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番外篇——by曳萝

　　秦放坐着没动，他是不相信林夕的话的，他活了这么多年，去过许许多多地方，见过各种各样有能力的人，都没有办法让自己长大，这个几岁的小毛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林夕等了会儿，见秦放不动也不催促，他左右看了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圆。
　　因是冬日，地上落满了枯叶，秦放只能看见林夕弯着腰手下动作不停，至于画的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介于这小孩的年纪，秦放只当他在胡乱画画，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终于，树下的林夕将树枝一扔，再次抬头对秦放说：“你下来呀，你不下来我上去抓你了。”
　　不待秦放回答，林夕就卷着袖子，抱住大树开始往上爬。
　　秦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余光一直关注着下方，别看林夕个头小，爬树速度倒是挺快。
　　很快，林夕距离秦放越来越近，他踩住树枝想要借力，忽地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下方坠入。
　　“小心。”秦放低喝一声，纵身跃下接住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孩。
　　秦放带着林夕稳稳地落到地上，就在两人双足触到地面的时候，地上忽地亮起耀眼的白光——那是林夕方才在地上的“涂鸦。”
　　两人被光束包裹其中，秦放一顿，这是……法阵？
　　天师捉鬼常辅以法阵，被法阵困住的鬼魅，轻则受伤，重则灰飞烟灭。
　　法阵将两人牢牢困在其中，秦放转向林夕，还未开口就觉小孩抬手点在他的眉心。
　　一股温热顺着眉心流遍四肢百骸，秦放甚至感受到自己沉寂的心脏“咚咚咚”地跳动起来，随后他的身体拔高，拉长，在他眼中，面前的林夕彻底成了小萝卜头。
　　——他竟长大了。
　　长大，那是……什么感觉？
　　秦放满心愕然，他明明是鬼，为何会有心跳？为何会觉得温暖？而且他长大了，虽然只维持了一瞬。
　　林夕看着化作成人模样又恢复成小孩子的秦放，眼神发亮，他兴奋道：“成功了。”
　　秦放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林夕眉眼间都是得意：“小叔说你的存在已是逆天，所以不能长大，只能一直维持孩子的模样。他说他曾听过一个说法，要是有人愿意跟你共享生命，你可能就可以长大，原来是真的。”
　　秦放垂眸，余光瞥见林夕丢在地上的树枝，树枝底部沾染血迹，原来那法阵是林夕用血画就的。
　　秦放没想到这个小鬼体内竟有这般力量，假以时日，定然会比他父亲还要厉害。
　　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生在天师世家，为何愿意同一只鬼共享生命。
　　其他人对他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什么为什么？”林夕对秦放的问题感到奇怪：“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林夕回答的理所当然，秦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对于秦放的沉默，林夕只当他是高兴傻了。他看着秦放，抬手比划了一下，又比划了一下，然后说：“你，你比我高啦。”
　　虽只维持了一瞬大人的模样就恢复成孩童，秦放还是感觉到自己长高了一些，他压住想要落泪的冲动，很嘴欠的说了一句：“这样一来，你又是小矮子了。”
　　“没关系。”这次林夕没有生气，他说：“我有这个，妈妈说喝这个可以长高。”
　　林夕从口袋里摸出两盒牛奶，递了一瓶给秦放。
　　“人类的东西。”秦放一脸嫌弃：“我不要。”
　　“很好喝的。”林夕将吸管插上，递过去：“你尝尝。”
　　在林夕的坚持下秦放喝了一口，没滋没味的，但他还是忍住呕吐的冲动，把牛奶喝完了。
　　站在一旁观看了一切的林夕一脸愕然，这是他孩童时代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就认识秦放。
　　虽然那小鬼一直没有透露姓名，可他跟秦放太像了，而且那一瞬的拔高，成人模样就是秦放。
　　“你说的那个天师原来……”是我。
　　后面两个字林夕没有说出来。
　　林夕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与秦放竟是认识的，儿时的欢乐太少，更多的是痛苦，他下意识想要遗忘，也忘记了在他生命中出现了几个月的朋友。
