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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之伊甸——by任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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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从哪里来?”
  “阿尔法城。”
  龙笑道:“阿尔法城到龙游之地几乎跨越了整个大陆,而从这里到您说的地方不过半天。”
  “我知道,可是我走不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儿子死在这儿。”红河平静地说:“渴死的。其实他再挺住一公里路就能发现这座飞机残骸,机舱里的储备水足够我们喝七天七夜。”
  闻言,大家都沉默不语。青椒土豆丝炒好了,红河将它们倒进塑料小碗,热气腾腾地散发着令人怀念的家常菜的香气。速食米饭里附赠了三副餐具,红河拆卸下来分给几人:“虽然不够,但凑合着用吧。”
  3
  /
  夜深了,大家在这个十平米的小屋里拥挤地入眠,可能是今天一天周转太累的缘故,他们都睡得很沉,不过星除外,他头靠机舱壁发呆,依稀听到外面传来歌声。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不知道为什么,星听到“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一瞬间竟然有股想哭的冲动。他觉得这首歌只适合在荒原上奔跑,只有当一个人装满沉甸甸的故事和回忆时才听的明白,才会觉得它好听和悲伤。
  他想啊想,想起那个曾经爱过的人。
  从地上爬起来,撩开帘子出去。沙漠的夜晚很冷,夜空很干净,红河也没睡,生了一捧篝火,跪在篝火旁对着什么祈祷。火苗摇曳,如同坠落在地上的流星,小羊静静地窝在他的脚边。
  星看见汉子面前摆了一只小小的陶土神像,颜料剥落,被风沙侵蚀了许多,大约是件古物。神像从头到脚都披着长袍,脸上不知是盖着面具还是雕刻粗略,双手交叠按在胸前显得慈悲,却又像一只被束缚的蛹。
  星在他旁边蹲下,没有出声,看着红河手心朝上磕了三个头,头发上黏满沙土。
  “从前我是不信神的。”祷告完毕,红河转过来说。他扒了些烟草装进烟斗,借着火点着了:“只有被命运狠狠锤过一遭人才会信些什么......小伙子,你也不睡?”
  “睡不着。”
  “心在思考的时候就会睡不着。”
  星叹了口气,感到胸前刻有他名字的吊牌滑过肌肤,留下一道冰凉的印记。这时,小羊轱辘轱辘跑到身旁,眼睛湿漉漉的,好奇地打量他一会儿,低下头舔舐他的手背。星笑了,反过来挠它的脖子上的软毛。
  “这只羊很乖。”星显出久违的温柔,朦胧地记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摸过羊羔。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没舍得杀了吃。”红河说。
  小羊从星手里跳开,一跃扑向红河。男人抱住它,扶正刚被它打翻在火堆里的神像,狠狠拍了下它的屁股:“造反了,神像都差点被你烧着。”
  “这尊神像看上去很古老了。”星的目光落上去。
  红河把它摆放在地:“埋葬我儿子的那一天从土里挖出来的,上天冥冥之中的指引罢。”
  “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星长久地凝望:“他是什么神?”
  “东陆术士梁师衡,史书记载中的最后的祝司。”红河吐出一口烟:“传说他戴银面具,身披白袍,来如流水,逝如长风,手里攥着蔷薇花,在日月星辰的指引下跨越大陆。”
  “听上去很厉害。”
  “是啊,三千年前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象征着光明,是黑夜中的旅人与亡灵的守护者。”
  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说不清,好像心脏深处什么东西在颤动,胃部也酸酸地瑟缩起来。
  “对了,三千年前梁师衡做了一个预言,预言了我们的今天。你想听么?”
  他眼神表现出想要。
  “「那时候所有的星星都将湮灭,太阳的光辉消失于大地,人类的记忆被抹去,一切陷入沉寂,魔鬼与天神合二为一」。”红河的声音抑扬顿挫,继而渐弱:“两年后,他就带着殷亓文明永远消失了,只留下无人能解的遗迹。”
  “为什么消失了?”
