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死对头向我求亲了 番外篇——by秋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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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小块徒土地被开拓出来,一开始用来做宗门弟子日常训练的场所,再往深处去是危机四伏的山林,里面藏着或许宗师境才能对付的山野妖物。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地方并不受弟子们的欢迎,此时此刻却聚满了宗门内的弟子。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并不清醒,眼神空洞迷茫,偶尔有那么几个清明一瞬间,但一回头对上同伴的眼睛,立刻陷入了更深的茫然中,犹如傀儡般跟随着其他弟子前进。
谢归慈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没有人发现多出一个本不应该在他们之中的人。
但这也不奇怪,毕竟一群被掏空了大脑的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又如何能分辨出来身边的人?
将要进入山林之时,他们忽然停住了。谢归慈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中,随大流一并停止,只是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把柄凤凰骨制成的匕首顺利滑入手心。
月色下忽然平地起风,一阵阵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后凝实成一个“人”的模样。
谢归慈眯了眯眼。
是谢宥。
尽管那人半遮半掩在浓黑的雾气中,但谢归慈一眼就辩识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其实已经不再像“人”,他的下半身完全化作虚无不定的雾气,被遮掩在玄黑衣裳下的手臂抬起时隐约窥见上面布满了类兽的……鳞片。
更瞩目的是他的眼睛,瞳仁化为一种血色般的深红。那完全不是人该有的眼睛。诡谲奇异的花纹从他的眉骨一路往下,布满半张脸。
魔界十二门确实有秘法将修士与魔物合为一体,在修士得到魔物力量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被吞噬理智,成为受本能驱使的行尸走肉。
但他没有想到谢宥会将这种秘法用到自己身上。
谢归慈没有来得及继续深思,谢宥一扬手,地上忽然窸窸窣窣爬出无数扭曲的长虫来,而站在最前方的弟子们一动不动,任由长虫顺着小腿一路往上,钻进袖子、衣领,甚至有些爬进了他们的耳朵、唇鼻之中。
那些弟子们的眼神更加空茫了。
但是他们身上并没有魔物气息的残留。
难怪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察觉。这种办法极为隐秘,不会在人身上留下任何魔物的气息,但实际上他们的脑髓已经被长虫啃噬殆尽,成为行尸走肉。但他们的神魂又始终被固定在躯体之中,看上去一切正常。若非日日相对的熟悉之人,是发现不了其中问题的。
谢归慈与整个渡越山关系冷淡,自然不会注意到其中一部分弟子的异常。
只有在必要之时以长虫附身这些弟子的五脏六腑,那他们将会完全沦为受谢宥操纵的傀儡。
这批弟子不是第一次被长虫啃噬脑髓,谢归慈望着已经游走到他脚边的长虫,思绪冷静。
救不回来了。
但眼下的问题是,他要如何暴露不自己的身份,在谢宥面前脱身?
但好在谢宥对这批弟子并不上心,一道黑影游移过来,附耳在他身边说了什么,谢宥神情一冷,立即离开了。
谢归慈模模糊糊听到两个音节,似乎是……他的名字。
周围只剩下满地的长虫和失去自我意识的渡越山弟子。
月光疏疏而漏,映得四下无声。远处长风抚过,卷起满地落花,暗香盈袖。
天幕之上,星月冷眼俯瞰人间大地。
谢归慈垂首,尾指上那枚从北荒深渊之下带出来的凤凰骨戒指稳稳嵌套着。
第54章 千帐灯05
谢宥推开虚掩着的门, 屋内点着烛火,却不见人影。
想到手下对他说的那些话,谢宥的眸光在触及到空无一人的屋内彻底冷了下来。他对谢归慈总要比别人多上一分耐心的, 当年剖金丹的事情……确确实实是他不对,但谢归慈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他不该总这样任性,一言不发就消失。
分明从谢归慈回到渡越山开始, 谢宥便一直派人盯着他,若有一星半点的异处, 马上就会有人禀告。可在他掌控之下的渡越山, 人突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谢宥心中极为不快。
他抬手,手边桌案上物件连同整张星云木的桌子轰然炸开,碎成粉末, 声响巨大。
满地狼藉。
“你又发什么疯?”谢宥听到一声呵斥, 谢归慈从里屋转进来, 他手中执一支还未制成的竹箫,肩头落着几片白梨花。
谢宥神情一松。
看来谢归慈没有走, 而是在削这只竹箫。
事情还没有超脱掌控令谢宥心情舒快了不少,他对着谢归慈轻声微笑:“是我不小心, 师兄。我等会叫人搬一张新的赔给你。”
“滚。”谢归慈握住竹箫, 冷冷吐词。
谢宥知晓他眼下对自己半分好感也无,便也不继续留在这里惹他心烦:“那师兄你早些休息。”
转过院门, 谢宥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谢归慈随时可能离开渡越山、离开他这个念头久久盘旋在他脑海里, 挥之不去,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只有彻底剪断谢归慈的羽翼,才能让人长长久久地停留。才不会有人妄图将人从他身边夺走。
让谢归慈失去最后的庇护——只要薛照微一死, 谢归慈在这世上, 能够依靠的就只剩下他一人。
“杀了薛照微”的念头在他心底不断翻涌叫嚣, 最后彻底占据他整个脑海。
片刻,谢宥便下定了决心。
当初的鹤月君可以死,为什么藏雪君就不能死?今时的薛照微与当初的江灯年又有什么不同?