　　直到这时林夕才明白，秦放对自己的死缠烂打，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
　　他们共享生命，所以他能感受到秦放身上的鬼气，其他天师却十分迟钝。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前世秦放能救走火入魔的他的原因。
　　可前世，秦放却从来没有告诉他这些。
　　如果他早点知道，如果……
　　还好，老天眷顾，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故人重逢是喜事，林夕忍不住笑了，可是回忆却像是怪兽，染出了血色。
　　林夕还未开口，周遭的场景再次变幻，他们面前忽地燃起了滔天大火。


第六十四章
　　64
　　原本祥和安宁的牧家院落被火光包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还有遮掩不住的冲天鬼气。
　　触目所及到处都是尸体，这些人都有着秦放相熟的面孔，他们是林夕的叔伯，师兄。
　　不远处传来厉鬼的嘶吼声，让人头皮发麻。林夕面色苍白，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亲人们浴血奋战，父亲与母亲誓要与弟子共生死。危难之际，母亲拼死将他送了出去，他才得已幸免于难，可留下的人全部都死了。
　　秦放牵住了林夕的手。
　　他知道牧家的遭遇，却不想简短的一句“牧家被厉鬼灭门”，现实却是如此惨烈，残酷。
　　流落在外的林夕没了父母的保护，无忧无虑的童年乍然结束了。
　　牧家遭此大难，震惊整个玄门。
　　牧家独子失踪，各处都在寻找他的下落。张家率先找到了林夕，可他们却并未第一时间上报。
　　他们察觉到林夕的资质和能力，将他秘密带回了张家。
　　林夕被张家人带走后，为他们除掉各处作恶的棘手的恶鬼，张家在玄门的声望也越来越强。
　　张家人越发得意，没有人在意“武器”伤的重不重，痛不痛。
　　看着面前被关在屋子里的幼小孩童，秦放几乎要气炸了。
　　他曾让人查过牧家出事后，林夕消失的那一年去了哪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小被疼宠，他恨不得放在心尖上的人，竟被当做器物对待。
　　愤怒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近张家将那群杂碎剁碎了丢去喂狗。
　　秦放低声道：“别怕，我在这。”
　　秦放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们此时身陷的是幻境，眼前这一切怕是林夕心底最畏惧之事。
　　布阵之人是想用这些击溃林夕的心理防线，以此来打败他。
　　秦放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林夕的手，借此给予他力量。
　　下一刻，果然就见幻境中的张家人露出狰狞面孔，化为猛兽朝林夕扑去，只是这群魍魉还没有近林夕的身，就被愤怒的秦放出手灭了。
　　看着秦放愤怒的样子，林夕心底泛上一股暖意，其实这制造幻境的人道行还是不够，在他心里，张家早已不是他的心魔。
　　他最怕的并非是在张家那段如在炼狱中生活的日子，他最怕的是——
　　就在林夕这般想的时候，眼前画面转换，他看到了自己前世最后一次与秦放相见的画面，这使得他微微一怔。
　　秦放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忽然变幻的场景。
　　这里他当然熟悉，这是三清门。
　　前世的林夕一味追求力量乃至于走火入魔，他赶去救他，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秦放看着幻境中的自己消失，看着自他死后，林夕变得越发沉默冰冷，看着林夕搬去了祟山，住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夕忍不住闭上眼，他怕的从来都不是张家，他怕的是自己的愚蠢让秦放死去，自己遍寻不到的痛苦。那是无边的孤独，那种痛他再也不想经历。
　　秦放看看身旁的林夕，又看看幻境的林夕，已经完全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在林夕心目中竟占有如此地位。
　　萦绕心间的满腔愤怒不见了，他高兴的像个孩子，忍不住晃了晃牵着林夕的手。
　　秦放声音柔软：“别怕，我不会消失，我们不会像前世一样，这一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林夕眼底闪过微微的错愕，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点点头：“我知道。”
　　这三个字出口，幻境开始摇摇欲坠。
　　这是正常的，只要入了幻境的人心智坚定，那么一切幻象都不能伤他分毫，幻境自然也就破解了。
　　林夕本以为幻境破了他们就出来了，不想他们眼前浮现的是被大火焚烧后，一片狼藉的牧家宅院。
