桎梏 番外篇——by深蓝裂痕

　　“诶？这里不是明渊宫吗？”萧霁踩了踩脚下玉石砖，背后是深深竹海，正是神台入口处。
　　“不对劲。”
　　沈落衡盯着晦暗天色，远方黑云翻滚，瑟瑟阴风吹得几人衣袍翻飞，身后阒静无人，远方隐约传来杀伐之声。
　　“诶，”萧霁极目远眺，“已经开始神试了？”
　　神试，乃神剑大会最主要的项目，亦是凡人飞升成仙的途径之一。届时四海八荒欲成仙者纷纷聚集于此，互相比试，由九天神女亲自下界，擢选唯一胜出之人，赐予神籍，飞升得仙。
　　沈落衡神色莫测，原本他也是有资格参与此次神试的，论修为法力，他自诩不输旁人。如若成神，或许就能和萧霁……他自嘲一笑，即便如此，神族金科玉律，仍是容不得他。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三人避至一边，却见是明渊弟子持剑赶来，神色十分凝重急切，嘴里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
　　“师弟！”萧霁认出其中一人，跳了出来，“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一男子恍然回首，见是萧霁，先一笑，却见他金眸熠熠，忽然一惊，又见沈落衡冷冷站在他身后，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带着一伙弟子恭敬作拜：“见过踏雪仙尊。”
　　沈落衡淡淡顿首：“不必多礼。你们为何如此匆忙？”
　　那弟子不解，囿于踏雪仙尊冷面霜眉，却又不敢太造次，恭敬道:“弟子带着师兄妹前去神台驰援。”心里有一肚子话想问萧霁，只得生生咽下去。
　　“驰援？”沈落衡微微挑眉，神色凝重，“神剑大会举办得可还顺利？”
　　众弟子中有位姑娘天真洒脱，走出来展颜问道：“齐明道仙尊抱恙，参加不了神剑大会，我们都惋惜得很呢！不过照这个现状，神剑大会已是办不成的啦。”
　　“出什么事了？”
　　那名弟子眄小师妹一眼，上前道：“众仙尊原本比试甚酣，忽有魔族来袭，阵势浩大，只能暂止神试，各门派纷纷驰援明渊宫，协助除魔。”
　　萧霁与沈落衡对视一眼，彼此目光皆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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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魔物受剿、神女降世、狺餮突袭
　　“齐明现在何处。”
　　那弟子不假思索答道：“齐师弟在北边协助掌门除魔。”
　　沈落衡又问了些情况，那几名弟子一一答罢，沈落衡拂袖道：“我随你们同去。”
　　众弟子顿时感激拜道：“多谢踏雪仙尊！”
　　整座神台拔地而起，由神柱支撑高耸入云，撑起顶部一轮巨盘，如一把擎天巨伞笼住明渊山巅，蔚为壮观。这神台上一砖一石，皆由北渊寒石堆砌而成，描出一只威风凛凛的神龙纹路，腾云直上，舞于中央。原本晴时，阳光照于寒石砖上，可映出熠熠神光，这条巨龙便像活了起来一般，耀耀生辉。此番魔族来犯，天地失色，黑云压顶，原本风光的龙纹不由黯淡下来。
　　三人御剑随师兄妹向黑云滚滚处飞去，方觉那并非黑云，而是从玄枢处传送坠下的魔物，势如滔天地将天空撕裂了个大口，倾泻而下。
　　“为何……传送到了这里……”萧霁疑惑不解，看向沈落衡，后者亦摇了摇头。
　　“不论如何，先除魔要紧。”
　　二人望向惊雪，他亦点了点头：“属下誓死跟随神子殿下。”
　　向下堕去，脚下群魔如潮，诸派长老率弟子与之厮杀，兵器与喊叫声滔滔不绝。三人刚落地，周围杀声大作，犹如雷霆，顿时淹没言语，萧霁沉吟拔剑，鸣声铮然，混入沸腾的杀伐声中。
　　沈落衡执绡在手，身形飘然欲飞，一招“回风流雪”，长绡似游龙腾跃，掣倒一圈魔兽，回到手里，一足踢倒兽颅，翻身而飞，手中化魔钵訇然作响，魔气如雾，尽数收入钵中，而后捻指成诀，数道冰蓝色的气剑浮于空中，向群魔俯冲而去，群兽挫骨扬灰，雪花般飒飒潇然于天地间。
　　三人杀得疲惫，魔物仍如一群群潮水涌入，似无止息，正怅惘间，忽见半空寒光大泄，闪得众人不得不闭上眼去，再睁开时，却见是明渊掌门云梧仙尊浮于半空，一股极强的气势高山流水般向外泄开，周身环着重重金华锁链，奔向喧嚣魔物，刹那间天崩地裂，固若金汤的神台巨盘赫然砸出数道弥天裂痕，无数妖魔顷刻被碾成粉末，尸骨无存。在云梧仙尊锁链之后，千丈巨影矗立，一轮金色烈日炽热烘烤大地，似乎只对魔族起效用，阵阵焦臭随着紫烟弥散开来，又有不少魔物活活蒸发而死。
