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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伊甸——by任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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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我的枪,就在阿尔法城历史博物馆,我要去找它。”
  “欸?枪?历史博物馆?”她有点懵:“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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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苍星十五岁时,第一次举起那把漆黑的长|枪,人们管它叫“湛风枪”。
  皑皑雪山中有一片用短木桩围成的武场,星的对手是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在此之前苍星已经打败了九个人,而按照他们蛮人的规矩,胜十人者,为王。十五岁,少年身躯以树根延伸的速度成长起来,冲出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人们惧怕他和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哈——!”
  他们在大雪中扑向彼此,少年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像抓住一条鱼,他扭身杀死了他。蛮族的斗争粗野残忍,这就是苦寒之地的生存法则。
  谁也不知道那天少年身上挨了多少伤,但他没有表现出一点痛苦的神色,只是最后走向那把插|在雪里的长|枪时,脚步有些踉跄。
  苍星拔起湛风枪,而人们在他脚边跪下,那时他站在高高的山巅上,看见山川河流奔流向远方。


第21章 MEM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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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风枪十五岁就陪着我哥了,竟然这么被你折了。”蛮族男孩坠摩的脸上写满心疼,颇为小心地把两截残枪捧起,用大红的布匹裹上。
  已是黄昏,天际一片绯红,远处的雪山凝成剪影,青麦簌簌摇晃。梁辰站在鹿皮制成的帐篷外,金发垂落,白袍褴褛,足上缚着铁链,沉重的木柴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虽干着奴隶的活,但没有奴隶的神情,五官透露着来自东方的尊贵,发间萦绕檀木香。
  “湛风枪?很重要吗?”木柴码放整齐,梁辰总算缓了口气,沾满泥灰的手擦了擦汗。
  “很重要!非常重要!是我哥从上一任主人那里赢来的,就这么一把,传了好几代人!”坠摩攥起拳头,语气激动。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苍星曾答应过,如果他变得足够强就把湛风枪传给他,可是现在这个梦想破得稀碎。
  “枪断了是他自找的,和我没关系。”梁辰打了一盆水,转过身去清理手臂上的淤青。
  男孩咬了咬嘴唇,委屈地说:“为什么你们两个老是互相较劲,阿哥对你不差的,给你吃的穿的和睡觉的地方,还专门为你改了食谱呢......”
  “傻小子,那是因为我有用啊。我救助你们受伤的战士,帮你们牧羊,教你们耕作,定了节气和历法,他当然不会让我轻易死掉,当然也不会放我走。瞧,”梁辰指向脚踝处的铁链:“这条链子削去了我一半的法力,我怎么也逃不出去。”
  四年前,萨斯宾二世派梁师衡游历世界,他从没想过旅途即将结束之际,自己会被困在这个世界尽头的蛮荒部落,一下子从祝司沦为奴隶。
  就在今晨破晓时分,晓星未落,梁辰又与苍星打了一架。梁辰试图趁着夜色逃离,不料被苍星的狗嗅到了踪迹,那个男人也没睡,正在执灯巡逻,听到犬吠立即骑马来了。
  “第几次了?”苍星勒住缰绳:“我还以为你会放弃。”
  “让我离开。”梁辰抬头看他,眼神显示出决心,分毫不让地抓着行囊袋,里面只有一点水和肉干。若是在宫中,梁辰露出这样的表情,所有人一定会心生敬畏而退避三尺,可苍星不怕,一点儿也不。
  “不准放行。”他对后面的夜巡队道。
  梁辰料到他会这么说,慢条斯理地挽起衣摆,弯腰,半跪在地上,风从雪山深处吹来,把他金色的头发吹散,竟在黑夜中奇异地淌着光。苍星看着他的动作,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取下身后的长|枪,把缰绳握得紧了些。
  梁辰低头,双手按于土地,随着一声咒语,刹那间光从他纤长的指间迸溅,前方的泥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顶起、开裂,巨蟒般的裂痕飞快地延伸到苍星脚下,马儿惊恐地抬起前蹄。夜巡队条件反射地放了箭,弦上弹出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梁辰,而他打个响指,那些箭便在头顶分崩离析。
  “怎么?你还需要帮手?”梁辰捡了支羽箭,咔擦折了,折得很轻易,然后站起来盯着苍星。
  苍星对他的夜巡队道:“你们后退七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手。”
  蛮人们个个面露难色,他们太清楚这俩人每次正面相遇都少不了一场刀光剑影,鸡飞狗跳不说,而且结果往往两败俱伤。
  苍星提枪下马,黑发及肩,耳侧两股编成辫在脑后扎成一把,右耳缀着一枚极尖的狼牙耳坠。蛮人的服饰很随意,破布裁成的衣,袖口扎紧,腰带上挂满古怪饰品,风一吹衣袍便像波浪翻涌,那些精巧的饰品发出风铃般的声响。
  两人间有种莫名的默契,对上目光,废话不说直接开始动手,上来就排出最汹涌的招式。打斗声响彻苍穹,随行的记录员摇摇头,无奈地在羊皮上写道:红樱桃之月(注:7月)的第六日,营地再次爆发冲突,已是第三回 。
  这回比以往都要激烈,只见东陆术士在天地间掀起金光灿烂的法阵,而苍星凭借躯体与长|枪与之抗衡,风云变幻,人们完全插不上手,只得退至一旁观战,不安地盘算着这回又要损失多少帐篷和庄稼。
  咔擦!