　　林夕同秦放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
　　紧接着接听“咚”一声，两人同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见孩子模样的秦放将一块石头丢到一旁，然后继续扒拉废墟。
　　“喂，还有活人没有。”孩子模样的秦放叫道。
　　秦放眨眨眼，对林夕说：“那时候我出去玩了几天，不想回来的时候你家……就出事了。”
　　发现牧家出事后，秦放第一时间去寻找林夕的身影。其实玄门已经搜寻了好几遍，秦放仍是不死心，非要亲自验证一遍，最后他在废墟中扒拉出了林夕的那只小丑玩偶。
　　玩偶上因附着鬼气没有被完全烧毁。
　　秦放在牧家废墟守了三天，他用手描摹着小丑玩偶裂开的红色大嘴，低声说：“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之后秦放开始再次流浪，四处为家。不同的是，他总是拖着一个脏兮兮破旧的丑娃娃。


第六十五章
　　65、
　　之后秦放捡到了一缕残魂，他将那缕残魂塞进娃娃里面，那就是阿丑。
　　秦放活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情感本是很淡漠，可林夕是唯一一个愿意将他当朋友，并愿意与他分享生命的人。
　　牧家遭难，秦放遍寻不到林夕的踪迹，从此那个天真善良的小朋友就被他放在了心里，放着放着多年后就成了心魔。
　　后来秦放彻底成了大人模样，人间找遍了，他就下地府。地府被他搅得鸡犬不宁，鬼差十分头疼，问他什么人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一只鬼竟敢闯入阴曹地府，简直是自寻死路。
　　秦放被这个问题难到了，林夕是他的朋友吗？不，他想要更亲密的关系，可林夕也不是他的亲人。
　　秦放不回答，地府鬼差自然而然的将此归结到情爱上去，误会秦放是寻找自己的爱人。
　　秦放没有否认，反而觉得爱人这个词十分合适。他没有想到，后来再次相逢，他真的爱上了林夕。
　　就在秦放走神的时候，周遭场景再次变幻。一道修长身影站在不远处，秦放微微一怔，就见那人转过身来。
　　二人目光相对，那是林夕。
　　秦放用余光打量一眼周遭，发现他此时身处之地是磬云山，三清门。
　　山上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是难得的好天气。
　　对这里，秦放印象深刻，那是他与林夕分别后的第一次重逢，虽然针锋相对，可他仍然欣喜。
　　幻境中的林夕走到他面前，面容俊美，声音含笑，他说：“你终于找到我了。”
　　虽然知道面前的人是假的，面对林夕的笑脸，秦放心底还是有些触动。
　　他想，是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假林夕牵起了秦放的手，带他游览三清门的风景，跟他说分别后这些年自己的遭遇。
　　秦放配合着幻境中的人，仿佛已经深陷其中。
　　忽地漫天大火又起，成年模样的林夕在大火中痛苦挣扎。
　　秦放清醒的知道眼前所发生的就是他所恐惧之事。他心底害怕现在快乐的生活是一场梦，林夕早已随着那场大火消失了，纵使他上天入地都遍寻不到。
　　虽说他不至于崩溃，心中还是如针扎的一般，
　　旁边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扼死了大火中的冒牌货，都没有给他继续表演的机会。
　　看着“林夕”软绵绵地倒在自己面前，秦放吸了口冷气，扭头道：“你下手也太快了，至少给我反应的时间啊。”
　　林夕看了秦放一眼，秦放立刻道：“虽然他是假的，可他顶着你的脸，我心疼。”
　　林夕面露无奈：“玩够了吧，认真点。”
　　“我是认真的啊。”秦放很委屈，“就是想让你看看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林夕：“……”
　　别人用来取人性命的幻境，被他用来表白心意，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闹过之后，秦放也正色下来。
　　这施展幻术之人想要勾出他们心底最惧怕之事，以此来取他们性命。只是那施术的人没想到秦放附在了林夕身上，两人绑在了一起。
　　这使得这幻境看起来有些滑稽——真正的 就在身边，幻境中再怎么喧闹，都是假的。
　　冒牌货已死，幻境自然破除。
　　林夕发现他们此时仍处在车子之中，只是车窗外原本车辆来来往往的马路上空无一人。
　　显然，他们的危机并没有解除。他们被结界困在了这里。
　　驾驶座上的于子衡双目紧闭，阿丑摇晃着他的胳膊，满脸担忧。
　　秦放有些意外的问阿丑：“你什么时候醒的？”他以为自己跟林夕破除幻境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想到阿丑先他们一步。
　　“醒？我没睡啊。”阿丑道：“倒是你们忽然就昏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