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小说家 番外篇——by镜吉祥

　　金链子的话虽然糙，却意外的很有用。
　　就算那边的邓先生不怎么怕揍，在听到那个金链子的话之后也不再打哑谜，而是直接对苏浅他们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个灰雾是什么，毕竟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湖景嘉苑，只是从婷婷那里听说过关于灰雾的事情。”
　　“婷婷说，那种灰色的雾突然之间就出现了，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街道上，出现在建筑四周，出现在小区里，甚至出现在人群中。”
　　“刚开始时的时候，那些灰雾还只是聚集在某一处不动，渐渐才开始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向四周蔓延。从小区外面，蔓延至小区门口，蔓延至小区的草坪，蔓延至居民楼下，蔓延至屋外，甚至渗入门缝……”
　　“与其说是蔓延，更像是在吞噬。”
　　“婷婷说最初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天气和空气质量变得糟糕了，作为普通人自知对那种情况无能为力，口头的抱怨更是无济于事。但当所有人不得不戴着过滤口罩在雾中穿行维持日常工作学习和生活的时候，一些让人觉得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一些不采取防护措施却长期身处灰雾之中的人开始情绪失控，暴躁就极度暴躁，低落就极度低落。然后极度低落的人开始伤害自己，极度暴躁的人开始伤害他人，之后甚至开始有各种证据证明这些人的失控与灰雾有关。”
　　“灰雾所导致的人类情绪失控，最终导致了整个人类环境的失控。”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灰雾蔓延到了怎样的程度，湖景嘉苑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婷婷再也没有和我细说过。但是……”邓先生说到这里，又看了看苏浅他们，“我已经可以猜到一些。”
　　“但为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邓先生还是十分困惑，“难道你们不是从外面来的吗？”
　　他们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苏浅暗自感慨了一句，却并不打算和邓先生说太多关于历练者的事情。虽然灰雾之中和灰雾之外都有湖景嘉苑这个社区，但两个世界显然有着许多不同之处。
　　就比如说噩梦之书提到的那个经典恐怖电影《午夜恶灵》，再比如说邓先生之前说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刚刚在噩梦之书上看到的《阿拉丁神灯》似乎都是这个灰雾世界中人尽皆知的经典。
　　但苏浅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这些故事，就连身边的齐老爷子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故事。如果说雾外的世界是真实，雾中的世界的虚假的噩梦，那也许这些故事也只是虚假的一部分吧。
　　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的苏浅，将厚厚的噩梦之书放在腿上，端起凉了的茶水润了润唇：“邓先生，我们还是不得不回到原来的话题。这个湖景嘉苑的古怪之处，还有那么多居民的失踪确实和您有关吧？”
　　邓先生没有说话。
　　“或者说，是和婷婷小姐许下的五个愿望有关？”苏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下一秒，那位邓先生的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您不是刚刚说过卖火柴小女孩的故事吗？”苏浅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从噩梦之书上看到的。
　　多亏了之前诡镜的利落出手，本来可能会演变成猛鬼追逐战的恐怖电影，硬生生演变成了谈话节目。不过苏浅也有那位邓先生一定会开口的把握，毕竟这位邓先生从刚才开始就一副很有倾诉欲望的样子。
　　就好像之前邓先生知道他们是外来者的时候，就突然转变态度愿意和他们攀谈一样，这个很可能就是E0158的家伙渴望着与人交谈，很渴望，很渴望。
　　“……”邓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说，“我醒来的时候，还只是一盏刚刚被点亮的烛灯，一盏必须实现唤醒者五个愿望的烛灯。而点亮我的，就是被灰雾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婷婷。”
　　旁边的金链子和江蓠他们听得一愣愣的。
　　“第一次见到她，她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意识。”邓先生，不，E0158的脸上出现了怀念的表情，“甚至在我开口打招呼，她都没有意识到一盏烛灯开口说话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就好像阿拉丁神灯一样，等我告诉她可以帮忙实现五个愿望之后，她只是迷迷糊糊地说想要回家，想要回到湖景嘉苑去，想要回到没有灰雾的湖景嘉苑去。愿望的力量让我在烛灯的光影中幻化出身形，我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带着她来到了这里。”
