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妖不想揣崽——by池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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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又是一怔。
他抬头看了看黎阮,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江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怪病是在七八天前出现的。
最初,是村中几户人家的当家男人开始胡言乱语,意识不清。当时大家都还以为是中了邪,还在张罗着要请法师来施法驱邪。可后来,患病那几个人浑身开始红肿瘙痒,皮肤溃烂。
村长请来大夫为他们医治,却始终未能好转,且村中患上怪病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临近几个村落都有病患出现。
不得已,大家只能上报官府。
可官府也拿不出解决办法,只能将那些病患偷偷运送出村,统一隔绝医治。
官府那边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如今情况未明,让大伙暂时不要将事情外传,这些天不要离村,也不要让陌生人进村。
效果其实是有的,自从将病患送出了村子,村中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现新的病患。可那些被带走的病患,始终没有再回来,没人知道他们是死是活,病情是否有所好转。
“今天你们看见的那个女孩,是我妹妹。”少年道,“我们的爹爹被带走好多天了,妹妹很担心爹爹的安危,想溜出村子看看。”
“可官府早下了令,不准任何人离开村子,也不许任何人将消息泄露出去,违者要被抓去坐牢。所以我才把她拦下了。”
“原来是这样……”黎阮愤愤道,“果然又是官府的问题。”
他白天听江慎说完去年那县令对待百姓的法子,便很是生气,此刻听了少年的话,心里更是愤愤不平。
黎阮认真道:“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的。”
少年与他对视片刻,又仓促地移开视线,脸颊悄然红了。
江慎:“……”
江慎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往旁边迈了半步,将小狐狸挡在身后。
再开口时声音都冷了点:“你说村中已经很多日没有出现过病患,那你又是如何被感染的?”
少年又不说话了,只是下意识将手臂往身后藏。
江慎继续问:“你妹妹担心家人安危,想要偷偷溜出村子,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少年还是没有回答,但江慎心中已经了然。
这病一开始并不传染人,只有接触过病情恶化严重的病人,才可能被传染。可村中已经多日未曾出现新的病患,更不用说病情恶化之人。唯一的解释是,这少年并未完全听从官府的要求,自己偷偷接触过病患。
甚至,多半不止一次。
江慎眯起眼睛:“你是不是瞒着官府……把什么人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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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江慎与黎阮跟着少年进了山。
夜里的山路不好走,但少年走起来却轻车熟路,好似已经走过不知多少次。他领着二人沿着山道走了约莫一炷香,远远看见路边有个破庙。
那破庙荒废已久,墙面纷纷斑驳脱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破庙里没有任何光亮,可他们刚一走近,却听见里头传来沉闷的异响。
少年脸色一变,连忙推开破庙大门跑进去。
“曹大夫!”
江慎没急着进门,他偏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黎阮,低声道了句“进去之后什么也别碰,跟紧我”。后者乖乖点点头,二人方才踏入破庙。
看清破庙内的情形后,却是一怔。
破庙里的确有人。
而且人还不少。
简陋的凉席从大殿一直铺到前方的院子里,十余名正值壮年的男子躺在那凉席上,皆闭着眼,有些口中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但大多已经神志不清。
他们正前方的大殿前,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死死按着另一个高大结实的庄稼汉,几乎要控制不住他。
“李二,你夫人和娘都没事,你清醒一点!”男子咬牙将人按着,大声喝道。
那名叫李二的庄稼汉裸露在外的手臂几乎已经完全溃烂了,一挣扎就往外渗血。他听言愣了一下,抬起涣散的眼神:“她们没事?……她们没吃药?”
“没吃。”男子每说一句话都似乎极为消耗体力,喘息着道,“全家只有你生病了,她们好着呢,都不需要吃药,你别担心。”
“没吃药……她们没吃药……”那庄稼汉浑身的力道松懈下来,口中小声嘟囔着,终于不再动了。
男子松了口气,起身想将人拖回去,却竟然没拖得动。
“曹大夫,我来帮您。”
少年跑到他面前,可还没等他碰到人,男子连忙摆手:“你别碰,手套……我给你的手套呢,去戴上。”
他手上同样也戴了一对手套,应当是某种兽皮缝制的,可因为方才那庄稼汉的剧烈挣扎,早已经脱落了大半。
对方身上的血顺着那皮革,全淌到了他手腕上。
少年看着他手腕上的那片血痕,男子这才注意到,也跟着低下头看了看。但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随手用衣袖擦去。
而后才看见了跟在少年身后进来的人。
“你们是……”
江慎问:“您就是那位住在京城外的游方大夫?”
