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偶都市——by衣带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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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顾鲤鲤抬头看清楚了它。
它的嘴里还咀嚼着几条刚刚失去生命迹象的人腿,血红色的眼睛盯住了下水道里还活着的人。
确切地说,它也在看着顾鲤鲤。
顾鲤鲤抱住了双臂,恐惧地低下头。
她能感觉到,这个活偶是不一样的,它很想、很想……吃掉她。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了,她甚至能感受到有蛇信子一样的东西就在她头顶上扫过,但就在接触到她的发梢时,她感到自己的心口处又发烫了一下,紧接着蛇形子如同舔到了烙铁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又是一阵轰隆隆地巨响,顾鲤鲤再抬头时,烟尘里已经不见了那条巨蛇的踪影,地面上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不知通向何方。
“戴老师、戴老师,醒醒。”顾鲤鲤挨个把大人们摇醒,其他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捡回了一条命的人们爬上地面,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一阵失语。
这个街区像是被什么蛀虫啃食过一样,水泥地面、大楼,到处都是一个一个的破洞,街上原本应该在这里的伏兵一个都不见了。
他们恐惧之余都有些莫名其妙:“那条蛇……就这么走了?是吃饱了吗?”
“……”顾鲤鲤退到一边去,对着香囊里面小声道,“是你吗?”
面人依然阖着眼,如同沉睡。
……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11点的尾声,萧怡披着毯子坐到狄安娜身边,出神地看着高台下的绿茵场。
昨日的一切如同梦一样,如果不是在这里,她应该在这里听她最喜欢的演唱会,之后和未婚夫吃吃饭逛逛街。
现在未婚夫背叛了她,坐在身边的是这个外国女人。
“喂。”萧怡看着狄安娜调试着准镜,压低了声音道,“要是我们能出去,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就理性而言,出去之后,我们很难会在同一个时空,只会变成彼此毫无交集的陌生人。”狄安娜眨了眨眼睛,蓝色的瞳仁映出萧怡的侧脸,“你很舍不得我们的交集吗?”
“我不是、我没有。” 萧怡往后瘫坐着,“其实我这人蛮怕死的,但现在反而不怎么怕了。”
“我也有同感,毕竟真正的爱情使人超越死亡——我叔叔说的。”
“怪肉麻的。”萧怡皱了皱鼻子,“狄安娜,我们可能没机会交换戒指了,不如来交换一下愿望吧。”
“哦?”狄安娜放下了她的准镜,侧眸看向萧怡,眉眼弯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坦白?”
萧怡:“人生很多选择都是对比出来的,就好比假如我是个铁直女,但如果伊娃格林追求我,那我就很可以。说回正题,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狄安娜歪着头想了想,她是个雇佣兵,现实里过着极其乏味的生活,辗转了很多国家的战场,除了赚钱就是赚钱,甚至都没怎么考虑过赚那么多钱拿来做什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愿望。
她说:“你先给我个示范吧。”
“我的愿望那可多了。”萧怡掰着指头,“离开现在的舒适圈,到一个生活节奏慢的小城市攒一套房子,一边赚钱一边学新的东西,我想学调酒、学做lo裙、有精力的话再学几门外语,将来出国体验生活。”
萧怡说着,神了伸懒腰——
“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相比起来你活的概率应该比我高一些……如果最后你幸存,请告诉你那个世界的我,坚持梦想做自己。”
狄安娜微微颔首,接着又问道:“那么你的梦想里,有没有一项,是希望和我在一起的?”
萧怡别过头去,过了一阵,不着痕迹地点了点,继而道:“该你了。”
“我已经说过了。”狄安娜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萧怡的脑袋。“那些愿望还是由你自己来达成吧,而我,会捍卫你的愿望。”
她的身影离开后,萧怡在座椅上慢慢缩成一小团,捂住自己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脸。
……她怎么这么会啊!
在椅子上拱了一阵,萧怡感觉到旁边又有人坐下来,把毯子拉下来瞥了旁边一眼。
“你在干嘛?”
颜格面无表情道:“我心里有点乱。”
萧怡:“不是都说好了吗?还按上次的套路,狄安娜负责摧毁形体,你负责搞他心态,我辅助,易子昂守复活点?”
