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你灵鸟不见了 番外篇——by今朝酒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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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雪峰是个奇怪的地方,这里一百年落雪一次,一次雪下一百天,落地成层,地面冰寒以至于厚厚的积雪难以融化,通常想要这里恢复春色需要比其他地方长很多的时间,所以得了停雪之名。
师雪舒算了算,这是第三次落雪。已经过了三百年。
梦中的少年闭眸沉睡,他沉在海底,落在深渊,苍白的嘴角再也勾不起来,他已经沉睡了三百年。
那双清亮的眸子常常在激动的时候会出红瞳,比如在停雪峰后的湖中凿冰垂钓,一尾肥鱼衔钩出水时,他会开心地在冰面上跳,可能不仅是有了收获,更是想到晚上会有一餐口福。
或者是在秘境神窟中猎杀妖魔,他会微微眯起眼眸,暗红光芒微闪,那是会让怪物们害怕退缩的杀戮邪气。
但他知道修白仙尊最喜欢什么。喜欢在微弱烛光下,或是带着明亮月色的雪地中,春湖上的船,桃花坞里的树下...仙尊会扳过他带着薄汗的脸颊,欣赏那眼中藏不住战栗的微红,红到眼尾、脸颊,红到柔软的唇上,透明色的皮肤下也会被映出漂亮的滟色。
“阿白...”
他会这样叫他,带着慵懒的鼻音和尾调,没规矩的,没任何避讳地叫他,亲他...
师雪舒蓦然睁眼,依旧白蒙蒙一片,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手掌撑着木桌,感受雪风似乎越发大了,心脏却比以往从梦境中醒来后跳得要快些。只是这白日梦头一遭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由得想起那只鸟儿,神识能感受到它睡得依旧香甜,但周遭散发出了一些让人很容易沉浸其中的气息。
梦雾。一些极其纯净的灵兽在睡梦中会散发出的一种雾气,能让周遭的人想起自己生命中最难忘和想要重温的事情,如果吸入梦雾,会睡上一个好觉,同时可以不同程度地修复旁边修士的神识。
这是很稀有的治疗神识药物,因为灵兽大多本性凶蛮,驯养也都是为了替主人杀妖魔,修士会从小激发它们的凶性,很难达到纯善无害的魂体条件。
倒是有一些治疗系灵兽能够达到,但早在师雪舒闭关的百年前就很少有人会浪费精力在这类灵兽身上了。
因为太娇弱难养,成长期很长,技能升级又太费钱。如果不是大门派在背后支持,很难喂养得起这样一只纯净的灵兽,有这些灵石的功夫,完全能够培养一个治疗系的弟子来进行辅助,花销可能还要小一些。
而据师雪舒所知,重明鸟并非治愈系神兽,这个状似重明鸟的小家伙也并没有任何治愈系的灵力波动,反倒是身体温度高,内核明显属火和金,成年后应该是一只强力的攻击型灵兽。
一只攻击型灵兽拥有极致纯净的灵魂,闻所未闻。
停雪峰的雪下起来就是昏天黑地,无数风雪丝毫不避讳地往屋内涌动,这让师雪舒想起来之前被他赶走的三个孩子,那其中一个还说要跪到他答应为止。
这么大的风雪,没有下足一百日绝不会停的风雪......
