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 番外篇——by岁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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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的他只是咬着牙,不算太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严绥在第一次攀登建木后曾在剑堂为同门们传授此间奥秘,彼时江绪也坐在堂下听了两耳,他用仅剩的神思回想了番,发觉那些话对此时的试炼的确有不小的帮助。
最初仅是对修为的试炼,他在心中默念,无极宗内够格进入都广之野的都有不小的机会撑过去,不过此关之后便是新一轮的炼心……
思绪被骤然加重的压力打断,江绪闷闷地哼了声,催动体内的全部灵力才迈出了下一步。
管他呢,这一关都还未过去,担心后头的事也没用。
他在建木之上竭尽全力时,祭坛之下也颇为热闹,程阎仰着头摸了摸下巴,长长嘶了声。
“江师弟可以啊,今年的长进都快抵得上他过往百年了,这地方,此关都快过了吧?我也不过是在炼心时勉强走了五步而已。”
“绪绪本就天赋极佳,”严绥温声道,“如今尚且年轻,再给他百年时间,超过你不在话下。”
“这还用你说?”程阎没好气地搭上他的肩,“有你在他身边,别说百年,五十年都可以。”
严绥却没有答他这话,他的视线始终牢牢落在江绪身上,看着那道略显瘦弱的身影艰难地踏出新的一步。
“炼心一关,如今的绪绪过不了,他要掉下来了。”
话音刚落,江绪便猛地被金色霞光往外弹去,他紧紧闭着眼,耳边尽是嗡嗡之声。
只是一步,他想,只是朝着炼心处迈了一步,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往前了。
神魂中依然残留着方才在眼前显现的画面,巨大的震惊令他甚至忘了自己即将跌落——那是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场景,同样是寒风凌冽的北州,他看见面容尚且青涩的自己满面潮红地躺在严绥怀中,颤抖地献上一个滚烫的吻。
而严绥的眼中尽是克制,紧闭的眼皮始终颤抖,他最终还是侧过头——只是一些,那个吻依旧落在了他的嘴角。
可在此之前,我从未去过北州……
江绪才刚刚冒出这么个念头便瞳孔一缩,不,他去过北州的,在上一回的魔修动乱时,他曾偷偷地跟着队伍一块出发。
可为何我对这事毫无印象?是真的发生过这事,亦或者是炼心时的幻想?
不,定然不是幻象,他想,单自己和严绥之间的众多纠葛就完全足够作为历练了,根本不必再特地构筑一个幻象。
毕竟我从未看破过情爱之事。
倏地,他隐约听见地面上的震惊哗然之声,一只极熟悉的手臂揽上腰间,江绪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感觉自己被严绥抄着腿弯一整个抱进了怀中。
暧昧到根本找不出借口的姿势。
他讶然地睁大眼,脱离感令挣扎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你又想做什么?!”江绪低声骂他,“这可是祭天大典!”
严绥却很轻地笑了声。
“放心,”他揽着人轻飘飘落地,“我还以为,绪绪如今是一句话都不愿与我说了。”
江绪顿时觉得自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祭坛下的目光烧灼得他万分不适,但严绥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般,甚至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个不容错辨的吻。
吸气声此起彼伏,江绪不由面上燥热,挣扎了好一会都无法逃开,只得抬腿朝严绥踢去。
“松开我!”
“嘘,嘘,”严绥低低笑着躲开,终于舍得松手,“师兄还会对你做什么不成。”
这似曾相识的话令江绪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些前不久经历过的事,连耳根都漫上点薄红,他还未来得及反驳严绥什么,便听得渺音斥声道:“伪君子,还不速速放开我师侄!”
话音未落,他的剑刃已到眼前,江绪不由失声喊道:“前辈冷静!祭坛上不容兵戈相向——”
“我又不是来飞升的,”渺音嗤了声,剑芒打断了江绪的话,“到我身后去!”
但严绥压根没给江绪答应的机会,他一把抓住江绪的手腕,轻松地避开了渺音的剑。
“前辈如此不顾场合,着实有些影响今日的祭天大典了,”他话中似乎还有别的深意,“后头的人还在等着,不若等今日事毕,你我再好好切磋一番。”
这话奇怪地令渺音消了火气,他收剑时轻轻哼了声,道:“那你先松开我家的孩子,此事便往后再议。”
严绥却好似没听到般,侧头对江绪温声道:“程渐羽他们有话想同你说,绪绪想见他们吗?”