颜格:“你是个漫画家,我想找你盘一下我的剧本。”
萧怡:“……你展开讲讲。”
“剧本很简单,我已经知道了卢卡的‘唯一’是什么人,理论上我应该做的是扮演这个人来刺激卢卡,使用的套路不限于失忆、变心、改嫁他人,每种套路我都有把握粉碎他的心态。”
萧怡:“虽然我不晓得内情但是我劝你你善良点吧。”
颜格:“我也很想善良,但代价可能是全员陪葬。”
萧怡:“那你还是恶毒点吧,我还有梦想,我想活着看明年的七月新番。所以你到底哪里有问题?”
“我入不了戏。”颜格垂眸看着自己的膝盖,道,“我不确定卢卡的力量在我这里有没有残留,所以我还不能透露出他的‘唯一’是什么人,但这个人……我很难以任何负面的形象去演绎她。”
萧怡察言观色,艺术生特有的敏感让她观察出来些许端倪。
“那是一个你很尊敬、很爱重的人,你一想到对方,心里就充满了感恩,是吗?”
“嗯。”
对此萧怡倒是很有经验,她说:“这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证明了你自身的主体意志十分稳定,没有被各种各样的客体角色带成严重的精神分裂。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如换一个思路,不要想着对方是什么活偶之王,就把他当成……老黎吧。”
颜格设想了一下,断然拒绝:“不可能,老黎没有那么深情。”
“我有。”
萧怡看向自己另一边发声的源头。
得,表演系、美术系之后,音乐系的也来了。
萧怡从座位上爬起来从他俩中间跨过椅背:“我去布置会场,你俩慢聊。”
颜格的视线从他的腿看到他的衣襟,确定他真的还在喘气,才问道:“你从哪儿挖煤回来的?”
黎鸦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这事说来话长,稍后我再详细说——你现在入不了戏?”
“嗯。”
“颜格,你现在,算是体验派吧?”
体验派,一种表演艺术的学派,要求演员要和角色在台上台下都保持高度的一致。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颜格说,“迄今为止,我只能表演出自己所感受过的,像爱丽丝,她渴望的是亲情,我在家庭里得到了真正的亲情,所以我能演绎出来,但卢卡,他是爱情。”
他的双手在面前的虚空划出一个圈。
“人类的爱情永远在和现实博弈,可卢卡的爱情却超越了现实。”
他那持续了近一个世纪的、粉身碎骨的爱,是枯萎的飞蛾拥抱火焰,是深海的流沙等待日出……那种执着、那种炽烈,是人类无法触及的。
“你这话很伤我的心。”黎鸦摊开手。“在恋爱中保持克制是人类的美德。”
“我并没有否认人类的爱情,只是就事而论。”
颜格的脑海里如同笼罩着一层雾,他凝视着黑沉沉的天空,无意识地说道,“我缺乏失去的‘痛苦’。”
他没有真正在爱情中感受过失去的痛苦,所以他无法抓住卢卡的心脏。
卢卡失去了,他在时间的漩涡里徘徊,他不知道“她”在哪里,支持他的爱情在长达近一个世纪的等待里从未回应过他。
良久,颜格回过神来,似乎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回头看向黎鸦,却发现他也在怔怔地看着夜空,琉璃色的眼仁里有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失去……痛苦……”他轻声道。
“黎鸦?”
黎鸦忽然没来由地说道:“你看天边的那朵云,像不像一条龙?”
“哈?”
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开始相信命中注定这回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盛装
11点45分。
颜格在竞技场炽白的灯光下眨了一下眼睛。
他看向身侧空荡荡的座位, 迟疑地朝那个位置上摸了一下。
冰冷的,刚才并没有坐过人。
那为什么……我会感觉到黎鸦来过?
“颜格,下来看看, 是不是你需要的‘剧场’?”萧怡在绿茵场下面用拿着油画棒的手朝他挥了挥。
“这就来了。”
整个大竞技场有一多半的面积不再是草地,而成为了一座洋房花园,参差种着两排富有古意的树木, 水磨方砖的回廊与两侧的喷泉池交织成了中西杂糅的风情。
白玫瑰编制成的拱形花门后, 是一座巨大的舞台, 城堡、森林、乃至慈陵顾家标志性的瓷砖,虽然空无一人, 却也能营造出“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的氛围。
“我最多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最多撑6个小时。”萧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你给我画的慈陵顾府的图也太潦草了, 要不是我从戴老师那儿听过一耳朵民国建筑, 我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已经很好了。”
萧怡的画几乎将颜格所见到的、慈陵顾府的风貌再现了个七成, 颜格就可以不用耗费那么大的精力专门为了卢卡布置出一个过于精细的“心灵剧场”。
要杀死活偶之王的心,他必须全力以赴,一定要让自己彻底“入戏”。
“对了……”微微的恍惚后,颜格问道,“你见过黎鸦了吗?”
