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归 番外篇——by林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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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道慢慢地站起来,二人对视,非道的目光略显漠然,顷刻间,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远,折礼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非道,猛然注意到身边还有无数的石碑。
他举目四望,神色愈加不可思议。
“你不应在此处。”
耳畔传来非道的低语,折礼眨眼的瞬间,似乎被一股强大到难以形容的推力推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身处大雄宝殿的二人,醒了过来。
非道几乎是醒的那一刻,撑开了结界,护住了身侧的折礼。
折礼扶着大殿冰冷而坚硬的地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怪异的梦,他抬头看向非道:“师傅……”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非道起身,拽了折礼便离开了大雄宝殿。
二人回到精舍,却见朦胧的夜色中,一个模糊的漆黑鬼影,在精舍外徘徊。
折礼拦住非道,摆好架势便攻了上去,却被非道拽住了后脖领子,夜色中传来一声苍老的惊呼,非道将折礼放下,借着月色,才看清是那日在大雄宝殿争吵的老头。
精舍又亮起了灯,折礼递上茶水,干瘦的老头惊魂未定地坐在榻沿。
“刘老伯,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此处闲逛啊?”折礼出声问道。
老刘头放下那杯茶:“我听闻我的儿子,便是死在这面的精舍,才想过来看看……”
“刘公子是怎么死的?”非道出声问。
老刘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污浊的眼又湿润起来,他一生为农,早年丧偶,唯留下这么个儿子。满是皲裂的粗糙大手伸到脸上,老刘头抹了把眼泪。
“我儿子自小爱读书,为人是孤僻了点,但他一向是个孝顺善良的孩子,今年十八,本已请了村头的王大婶说了媒。”
“他自小没了娘,只爱读书,我一个种地的,别的不能给他,书还买得起,日子也就这么过着。”
“可老陷在书里,也不是个事儿,他年纪不小,终身大事不说,也得谋个营生。就这么的,这半年我和他吵了几回,他就越发把自己往书里藏,让我十分生气。”
“重阳的时候,我上山拜佛,知道圣泉寺也求姻缘,就拉着他上来,别的不求,他能出来走走,晒晒太阳,也比埋在书里强。”
“他陪我上了山,我去礼佛,他便四处闲逛,那日我下山,他突然说想在山上住一晚,我没在意,便随了他。第二日他下山之后,突然变得异常开心。”
刘老头说道此处,又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那几日他突然天天外出,我见他一日比一日活泼,当然心里也开心,以为他是遇到什么好的转机。”
“也就是那几日,他茶不思饭不想,有天突然同我说,书中真的有颜如玉,他要留在书里的世界。我气不打一处来,打了他一顿,他索性搬到了寺里住下。”
“我气了几天,就想着上山把他接回来,到山道上,突然听闻寺中死了人,好像是个书生……”
老刘头说道此处,已是伤心欲绝,泪如雨下:“我心里咯噔一下,连滚带爬上了山,就瞧见他冷冰冰的尸体,瘦得只剩下骨头,躺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书和一个雕像。”
精舍中只剩下老刘头的哭声,他哭得肝胆俱裂,折礼只得叹着气安慰他。
哭累之后,老刘头便如失了魂一般,双眼失神、空白地坐在原处,灰白的头发丝杂乱地飘荡着。
“刘公子怀中的雕像,可是那尊圣女像?”非道问。
老刘头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随后茫然点头。
次日,小雨。上午,道衍又带着二人上山。安顿好折礼之后,他向非道笑道:“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外头的石台,道衍撑伞的背影有些寥落,袈裟在风中飘荡,非道走到他的身旁。
“数十年前上上任住持还健在的时候,也常说大雄宝殿的佛像还需要修缮。”
“那时圣泉寺的香火还并不鼎盛,寺里破破烂烂的,道衍便照着大雄宝殿的佛像学起了雕刻,慢慢的,也有些样子了。”