江绪一下便想到了在北州时自己被骗着进城的事,但犹豫了会还是点了点头。
“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他。”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不应下的话,往后定然会后悔。
而修者的直觉从来都不容忽视。
于是这场盛会终于能进行下去,江绪盯着无数或好奇或恶意的目光重新站在了无极宗的队伍中,而他身边则是一身红衣的渺音,两人不可谓不扎眼,江绪被盯得头皮发麻,一时竟不敢转头去找程阎说话,便如此不尴不尬地站了好一会。
连阿蛮上祭坛时都不由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似乎是在奇怪他们为何不回到后头去。
江绪只得略显尴尬地对她笑了笑,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也不出他原本的预料,阿蛮的确是爬得最高的,只差一点便能过了炼心这关,开始证道。
可惜还是惋惜地败在了最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着有尝试想法的人都上祭坛试了遍,江绪在心底将方才见到的人都过了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单是严绥未曾登坛,魔尊、渺音,乃至于那狐妖都未出现过。
有些古怪了,他想,明明这几人都是最有机会证道的。
而简楼子终于再度开口。
“子霁,”他朝着台下沉声命令,“你来。”
所有人都默契地将最后留给了严绥,江绪忍不住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他偏头去看严绥,对方却好似根本没有登上祭坛的打算,只轻轻叹道:“师尊,我早便说过了,我已无仙缘。”
江绪讶然地眨了下眼。
怎么可能,他忍不住腹诽,严绥可是天道之子,若他都无仙缘,那世间再无人有资格飞升。
简楼子自然也是不信的,他呵斥道:“胡闹!你赶紧给我上来,历个情劫把脑子都历昏了吗?”
严绥只得无奈地迈步往前行去,江绪看着他的身影,怎么都觉得怪异。
“为何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他轻声喃喃,“他又想做什么?”
总归江绪从来都是捉摸不透的,心头即使隐隐有点不安之感,但他也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严绥朝建木伸出手。
嗡——
熟悉的波动自祭坛上荡开,江绪心中产生点“果然如此”的想法,果然谁都有可能被建木拒绝,唯独严绥不会有任何的烦恼。
可下一瞬,漫天金色霞光骤然一暗,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怖气势,猩红的光一点点自祭坛上蔓延开来,江绪心头一跳,竟生出点直视上古凶兽般的恐惧感。
发生了何事?
他本能地朝严绥看去,只见严绥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鼓动,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江绪竟觉得他的发在一点点变为丧失生机的惨白之色。
四周的喧嚣声在某一刻变得明显而喧闹:“天,天暗下来了!”
江绪闻声抬头,只见无尽的阴云从远方滚滚而来,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刺眼的猩红之色,祭坛上传来砰地一声响,是建木将严绥弹了开来。
怎么会?!
江绪的瞳孔紧紧一缩,不由失声道:“师兄被建木拒绝了?”
严绥好似也听见了他的话,飞快地朝这边看了眼,又转身对简楼子道:“师尊如今总该信了。”
简楼子的脸色很难看,但他如今并不能脱离祭坛,因此只是怒声道:“胡闹,你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严绥没有即刻答他,他的目光越过绰绰人影,落在江绪的身上。
“不过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他温和地对江绪笑了笑,好似这话只是在说给一人听,“我早便没了仙缘,也没再修过无情道。”
江绪被他看得眼波颤抖,莫名鼻子一酸,生出些恐慌感来。
为何要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他不安地想,为何严绥会被建木拒绝。
还有严绥的头发……
在我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无措间,他身边唰然亮起一道雪亮剑光,似是被云层遮掩的烈阳于地上亮起,又好似一道根本看不清影子的艳红雷霆。
是渺音。
万籁俱寂间,他眼神灼灼,双手执剑劈向立于光中的严绥。
简楼子怒极,大喝一声强行脱离了祭坛,气息紊乱地抬掌往渺音身上拍去:“你敢!”
