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修为尽失后——by一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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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将阑:“……”
真会玩。
红尘又道:“……刚好,荀娘方才想见一见你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奚将阑眼眸微亮,故作端庄地扶着发髻风情万种地上楼。
盛焦蹙眉注视着那牡丹衣袍的背影,抬步跟上去。
本来三楼并不会让寻常人进来,更何况是花魁的住处,盛焦本已做好再打一场的准备,却见走在前方的红尘朝他回头勾唇一笑,微微眨了眨眼。
盛焦:“?”
红尘并未拦他,反而任由盛焦随意走动。
又是一道微光。
应琢拿着玉牌警惕看着盛焦:“走,赶紧去追你的美人儿去,我得留下证据来给师兄看,到时你别说我污蔑你。”
他嫉妒死盛焦了,此时终于逮到个机会让奚将阑抛弃这个见色忘义的色胚,自然卯足了劲留证据。
盛焦看都没看他,面如沉水上了三楼。
***
花楼外的云灯依然还在一盏接一盏地点燃,天衍珠飞窜而出,悄无声息将“弃仙骨”的灯盏一点点碾碎。
远处高楼之上,玉颓山坐在屋檐边缘,双腿悬着来回交替踢着,垂眸看着下方一盏盏云灯被无数雷纹击碎。
狂风将他单薄的身形吹得歪了歪,好像随时都能将他刮下去。
“啧。”玉颓山捏着一小块驴打滚塞到嘴中,懒洋洋地支着下颌,笑着道,““堪天道”果然太碍事,得尽早除掉才好。”
一只飞燕悄无声息落在玉颓山肩上,轻轻啼叫一声。
玉颓山一歪脑袋,将脸上面具微微侧歪,露出半张俊美的侧颜。
雪白羽睫微微一眨,玉颓山闷笑起来:“……全都推到他身上?你觉得他是那种呆呆傻傻等着你栽赃嫁祸的人?”
“飞燕”笑起来:“否则呢?难道“堪天道”的天谴雷罚,你、我能经得住?”
“嘘。”玉颓山小口咬着糕点,心不在焉道,“我能啊,不能的是你吧?”
“飞燕”沉默许久,声音冷下来:“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玉颓山哼唧:“谁能说得准呢。”
他手指一个没拿稳,驴打滚在刚换的雪白衣衫上滚了一圈,留下一道黄豆粉末。
玉颓山:“……”
玉颓山发了一会呆,突然发了脾气,冷冷将没吃完的一小包驴打滚扔下去。
不吃了。
肩上飞燕轻笑一声,展翅从高空飞下,穿过下方无数人群和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云灯,悄无声息地飞入红尘识君楼中。
荀娘微微抬手。
巴掌大的飞燕落在雪白指尖。
因兰娇娇的到来,本来三人参选的花魁大选变成两人,此时大比已然结束,红尘识君楼的人正在统计云灯数量。
不过就兰娇娇那张脸蛋,在出现的刹那便胜负已定。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荀娘抬头望去。
奚将阑发髻太过繁琐,红尘在路上草草为他理了下,还有几绺墨发还未束上去,轻柔落在修长脖颈处。
哪怕荀娘自负貌美,见之依然被惊艳。
奚将阑抬步绕过屏风,走到内室。
他发间钗环太多,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唯恐将脖子扭了。
满室馨香,香炉余烟袅袅而上。
荀娘一袭白衣不施粉黛,拿着烟杆吞云吐雾,眉目宛如一张摧颓的画,她没有半句寒暄敷衍,直接冷冷清清地道:“奚明淮在哪儿?”
终于见到传闻中的荀娘,奚将阑轻笑起来,淡淡道:“嫂嫂不必太过担忧,我兄长现在身处药宗暂无大碍,只是神智暂时浑噩。”
荀娘大概被这句厚脸皮的“嫂嫂”给震住,红唇含着烟嘴好一会,才用力咬了一下,冷冷道:“把他还回来。”
奚将阑点头:“好的好的,等兄长好些了,我自然会送他回来。”
这具温温柔柔的话,却像是威胁。
荀娘投鼠忌器,深吸一口气,漠然地问:“你想知道奚家当年事?”
