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by巫山有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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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白狼与东山的白狼很相似,但不同在于并没有东山他的“族人”们通人性,这些狼更像是守护的执行者,分毫不讲情面。阿曈很理解,这里不叫人进的初衷,他们东山,也是不叫人随便进的,那里是他的家,就像这里是它们的家。
但无法,宗朔的病还得看。狼语并没有人言那样具体的词汇,所以,说出来的话只靠大意领会,他刚才问山上有没有大夫,但这里的狼不理解“大夫”的含义,不明不白的没说话就走了。
阿曈跺脚,“咱们别打扰它们的生活,进去看看就出来!找一圈先。”于是阿曈仰头就又“嗥”起来,与白狼沟通,狼群回应,简单翻译就是:“大夫”不知道,进山不行。
但显然众人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忽儿扎合与宗朔打头阵,渐渐往雾林边缘处行进。于是,在踏出林子之前,又是一场恶战。
这回,巨狼没有现身,其他的猛兽却是前赴后继的。
眼见这样混战下去不行,阿曈伸手攥住一只飞往宗朔后背心的一只毒蜘蛛,索性,他眸色一变,一脚踏出雾林,站在高处的岩壁上。
出了雾林之后,四处渐渐有白雪覆盖,入目尽是重峦叠嶂与霭霭雪顶。
阿曈的身躯滚热,他呼出的气体都是白雾,仿佛在寒冷之地结成了冰晶。他站在巨石上,侧耳倾听这座山的脉动与生机,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牵动着。
少年站在蓝天碧空之下,眸子紧缩成一条进线,不自觉的拜了拜天地与山川,他口中说出喃喃的世间真言。
“我,阿史那·虞乐都思,在此言语。”
“兽,退!”
“山,开!”
真言带着世间一切定义的力量,滚滚如雷般,于天地山川之间传出好远,整座山都在“嗡嗡”回响。
天上的浓烈的日光越过乌云,披洒在少年身上,他整个人都散着光芒。
远处的山脊‘轰咔’作响,多时才停。而后,群山响起悠长又古老的狼嗥。
阿曈真言退百兽,开圣山。
第六十五章 历史湮灭,血脉犹存
随着阿曈渐渐喘息着低下了头, 雾林中围着众人的野兽也都悄然散去。
过了好一会儿,被真言之力震慑的一行大汉才回过神,刑武他们甚至头晕的想吐, 胸口发闷, 这不是他们能够听闻的“语言”,这字字都是天地的规则。
克烈的众人还好, 只是晕, 倒是宗朔与诺海,两个人没什么大碍,只是眼瞳深处微微闪烁。
阿曈累极了,开山辟海的真言很艰难,消耗他本来就不完整的血脉,少年身上一软, 从岩壁上跌下来。宗朔眼疾手快, 他一直注视着阿曈的举动, 此刻便飞身上前,一把将人接住, 横抱在怀中。
阿曈轻轻拍了拍宗朔的胸膛, 指着远远传来崩裂之声的霭霭山脉。
“去那里。”
宗朔看着有些虚弱的阿曈, 他咬紧了牙关,双拳紧握。
最后,竟还是把这个少年牵扯了进来, 命运交杂,因果际会, 他要去的那座封闭的圣山, 阿曈是开山人。
阿曈抬头看着红着眼眸, 将牙关咬出血的男人, 笑了笑,伸手去摸宗朔的脸。
“谢谢哦,你陪我回来,我总是要回来的。”
宗朔侧脸,用嘴唇轻碰少年柔韧而滚热的手掌,他看着阿曈的样子,眼眶酸涩,没忍住,亲了亲嘴角边的手心。
“身上,怎么这样热。”
阿曈闻言摇摇头,“不知道,进了这片林子就开始了,没事的。”
宗朔回到林中,转头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天目人,他想也许这老人知道些什么。
但谁知天目人也惊诧极了,他只知道圣山早就关闭了,却不知道还能再次打开,老人激动极了,他们这一族的做被赋予的使命便是侍奉神族,如今,进得圣山,他要完成毕生心愿了,老人攥紧了孙子的手,叫他扶着自己赶紧往前走!