　　E0158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步伐有些踉跄地走到屋子窗边，看着夜幕下湖景嘉苑里亮起的各种灯光。
　　“这个湖景嘉苑就是婷婷的第一个愿望，一个不被灰雾侵蚀且平静的安全之所，也是她点亮的第一根火柴。”


第21章 日常生活中的异常（10……
　　来历神秘的灰雾引发人类的精神失控，或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恶果。名叫婷婷的人类就是在躲避灰雾……又在被灰雾逼到了绝境的时候遇到了E0158，得到了五次许愿的机会。
　　而婷婷，也就是后来的邓太太迷迷糊糊中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回到自己曾经的家——曾经平静且不受灰雾影响的湖景嘉苑。E0158实现了婷婷的愿望，为她创造出了苏浅他们此时此刻所看到的一整个湖景嘉苑！
　　这就是E0158的力量！
　　此时此刻苏浅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能够得到E0158这个三位数的编号，而刚才命令魑魅解决午夜恶灵的诡镜却依旧还在后500的编号徘徊。
　　其实以E0158这样的能力，即使获得更靠前的编号都是有可能的，之所以停留在158这个数字，恐怕是因为真正可怕的并不是E0158这个灯神本身，而是向灯神许愿的那个人类。
　　人心有多可怕，E0158就有多可怕。
　　毕竟根据噩梦之书的记载，E0158本身并不具备胡作非为的能力，甚至很有可能无法自由使用自己的力量。E0158的力量只能以唤醒者的愿望为媒介施展，如果当初婷婷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想要一枚苹果，那么E0158能够给她的也仅仅只是一枚苹果——在E0158能力范围内尽可能最好吃的苹果。
　　但婷婷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想要回到湖景嘉苑。
　　也许对这个被灰雾侵蚀的世界来说，原本的湖景嘉苑已经不复存在，甚至原本生活在湖景嘉苑的人也可能已经不复存在。E0158的力量无法去修复已经失去了的这一切，但为了尽可能百分之百完美地实现婷婷的心愿，E0158创造出了和湖景嘉苑一模一样的方寸天地，一个完整的湖景嘉苑。
　　“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E0158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只是创造出一个湖景嘉苑的空壳，那就太浪费这个愿望了。”
　　创造完湖景嘉苑这个方寸天地之后，婷婷的第一个愿望依旧没有结束，毕竟E0158的力量并不仅仅如此。根据E0158这件神秘物的特性，追求完美的他甚至体贴地为湖景嘉苑增添了生活气息。
　　时间的流逝、灯光的明灭、清风细雨鸟叫蝉鸣甚至是住在湖景佳苑里的人，比如之前苏浅与之攀谈的那位和善阿姨，比如在小区里走来走去锻炼的其他居民，再比如遛着狗在社区里散步的小夫妻，甚至还有身穿制服的外卖员，E0158的能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这第一个愿望几乎是我耗尽一切精心打造的杰作，这个湖景嘉苑的每一块砖、每一株草、每一声欢笑都是我打磨的杰作。那个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看到唤醒我的那个人类在看到这一切时脸上激动而欣喜的表情。”E0158的目光看着远方，眼神却有些怀念，“后来婷婷的反应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我一路牵着她穿过小区弯曲的道路，带她回到十四栋404室的这间屋子，也就是她在湖景嘉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就连这个屋子的内部，也会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E0158伸出手抚过窗台。
　　“一模一样？”苏浅其实还是很难想象，E0158竟然在婷婷许愿的短短时间内做到这些。
　　“很奇怪吧？”E0158似乎能够理解苏浅他们的诧异，“这种事情不需要唤醒者特地为我描述，从她将我唤醒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签下了契约，我自有能力可以窥知她愿望的全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清醒过来的婷婷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着实耗费了许多力气才让她相信真正的湖景嘉苑虽然已经不在，但展现在她面前的这个湖景嘉苑同样毫不逊色。”
　　“这里不用担心危险，不用担心温饱，甚至不用担心邻里不和谐，是一个真正的桃花源。”E0158眼神中的怀念渐渐消褪，“刚开始的时候，婷婷非常喜欢这里，喜欢在小区里散步，喜欢和这里的人聊天，但是……”
　　“点亮的火柴可以让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近乎真实的幻象……但幻象终究只是幻象，小小的火柴即使被点亮也不可能给予小女孩多少温暖，婷婷越发能够感觉到这个湖景嘉苑的不真实。”
　　“这里也许有灯光，却并没有真正人类世界的网络，婷婷也没有任何方法与其他人类交流。而比起真实存在的生命，这里的住户更像是设定好了的程序，只会按照那么一套逻辑去对话，相处越久越让婷婷感到害怕。”