  一道金光正劈在湛风枪上,相击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鸣,人们目瞪口呆地看见那把乌黑的长|枪从中间裂开,断为两截。苍星刹住脚步,下意识地捞了一把,只来得及接下几块黑晶碎片,长|枪的头部坠落至地,斜插入大地。
  男人的表情突然变了,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除了梁辰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湛风枪啊...竟然...”
  竟然被折断了。
  梁辰不知自己打碎了怎样的宝物,但从大家的表情隐隐察觉出不妙,也停住手中的攻击,站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观察气氛。
  “苍...苍星...!”一个蛮族士兵连滚带爬过来拉住他的衣袖,看着断枪不知所措,面色惨白。
  苍星倒是人群之中最冷静的那个,擦过脸上的汗,头也不回地把手中剩下的半截朝身后摔去:“没有它我照样可以。”
  他声音很低,这句话分量很重,梁辰感到心里被什么击了一下。苍星冲开士兵的拉扯,赤手空拳奔向东陆第一术士,梁辰心想,真傻,千军万马避白袍,只有他不怕。
  “继续!”
  苍星径直而来,全身力气凝为一点,像天地之初那枚浩荡燃烧的流星。梁辰在手中聚起一团金光,抬头,迎接那人的身影在瞳孔中无限放大——苍星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可不知为何,那个瞬间梁辰竟觉得自己挡不住,就是挡不住。
  轰隆!
  木柱开裂噼啪爆|破,一阵钝痛从胸口散开,继而后背撞上地面。帐篷在他们头顶轰然倒塌,鹿皮千疮百孔,苍星按住梁辰的脖颈,把他压在一截断木上,梁辰被迫看向那人讨厌的黑眼睛,这时他们靠得很近,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心跳,升温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
  “苍星!苍星!”夜巡队匆匆赶来,帐篷已成了一摊废墟。
  待稍稍冷静后,苍星松开梁辰的脖子,拽他的手腕一把:“起来。”
  梁辰不领情地打开他的手,苍星又去拽,又被他打开,最后苍星恼了,狠狠钉了梁辰一眼,往别处啐了口血沫。
  “你没事吧,苍星?”士兵询问,递来一条帕子。
  苍星不言,接过帕子擦了血,艰难地直起身,朝一个没有人的方向走去。
  “嘿!苍星!”
  “别管我。”他吼道。
  于是没有人敢再去追。天际微明,太阳就要出来了,远山泛着浅淡的紫色,倾塌的帐篷外,闪烁着梁师衡法术残留的光点。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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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们又打架了?有意思吗?”
  晚上,老妇人生起篝火,在小锅里慢慢熬煮着蔬菜汤。坠摩依旧抱着断掉的枪,补充道:“不仅打架,阿辰还弄坏了我哥的湛风枪。”
  梁辰在一旁卷着狗尾巴草不说话。
  “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就不肯坐下来好好谈话,非要闹得鸡犬不宁,唉。”老妇人长叹一声,揉揉坠摩的脑袋:“小子,你说是不是?”
  男孩使劲点头:“是啊。”
  在营地里,梁辰因为帮了不少人逐渐取得了百姓的尊重,坠摩和老妇人是最照顾他的两位。坠摩称苍星“我哥”,但其实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坠摩是孤儿,被苍星收留,老妇人负责看管他。
  这时,锅里的浓汤开始冒泡,翻腾着咕噜咕噜的声音,老妇人给梁辰舀了一碗,梁辰道:“谢谢。”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苍星。”她搅动着汤里的胡萝卜:“在北境,我们从来都是生吃东西,这样煮汤还是第一回 ,你觉得是为了谁?”
  梁辰垂下眼睫,默不作声地啜了小口汤。
  老妇人说:“孩子,你不知道这把枪对苍星来说多重要。”
  “...有多重要?”