宗朔见着老头一脸极端兴奋的样子,又不清楚什么,便只能作罢,抱着阿曈,上马往前赶路。
如今,就算不为了自己,他也要进这座传说中的圣山去看一看了,阿曈与此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弄清楚,他心中不安稳。
众人也终于醒神,刑武几个从军营跟随宗朔深入草原的将军,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灌了好些水袋中的凉水,这才压下了眩晕继续赶路。
越往前走,便越寒冷,他们穿过炽热的草原远涉而来,到了此处,竟脱离了自然的限制,风刀刮的厉害,冷如寒冬,不仅眼前的地上是积雪覆盖,就连远处山脉,都被一片纯白笼罩。
除了身上越来越热的阿曈,其余的人都冷了,但好在他们都是正当年的壮汉,并不止于为此而裹足不前,倒是阿贺该,那一肚子的油脂成了在寒冷中的护甲,他看着猛喝烈酒的斥候等人,终于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咧嘴掀开衣服,朝着胖肚皮拍了拍。
寒山难攀,处处有结着冰晶的峭壁与陡崖,显然,这里并不是为“人类”准备的行道,这里,是野兽之地。
马匹的铁掌太滑了,它们之中,除了长在东山,习惯与族群攀山的大黑马之外,其余都难以越山。
于是,只能将马匹放在山下,一众人径自往山上爬,但是,不是爬过这座山就行的,眼前是连绵的山脉,他们本为寻找“神医”而来,如今瞧着眼前这场景,在这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知道还有多少路程要走,宗朔独自抱着阿曈,要将天目老人与诺海放在乌骓的背上。但老人却拒绝了,他恨不能三跪九拜,一步一叩首的往“圣山”上爬,骑马算怎么回事?
老人也来了精神,红光满面的,竟身手利落起来,比他孙子攀的还快,还回头催众人。
“快点!太阳落山就不能走了。”
即便如此,众人依旧在山中的避风角落里歇了一夜,才在照样升起后,再次出发。
找不到路,阿曈至今还没缓过来,他软手软脚的,一路都在宗朔的怀中闭目。
直到,火红的朝阳轩腾勃发的从东方升起,透过山巅的流云与浓雾,映在众人的眼底。阿曈被晨光灼醒了眼眸,他叫宗朔一起看朝阳。
“看,我叫阿曈,阿纳说,生我的时候,日出东山,磅礴曈昽。”
宗朔望着天边,浑身被光笼罩着,他是星辰与太阳,要照亮自己朔风凛冽的无边暗夜。
男人低头,“阿曈,好听。”
阿曈一笑,而后,日光渐渐升高,阿曈望着前方的一座山峰,宗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处山顶,被朝阳笼罩住了,山顶的白雪折射着赤红的朝阳,竟也像是泛着金光。
少年缓缓的说话,“日出金顶,就是那里。”
自然造化,鬼斧神工,也许“神能”真的可以通天。
有了方向,一行人加快了脚步,这里太冷了,早点完事,也好早点出山,刑武腰间的酒壶都要被斥候喝完了,这人本来就是从尸山血海里被捡回来的,身上带着“寒”,如今到了这处冰天雪地中,刑武一摸斥候的手,冰凉!
“快,再灌一口,马上就到了!”斥候点头,睫毛上都是冰,往刑武身边靠了靠。
雪山深处洁白又平整,没有丝毫的痕迹,人不曾来过,就连动物也没有,这里原始封闭的世间禁地,随着一声“山开!”而轰隆隆的展现在世人眼前。
此山最寒。
就连克烈也受不住了,诺海披着阿贺该给他围上的羊皮,安静的随着众人的脚步,进了这片密地,这也是多年后,所有神圣传说的源头。小孩儿作为一个见证者,亲历了这一段“神”的最后历史,这是圣山最后一次现世。
阿曈渐渐有了力气,他脱离的宗朔的怀抱,心脏跃动的极快,他知道,要到了,他天生该来此处。
阿曈双目泛金,就连手掌都变成了利爪,他仿佛被召唤一般,奔跃上山,众人冻的麻木的脚步跟不上他,只有宗朔紧紧相随。
峰内有谷,深谷,宽广无垠,这座山峰与眼前这凭证的山谷比起来,更像是一道门而已,一道日出就能照见的回谷之门,阿曈开山,就是开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雪峰顶端,定定的朝平谷望去,一片雪白,荒无人烟。
少年像是不可置信,他自觉就是这里了,这里在呼唤着他浑身的血脉,叫他难以割舍,叫他舍身前来,叫他不自主的想要仰头嗥叫,唤醒迷失的族亲。
宗朔却仔细观察着山谷,只觉不对,这里太过平整了,但凡是谷地,必有陡峭而下,有底有隙。
于是宗朔直接画下山边,一路到了平地之上,这里被厚雪覆盖住了,他直接拔刀往下猛力一插,长刀没半,就抵到了硬处,不是土地,质地倒是更像坚冰。