“一晃又是十几年过去,自我师傅那一辈开始,圣泉寺的香火逐渐鼎盛起来,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寺庙。”
非道静静地听着道衍所说。
“最早,人们求温饱求平安,然后求名利,求姻缘,求长生。人之所欲,无穷尽。或许正因如此,山神也发生了变化。”
“每一任住持,都与佛石山的山神有所连接,到我这辈,山神所选择的,其实是渡衍。”
“山神的变化也导致了渡衍的变化,他痴迷于雕刻,变得暴躁,充满执念,于是上一任住持,将方丈之位传给了我。”
“我知道施主法力高深,想请施主断绝山神与师弟间的维系,让他恢复正常。”
道衍转过头,向着非道行了一礼:“贫僧在此,谢过施主了。”
非道淡然地看着他,随即望着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说道:“万物有灵,不可亵渎。妄图加以利用,终会反噬。”
天空中乌云滚滚,一个闷雷猛然响起,道衍灰白的眉皱到了一处。
“大师放心,我知晓了。”
二人辞别,道衍撑着摇摇晃晃的伞,凝视着非道远去的背影。
这次二人并未在山上逗留太长时间,不到晌午便下了山,下山之后,非道带着折礼来到了渡衍的院子。
如此寒冷的日子里,院中仍旧传来了冷冰冰的斧凿之声,非道在院外敲门,那斧凿声停了下来。
第48章 孽缘何起
“吱呀”一声,光着膀子的渡衍站在门内,从细小的门缝中露出一只横眉倒竖的怒目,他毫不客气,见是非道二人,径直“砰”的一声关了门。
“刘公子的死,只是一个开始吧。”非道的声音并不大,夹杂在雨声中,渡衍所闻,却极为清晰。
大门猛然打开,渡衍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非道:“胡言乱语。”
“山灵在何处,大雄宝殿?”非道置若罔闻,继续追问。
渡衍的愤怒有些破碎,不过也只片刻,他拍打着门框:“滚出圣泉寺。”门框细微地抖动着,诉说着主人的愤怒,雨水从渡衍的身上冲刷而下,古铜色的身体紧绷,像一直蓄势待发的弓。
“既然与山灵构筑联系的是你,为何掌控者是他?”
门框已到了能承受的最大程度边缘,渡衍像一只暴怒的大猩猩,一把将门框扯了下来,砸向非道。
咣当一声,门框粉碎,失去着力点的渡衍,差点栽倒在地,闪到一边的非道冷眼瞧着他:“刘公子,是怎么死的?”
惊雷炸响,渡衍像是疯了一般跪坐在泥水中,抱着脑袋吼叫,发泄之后,他才颓然起身,踉跄着进入院中。
折礼站在非道身后,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师傅已经掌握了许多关键的线索。眼见着非道抬脚进去,他也连忙跟了上去。
从渡衍处离开,折礼一路都在想渡衍所说的话,这些事倒仿佛都在非道意料之中,折礼大步追上非道:“师傅,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非道看他:“猜到一些。”
“如果刘公子是死于山灵附身,那他死后,山灵又去了哪里呢?”折礼蹙眉思索。
不知不觉,二人已回到了精舍,正巧有个小沙弥在门前,见二人回来,忙迎了上来:“两位施主,周夫人托我将这个带过来。”
折礼接过,是周夫人的请帖。
“阿弥陀佛。”小沙弥转身离开。
折礼打开请帖,原是为感激非道,周夫人在家设宴,派了马车在寺外等候,请他们前去赴宴。
“偏生是这个时候……”折礼将请帖递给非道,“师傅,周夫人说派了马车在寺外等候,我们要去吗?”
“去。”
毫无迟疑的回答叫折礼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傅不是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吗?难道,周夫人身上,还有其他隐情?
折礼满含疑惑跟着非道来到寺外,周家的马车果然在雨中等候。
非道同折礼上了马车,车夫驱动马儿,伴随着车轱辘的声音,马车缓缓向山下而去。
雨声淅沥,折礼撩起车帘,向外头张望。
一转眼已到了周府门外,听闻二人前来,周老爷携夫人都来府门相迎。
周老爷三十来岁,正值壮年,生的魁梧不凡,面容英朗,体态坚毅,想必是习武之人。周夫人面色红润,又丰腴了些。
“今日天气不好,我还同夫君说,恐怕是盼不来二位了。”周夫人温婉笑道。
非道携折礼向二人拱手:“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再为夫人看看了。”
“常听雅珍念道二位,如今得见,果然非凡脱俗!”周老爷向二人抱拳,“多谢二位之前照拂之恩。里边请。”
众人穿过回廊,路过祠堂,非道抬眼,便瞧见那尊圣女像,正供奉其中。
折礼顺着非道的目光看过去,不由一惊。他回头看向非道,非道给了他一个平淡的目光。
“周夫人。”折礼出声问,“我看那边供奉的像不似一般的佛像,是哪里来的啊?”
