徐财顺和林士觉都愣住了。前者突然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搓着自己的手臂道:“你……你说什么呢!别吓唬我,这是好东西,是‘生财鬼’……”
“这不是生财鬼,是夺命鬼。”沈不渡冷冷说,“你引鬼上身这么久,没有一点察觉吗?”
徐财顺下意识想反驳,却突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来心悸、梦游、睡觉时窒息等种种症状来,呆了一瞬,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你……你的意思是……”
这位地主被吓的结巴起来,还是林士觉立刻问出了后面的话:“所以徐老爷的症状,不是生病,而是有鬼在作祟?”
沈不渡点头,问徐财顺:“你背上的鬼头是谁给你刺的?”
见对方神色犹豫,沈不渡冷笑一声:“看来徐地主是打定主意要财不要命了。”
“不……我要命,我当然要命!求这位先生救救我!”徐财顺贪财不假,但人并不傻,知道小命没了钱在多也没用,立刻通通交代了,“事情是这样。在我们蒲州,有在身上刺青的传统,因为听说可以助人发财,护人平安,那些龙虎之类的图案又非常霸气,所以很多人都会去尝试。”
“我本来也不信这东西。但差不多四五个月之前吧,有个老朋友推荐给我一个刺符师,说特别灵,他自从在身上刺了个鬼头后,立刻就转运了,发了好几笔大财。我听了有点心动,想着试一试也没啥损失,谁知道刺上的第二天就接了笔大生意,往后简直是日进斗金!”
说起这个,徐财顺还是兴奋的不得了:“我后来又把这个刺符师推荐给我老丈人,他也接着就转运了!你看,次次都灵,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沈不渡看他一眼,语气平静:“当然不是巧合。鬼有鬼的本事,帮你们发点小财不是难事。”
“但他们贪心,从不做对等的买卖,要你们的命还是轻的,恐怕还会吞了你的魂,让你生生世世滞留在暗无天日的幽冥,永世不得超生。”
徐财顺哆嗦了一下,吓的脸都快绿了:“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沈不渡问:“你说的那个刺符师是谁?”
“不、不知道名字。”徐财顺说,“他穿着黑斗篷,也看不见长什么样。但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手长的也特别白……”
因为要拿针刺青,那刺符师不可避免的会露出一双手。那手的皮肤极细腻,颜色比女人都白,每一片指甲都干干净净,看上去比鲜葱还嫩。
徐财顺当时看见这双手,就莫名觉得这个人的脸长的也一定不会差。
沈不渡:“你还能找到他吗?”
“每月二十号他会来蒲州,这落雁湖边上的明月楼里给人刺青。”徐财顺说,“找他的人太多了,都排不上号呢。”
沈不渡点头说知道了。
徐财顺反应过来,急急道:“您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好好吃饭,攒攒力气,别让那鬼夺了舍。”沈不渡语气冷下来,“坚持到二十号,我去见见那个刺符师。”
第67章 像生长在地狱的修罗花
今天是九月十五, 离二十日还有五天。
徐财顺得了沈不渡给他用灵力画的一张黄符,晚上压在枕头底下,睡觉的时候果然没再觉得胸闷气短。他大喜之下态度更加热情, 殷切的给他们换了一间最好的客房, 床也比原先大了两倍。
因为谢见欢行动不便, 沈不渡这两天晚上都是睡在床边的榻上照顾他。虽然他睡觉向来不挑地方, 但一个人高腿长的大男人蜷在小榻上肯定不会多舒服, 他自己无所谓,谢见欢却心疼。
这晚换了房间,见沈不渡又要去搬小榻,谢见欢忍不住出声:“师父, 你睡床上吧。”
沈不渡回头看他, 谢见欢生怕对方误会,连忙解释:“这床大上许多, 上来睡的舒服。”
沈不渡没怎么犹豫,反正以前又不是没和徒弟一起睡过。他应了一声,从床的另一边上去,和谢见欢隔了些距离躺下了。
虽然知道不会发生什么, 谢见欢还是不争气的心慌,趴在枕头上侧脸同他说话:“师父, 鬼族的事, 你怎么看?”
沈不渡也侧过身子面向他,曲起手臂枕着,想了想道:“鬼王薄壬立过血誓,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出来。可能是个别鬼族违背誓约, 搞出的一些小把戏。”
具体是哪只鬼在作祟, 等见了那名刺符师, 自然就能一清二楚。
沈不渡心里思量着,看着谢见欢趴在床上,被枕头挤的微微变形的侧脸,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远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突然笑了起来。
谢见欢懵懵的看他,显然不明白自己师父怎么突然高兴成这样子。
沈不渡饶有兴致地问:“你还记得上一次你趴着睡是什么时候吗?”