阿曈见宗朔在谷地上开始以刀斩雪,渐渐清出了一小片区域,于是他也跑到宗朔身边,用化成利爪的双手,刨开了雪层。
两人都愣住了,脚下,这片“平地”,竟全是坚冰覆盖而成,冰层极厚,却也清澈,从冰面朝下看,在日光的映照中,深处隐约可见。
冰下,仿佛是一座城市。
多年前的繁华已经不得而见,冰层下隐藏淹没了一个“神”的文明,洁白的高塔轰然倒地,到处是搏杀留下的痕迹,高耸的祭台上带冠的王者抽干血脉,使出了真言禁术,以寒冰封住了一切,封住了族人的尸首,封住了能叫人间化炼狱的野心,封住了忠诚与背叛,宽宥与神罚。
超前的文明与绝对的力量被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独留一座冰封的废墟,“人”当兴起。“人”当繁盛。
少年跪在地上,他看不清真相了,真相只是脚下厚厚的冰层,一望无际,隐隐约约。
但他依旧听到了呼唤,他的身躯还在沸腾着,这里是一处死地,但是族群的血脉未绝。
宗朔拉起了阿曈,道家讲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留一线生机。佛家则讲因果,神族的因果已偿,阿曈该好好的、自在的活着。
众人这是也终于爬了上来,但宗朔只是一挥手,他的属下便停住了脚步,但期盼已久的天目人却不能听令,他脱开了孙子手,;连滚带爬的下了山顶,直至谷中。
直到他看到冰层下,隐约封着的巨大狼形,老人僵了一会儿,反而却静了下来。
宗朔只觉手间阿曈的体温越升越高,甚至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对,目光苍茫茫的,倒像个历经沧桑变化的老人一般,宗朔一拉阿曈,但少年看他的眼神仿佛不识,只是略微打量了一番,而后点了点头。
宗朔猛然顿住,大喝,“阿曈!醒来!”
但少年看了他一眼,略略笑了笑,而后朝着前方指了指,想开口,但没成功,于是摇了摇头,叹口气。
宗朔握刀的手都在抖,他被压制住了,不能动!
而此刻,阿曈终于瞳孔变化,显出了原本茶色的双眸,只是身上一软,昏倒了。宗朔登时挣脱了束缚,一把搂住了阿曈。
少年的狼耳与尾巴都收了回去,变成“人”了,只是身上依旧滚热,深深的昏迷。
山峰上还未下来的众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见阿曈昏过去,宗朔抱起他而已。这一路少年总是这样,他们并没有太惊慌,直到看到宗朔慌着几步蹿上山顶,他们才觉出些不对来。
“走!出山。”这地方不对劲儿!宗朔带着阿曈就想走,阿曈在人间是好好的,不该带他进到这里来。
刑武欲言又止,这就走了?不找神医了?不治病了?
他们并没有看到冰层之下,所以并没有多少敬畏,直想着给宗朔治病要紧。
“殿下,不找了?兴许找到神医,阿曈也能治一治这老晕的毛病。”
宗朔皱着眉摇头,“没人了,走!”
只是众人刚要启程,身后天目人的孙子却在朝下喊,“爷爷,上来啊,咱们走了。”
老头却手捧着一捧冰层上的积雪,望着厚冰之下,他朝孙子摆了摆手。他的年事已高,用黑白二色的双眸凝视自己,老人能看到日渐衰弱的死气,只是他没说,一路默默跟到了这里,想着最后看一眼圣山便罢。
可万没想到是如此场景,他的眸子能看的更深,更远,这片冰谷在他眼中都是金灿灿的,绚烂又瑰丽,他想,他已然找到了最后的归路。
老人第一次朝宗朔行了大礼,他叩拜完成,朝他说,“伟大的月氏大人,请将我的孙子带出这片圣地,他将恢复普通人的生活。”
宗朔看了看老人,点了点头,个人有个人的去处,他不拦着。
“孙儿,你去吧,先辈的使命到此而止,业已完成,我将回归狼神的怀抱,你走吧,好好生活。”
说罢,不再言语,闭目盘坐在了冰层之上,他的胡须与头发已然尽白,此刻随着寒风飘着,像是雪狼洁白的毛发。
查木端如何呼喊,老人都不再理他了,于是他跪下,朝爷爷磕了头,又朝不知在何处的神磕了头,艰难的做了决定。
宗朔一声令下,众人飞速下山,倒比到处寻找入口时来得快上很多,下了山,众人都骑上了马,男人心里依旧焦急。
阿曈的身躯太热了,这样的高温,“人”是受不住的,可少年眼下,就是个人,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处能安歇治病的地方,无论如何,要先降温才行。
他收刀策马,朝这片寒山之外冲去,“驾!”
第六十六章 应劫而生
行至半路, 阿曈便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了,人事不知,软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