　　抬眼之间，掌门已剿灭二成入侵魔物，众人纷纷叫好。
　　“诸位且先行退让——”
　　千里传音即至，声音浑厚充沛，萧霁大惊，原来掌门的功力竟已修炼至此等境界，他侧头一看，沈落衡也深为诧异。
　　众人且退，掌门敕令成咒，数道巨大的金光封印铺天盖地落下，将魔族尽数镇压，不得动弹；訇然巨响，宛如磅礴浪声，震得星辰欲坠，黑云尽散。众人抬眼看去，通天玄枢的传送口不知何时已关闭，只剩下那群魔物惶然恐乱，被牢牢震在封印之下。
　　“不知师尊方才放的那只兽如何了？”
　　沈落衡屏气凝神道：“他魔力尽失，留在这不过等死，想必去寻人了。”
　　掌门一声气吞山河的狂叱，忽然一阵金光汹涌澎湃，只觉得天旋地转、地动山摇，生生被那气势震得前俯后仰，乱成一团。待安静下来，众人抬眼再看，混沌天地恢复原貌，湛蓝碧空白云点点，周身云蒸霞蔚，堆山积海的魔物刹那消失无踪，只剩下掌门昂首立于神台之巅，神光隐然。
　　一股敬佩之感从萧霁心底油然而生。
　　却见空中浮出一道衣袂飘然、腾云驾雾的身影，气势如虹、光华夺目，令人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浓浓的敬畏感来，众人皆不住拜倒，没来由地甘心俯首称臣。
　　“仆等拜见九天神女。”
　　萧霁跟着众人一齐拜倒，却见那神女周身云遮雾绕，看不清面容，声色泠然无情：“神剑大会被魔族所侵，可耻可恨。林云苍，本神念汝除魔有功，远超他人，赐汝神籍仙身，汝可接受？”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复杂，但无一人不服。原欲比试的诸派掌门见云梧仙尊功力如此高深，自己与其相去甚远，皆暗自侥幸没与他比试，虽有不服，但哪里敢怨声载道。
　　林云苍脸上浮现一抹从容不迫的微笑，朝着神女深自一拜：“参入神籍乃无上荣耀，仆恭然接受。”
　　神女淡淡顿首，正欲挥手施法，却听台上远处传来声声疾呼：“快躲开——”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头饕餮猛兽来势极凶，冲开人群亟亟撞来，齐明追在身后，不住叫唤：“快让开！”
　　“狺餮？！”
　　这只猛兽赫然就是当年萧霁在禁地神殿不慎唤醒的那只，为何会被放出，又为何会跑来此地？！
　　偏生这只狺餮是朝着萧霁的方向冲来，沈落衡极度惊愕，来不及思考，起身飞至萧霁跟前，长绡凌然刺出，又是那招“流风回雪”，狺餮被打偏了头，吃痛一刹，又向萧霁撞来。萧霁大吃一惊，往日的记忆一幕幕浮上脑海，却也只能拔剑勉力招架，狺餮来势甚猛，他步步招架步步逼退，惊雪和沈落衡追至身后，不知不觉来到掌门跟前。
　　沈落衡踏雪而飞，一招“傲雪凌霜”急刺而出，湮灭耳际的风雪呼啸冲至，狺餮难辨方向，愤怒地瞪圆金眸，摆尾狂扫，萧霁与魔兽相斗时原已受伤，被他扫中伤口处，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涌上心头，他捂住胸口滚落在地，狺餮长尾如雷鞭怒拍，他只得不住翻滚闪身避让，摇晃间什么东西叮铃作响，飞了出去。
　　掌门本欲出手相助，忽见一枚玉坠飞了出来，他正好握在手里，这一握非同小可，他对这枚玉坠甚是眼熟——
　　当年最先怀疑萧霁身世之人，就是他。
　　这小子怎么还在明渊宫？！
　　他心下一怒，却见萧霁金眸熠熠，显然是神族之象，不免一惊，没有察觉到掌心中玉坠神力翻涌，正逼他心脉而去。一阵剜心的痉挛猛然袭至，林云苍吃痛扶额，要将那枚玉坠掷出去，却像是连根带枝一般生在了自己掌心，金光神力源源不断地从中奔涌而出，却像是雷电之悚，击得他百骸俱震，眼中杀意大作，眸色竟渐渐转为深紫，周身笼罩着一股可怕的魔气……
　　只听得勃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众人俱惊，林云苍周围笼起了越来越深的魔气，神情极度痛苦。
　　神女沉吟一声，飞身而下，神索锢住其身形，凛然道，“汝竟偷炼禁术，致走火入魔？”
　　众人皆是一震，沈落衡堪堪将狺餮缚住，闻言也是一惊，不可思议地望向掌门。