谢见欢愣了愣,显然没想起来。
“你刚到天涯沧海门的时候。”
那时谢见欢是被沈不渡硬抓回去的,整天都在想方设法逃出门派,连夜里也不安生。沈不渡怕他真的趁三更半夜偷跑,于是晚上把他拎到自己床上睡觉。
“折腾了一天,还不累啊?”沈不渡白日又要处理门派事务,又要看管这个小屁孩,大半夜已经身心俱疲,打着哈欠对小谢见欢说,“快点老实睡觉,不然我揍你了啊。”
小谢见欢对他怒目而视,但又明白自己逃不出这个人的手掌心,只能离他远远的,把自己蜷在墙角缩成一个球,留给他一个冰冷叛逆的后脑勺。
沈不渡看着那个后脑勺想,小屁孩就是难淘,幸亏他这辈子不打算要。困的实在难受,他闭上眼很快陷入梦乡,墙角的小孩却悄悄转过身,屏住呼吸观察了他半晌,漆黑的眸子在黑夜里发着亮,蹑手蹑脚的迈过他,就要下床逃跑。
然而前脚刚迈下去,就被一只手抓住后脚踝轻轻松松提了回来。沈不渡那时还年轻,没后来那么多耐性,大半夜的再三被人扰了好梦,挂着俩黑眼圈阴恻恻的盯着他:“兔崽子你没完了是吧?”
小谢见欢浑身紧绷,紧张的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自己恐怕马上要挨打了。
但沈不渡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绳子,把小谢见欢揪过来结结实实的捆成一条虫,然后把他面朝下往床上一放,不怀好意的幽幽道:“原来你喜欢被我捆着睡,早说啊。”
小谢见欢:“……”
他那时话都说不利索,找不到词语去骂面前这人的可恶行径,只能涨红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龇牙咧嘴的冲他嗷嗷叫。沈不渡懒得理他,随手团了俩纸团塞进耳朵,呼呼大睡找梦里周公去了。
小谢见欢狠狠瞪了他半晌,使出浑身力气扭动,却怎么也挣不开身上的绳子,甚至连给自己翻个身都做不到。他又气又委屈,直到后半夜折腾累了,才扛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上绳子不见了,自己面朝上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还盖着干净柔软的被子。
身上没有勒痕,也并不觉得痛,他想,大概自己睡着没多久,那人就悄悄把绳子松开了。
听沈不渡这么一说,谢见欢也想起了那久远的一个晚上,顿时觉得脸颊烧的慌:“那时候不懂事……”
是真的不懂事。否则怎会如此愚蠢痴傻,竟想要从世界上最好的那个人身边逃离?
“还行吧。小时候虽然脾气不大好,但逗起来挺可爱的。”沈不渡笑眯眯说。
谢见欢脱口而出:“那现在呢?”
“现在啊……”沈不渡拖长声调故意卖关子,在谢见欢越发紧张的目光中突然伸手,轻轻掐了把他的脸颊,“现在当然是更可爱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见欢忍不住笑,又意识到和小时候的自己比较有点傻气,连忙收敛了扬起的嘴角,只悄悄在心里鼓舞欢喜。
师徒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沈不渡打了个哈欠,渐渐闭上眼睛,困着了。
他睡颜平静,眉眼舒缓安然,只是这样看着,就能让人心底升起一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
谢见欢想,他再也不会做儿时那种傻事。
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从沈不渡身边离开。
——
五天转瞬即逝,谢见欢背上的伤口已渐渐结痂,自己也能下床慢慢走动了。
“真不用我陪你吗?”
下午沈不渡要去明月楼见那个刺符师,谢见欢不太放心让他一个人。
“你路还走不稳当呢,老实给我歇着。”沈不渡点了点他,转而对林士觉道,“麻烦林神医帮我照看他一下。”
“自然。”林士觉点头道,“沈公子也请多加注意。”
虽摸不清这沈渡的身份,但对方显然不是普通人。若此事真涉及到鬼族,他这个大夫也帮不上什么忙。林士觉把随身携带的各种药丸毒粉都塞过去:“以防万一,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沈不渡道谢收下,只身前往落雁湖旁的明月楼。
因这位神秘的刺符师每月只来一天,想找他刺青的人排都排不上号,沈不渡去时楼下已经人满为患,乌压压一片连大门都看不见。他可没耐心等,直接纵身飞上最高一层楼,从打开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屋里马上就要排上号的一个年轻人被他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愤怒的跳脚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居然还插队?我可是排了好久了,你……我靠等等你做什么——”
沈不渡无视聒噪,冷着脸直接把那人从屋里推出去,“砰”的一声锁上门,顺手布了个隔离结界,门外霎时安静了。
沈不渡转身,向里屋走去。
明月楼本是为有钱人赏景而建,修缮的风雅别致,绕过一扇水墨屏风,里头视野更加开阔,墙上悬挂着名家山水图,金丝楠木桌上燃着名贵熏香,在袅袅白烟中,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背对他而坐,摆弄着桌上放着的一排银针。
只看背影,对方身形颀长,一举一动有种说不出的优雅从容,听见沈不渡的动静,他轻笑一声,嗓音温雅好听:“这位客人怕是有些不守规矩了。”
沈不渡本沉声静气的细细打量着他,一听见这个声音,却霎时僵在原处,大脑空白,一时间几乎丢了思考的能力。
那刺符师见他不说话,于是转过身来,斗篷下的头微微歪了歪:“不过来者是客。你想刺个什么?”
沈不渡听着那分外耳熟的嗓音,终于握了握拳,克制住自己轻轻颤抖的指尖。
“李心宁。”他开口,声音因紧绷变的干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面的刺符师好像陡然被定住了。
下一瞬,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掀了头上的斗篷,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沈不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