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 番外篇——by岁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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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凌厉的招数尽数被狐妖挡住,她脚步飘忽地走至祭坛边,嗓音激动到微微发哑:“诸位,唯有天道同源的力量才能弥补建木的亏损,你们说,该让谁死呢?”
死一般的沉默中,唯有严绥大喝道:“够了!”
可好似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断续的声音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唤:“既然同为天道的磨刀石,那便让江绪回归天地,而后子霁君证道飞升,大家便都能活下来!”
“就是就是!此法才是唯一之解啊!”
江绪静静地听着这些话,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众生之苦仍在天穹下刺目惊心地上演着,恍惚间他竟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中州的那座凡世小镇中。
救一人,还是救万万人?
那时觉得不好抉择的事如今却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他深深吸了口气,对严绥露出个微不可查的笑。
总归我也死过一回了,江绪想,上回只是为了严绥一人,着实有些不划算,可今次不一样,今次我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多好的死法。
只是可惜……重来一回,依然没能好好与严绥在一起多久。
他收敛了思绪正要开口,却听得身边传来声大喝:“够了!”
是严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掐诀,浩瀚到令人窒息的灵力威压顷刻间席卷天地。
“我自然有更好的破局之法,”他说这话时,眼神古井无波若毫无感情的神像,“自古以来,除却证道外,凡有大功德者亦可飞升上界。”
江绪的眼睫轻轻一颤,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严绥方才是看了自己一眼。
那淡漠到毫无波动的嗓音沉沉地在天地间回荡:“若有修者愿以己身所有发大誓愿,身死道消后,必能靠大功德成仙。”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可所有人都明白——
如此大的因果,世间又有几人能去做?
江绪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惶恐,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便觉得自己浑身一僵,任凭如何使劲都无法动弹。
“绪绪。”
他听着严绥温柔的呼唤,顿时红了眼眶,即便一早便下定决心一刀两断再不纠缠,事到临头却依旧觉得不能接受。
严绥轻轻地嘘了声,笑意一如既往。
“不要为骗子难过,”他说着,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我也有私心,今日这番作为,只是不甘心即将飞升了依然无法让旁人知道你是我的,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师兄欠你一条命么,如今师兄便还给你,往后就莫要再为此神伤了。”
他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我如此难过,实在不值当。”
他好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赎罪,明明每一句都是在道歉,可每一句都未曾提及江绪最在意的。
你究竟爱不爱我呢?江绪迷茫而惶恐。
若爱我,为何会有过去。
若不爱我,为何又要为我去死?
他死死盯着严绥,哽咽半晌才能开口:
“师兄,你真的想成仙吗?”
若真是为此而重来一世,又怎会在一开始时被建木拒绝?
严绥微微颔首,长风吹起他的衣袍与白发,的确像是即将归天的谪仙。
“哪会有人不想成仙的。”
他对江绪露出个温柔至极的笑。
“别难过,若他年……雪落院前,便是师兄回来看你了。”
岁迟
让我们一起猜猜严绥还有哪些事是死到临头都不肯讲的
第37章 新雪(正文完)
身归天地其实是个极痛苦的过程,不止是毕生修为一点点消散无踪躯体、神魂、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回归天地的怀抱中,这是仙神的终点,是真正的再也没有往后。
而江绪只能徒劳地被隔离在外,事到如今他仍然云里雾里什么都不明白——究竟是何事值得让严绥至死都不肯开口?
“你怎么不劝劝他?”狐妖嘻嘻笑着,身形诡异地在三两步间贴至他身边,“他可不能飞升呢。”
隔了会,江绪才沙哑地反问她:“为何?”
女人尖锐的指甲一点点划过他的脸,语气飘忽而暧昧:“因为他本就没了仙缘呢,你说,天道放掉的弃子,怎么可能会被再捡起来?”
江绪却讽刺地笑了声:“天道至公,若连救世的大功德都无法飞升,它怎配继续作为天道,你不过是想动摇我做些什么,一石二鸟,让我们都死了。”
狐妖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饶有兴味地哦了声:“我的确挺想你也即刻去死的,可惜不行呢,他将自己的小半数灵力全给了你,如今的我已没了天道的帮助,杀不了你了。”
天道的帮助?江绪咀嚼着这句话,心中生出点疑惑。
为何天道会帮着狐妖站在严绥的对立面?