  “史书上说是因为天灾。”红河望向天际:“传说他为了躲避天灾,带领全体人类撤离到了某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或许他在等一个人跨越一切,找到他消失去了哪里。”
  4
  /
  广阔无垠的沙漠、荒野、雪山,梁师衡赤脚走过,吟诵着无人能解的歌谣。
  他行走在漫长的路途中,金发燃烧像一捧火炬。
  祝司的职责,便是通过星辰推演人类与国家的宿命,他是强大而又智慧的术士,与此同时他也是大地上最孤独的人。
  星闭上眼睛,又看到了梁师衡。
  一片金黄的麦穗,赤脚奔跑,时而遥远时而接近。这次他多看见一些东西,他看见白昼过后的黑夜,那个人的金色长发缠绕他的肌肤,抚摸着他的脸颊温声细语:
  现在,我们都还年轻,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想变成天空中流行的云,想变成青崖间的麋鹿逍遥远去。可是,我们终会在夏天结束之时分别,到时候请把马儿的缰绳解开吧,如果你想起我,就去远方找我,我会在一个开满蔷薇花的地方等你千回万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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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有关天灾的部分
  *两年前我好文艺,好意识流orz


第9章 INCENDIES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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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拉罐反射着刺眼的人造日光,在五十米开外的一块石头上安然独立,轮廓被热浪模糊得有点变形。希丝维尔右手握枪,左手握着右手努力不让自己颤抖,眯眼瞄准后接连放了三枪。
  砰砰砰。
  遗憾的是易拉罐没被打中,外包装上虚拟歌姬的可爱笑脸像是在嘲讽她,艳红的短裙更具有某种挑衅意味。希丝维尔不服,她和它杠上了,擦擦汗,再次装弹瞄准。她想要变得独立,不想再做大家的拖累,也不想别人因为保护她而受伤。
  “她练枪练得还挺认真。”龙从小屋里钻出来,舒展舒展因一夜蜷缩睡姿而酸痛的腰背。他的话是对星说的,小屋外伸展出一片由帆布搭成的遮阳棚,星和龙都在它的阴影之下。尽管沙漠气温很高,但一旦找到阴影遮蔽就能立马凉快下来。
  星抬头瞥了眼,鼻腔里嗡出“嗯”的一声,又低头做他自己的事情去了。面前是红河用沙土夯建的小型神龛,陶土神像静静摆在那里,底下散落着一些烟灰。星用炭笔把神像的外型描画下来,记录在捷洛克留下的羊皮本上。
  “兄弟,没想到你还会素描。”龙饶有兴趣地俯下身,捏着下巴打量一会儿:“这是祝司梁师衡。”
  “你也知道?”
  “当然,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这个老神棍留下的烂摊子。”男人笑着,贴着小屋外壳坐下,往口袋里摸烟却摸了个空,只得无奈地擦擦裤子,“如果不是他带着殷亓文明突然消失,就不会有今天被苏煌政府到处追杀的韦弗党,也不会有我们。”
  星坐直身子,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的常识里没有关于韦弗党如何建立的知识。”
  龙终于从上衣口袋里摸到了烟,放进嘴里点燃,习惯性地嚼了一下:“那是肯定的,毕竟常识记忆是个批量化插件,是根据普通居民的知识体系架构出来的,市面上很多机器人和你植入的是同一套系统。”
  “......可我不是机器人。”
  “不要介意,当时专家们也是为了图个方便,毕竟定制化记忆实在太昂贵,性价比不高。你想要了解什么,现在我知无不言地告诉你就是。”龙给他递烟:“来一支?”
  星拒绝了。
  “你直接告诉我韦弗党的事吧,简单一点。”他把手臂搭上膝盖,黑发被带着碎沙的风簌簌吹开,句子一如既往地短促。
  龙觉得星也许是对“机器人”的言论有所不快,于是出于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星只是用一种谁也读不懂的幽沉目光盯着神像不动。
  “好吧好吧。”龙轻咳两声,伴着远处希丝维尔此起彼伏的枪声呼出一口,开始叙述关于韦弗党建立的那个遥远的故事。
  “半个世纪前,一些研究殷亓文明消失之谜的学者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殷亓文明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湮灭无踪’,而是集体逃逸到了某个地方。
  “法力强大的祝司梁师衡无疑是这次‘文明逃逸’事件的主导者,金裟城图书馆遗址出土的泥板写道,他生前花费十年打造了四件圣物埋葬在大地深处,圣物可以用来重启殷亓科技,于是学者们想它或许也可以用来沟通——比如向逃逸的殷亓文明发射讯号。
  “本来,这只是一个学术探讨事件,但他们越查越深,试图联系殷亓人,让他们回来取代苏煌,影响到政权稳固。苏煌开始大肆捕杀学者,之后,不满政府的流亡学者建立了韦弗党,并追寻圣物的下落。
  “队伍逐渐壮大,但很长时间还是一无所获,终于,有人在雪山发现了线索。又通过几十年,研究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人们终于找到圣物、神殿和你。说实话,我们看到圣物时既兴奋又失望,因为我们根本无法启动它,圣物上的图案也完全无法解读。”
  “所以我们复活了你。”龙在沙土上按灭烟头:“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星听了大段讲述,一时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不过总之,他对自己的处境和这个新世界的历史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我以为你们是个讲究科学的组织。”他想了想说。
  “我刚才的讲述有什么不科学的地方吗?”