  她指向北面的雪山:“几年前,我们还住在雪山深处,苍星十五岁,打败了十个人才赢得这把枪,你若是见到他身上的伤就会明白那有多不容易。后来,雪山突然变得酷寒,连狼都被冻死,我们被迫迁徙,穿越漫长的雪境,星一直带领我们,那年他也不过十八岁,他把一面红旗系在枪上,让我们远远便能望见。”
  “奶奶,我也要汤!”坠摩递上碗。
  老人便给他盛满,在围裙上擦擦手,继续道:“可是雪太大,路又太长,一些老人和伤员申请留下,以免拖累大家。苍星一开始不让,后来实在没办法,再不做决定所有人都会死,所以他允许了。”
  坠摩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我们又花了八天终于走出雪山,苍星第一件事就是折返山里找人,大家劝他不要去送死,可他不听,带着一些干粮孤身一人去了,那时他背上仍背着湛风枪,红旗被冻在风中,像火炬一样。”
  “他找到了人吗?”
  “找到了,但是那些人已经死了,苍星就用雪橇把他们的尸体拉回来,一个不少,总共拉了三趟,那里面有教他使枪的师父。苍星回来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养了好久才恢复。”
  “......”梁辰放下碗。
  “你把他的骄傲,他的回忆和我们希望给折断了啊,孩子。”
  梁辰抱膝而坐:“是他先找上我的。”
  “我知道,所以这不是你的错,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怨不得任何人。”老妇人说。
  坠摩看了眼怀里的残枪:“那这个怎么办?苍星不要了么?”
  “不是不要,他只是一时半会儿不想看见,你给他找个地方好好收起来。”
  男孩答应下,快速扒完浓汤,拿起枪往他的帐篷跑去。
  “等一等!”梁辰忽然喊。
  坠摩回头,头发上的骨饰叮咚碰撞,迷惑地眨着乌黑的大眼睛。
  梁辰抬起一只手:“过来。”
  “干什么?”
  “把枪给我。”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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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复一把黑晶枪对祝司来说不是难事,他通晓炼金术,就算世间的一切都往无序混乱的方向发展,他也能凭一己之力让混沌回归秩序。梁辰收集了所有残片,把自己关在屋内三日,用法术将它一点点拼合,直到裂痕消失,湛风枪在他手中光洁如新。
  “果真是把好枪。”
  他心里发出感概,手指抚过冰凉的骨架,那上面刻了几个蛮族文字,苍央仁波切,梁辰猜想这也许是苍星的原名。
  现在,湛风枪不仅修好了,而且还被梁辰进行了加固,每一处锋刃也被打磨得光亮,他用白色布匹把湛风枪包裹起来,打算找个时间还给苍星,然而这个时候他也开始了漫长的犹豫——该找什么藉口妥善而不失颜面地处理这件事?
  想到又要见到那人便十分头疼。
  梁辰打算倒杯水,没走几步差点被脚上的铁链绊倒,铁链是苍星给他套上的,为了控制他的法术,他突然又无比怨恨起苍星,并且后悔自己帮他修好了枪。
  “真是犯傻,何必做到这一步,管了不该管的事。”他自言自语,白布中的黑晶石倒映出他漂亮的眼睛。
  作为祝司,神的使者,梁辰不应该对任何人抱有极端情绪,无论爱或者恨。祝司是圣洁的象征,必须仁慈,必须悲悯,必须善良且冷漠,高高在上地接受众生供奉。从小到大他都接受着严格的训练,可是他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年轻。
  年轻时的人们容易犯错,就像夏天时的草木容易着火。
  梁辰本是不应该怨恨苍星的,就算那人把他绑在木柱上让秃鹫分食他的血肉他也不该有一句抱怨,可他还是恨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第22章 OUTLAWS OF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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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酒佳酿,流浪的马戏团女郎,鲜艳红唇,小小的雪白的牙齿衔住饱满的葡萄,拍打手鼓唱起歌,深麦色的皮肤油流淌着油蜡一般的光。樱桃变红之月的夜晚,风吹过原野,营寨中央一顶漂亮鹿皮帐篷,尖顶缀着一枚黄金打造的小星,帐篷内烛火摇曳,帘影拂动,歌声渐渐歇去,取而代之的是长长的、蜷曲起来的哼吟。
  ......
  第二天快至中午的时候,梁师衡带着白布包裹的湛风枪去找苍星。
  苍星的帐篷很好认,顶上那只闪烁的六芒星标示了主人身份的与众不同。梁辰拖着铁链,每一步都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走到他的门前。最外面的门帘被卷了起来,走入其中,他嗅到一股葡萄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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