“嫂嫂既然如此开门见山,我也不兜圈子了。”奚将阑坐在荀娘对面的蒲团上,同她相隔着一个桌案,一枝牡丹花插在瓷白玉瓶中,散发淡香。
“六年前奚家遭难,只有我和兄长两人存活,我所为何来自然一目了然。”
奚明淮的反应显然是知晓罪魁祸首是谁。
荀娘目不转睛看他半晌,清冷如寒霜的脸上轻轻浮现一个疏冷的笑容,她手肘抵在桌案上,将烟斗倒扣下来,用那光滑的斗底轻轻托起奚将阑的下巴。
奚将阑乖巧得很,就跪坐在那任由她动作。
荀娘盯他许久,突然道:“你九岁那年,曾因奚明淮的灵力无意中将你的糕点弄翻,便心狠手辣险些将他一只手废了。可有此事?”
奚将阑一愣:“什么?”
荀娘又道:“在奚明淮的记忆中,你自幼仗着父母宠爱无恶不作,只要有人让你心中不愉悦,你便拿着藤鞭要抽人。可是如此?”
奚将阑:“……”
奚将阑勾唇一笑:“没有。”
荀娘自然是不信他,微微抬手将一根墨发拔掉,慢条斯理缠在奚将阑手腕上。
她是真正在红尘识君楼当了数年花魁的人,哪怕满脸清冷寂寥,一举一动却皆是勾魂魅惑。
荀娘缠好墨发后,又问:“可有此事?”
奚将阑依然笑靥如花:“没有。”
墨发纹丝不动。
荀娘冷冷看他,一时分不清此时到底是太会说谎还是真的没有此事。
但奚明淮的记忆又做不得假。
荀娘深吸一口气,将烟斗收回来继续吞云吐雾:“我不会说的,你走吧。”
奚将阑视线匆匆一扫荀娘肩头的飞燕和她耳饰上的金铃,不知想到什么,笑吟吟地托着腮看她:“姐姐之所以不想说,是因为我幼时曾欺负过奚明淮吗?”
荀娘眉梢都是冷意,甩给他一个“你明知故问”。
“那姐姐可误会我了。”奚将阑嬉皮笑脸地说,“奚绝这个心狠手辣的恶人,已经在十二岁那年遭了报应死透啦。”
荀娘眉头一皱,扫了一眼奚将阑纤细手腕上的墨发丝。
依然没有动静。
“你什么意思?”荀娘不动声色道,“你不是奚绝?”
“是啊。”奚将阑眼波流转,灵动又欢快,“我名唤……燕、晏聆,是北境一家小门户出身。十二岁那年奚绝少爷并未觉醒相纹,我反倒走了大运觉醒灵级相纹。”
荀娘目不转睛盯着这人的脸,妄图从他的细微表情瞧出端倪。
但奚将阑太自然了,神色没有丝毫异样,自顾自地说故事:“……奚家的人无意中寻到我,便将我请到奚家改头换面来顶替奚绝。喏,我这张脸才是真正的脸,不信你可以问红尘楼主。”
荀娘本来只觉得这个孩子很好掌控,也好栽赃嫁祸,但只是短短半刻钟的接触让她彻底改观。
这些年荀娘见过无数人,却从来没有人像奚将阑一样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那笑容明明温煦又乖巧,她却莫名毛骨悚然。
此人怕不像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
奚将阑笑吟吟地道:“奚家如此待我,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仇雪恨。”
荀娘冷冷道:“你觉得我会信你?!”
“姐姐若不信我,难道还要信罪魁祸首吗?”奚将阑若无其事地问。
荀娘瞳孔剧缩:“你……!”