  “万一最初的假设就是错的呢?万一圣物其实没有作用呢?你们完全没有重视实业的发展,通过一种追溯过去的方法试图改变未来。”
  龙呵呵笑了,毫不在意:“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信仰’吧。一旦你决定为某份事业献身,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退路了,也没有那么多万一,只有一直往前,走到黑走到死走到道路尽头。”
  “信仰?”
  “我猜现在的你没有。”
  星垂下眼睛,目光徘徊在笔记本上的一页,拇指微不可察地抚过那一页上的炭笔痕迹。
  龙凑过来:“还是你画的?”
  在梁师衡神像左边一页,画有一个麦田里的纤长背影,炭笔无法表现出耀眼的金黄,但传达出一片轰轰烈烈如梦境般的斑驳光影。
  星点头。
  “之前认识的人?”
  “是的。”
  “听博士说你还记得你的爱人。”
  “嗯。”细沙落在纸页上轻声作响,星将它们拂去:“不过已经过去三千年了。”
  三千年,人早就成了灰。
  龙有点看不过去:“我在海文城认识不少好姑娘,回头介绍一个给你。You will find happiness with a new love.”
  星笑着,把笔记本合上。
  骑母马的好姑娘
  黑眼睛的好姑娘
  裙子白又长
  我有一只小羔羊
  带着绳索去流浪
  叮叮当当叮叮当
  做风与光的君王
  2
  /
  他们推出沙坑里的吉普车准备再次出发。杉木博士的右腿经过修理已经基本恢复了功能,不过少数神经零件的损坏导致他的动作比以往更为僵硬,几乎脱离不了拐杖。
  “云岸,把捷洛克的学生喊回来,别让她继续浪费子弹。”杉木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脑勺,像放跑一匹小马驹。
  希丝维尔还在射击,云岸双手插兜过去:“练得怎么样了?”
  “十次能打中一次。”她放下肌肉僵疼的胳膊。
  “打那个易拉罐吗?”
  “是啊。”
  “这不是很简单?”云岸拿过她的手|枪,挺直了背侧身站立,眯起右眼用左眼瞄准。只听清脆一声,罐子从石头上仰面倒下,落在被她打废的一堆罐子里。
  “这款枪不适合女生,后座力太大,你拿不稳的。”他手指穿在扳|机环里转了一圈,丢回去:“还有瞄准的时候枪|口往下压一点,这样开|枪时才能正好命中靶心。走吧,我们要出发了。”
  希丝维尔好不容易接住枪,眼前的男孩子明明比她小上几岁,却表现得比她成熟得多,还屡次撅着嘴宣示对她的不满,让人有些恼火却不得不服气。
  “我......我也想学射击......还有格斗。”她擦过额头上的汗,单薄的衬衫被汗湿紧紧贴在身上,继而又被一阵热风吹鼓,两侧脸颊皮肤被灼晒得火辣辣得疼。
  “你想让我教你?”
  希丝维尔可没这么说,不过既然云岸提了,她就顺水推舟地点点头。
  没想到那小子非常欠揍地“切”了一声,扮个鬼脸道:“我才不教女人呢,女人最麻烦了。”
  希丝维尔不说话,拿起脚边最后一个易拉罐朝他的背影砸去,云岸敏捷地跳开了,清爽的栗色短发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依旧双手插着口袋,朝她龇牙咧嘴地笑了笑,接着跑向杉木博士和他们的吉普车。
  杉木正坐在车前盖上查看地图,把巨龙骨架周边地区放大:“龙骨以东有一片区域的卫星图像是模糊的。”
  “那就是焦土之城,你们要找的萨库瓦住的地方。”红河指点道:“那一块有信号屏蔽磁场,任何电波都到达不了。”
  “不错,和我的猜想一样。”杉木推了推眼镜,与红河握手:“多谢你的帮助,这台摩托车我们带着累赘,现在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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