　　听E0158说到这里，苏浅其实能够猜到那个时期婷婷的感觉。无论E0158创造的湖景嘉苑多么真实，无论湖景嘉苑每一天的生活多么普通多么日常，只要婷婷开始察觉到日常生活中的异常，这种感觉就不会消失，反而会愈演愈烈。
　　很快婷婷就会意识到，她是这一个大型社区里唯一一个活着的人类。
　　严重一点，她甚至会觉得那些被E0158创造出来的住户都只是一些具有人形的怪物，当那些“人”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感觉到的可能只是一群怪物在窥伺唯一的异类。
　　“她知道这些‘人’的亲切是假的，和善是假的，遛着狗在小区里散步的小夫妻可以不停止地在小区里行动十几个小时，骑车的外卖员从凌晨到半夜不停地在小区里绕圈，从来不会停下……只要想到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异常，婷婷就会感到头皮发麻。”E0158苦笑了一声。
　　离开屋子，就必须和那些“人”相处。
　　留在屋子里，没有网络，没有休闲娱乐，没有人陪伴。
　　对婷婷来说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桃花源，而是禁锢她的牢笼。
　　“任谁一直被关在这里，情绪都会开始失控。”苏浅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会让人情绪失控的不只是E0158口中的灰雾。
　　“但离开这里同样危险，婷婷也绝对不愿意再回到那个被灰雾侵蚀的世界。所以在那令人类疯狂的孤独感中，她让我发誓一直陪在她的身边。”E0158摇了摇头，“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强迫我说什么誓言，在她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相当于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她的第二个愿望，她点亮的第二根蜡烛，就是希望我这盏烛灯以陪伴者的模样一直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我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虽然依旧不能称自己为人类，但至少不是什么被安排好的逻辑程序。”
　　“本以为实现了第二个愿望之后，她会变得开心一些。”
　　“但事情却变得更糟糕了。”
　　“你们知道这个小区里的‘人’为什么会失踪吗？”E0158看向苏浅他们，“因为婷婷的失控从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


第22章 日常生活中的异常（11……
　　“我不知道自己在此之前被唤醒过几次, 因为我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只是知道我必须满足唤醒者的五个愿望，并且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所以在陪伴婷婷的那段时光里, 我做了所有我能够做到的事情, 只要能让她开心, 就算铲平湖景嘉苑的每一寸土地，我都会为她准备最大最美的花束。”
　　E0158说到这里, 苏浅又看了一眼之前掀翻茶几时掉落下来的几个相框, 相框中的女性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开心的表情, 她愿意和E0158站在一起, 彼此间却依旧隔着距离。
　　他又想到了之前小区里那位阿姨说的话, 一直陪伴着邓太太的邓先生对妻子百般讨好，两个人形影不离，任谁看见了都会觉得是甜蜜的小夫妻。但被陪伴着的邓太太却并不开心, 总是单方面地开始争吵，甚至对E0158化身的邓先生进行辱骂。
　　苏浅与住在湖景嘉苑的“人”几乎没有接触, 所以并不能像婷婷一样感觉到他们异常的那一面。不过既然是设定好的逻辑程序，那那位阿姨说谎的概率反而降低了许多。
　　“但无论你做什么, 她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开心，不是吗？”苏浅还是挺喜欢邓先生泡的茶, 所以在决定掀茶几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那杯放在了边上，这会儿才能再喝上一口。
　　“我做这些的原因自然是想让她开心, 毕竟这样我才能知道许下愿望的唤醒者是否感到满意，我说过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E0158皱了皱眉, “但婷婷不仅没有因此而摆脱孤独感，甚至好像误会了一些什么，开始提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
　　旁边的金链子青年听到这里突然发出一声怪笑,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些什么。
　　“我的目的虽然是给唤醒者五次许愿的机会，只要唤醒者确定要许愿我就无法反抗，但有的时候我也希望能够给予唤醒者最好的服务，所以在两次许愿之后，每次她提出奇怪的要求我都会向她反复确认，我会问她是否真的要进行第三次许愿。”
　　E0158说得好像自己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服务型机器人，但苏浅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苏浅虽然还没有重新翻阅噩梦之书的记录，却还没有忘记之前金链子青年指责E0158杀死婷婷的时候，E0158的脸上曾经出现过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