周夫人瞧那圣女像看去:“也是在圣泉寺求的,住持说,这像最能庇佑孩子,我那时胎气不稳,才求了回来。”
来到客堂,酒菜已备好,席间宾主尽欢。
待吃过午饭,周老爷自有事忙,便先走了,雨势大,周夫人索性领着非道与折礼,在客厅闲聊。
下人匆匆来禀,周夫人听得消息,面上喜不自胜:“今日真是好日子,快请她进来。”
原来周夫人这些年四处寻亲,终于找到了家中的一个姑姑,如今在门外等候。
那衣着朴素的妇人进了门,瞧见门口的周夫人,陡然嚎哭起来:“珍珍,真的是你啊,珍珍。”
周夫人眼眶一湿,连忙冲上去将那妇人抱住:“姑姑,是我,是我。”
两个人呜呜咽咽哭成一团,丫鬟连忙劝住:“夫人,您仔细身体,找到亲人可是好事,别哭坏了小少爷。”
周夫人哭中带出笑来:“你说的不错……姑姑,苦尽甘来,我们里头说话,快进来暖和暖和。”
姑侄俩进了门,见着非道与折礼,周夫人说道:“这两位仙长之前替我保过胎,今日可巧,我正设宴款待他们。”
两方打过招呼,周夫人便同姑姑挨到一处坐下,取了毛巾替她擦脸上的雨水:“姑姑,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叫我找了整整五年。”
妇人叹了口气,嘴角微微抽动,良久才舒了口气:“当年遭了难之后,我侥幸装死才逃过,他们走之后,我又回去翻找尸体,唯独少了你,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四处流落,前几年才听到你寻亲的消息,觉得像你,又不确定,我从北边过来,跋山涉水,这一路,竟走了一年多啊。”
正说着,老妇又哭了起来,二人又抱作一团。
折礼同非道对视一眼,想要离开,却又插不上话。
老妇擦去脸上的泪水,捧着周夫人的脸:“看到你如今过的这般幸福,还有了孩子,姑姑也算放心了。”
“姑姑。”周夫人又扁了嘴巴。
“别哭别哭,孩子,”老妇轻轻拍她,“你是有福之人呐,别哭了。”
“周夫人,”折礼起身,“亲人团聚是好事,我同师傅就不叨扰了……”
“雅珍,听说又来了客人。”
折礼话还没说完,外头便传来了周老爷洪亮的声音,他脚步急切,周夫人正站起身去迎他,便已见他出现在门前。
妇人也含着笑摸索着站起来,那抹笑却陡然凝固在脸上,她满脸疑窦打量着周老爷。
那双鹰勾似的眼朝她看了过来。
妇人手中的毛巾掉在地上,惊吓得跌坐在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周老爷:“是你?!是你!”
她脸上的肌肉颤抖,不知是咬牙太紧还是被现实刺激得浑身乱颤,显得异常狰狞,比见了鬼还要扭曲,那股子恨意,随着她吃人的目光,尽数落在周老爷身上。
“姑姑……”周夫人大惊失色。
“把夫人扶回房间。”周老爷脸上的温和一扫而空,杀伐之气陡盛,冰冷地瞧着面前的妇人,那杀意激得折礼也站了起来。
非道紧跟着起身。
周老爷抬起头:“两位贵客,今日失礼了,他日周某再请二位相叙,请吧。”
非道看了那妇人一眼,带着折礼走出门外。
“相公,相公你做什么?放开我,你们都放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放开我!”周夫人在门前挣扎叫喊。
下人将周夫人的手自门框掰下,门陡然关上。
那妇人在屋内发出骇人的笑声:“周靖,你这个恶徒,”她突然暴喝道,“珍珍,就是他杀了你全家,我不会认错,鹰勾眼,下巴带伤,腰上别一把剑……啊……”
那把剑此时正刺在妇人胸口。
“不要!不要!不要!姑姑!姑姑!周靖你在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周靖你这个畜牲。你们放开我!”
门外是撕心裂肺的哭喊,非道拦住折礼。
“珍珍,他是你的仇人啊珍珍,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屋内的声音高亢得像从地狱的裂缝中挤出来的恶鬼呼号一般。
“啊!!!!!”从屋内传来男人的怒吼。
“师傅。”折礼不解地看着非道。
“啊~”周夫人抱住了肚子,面上露出痛哭之色。
“承认吧,你就是杀人狂。”“你也配得到幸福。”“你就是那个亲手毁灭别人幸福的恶魔。”“哈哈哈哈哈。”“你的痛苦是你应得的报应。”“报应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