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修为尽失后——by一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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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琢瞳孔剧缩,后背抵在塌了半边的雕花木门上,惊愕看向前方,精致的木头右手已经碎成木屑,和外面呼啸而来的大雪交织簌簌而下。
一条条墨字白纱被风吹得交织交缠,雪纷纷扬扬从破碎的画舫窗户刮进来,奚将阑孤身站在正当中,长发披散而下,垂在身侧的手细细密密发着抖。
“没了?”
他呢喃了两个字。
应琢努力站稳身体,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
奚将阑明明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怎会有如此灵力?
“嘶”的一声微响。
细微的紫色灵力在奚将阑单薄的身躯上一闪,将墨发拂得半空中胡乱飞舞。
奚将阑平稳的呼吸随之开始剧烈发着抖,经脉之下像是隐约有活物窸窸窣窣爬过,诡异得让人遍体生寒。
应琢一惊,厉声道:“奚将阑!”
他竟然用了“弃仙骨”?!
一道黑雾猛地从奚将阑后颈钻出,原地化为一只黑猫。
它吓得浑身的毛都炸开,惊恐地道:“奚将阑!住手,我们会死!”
奚将阑低低笑了出来,病态苍白的脸庞缓缓爬上一道紫色纹路,妖冶又邪嵬。
他将满是鲜血的手凑到唇边,猩红的舌尖在手腕处舔了一下,突然牙齿像是叼住了什么微微一阖,手腕往下干脆利落地一甩。
探入他大半经脉中的“檐下织”被他强行抽出来,半透明的蛛丝已染满血痕,带出来时将奚将阑脸庞溅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奚将阑不知疼似的,眼睛眨也不眨,轻轻张开染血的唇任由蛛丝从唇缝间掉落。
应琢痴痴看着他:“师兄?”
手腕上的伤口飞快愈合,奚将阑又轻又缓地侧过头看向应琢。
大量“弃仙骨”遍布他的经脉,让他短暂而强横地充盈着滔天相纹灵力,以至于一个冰冷森寒的眼神都像是带着戾气。
他轻轻启唇,一字一顿,像是在呢喃心上人的名字。
身上的杀意却一层一层地拔高,转瞬到达顶峰。
“应、琢。”
第21章 奄奄一息
应琢被他一个眼神看得呼吸顿住,血液几乎沸腾起来。
是了。
这个眼神、气势……
这才是当年名满十三州的小仙君奚绝。
从来无人知晓第十二个相纹是什么,更不知用途为何,但奚绝却靠着一人一剑,能和身负天衍珠备受天道眷顾的盛焦打成平手。
应琢被奚绝“温柔耐心开导”的翌日,离相斋负责授课的长老有急事出门,特让他最得意的弟子前来带一节课。
奚绝身着艳红绯衣,手握着藤鞭从和煦日光中缓步而出,漂亮昳丽得让人失魂。
他大概自幼体弱多病,身量比寻常同龄人要矮上许多。
本以为来到离相斋那群比他小一两岁的小崽子们面前能勉强找回点自尊,谁知放眼望去,各个都比他高。
奚绝漂亮的眉眼瞬间就耷拉下来,瞪了那几个蹿苗似的少年一眼,手腕一抖藤鞭,连半句废话都没有。
“来打!”
离相斋的少年们虽然听说过奚绝的威名,但从来没见识过,还觉得是那些人阿谀奉承奚家才夸大其词。
瞧见他这么矮,脸蛋长得又像漂亮小姑娘,他们嘴上不说,眼神却全是揶揄和嘲讽。
奚绝察觉到那些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脑袋上,差点炸毛,握着藤鞭的手一紧,眼眸沉下来。
“打啊。”
离相斋的少年们听话的上去打。
片刻后,一个个哎呦呦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那是应琢第一次看到往日里把他欺负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同窗被人打到如此狼狈悲惨的样子。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将整个离相斋打得人仰马翻,让那些比他高的人只能躺在地上仰视自己,个子矮的奚绝才舒坦点。
他干脆利落地将藤鞭收回,正要拂袖而去,视线突然落在半躺在角落的应琢。
离相斋所有人看着奚绝的眼神全都是愤恨和畏惧,只有应琢满是惊羡……
以及那时的奚绝看不出的炽热恋慕。
奚绝用鞭子敲了两下掌心,突然走过去,饶有兴致地俯下身,直直看着应琢的眼睛——他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乍一靠近来时,应琢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我记得你。”
奚绝勾唇一笑,稚嫩的脸上张扬艳美,好似比日光还要耀眼,“你是叫……”
“应琢。”
紫色灵纹遍布全身,奚将阑眼神冰冷全是森然戾气,那一团“弃仙骨”没有半分浪费全都被吸纳入千疮百孔的经脉中。
整个画舫被奚将阑的灵力震得不住发出“吱呀”的瘆人声响,像是随时都能坍塌。
“师兄……”
应琢的眼神炽热又病态,缓缓站直身体调动相纹灵力。
“檐下织”陡然化为无数根雪白蛛丝,“叮”的脆响四散而开,转瞬将整个画舫变成蛛丝遍布的盘丝洞。
画舫价值连城的精致摆设被瞬息毁了个干干净净。
方才被奚将阑强行抽出来的染血蛛丝落地后一弹,被紫色灵力卷着像是活物一般疯狂挣扎扭曲。
奚将阑姿态散漫地一垂手,蛛丝遽然幻化成一根漆黑的藤鞭。
鞭柄被他五指一拢,“啪”的一声撞在掌心紧紧握住。
黑猫几乎在咆哮:“奚将阑你是疯了吗?!你和秦般般非亲非故,何苦为她糟践自己?!你现在威风,但“弃仙骨”一旦反噬,你性命不保!”