这年头甫一萌生,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心头凉意迅速蔓延:“是天道想让师兄死?”
“是的呢,”狐妖在他耳边尖锐地笑起来,“否则谁能杀了他呢?他彻底得罪了天道,还将一身机缘糟蹋得一干二净,如此强大的疯子活在世间简直就是个绝世祸害,天道怎么可能让他成仙!”
江绪猛地甩开她,朝着严绥的方向冲去,却又飞快地顿住脚步,死死攥着拳。
我如今又能干什么呢?他苦涩地想,即便我愿意现在替严绥去死,也不可能将他换下来。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怎么不哭着喊他不要死了?”狐妖恶意地怂恿着他,“以你们之间的双修联系,现在还可以运转功法救下他呢,反正他少了传给你的这些灵力,也不够彻底救回这烂摊子的。”
江绪对她的话置若未闻,只是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自己与严绥之间存在的那些玄妙联系,狐妖有一点说得不错,双修带来的联系的确能令他找到救下严绥的法子,而同样的道理,他也可以利用这种联系,参与到这场浩大的献祭当中。
若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那便加上他的,坏一点便一块死了,好一点……或许能留下点魂魄,去归墟找找机会,做个鬼修。
“师兄,”江绪隔着狂风,轻声呼唤着双目紧闭的严绥,“你若真的想飞升,为何又不敢看我。”
严绥只是紧紧蹙着眉,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是在怕看见我便舍不得死了么,”江绪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声,“你猜我方才在试炼中看见了什么,那年我偷偷跟去北州遭了算计,你是不是偷偷亲我了?”
这句话显然出乎了严绥的预料,感应中无从下手的完美屏障颤抖了下,江绪眼神一亮,运转全部灵力护住自己朝着严绥扑去。
“师兄!”他大喝道,“你睁眼看看我——!”
他勉强结出同严绥一模一样的法印,相似的光点自他身上一点点散出,江绪痛得连声音都在颤抖,破碎地散在狂风中:
“师兄,我又要死了,你这回也不肯看我一眼吗?”
严绥猝然睁眼,他已无法再制止江绪,惊怒地呵斥道:“胡闹什么!这事本就同你无关,给我回去!”
“我乐意!”江绪流着泪大吼,“我就是乐意,上一回是,这一回也是,我就是看不得你死,你骂我,赶我,去爱别人都没用!”
他抽着气,哽咽道:“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又毫无指望地喜欢你……我也总是想,若我能不爱你就好了,可如今我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严绥红着眼,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江绪弯着眼,一字一句清晰至极:
“我江绪来这一世,只是为了你。”
轰——
雷声在云层之上响彻不休,自两人身上逸散而出的光点成一点点没入死气沉沉的建木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修为强悍者轻咦了声。
“不够啊,”他摇头叹息,“即便是子霁君同他师弟一起,也不够重筑天地的,还需要一人为这天下苍生献身啊。”
可没有一人应答他的话,寂静中雷声轰隆,强者们缄默不语,本该属于一人的功德如今要三人来分,怎么可能够飞升的?
“没人愿意?真是可惜呀,”狐妖在狂风中轻盈地转了个圈,脸色红彤得好似醉酒,“看来我们只能一起死咯——”
她自顾自地说着,又拊掌大笑起来:“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比活着少受罪!”
混乱的正中心,严绥喃喃叫了声绪绪,声音沙哑而苦涩。
“我从未想过要你死,”他苦笑着,无力跪倒在祭坛上,“绪绪总不愿听话一回,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将江绪能承受的灵力全部给了对方,又将那些早该随着过去一起掩埋的事情封死在口中,只要江绪继续恨着自己,便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可江绪竟说即便如此也爱着自己,严绥苦涩而无奈地想,这让我如何甘心就此放手?