再惊才绝艳,阻碍他的路,终归要死。
………
薛照微收到渡越山传来的消息时,不觉蹙眉。徐图之在侧,问道:“是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无事,练剑去。”他声调清冷,带徐图之离去后才将纸鹤递来的消息再细看了一遍。这条消息是出自渡越山的山主,谢归慈名义上的师尊。
无甚特别,不过是邀他上渡越山商议婚事。
乍一看合情合理,但先前水镜之中谢归慈已告诉他们,渡越山如今在谢宥的掌控范围内,山主与许多弟子已经沦为傀儡。
所以渡越山的山主根本不可能给薛照微递这么一条消息。
是谢宥。
他故意引薛照微上渡越山。
薛照微静坐半晌,一点灵力自指尖溢出,将纸鹤烧成灰烬,顷刻后他握住剑起身离去。
冷月从千山之间跃出,月光凄冷,似最孤寒的剑锋。
谢归慈坐在窗边,安静削着那支竹箫,已经初见模样。自那次后,谢宥虽然没起疑心,但派来见识他的人越来越多,谢归慈几乎找不到时间向外传递消息。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下,一点灵力波动都会被发觉。
谢宥近日好像在忙一件紧要的事情,以至于他没有时间来烦谢归慈。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不知为何谢归慈心底总是隐约有种淡淡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见到薛照微的时候放到了最大。
他瞳孔猝然放大,完全没有预料到薛照微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渡越山上。他此前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谢宥瞒住了他。
薛照微也瞒住了他。
只不过他们二人瞒他的目的并不相同。
谢归慈不露声色:“藏雪君为何会在此?”
薛照微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山主请我过来商议婚期。”
谢归慈下意识看向陪同在侧的谢宥,他笑容温雅,看不出半分端倪。
谢宥开口道:“师父在大殿等我们,师兄要一同过去吗?”
“好。”
谢归慈没有多少犹豫,顺着他的话答应了。而他看不见的角落里,谢宥的表情骤然冷下来。
以他对谢归慈的了解,谢归慈对渡越山的这些师长同门素来是避之不及。但今日他却愿意答应一同过去,只能是——为了薛照微。
谢宥视线不着痕迹扫过薛照微,冷冷地笑了笑。
那又怎么样?反正……薛照微也活不了多久了。
谢归慈眼睫微垂。
他还在想薛照微突然出现的缘由,但总归和谢宥有关。
——谢宥将薛照微引过来,是为了杀他。
谢归慈心弦忽然紧绷,略有些担忧地望过去,只看到薛照微棱角分明的下颌,弧线流畅,像一块被精雕细琢过的冰。
似乎是感受到谢归慈的目光,薛照微侧过视线来,极轻极淡地笑了笑。
冰消雪融。
谢归慈顷刻间若无其事收回视线,转身踏进主殿。
一切乍一看没有丝毫问题,陈设布景和谢归慈记忆里分毫不差。殿内高台之上只有端坐、看不清楚神情的渡越山之主,而那些平日围绕在他身侧的弟子此刻一个都不在。
大殿之内,空旷安静。
谢归慈眼眸微动。谢宥拱手喊了一声“师尊”后便踏上台阶,走到了渡越山山主的身侧。
谢归慈感受不到渡越山山主的神魂波动,可以说面前高座上的人不过是具空壳,但谢宥还像模像样地凑过去询问渡越山山主。片刻后,谢宥温和道:“师兄,师父说让你先回去,他有事要和藏雪君商议。”
“我不能听吗?”谢归慈反问。
谢宥还没有说话,薛照微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没有。”
谢宥唇边笑意僵硬:“既然师兄想留下来,那就留下吧。”
他这个时候倒没有再要去问一问渡越山山主的意见了。
谢归慈只装作没有发现异样,点了点头。