奚将阑看都没看它,面无表情地手腕一抖,数丈的漆黑藤鞭游龙般萦绕周身,紫纹噼里啪啦,将冰冷无情的眼眸映出深紫色。
盘根错节的雪白蛛丝和张牙舞爪的漆黑藤鞭交织在偌大画舫中,画面诡异又惊艳。
“师兄生气了?”应琢眸中全是癫狂,他根本不懂奚将阑怒气从何而来,只知道莫名的亢奋,“为了什么?是恨我要将您做成傀儡,还是为“三更雪”?”
奚将阑哪怕什么表情都不做也是自带三分笑意的脸上此时罕见的冷若冰霜,笑起来像是要勾魂撩人的眼眸也如冷山之巅常年不化的寒霜,看向应琢时像是在看一样死物。
“你不该抽她的相纹。”他冷冷地说。
说出“抽”这个字时,后颈处的伤痕似乎也跟着传来一阵剧痛。
应琢从未见过奚将阑这样,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奚将阑这副让人遍体生寒的样子,他像被触了逆鳞,遏制滔天杀意,浑身都在发抖。
应琢笑着道:“在这十三州中,觉醒相纹却无世家相护,便如怀璧。我抽她相纹又未夺她性命,且又给了灵石,你情我愿之事,师兄为何动怒?”
话音刚落,漆黑藤鞭宛如游龙,嘶声咆哮一声,冲破面前阻拦的雪白蛛丝,轰然朝着应琢面门而去。
“砰——”
察觉到藤鞭上毫不留情的灵力,应琢神色一沉,猛地抬手从右手断臂处释放出无数蛛丝,强行将藤鞭格挡住。
“师兄,真想杀我?”
只是为了个小姑娘,就能不顾后果用“弃仙骨”,甚至想要他性命。
明明应琢坦言要将他做成傀儡时,都未能让他动怒半分。
奚将阑似乎是厌倦同他多说,藤鞭凛然,宛如带着紫色雷光劈开格挡的“檐下织”。
明明奚将阑对他全然不留手,应琢竟然不动怒,甚至笑了出来。
“这样才对。”应琢心想。
他倾慕数年、求而不得的师兄,就该如此恣睢肆意,心狠手辣——这样的人,才有做成傀儡的必要。
偌大画舫雪白蛛丝、漆黑藤鞭,以及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胡乱交织,奚将阑纵身一点曲折藤鞭,身轻如燕转瞬冲至应琢面前。
三息间已交手数招。
他太多年未动灵力,乍一动手竟有些生疏。
应琢也是看透这一点,浑身蛛丝忽的爆开,宛如一个亲昵的拥抱,“嘶嘶”几声将半空中的奚将阑团团缠住。
奚将阑瞬间成了被白丝包裹的蚕蛹。
应琢笑了笑。
六年前奚绝虽然天赋极高,但终究只是化神境,更别说这些年修为全失,没有半分精进。
就算用了“弃仙骨”,也终究不能越过这具身体的极限,连还虚境都入不了。
应琢慢条斯理走到绑得结结实实的蚕蛹前,五指仿佛在抚琴般随意一动,操控着蛛丝一点点探入奚将阑经脉中。
但他五指才刚动,却像是僵住一般。
应琢微微蹙眉。
刹那间,根本没等他反应过来,垂在地上的藤鞭再次“活”过来,“啪”的一声猎猎破空声,猝不及防缠住应琢的脖子。
应琢一怔。
被层层包裹的蚕蛹从内部爆发出一股紫色灵力,宛如天崩地裂似的直直炸开,连虚空都荡漾出一圈圈波纹。
雪白蛛丝碎成柳絮,混合这大雪纷纷扬扬飘在半空。
奚将阑一袭绯衣站在蛛丝大雪中,手握着藤鞭,因摄入太多“弃仙骨”而变得紫色的眸瞳邪嵬勾魂。
杀意和修为几乎是一同交叠着往上升。
金丹、元婴、化神境……
应琢瞳孔一缩。
奚将阑身上的气势竟然直入还虚境,甚至隐隐有种碰到大乘期壁垒的气息。
就算有“弃仙骨”,他的修为也不会超过经脉极限才对。
难道……
“应巧儿。”奚将阑似乎喟叹,又似乎困惑,轻轻地说,“天衍在上,你为何要将活生生的人视为冰冷的木头呢?”