月锐快冻僵了。他面目青白,嘴唇已经发紫,跪在雪地里此刻有人让他起来,恐怕也无法动弹。
这雪来的又急又快,他不过才跪了半日,就已经要受不住了,即便是折回来的月墨和月只给他带了厚厚的棉衣套着,他也觉得自己很难撑到仙尊前来。
“师兄,你快起来吧......我们一起再上山求仙尊,这里跪下去你真的会被冻死的......”月只快要哭不出来了,他原本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是听路过的商人说玱鹭山在收徒,选中的人会有一定的奖励安顿家人,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爹娘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开始以为自己能有条出路,修不了长生也至少不会冻死饿死,可仙尊不收他们为徒,就连他去找掌门禀告此事,掌门也毫不留情地将他赶了出来。
“不能让修白仙尊收你们为徒是你们自己没用,我玱鹭山不要这么没用的弟子。”掌门冷淡地说,“要么回去拜师,要么就离开罢。”
这是连做外门弟子的机会也不给他们三个了。
月墨听着月只混在寒风大雪中的呜咽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雪落满了三人的头顶,他伸手抱住了月锐,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保护快要没有知觉的月锐,喃喃说。
“仙尊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弟子穿主线的,但剧情不会很多哈,主要都在仙尊和鸟(?)身上。
第4章 不思
玱鹭山万年苍翠,花簇锦绣,几乎遇不到什么潮湿干旱的季节,来过的无论正派还是邪道,大都愿意在这里或者山下附近的地方多待上一段时日。
只是其中有一座山峰名为停雪,此峰极其特殊不和其他峰上一般,常年不化的冰雪寒气极重,别说普通修者,就连灵兽都不愿靠近,从千年前就被当做刑罚之地而存在,不知为什么,后来成为了鼎鼎有名的修白仙尊修行之地,清净倒是清净,也让“修白”这个名号在三界变得更加神秘。
三界不时有厉害的传奇人物出现,压倒前浪也很正常,但玱鹭山的人和开了灵智的鸟兽,没人能忘记修白仙尊当初为了整个山门做了什么,也都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严重的眼疾,以及宁愿在停雪峰上闭关也绝不踏出这里一步,不愿任何人来打扰的原因。
但三个孩子入门不到一个月,只知道修白仙尊,却不明白他不收徒的原因。哪怕是三百年前最负盛名的时候,玱鹭山前来拜师的人踩平了山脚下的草地,一向温和好说话的修白仙尊也没收过徒。
此刻的雪已经没过了脚踝,风雪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三个半大的少年在山脚下抱作了一团,逐渐变成了三个雪人。
师雪舒到山脚下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在漫天无生命特征的雪里,还有三个微弱的呼吸,其中一个已经非常虚弱,从前面的言语中能判断出,这个应该是一直跪着没走的那个孩子。
他叹了口气,最不想预见的事情发生了,从前有师弟帮忙打发,如今过了三百年师弟也依旧对自己这样态度,只能靠自己来解决这些麻烦事。
雪水打湿了鞋袜,师雪舒靠着神识缓步走到三个雪人面前,一边伸手在脑后解开了那条覆眼的水光绫。
“不思,带他们上山。”
这话像是凭空对着谁说,但那条白绫却动了起来,从师雪舒的指缝间划走,极有灵性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往前飘去。
白绫所过之处冰雪消融,它在三个人身上转了转,三人很快恢复了原貌,发丝有微微白气往上冒,接着白绫不客气地将三人捆在一起,绫身变得细长坚韧,微微闪着银光,竟直接卷起三人往山上飞去,眨眼睛便不见了踪迹。
师雪舒失去了覆眼的白绫,一时间觉得双眼刺痛难忍,风雪相袭,丝毫不留情地侵蚀他顽固旧疾。
他伸手拦了拦,发现没什么用之后便只能忍着,以有些疲倦的神识微微抵抗,按着脑中记忆的路线,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上走去。
怎么下来,怎么回去。没了在屋中操控法阵的人,他身无半分灵力,在风雪中和那三个孩子并无不同。
只是一个年龄大、眼瞎、没什么用的普通人罢了。
这是他给自己的身份概括。
走了没两步,突然周身一暖,风雪似乎被隔离在了一尺之外,脚下一柄蓝色长剑托着他缓缓腾空,为他撑起一个防护的结界。
没有人传话,也不见人影,只这一柄通灵的长剑,稳稳当当地将他送到了竹舍外,待他进了阵法范围内风雪皆停,这才呼啸着消失不见。
师雪舒眯着眼侧头向蓝色长剑消失的方向,终于笑了一下,抬手远远行了一礼。
“多谢师弟挂念。”
饶是嘴上如何刻薄,师弟还是心软。
他略思忖了一下,拍了拍身上的雪,往屋内走去。