这称呼让男子略微一愣。
他又重新打量了两人半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撑着身子站起来,朝二人行了一礼:“在下曹闲清。二位……是林公子寻来的贵人吗?”
江慎有些诧异。
他与黎阮对视一眼,黎阮问:“阿雪向你提过我们?”
“阿雪……是的。”曹闲清道,“林公子说过,这附近村落的怪病十分棘手,自会寻贵人前来,救百姓于水火。”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二位救救此间百姓!”
这位曹大夫身形极为瘦弱,穿着一件缝补过许多次的长衫,大概许多日没换过,衣衫上染了不少血污。他的模样还算年轻,但发间隐约能瞧见几丝白发,年纪多半已经不小了。
江慎上前想扶他,却被后者躲过了。
他似乎觉得有些失礼,又低声解释道:“在下与病患待得太久,身上……染了病气,阁下还是离我远些为好。”
江慎眉头一皱,这才注意到这位曹大夫的神色确实很不好。
他脸色极为苍白,说话时也是极为疲惫的模样,像是有些提不起力气。他浑身裹着长衫,但脖颈间裸露在外的皮肤,却隐约能瞧见一点红肿。
被衣领遮着,不靠近几乎看不出来。
“你……”江慎眸光微暗,问,“此处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并非官府统一隔绝病患之地。
曹闲清虽然自称游方大夫,但他这些年一直呆在京城附近,帮一些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治病。几日前,他被榕下村的村长请来,给大伙医治怪病。
可他很快发现,这病与去年南方出现过的疫病极为相似,且恶化极快,他用了许多方法都无法医治。
无奈之下,只能上长鸣山求助林见雪。
林见雪懂炼丹续命,但毕竟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曹闲清求助无果,只能再回到村里。可当他回来的时候,村中已经报了官,要将病患送出村子,统一医治。
曹闲清自荐想跟着一块去,给病患们继续治病,却被官府回绝,还将他赶出了村子。曹闲清放心不下,偷偷跟着官差去了隔绝病患之处,却发现……
“他们根本没有给病人用药。”曹闲清重重叹了口气,“那时这附近几个村落已有二十余人患病,他们将那二十余人全关在一个院子里,每日只派人去送一次饭,根本没有请大夫,也没有用任何药。”
江慎眉宇紧蹙。
黎阮诧异:“他们怎么能这样?那不是让病人们活活等死吗?”
“是真的。”少年低声道,“我爹爹也在里面。”
“我爹爹是最早患病的几人之一,他被带走的时候已经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很不放心,所以偷偷跟着官差去过一次。”
他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神情却有些难过。
曹闲清又道:“那几日我一直在那附近徘徊,官差怕被传染,都不敢靠那院子太近。我便趁他们不备,翻墙进去给病人换药。”
“后来就遇到了这孩子。”
“那几日村中还不时有人发病,被关起来的人我们救不出,但不能再让其他人被关。于是,我们偷偷将他们从村子里带出来,藏在此处。可是……”
可是,没有治愈良方,这些人的病情还是只能慢慢恶化。
曹闲清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将方才那发病的庄稼汉往破庙里拖。
他双手微微发着颤,似乎没什么力气,拖行得很缓慢。
“曹大夫,我帮您吧。”少年走上前去。
“不成,你别乱碰。”曹闲清连忙喝止他,“早告诉你了不要总是来这里,村中哪里有病患与我说一声就是,万一你也染上……”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滞。
他又抬头看了看少年放下的衣袖,眼神沉下来:“把你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少年把手臂身后藏:“我……”
曹闲清闭了闭眼。
他将庄稼汉拖回靠破庙门边的凉席上,转身走了进去,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罐。
他把那药罐塞进少年手里,道:“这药该怎么涂你是知道的,你这就回去,这几天都别出门,也别接触任何人。你爹那边我会照顾,去吧。”
“曹大夫,我——”
少年的话还未说出口,黎阮好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往破庙外看了一眼。
江慎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黎阮道:“外面有人。”
他此言一出,破庙内的几人皆是一惊。
“难道是跟着我们过来的?”少年急道,“可刚才我看过,守在村子外的官差都走了呀,怎么可能……”
黎阮摇摇头:“不是跟着我们来的。”
他方才在来的这一路上都有悄悄感应四周,他们来的时候,后面是没有跟人的。
少年:“那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把你们一网打尽!”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人用力踹开门。
来人一身官差打扮,正想冲进来,抬眼却看见院子里那满地病患,又生生止住脚步,站在门口喝道:“师爷白天就发现,有人偷偷混进病患的院子,给那群人换药。好在师爷神机妙算,判断此事不可能只有一人所为,一直等到此时,才终于将你们当场抓获。”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曹闲清问:“你们跟踪我?”