萧怡东张西望起来:“老黎回来了?什么时候?”
“是幻觉吗……”颜格捏住了自己一边的耳垂, 思索间,余光瞥向了腕上的手表,忽然愣住了。
这是一块早已停摆的表,颜格记得它的指针一直都停在零点。
但现在,它指向了——11点50。
……
“谁的时间是宝藏,
国王、弄臣、钟表匠?
他在今夜有愿望,
木石血肉做心脏……”
无机质的歌声在街道上传唱, 红色的、青色的眼睛如同星星一样闪烁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路灯将旅人的影子拖得很长,直至手杖敲打着水泥地面的声音从身侧经过,演奏家才倏然睁开眼睛。
银色的光弦划过一道弧线,清脆地一声交击,街上所有的歌声安静了下来。
商店里的座钟停止了不正常的逆时针旋转,顺时针的滴答声再次响起。
黎鸦浅色的瞳孔映出了一个人影,他看不清那张面孔,但人影却主动靠近了过来。
“颜格?”
“黎鸦……”
颜格的声音伴随着冰冷的指尖贴在了他的脸侧,他的声音空灵如午夜的幽魅,唱着可怜的歌剧。
“为什么你是黎鸦?否认你的血与骨,抛弃你的姓名吧……或许你不愿这样做,但只要你愿意宣誓爱我,我便不再留恋人类的身份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些宛如梦中的呓语毫无阻碍地走进了他心里,在整个胸腔里回荡。
“只有你的名才是我的敌人,即使你抛弃姓名,仍然是这样的你,你的存在……又与名字有什么关系呢?”
“给玫瑰换个名字,它依旧芬芳。为乐曲换个名字,它仍然响亮……所以你也是一样。”
“抛弃你的名字吧,我是你的役者,我愿将我的灵魂,补偿你这躯壳外的空名。”
在夜魔般的低语里,黎鸦的心脏安静如冻结的冰湖,然而就在那只陶瓷的手意图抓取它时,黎鸦动了。
“嗡——”
刺耳的弦音震碎了街道两侧所有的玻璃,他手里的琴弓如最锋利的剑一样险险扫过瓷偶的脖颈。
那并不是颜格,他戴着精致的礼帽,穿着华丽而繁复的礼服,路灯勾勒出他的身影——那并不是颜格,而是卢卡。
黎鸦晃了晃身形,从那精神的洗礼中挣脱出来。
“我必须承认……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尽管颜格会说出这种话的情况只会出现在他的白日梦里,“差点忘记了,十二伶人戏……你也是‘役者’出身。”
伶,有长于演艺之人的意蕴在其中,某种意义上,卢卡和颜格是相通的。
他们都可以,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这是你第三次拒绝接受这份馈赠。”
卢卡的面容掩映在路灯的阴影下,他对人类的争斗争斗一如既往地兴趣索然,不过就在刚才,他似乎从黎鸦心里看到了他在意的东西。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克制,你分明有一颗可以爱人的心脏。”
“你可以对他说爱,可以为他流泪,你可以为他独奏全世界只有他听得懂的乐曲……你可以抓得住他。”
“而我,却至今不知到哪里去才能找到她。”
黎鸦感到自己的血管在结冰,眼前的世界就像蒙上了一层迷雾,甚至连通常的口语也要花心力组织好才能说出口。
“这不是馈赠,是剥夺人性,卢卡……不了解人性,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爱人。”
“这正是你们的傲慢之所在。”卢卡抬起手,朝着远处慈陵市钟楼的方向做了个“拧”的动作。
除了黎鸦外,没有人察觉到,城市某处,一阵细微的,齿轮逆转的声音悄然响起。
随后,钟被敲响了。
——他在针对我。
意识到这一点的黎鸦瞳孔微微张大:“卢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