应琢正要开口。
奚将阑五指一拢,藤鞭像是活物似的狠狠勒紧他的脖子。
“嘘。”
奚将阑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举止优雅又尊贵,柔声道:“师兄不想听。”
话音刚落,藤鞭宛如锋利的利刃,猛地一紧。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像是木头折断的声音,应琢视线一阵颠倒旋转,耳畔还传来“咚咚”的脆响。
直到视线变成歪斜和仰视,他才后知后觉……
——奚将阑竟用藤鞭,将他的头颅削了下来。
因方才去软椅上躺着了一会,奚将阑此时赤着脚,艳红裾袍曳地,踩着一地蛛丝积雪缓步而来,微微蹲下来用冰凉的指腹抚摸着应琢的脸。
“木头……”奚将阑面无表情地歪着脑袋,轻轻道,“你的真身在何处,我去杀你。”
哪怕说着“去杀你”这样的话,他的语调依然温柔像是呢喃爱语。
应琢不光右手是木头做的,整个全身都是仿制人类骨血做成,脖子被整齐削断,干净利落的平整切口处甚至还溢出点红色树根汁液,好似流血。
应琢头颅和身体分离,维持那伪造心脏的分神灵力也在不断消散。
他一动都不能动,却癫狂地纵声笑了出来。
“师兄,哈哈哈师兄……”应琢眼眸里全是泪水,痴狂盯着奚将阑那张脸,“你是在动手之前知道我是木头傀儡,还是动手之后?”
奚将阑温柔地说:“傻孩子,自然是动手之前。”
应琢看着他冰冷无情的眼睛,突然遍体生寒。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终于看出来自己这个满嘴谎话的师兄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应琢笑得更大声了,眼泪却簌簌往下落。
“轰——”
画舫外像是驶入深海,惊天动地的雷声猛地袭来,雪白雷光从外劈开,像是堆雪似的疯狂涌入画舫中。
奚将阑的眼神空茫一瞬。
黑猫再次蹦出来,爪子上结了个定魂咒,猛地拍在奚将阑脸上。
“定魂!”
奚将阑被拍得脸一偏,病白的侧脸瞬间浮现一个猫爪红印。
不过涣散的眸瞳也跟着聚焦。
“弃仙骨”还在源源不断为他输送灵力,奚将阑只是一瞬便察觉到外面熟悉的灵力。
盛焦,真的来了。
奚将阑死死咬了咬下唇,将苍白的唇咬出一道血痕来,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快走——”黑猫来不及骂奚将阑,“盛焦肯定为奚清风的相纹画而来,让他去查!你先逃命再说!”
奚将阑眼神冰冷,伸出五指轻轻动了动。
他在判断自己此时的修为几何,若是孤注一掷能不能把盛焦的性命留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默默流泪的应琢突然道:“师兄,奚家的其他相纹画就在画舫阁楼。”
奚将阑被打断思路,低头看他。
“师兄,师兄。”应琢又痴痴地喊了他几声,呢喃道,“我在中州——如果你想知道当年屠戮奚家的罪魁祸首是谁,那就来找我吧。”
奚将阑看了他半天,终于笑了:“好啊。”
他漫不经心地用指腹划过应琢还残留温暖的脸庞,嘴唇勾起:“……只要盛焦死了。”
“我会杀他。”应琢满是泪水的眼神重新染上几丝炽热和癫狂,“我会为了师兄杀了他。”
明明是他在要挟奚将阑前来中州,最后提条件的却是奚将阑。
得到这句话后,奚将阑意兴阑珊地站起身,没有再管向他拼命保证的应琢,摊开掌心接了一捧冰凉的雪花。
同画舫融合的“三更雪”,不知要如何分离出来。
奚将阑摸了摸脸上的猫爪印,感知到画舫的禁制还能再撑一会,抬步朝着应琢所说的画舫阁楼而去。
果然如黑猫所说,整个画舫都是“三更雪”的气息。
黑猫跳到他肩上,为即将到来的盛焦紧张恐惧得不得了:“你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