　　林云苍被黑雾笼罩，痛苦挣扎，神思混乱崩溃，只听嘶声呜咽：“我……没有……”声音十分凄厉，听得萧霁很不舒服。
　　“不，林云苍，你有！”一位长老浩然踏出人群，指责道，“本尊多次深夜听到异响，以为是魔物入侵，但每次都追寻无果，原来是你偷炼魔功！”
　　“这么说，我也总听到夜里有奇怪声响……”几名弟子嘀咕道。
　　一女子恍然道：“对啊，我有次行夜路也听到声响，好像是泠阁那边传来的，叫声怪得很，原来是掌门……”
　　萧霁一听，下意识与沈落衡对视，顿觉尴尬无比。


第21章 最忠诚的朝圣者
　　多年前的神剑大会上，沈落衡曾与林云苍比试过，结果是沈落衡略胜一筹。转眼也不过数十年，林云苍的功力没道理精进得如此迅猛，沈落衡心下一沉，难道掌门真的偷偷修炼了魔功？说起来，当年萧霁误闯明渊宫后，林云苍异常激动，要将他捉去亲自处置，难道那就已有了端倪……
　　“我可以作证。”明渊宫三长老冷然出列，眼神森冷，“我曾亲眼目睹林云苍在夜里与魔族密谋。”说罢，他愤然指着林云苍，忿忿道：“为了神籍，你连做人的底线都可以不要！？”
　　“不——并非，”林云苍惊恐叫喊，朝着神女狠狠一跪，跪得铿锵有力，“神女娘娘，小人只是一时慌神，小人是有资格位列仙班——”
　　神女冷哼一声，瞥了眼林云苍，决然打断他的哀求：“欺侮上神，藐视神规，神界容不得汝。本神收回成命，夺汝神籍，即刻贬入死域，永不得出——”
　　环绕着林云苍的魔雾散去，仙袍因痛苦挠抓而处处撕裂，显出浑身幽紫鳞光来。众人见之皆惊，甚者有人疾呼，却听他凄然哀哭，跪着要去抓神女脚下祥云，恸声大作：“神女娘娘，求求您，小人知错，您应允过的，您已将神籍赐了我，怎能突然收回？”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林云苍转眼间衣衫不整、发髻纷乱、涕泗横流，模样狼狈落魄至极，简直判若两人。众人看着，顿觉荒唐可笑，甚至有人笑出了声。
　　然而神女仍是一副藐视众生的姿态，无情无欲地将方才言语重复了一遍，拂袖欲将他打下神台。却听林云苍默默爬起，瘆人地兀自冷笑了起来：“你们神界绝情寡义、出尔反尔，将自己撇得清白。不错，我是走火入魔，可这又如何，我何曾伤过一个凡人，何曾做过一件错事？为求一个可怜的神籍，我耗费多少年的心血，创了这明渊宫，当了这掌门人，到头来，竟凭你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打发了？”
　　林云苍语气愤然，浑身颤抖起来，指着神女怒道：“老夫杀了无数魔物，你熟视无睹；仅仅是魔力微泄，却要受永禁之重罚，你们神界公平在哪、正义在哪？！难道天下苍生，就要凭你一句话，决定生死么？！”
　　“此乃天道。”神女漠然道，不容置喙，“汝不认错便罢，休得猖狂。”
　　她紧收神索，林云苍反抗愈烈，直至双目喷火，周身魔雾再起，“天道负我！”只听一声绝望狂啸，那神索竟被生生挣脱，林云苍浑身怒火猎猎，手中长链如狂风翻涌，向神女横扫而去。神女终于面露惊色，脚下祥云被长链冲散，她神色一沉，带着众仆拂袖一闪，竟消失在天幕之中。
　　长链劈了个空，林云苍愈发恚怒，周身魔气越来越重，显然是走火入魔极深，只听他嘴中狂啸：“我要毁了众生！！”身后金链挥舞不止，如数条蛟龙盘飞震怒，向众人疾劈而至。众人慌忙闪避，三长老冷冷叱道：“林云苍，你为求神籍，私通魔族，谈何公平！”
　　林云苍杀意愈盛，字字句句恍如洪钟，向众人劈头盖脸震来：“公平？你也配提公平？当初我没答应让你一起同魔族合作，你便处处算计嘲讽于我，又何必装正人君子！”
　　三长老一愣，惭愧之色乍显。转瞬之间，林云苍已杀至跟前，一手将他锢了起来：“你我都是恶人，都不得好死！”话音刚落，只见一阵焦灼之气从三长老身上崩裂，任他使何招式竟都无用，自身精气如潮汐涌入林云苍体内，而他只能慌然瞪目，眼看着容貌由中年一点点苍老下来，最后竟只剩下一张皮包骨，颓然倒地，显然是修为散尽，变作凡躯。
　　众人愕然。林云苍心神尽失，已非常人，他口中所说“要毁了众生”恐怕不是玩笑，于是只好纷纷架起兵器迎敌。
　　这厢沈落衡刚用缚仙索将狺餮捆住，余光极敏捷地捕捉到神色慌乱的齐明，反手扼住他咽喉，冷冷问道：“是你故意将我们带入魔域？”
　　“师，师尊——”齐明吃痛蹙眉，仓惶道，“弟子，弟子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