“藏雪君,师父有些话想要对你说。”谢宥眼神扫过薛照微身后的殿门,一点夕阳的余烬洒进来,点燃殿内人的影子。
“你上来吧。”
薛照微没有动。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发现了殿内的诡异之处,无数影子在殿内的梁柱上游走,匍匐前进。窸窸窣窣的声响自殿内响起,莫名躁动不安。
谢宥的身后,影子在扭曲。
薛照微的手按住了剑柄。
谢宥轻声叹了口气,看向的却是谢归慈:“师兄,我本来想让你离开的,但是谁叫你不愿意走呢。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总有一天也会见到的。”
他不可能在谢归慈面前隐瞒真实面目一辈子。
他会疯的。
谢归慈已经隐约猜到谢宥的打算,心头有些气恼薛照微居然行动这么突然,完全没有告知他。虽然他并不认为薛照微实力在谢宥之下,但是魔界十二门的手段奇诡,渡越山又沦为了谢宥的巢穴,薛照微难免会有些吃亏。
他表面上还是耐心地问:“你打算干什么?”
谢宥微微一笑:“师兄,我是在替你报仇啊。你身边的这个人,就是害死你未婚夫江灯年的罪魁祸首,我今天杀他,就是为了替你出这口气。”
“师兄,你真的还要继续站在他身边吗?”
“师兄,到我身边来。”
他语气温柔恳切,说得仿佛真的一样。
谢归慈盯着他,一时无言:“………”
再恳切,也是胡说八道而已。
根本没有死的鹤月君江灯年本人眼睫微垂:“是吗?”
谢宥歪了歪头。
“当然,师兄难道不相信我吗?”
他话音未落,来不及等到谢归慈的回答,一道雪亮的剑锋就迎面朝他劈下!
薛照微剑锋极快、极利,携着雷霆之势,平地卷起风云。谢宥匆匆急退,却还是被剑锋擦到,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皮肉翻卷。
满地烟尘中,被薛照微牢牢护在身后的谢归慈声调轻快。
“我当然不信你。谢宥,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有哪句话值得我相信?”
谢宥眯起眼:“师兄这是连江灯年的死都不在乎了吗?”
谢归慈与他相处多年,知道怎么才最往他心上扎刀子,果断道:“昔人已逝,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当下,自然是薛照微于我最重要。”
谢宥果然被激怒。他对谢归慈这么多年,早已不是纯粹的爱或仰慕、愧疚,而是一种得不到的执念。在他心里,谢归慈就该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旁人岂能染指?
他怒极反笑:“好、好、好——那等我杀了薛照微,师兄最重要的人自然也就是我了。”
语罢,殿内四面八方游走的影子一冲而上,朝薛照微而去!
第55章 千帐灯06
影子就是谢宥最趁手的武器, 它们无处不在,难以消灭。
谢归慈沉静地看着这些黑影。他们并非真正的影子,而是那些渡越山的弟子被魔虫啃噬掉脑髓后, 被残留在身体内的破碎神魂。谢宥将他们抽出,炼制成了此等非人之物。
因为沾染过魔气,这些影子比他们生前还是渡越山弟子的时候要难缠得多。
他略有些担忧地蹙了蹙眉头, 薛照微回过视线,低声道:“等我片刻就好。”
说罢, 一道剑势扫出。
至始至终, 他都将谢归慈牢牢护在身后——尽管他们都分明知晓,谢归慈并不是无力到需要他分心保护的人。
谢归慈还没有被人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过。当他是鹤月君时,旁人敬畏仰仗他, 当他是谢归慈时, 旁人漠视欺辱他。
从未有人像薛照微……认真地保护他。
他垂了垂眼睫, 安静地站在薛照微为他划定的保护圈内。
谢宥居高临下,视线投向谢归慈。他肤色雪白, 安静柔弱,宛如一朵任人采撷的雨后桃花。只是——偏偏有碍眼的存在阻挡他将这朵花拢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