地上齐齐躺着三个半大的少年,还未长开的骨骼身量,没了风雪侵蚀,这会儿睡得很沉。
不思停在空中转了转,回到师雪舒的眼上,他顺手捏住白绫在脑后绑好。
“你要是什么时候能学会自己打结就好了。”
白绫明显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如果能懂,恐怕也会觉得主人强绫所难。器物成灵远比动物更加难上千万倍,开智也更晚,大多能够产生灵智的都是修者常年修行时使用或佩戴的法器,一旦产生灵智,威力也能增加成百上千。
师雪舒倒是没对不思报太大希望,也不过是顺口说了一句。回屋翻了两床棉絮给地上三个盖好,他也有些犯困。
灵力无法使用之后,他想要视物、操纵阵法都只能靠着神识,但神识不比灵力很快能恢复,还会因为使用过度让人觉得困乏晕眩。
今日是用得太多了。
从那场大战结束昏迷了一个月之后,师雪舒醒来就发现自己所有的灵力无法调动了。
即便修为没有跌落,他也就像一个空有外壳的优质容器,所有法术甚至法器都无法使用,唯有跟随修为一同成长起来的神识能作为他的第二双眼。
他也不是很在乎,因为在乎的人不在了……那是彻底的灰飞烟灭,非人力能救。
这些年他看得很开,还继续活着就是为了遵守师尊的一句诺言,守着玱鹭山,护着玱鹭山,直到阳寿殆尽。
他摸索着坐到窗边的竹椅上,心想,自己这幅模样,还能护得住谁。最想护的人都没护住,难道师弟指望自己以后还能做些什么吗?不然为什么逼着自己出关,收徒。
没错,今天这些发生的一切,包括算好了今日落雪时间派三个无知弟子来送灵兽给自己,让自己为了重明必须出关,为了不让三个孩子冻死在停雪峰,只可能是他那位精于算计的师弟的手笔。
满雨星,号濯妖,曾经是师雪舒身后的小跟班,如今已经成长为玱鹭山的一派之掌。
师尊羽化之后,他的性格就变了很多,只是师雪舒没料到,如今的师弟也多了那么些弯弯绕绕的百转肠。
“啾啾-”
柔弱的两声鸣叫引得师雪舒换了思绪,却并没感受到床榻上鸟儿的其他动作。
是在做梦吗。
他有些羡慕重明,做一只灵兽要比做人自在多了。
如果他能看见,便不会觉得鸟儿是身处美梦之中。那火红的羽毛此刻努力蜷缩在一起,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事情。
它很快被惊醒,但睁眼看到窗边的人,低下头颅静静地看了会儿,再次阖上眼眸。
这次睡的很好,一日无梦。
*
师雪舒最后还是允了三个少年,让他们住在竹舍一层的房间里,但有个条件。
“即日起你们可以留在停雪峰,但这里艰苦,终年大雪难融,你们所看到的竹林屋舍只是没有生命的存在,这里无粮,无水,无人也无兽。”
说到这里,师雪舒想起了重明,这里也算是有一只兽了。
就是幼鸟黏人得过分,醒来之后也不在火玉上好好待着修行,非要他抱着,食用玉液也必须要放在手掌中喂食。
师雪舒从没见过这样对人类不设防甚至极其亲近的灵兽,若是能说话,那模样性格和人几乎没什么差别了。
他顿了顿,看着下首跪着的三个少年,说:“而且,还要负责重明的所有饮食起居。它不同于其他普通灵兽,需要极其细心的照料。如果你们不怕吃苦,三个月后,我会考虑收你们为徒。”
三个少年愣了一下,接着狂喜,连连叩头:“多谢仙尊!”
师雪舒也算是舒了口气,怎么说,有人能帮着照顾重明了。大概也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虽然不知道师弟的意图,但现在自己没有与他商量的资格。废人一个,如今外界还不知道这事儿,但万一被人知道,玱鹭山这么多年就不止是遇到些偷鸡摸狗的事,全是兽修的玱鹭山弟子,大概率抵不住其他大门派合起来的拆吞入腹。
能维持到如今,一来是三百年前凶兽大战中玱鹭山立了头功,再者就是有师雪舒这个修白仙尊在门派坐镇。
他是整个门派唯一的剑修。
是整个修界唯一与飞升仅一线之差的剑修。
这等修为代表了一切的实力。奠定了玱鹭山在三界无人敢犯的地位。
但他闭关三百年之久,灵力却没有半分恢复的意图,眼疾无法痊愈不说,身体的旧伤也残存体内。他不明白,现在的自己对师弟来说还有什么用,值得他费这些功夫。
师雪舒眼上蒙着白绫,沉默的时候也看不出情绪,三个小弟子不知道仙尊是否还有什么吩咐,并不敢有什么动作,仙尊开口让他们留下来已经是万幸,他们不敢再有什么其他奢求,哪怕是做个灵鸟的侍童也绝对比被赶下山去自生自灭要好太多了。
上山拜师的孩子一般分为三类,一类是原本就是修仙世家的子弟,为了进入大门派或者适合的门派上山拜师,这类孩子一般资质不会太差,名字也都会保留本名不被更改,大部分在门派大比中名列前茅的都是这些人。
第二类是人间富贵人家或者皇亲贵族,想把孩子送到仙门中躲避纷争,亦或是有求仙问道的心思,会想尽办法送进合适的孩子,即便是留在外门中,学的一招半式也有了今后保命的本事。但皇亲贵族依然能够保留自己的姓名。
再有,便是如同月墨他们三个这种,家境贫寒甚至是乞儿出身,只求一口温饱和不被人欺负,受人点化或无意中摸到山门来碰碰运气,一旦被选上那便是命运的彻底改变,最不济也会衣食无忧。但他们同时也没有选择姓名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