风声中响起柔柔一声笑。
“我哪会杀他呢,”渺音的剑势骤然一转,“杀了他,我师侄可是会难过的。”
长剑没入简楼子心口,红衣美人在风中畅快大笑。
“云明阳,我一开始想杀的——”
“只有你呀。”
岁迟
从和魔修合作开始,渺音就在等着这一刻呢
第35章 天地断绝
陡生的变故令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江绪脑中一片空白,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些什么:
渺音先前看似是为了自己大闹一通,实际是想试试在祭坛上拔剑可会受到什么阻碍,而之后非得跟自己一块站在无极宗的队伍里,也是因为此处离祭坛最近,动手时不容易被半途拦下。
甚至同魔修合作,要进入都广之野也是为了杀简楼子,若没有天道令的出现,都广之野仍然会被以无极宗为首的各大人修宗派把持着,单凭如今几乎相当于不存在的合欢宗,全然不可能越过这些宗门闯进来。
又或者说,从在云州见到自己起,他便有了提前回到中州,找简楼子了结当年恩怨的想法。
思及此,江绪连呼吸都微微一顿,跟身边的无数人一般紧紧盯着祭坛上被长剑贯穿胸膛的简楼子。
以无极宗宗主的修为,不应当死在渺音的剑下。
想来众人都是如此的想法,唯独严绥神色骤然一沉,喝道:“你不可杀他!”
渺音凉凉地呵了声:“假惺惺,你不也很想他死么?否则为何要等到我刚把他的心给绞碎了才开始装模作样。”
此话一出,江绪不由发出声低低的惊呼,他周围的昔日同门们瞬间变得躁动不安,所有人都明白渺音的话是何意——
即便是半步飞升的大能,被剜去心脏亦得死。
“不可能吧……”有难以置信的声音此起彼伏,“宗主的修为深不可测,怎么可能这样便陨落了?”
渺音的筹划的确长远,可方才的那一击也不过算是出其不意罢了,若不是简楼子强行脱离了祭坛阵法,怎可能会被他一击得手。
但——若就此陨落,实在有些不可能。
似乎是知道众人心中的想法,渺音微笑着,猛地拔出自己的剑,猩红滚烫的血顷刻喷在了他的身上。
“——!”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无需渺音再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他方才的话是真的,严绥的神情是前所未有地凝重,可她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你不该如今杀他。”
“哦?”渺音怪异地笑道,“我还以为你比我更想他死呢,毕竟若不是他,我师侄也不至于差点死在魇鬼的幻境中。”
什么?
江绪呆了瞬,听见渺音继续道:“可惜我当时没瞧出来,那魇鬼不正是我们年轻时候去云州杀的那只么,我当它早便消散在天地间了,不曾想只是被云明阳封印在湖中,还能供他驱使呢。”
“胡言乱语!”
有无极宗的长老迅速驳斥他:“宗主素来光明磊落,怎会想要杀害自己的徒弟!”
渺音很轻地嗤笑。
“是啊,他为何要害自己的徒弟,”他侧头看向严绥,神情意味深长,“又为何不能现在杀,子霁君,你知道吗?”
严绥的神情依旧是无奈而凝重的,沉声道:“修者到了一定境界,肉身破损神魂亦能逃脱,前辈方才应当发现了。”
“师尊他没有神魂。”
在愈发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严绥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他转身,抬手按上了建木的枝干。
江绪瞳孔又是一缩。
为何现在又可以了?
“无极宗宗主,当世无情道第一人,”他听见严绥用不急不缓的嗓音叙述着,“七情六欲断的一干二净,被同道者奉为执牛耳者,即便如此,他依旧未能证道飞升。”
江绪看见他朝自己看过来,漆黑瞳孔中有些复杂到令他心中惶恐更甚。
“后来我才发现,他只是一具躯壳,承载着天道的力量。”
渺音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复杂而古怪。
“你是说他只是天道的一具傀儡?”他似是实在忍不住,失笑摇头,“他是傀儡……哈,可笑,太可笑了。”
严绥低低咳了声,忽地道:“他一死,建木也要死了。”
“什么?!”
江绪终于忍不住出声:“严子霁,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为何要说这种话?”
又为何……要用像是再也见不到般的眼神看着我。
严绥抬指抵在唇边:“嘘,且听我说完。”
江绪只得惴惴不安地跟他对视着,那些隐秘的,负面的情绪尽数被抛到了脑后,直觉告诉他如今的情况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