他对已经意识恍惚的江绪伸出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那我们便一块走吧,”严绥温笑着,神色竟有点疯狂,“往后一同存在于天地间的每一寸,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如此想想,何曾不是一桩美事。
虚弱感一点点浸润了身躯的每一寸,严绥冷静地想着自己还剩多少时间——散去修为是耗费最长时间的过程,然后便是躯体,最后才是神魂,他应当还有两炷香的时间可以好好将如今的江绪记在心里。
足够了。
倏然间,黑压压人群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身着黑衣的女人从最后头走上祭坛,她双手在胸前寸许交叠而握,对着枯死的建木行了最隆重的古礼。
是阿蛮。
她的声音在祭坛上清晰响起:“方才建木之上,天问我何以入魔,我答曰:为活命,为生存,为报灭门之仇,天又问我何以不作恶,我答曰:道不分对错,错在人心,吾不作恶,是道心所向。”
她站立于祭坛正中,手中结出同样的法印,清喝道:“不敢为苍生立命,又怎配享万世香火,愿为众生之福修道,不飞升又何妨!吾愿以一己之身供养建木,重构天地之梯,挽救苍生于灾厄之中!”
当——
无尽的光华自她身上倾洒而出,天地间似是响起悠悠钟声,缓慢地,一声接着一声,云层后隐约投下隐约的霞光,激起一阵惊呼。
“是那日天道令出现时的霞光!”
“不对,那时是九色霞光,如今只是七色……是这魔修要飞升了!”
“怎会如此?”懊恼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功德分开三份后是绝对不止的啊!”
而严绥则是恍然大悟。
“原来这也是试炼,”他苦笑了声,“特地派了个疯子混淆我,实际上早便有了新的人选。”
江绪同样是茫然的,他看向严绥,有些犹豫地问道:“是阿蛮要飞升了吗?”
“嗯,”严绥勉强从地上站起,艰难地朝他走去,“这场劫数有救了。”
江绪便也露出个轻快的笑来:“真好,只是不知我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他的大半力量已经融入了建木之中,而严绥的情况显然更糟糕,即便能找到终止的法子,也有些晚了。
严绥的回应是用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
“若我们能活下来,”他低哑地问道,“还愿意爱我吗?”
江绪在他怀中闭上眼,轻轻唔了声。
“再说吧,你还有好多事瞒着我。”
阴云渐渐散开,宫阙显现在天穹之上,宏大钟声与恭送魔修姑娘飞升的呼声中,他们只是精疲力尽地相拥着,严绥珍而重之地搂着江绪,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转瞬即逝的泪。
他走过两辈子,整整数千载的灰暗人生,好似终于能看到丝曙光。
……
三年后,琼霄峰。
江绪盘腿坐于树下,清瘦的面容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他闭着眼,于枯黄萧瑟的院中沉静修行。
那位置曾是严绥常坐的,程阎上来时便瞧见他穿着身素青的袍子跟入定老僧似的坐着,腿上架着长剑,不知第多少次将他看成了严绥。
“江师弟!”他扬起笑脸对那身影挥挥手,“我同雅打算去招摇山玩两日,你要不要一块儿去散散心?”
“不了,”江绪睁开眼,声音轻轻,“师兄说不准要醒了,若没瞧见我,是会难过的。”
那场浩劫过后,江绪同严绥侥幸地活了下来,只是一身修为散得七七八八,程阎同雅将他们带回了琼霄峰上,这事在宗内倒也没什么人觉得不妥,毕竟这二人都险些为了救世死了,再说往前的事也不太妥,江绪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才能下床走动,又潜心修炼整整三年,才勉强恢复了些修为。
而严绥则是至今都还未醒来。
彼时他连身躯都已经开始虚弱,还强撑着在最后护了护江绪,回到无极宗后药长老带着药堂内实力高深的修者们整整在房内忙活了十日,才将他救下来。
只是终究伤势太重,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醒,而醒了后,也再难恢复到“m”“'f”“x”“y”%攉木各沃艹次从前的境界了。
江绪听完他们的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再没离开过琼霄峰半步,白日便在院中打坐练剑,晚上便在严绥房内守着,如此一过便是三年,谁都劝不住。
程阎和雅怕他闷出毛病来,便时不时上来陪他聊聊天,又想尽法子试图带他出去转转,可惜没一次成功,今次程阎过来,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
“我们是打算到招摇山中寻一寻狌狌,”他往江绪旁边一坐,自顾自地往下说,“这灵兽听说有趣得很,能知晓所有过去之事,刚好那狐妖最近成日来山门处挑衅,我实在受不了了,想出去避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