“自然。”那人又道,“曹大夫,我们盯你好长时间了,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这个破庙里。如今证据确凿,你……”他说到兴起险些又想踏入破庙,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进来,喝道,“你出来,随我们去府衙走一趟!”
“你们……”
曹闲清刚想开口,江慎朝他摇了摇头,往破庙大门方向走了几步:“我能不能问一句,这位曹大夫犯了哪条律法,要被抓去府衙?”
“怎么是你?”
来抓曹闲清的,正是白天江慎和黎阮在榕下村碰到的那个官差。
他皱了皱眉,又喝道:“白天我就觉得你们俩鬼鬼祟祟,原来和姓曹的是一伙的!那正好,一并带走,交由师爷发落!”
压根没打算回答江慎的问题。
江慎敛下眼,略微想了想,又问:“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口中那位师爷,是不是姓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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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官差都是胆小的,到底没敢进那破庙,也没敢将曹闲清救回来的那些病患都带走。
最终只是押解着四人往山下走。
曹闲清的状态依旧很不好,走路时步履不稳,摇摇晃晃,有些跟不上。他身后的官差没什么耐心,每走几步就推他一下,将人推得险些跌倒。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不让少年扶他。
江慎眉头微微蹙起,看向他身后的官差:“我劝你别再推他了。”
官差呵斥道:“哪来的臭小子,马上就要蹲大牢了,还敢对官爷指手画脚?”
江慎收回目光,冷冷道:“你要不怕染病,大可继续。”
那官差一怔,看了看曹闲清的满身血污,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在衣摆上擦了擦手。
没敢再碰他们中的任何人。
江慎与黎阮并肩走着,偏头低声问:“走得累吗?”
“不累。”黎阮道,“我刚吃了你的精元呢,这会儿有劲着呢,还能打架。”
想起黎阮方才是怎么吃的精元,江慎轻咳一声,别开视线。
黎阮又问:“他们说的那个师爷,你认识吗?”
“算不上认识。”江慎淡淡道,“前些年我在京城路遇一个恶霸强抢民女,把人扭送到官府,就是那位吴师爷接的诉状。那时我向他表明过身份,他向我保证会将那恶霸依法处置。”
黎阮一听他这么说,就猜到其中应当有隐情,连忙问:“他不会把人放了吧?”
“差不多吧。”江慎提起此事,语气隐隐不悦,“我那会儿事务繁忙,没多久就把这事忘了。后来再去调查时才知道,那恶霸原是京城一个富商家的公子,与老三交情甚好。老三知道他入狱的消息,与官府会了一声,随便赔了点钱便将人放了。”
他轻嘲一笑:“后来老三还特意找到我,说那被强抢的民女已经嫁给了那位富家公子,连孩子都怀上了,让我不要再追究。”
“也是我那时对老三太心软,加上此事过去已久,当事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日子竟然过得还不错,我要是再管下去,不是就要成棒打鸳鸯?只能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