奚将阑手肘撑在桌案上,直勾勾盯着荀娘漂亮的眼眸,压低声音道:“姐姐,药宗早已避世,奚明淮在婉夫人处性命无忧;但他知晓当年罪魁祸首,无论你是否为那人做事,这一条便已为他、以及你招来杀身之祸。只要那罪魁祸首还活着一日,你们便永远不得安心。”
荀娘垂在一旁的手猛地一蜷缩。
“我没有理由要杀你们。”奚将阑像是蛊惑人心的妖精,弯着眼睛柔声道,“只要你说出那人是谁,药宗、剑宗、让尘、横玉度……甚至是獬豸宗宗主盛焦,都会保护你们。”
盛焦这个名字几乎是公道、天道的象征。
荀娘五指一颤,眸中冷厉散去,她近乎走到绝路似的呢喃:“盛宗主……当真?”
奚将阑再接再厉:“当然啦,奚家之案六年未破,盛宗主也便寻了六年的线索,可见他一秉至公,公道无私。再说我和他是道侣,他自然也会听我的。”
荀娘:“……?”
门口的盛焦:“…………”
荀娘沉默半晌,微微咬牙终于下了决定:“让我信你,可以,但你要让我看你的记忆。”
奚将阑反应极快:“哦?姐姐的相纹是玄级“望镂骨”?”
荀娘点头。
奚将阑笑容不减,心想:“娘的这可难办了,被她看了记忆这不是得露馅吗?”
荀娘似乎早察觉出来他刚才那一通胡编乱造是在撒谎,冷冷道:“我只看当年奚家被屠戮那晚的记忆,其余不会多看。”
奚将阑:“……”
奚将阑乖巧一笑,满脸无辜:“姐姐说什么呢,就算让您从我从小玩泥巴的记忆开始看,我都问心无愧。”
荀娘:“……”
荀娘才不信他这张巧言令色的嘴。
但奚将阑话锋一转,委屈地道:“但还是不行,我现在修为尽失,你用“望镂骨”抽我记忆,怕是会将我弄成个傻子。”
荀娘漠然:“我只是玄级,修为又只是金丹期,伤不到你这个到过化神境的神魂。”
奚将阑往后一撤,避开荀娘再要点上来的灵力,言笑晏晏:“姐姐还是先告诉我,你在奚明淮记忆中看到过的罪魁祸首是谁吧?”
荀娘垂下手。
奚将阑温声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名字。”
荀娘并未回答,奚将阑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地支着下颌朝窗外看去。
他本是想打发时间,但视线一瞥突然微微蹙眉。
下方的云灯……似乎有些奇怪?
云灯本是夜晚而亮,白日里阳光太烈就算点燃也很难看到火焰,但从高处往连绵不绝的云海望去,却发现那灯海竟在隐约闪烁着熟悉的紫光。
与此同时,奚将阑经脉中猛地泛上来一股强烈的枯涸龟裂之感。
……像是即将枯死的花枝。
奚将阑猛地收紧在宽袖的手,不着痕迹催促道:“姐姐,如何?”
荀娘霍然起身,冷漠道:“我还是要看你的记忆。”
说罢,她将手中烟杆一扔,金丹期灵力遽然朝奚将阑眉心劈来。
奚将阑虽然修为不在,但逃跑的功力依然不减,当即就要往后撤去,只是他腰身一折,地面烟斗处撒出来的紫色灵力弥漫出白混合着紫色的烟雾。
奚将阑只吸了一口便暗叫糟糕。
是“弃仙骨”。
“弃仙骨”饮鸩止渴,痛苦和渴求彻底浸入骨髓,一旦失去那伪天衍便会痛不欲生。
奚将阑之前用了那么大一团,本该生不如死,却因盛焦那两日源源不断的天衍灵力而止住那种癫狂的渴求。
就好像……
天衍灵力就是“弃仙骨”这种剧毒的解药。
奚将阑根本来不及细想,荀娘灵力已撞到其中。
她的灵力并未带丝毫杀意,甚至没有激起奚将阑肩上“灼”字天衍珠的禁制,直接化为小小的钩子贯入奚将阑识海。
在外的盛焦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推门而入。
奚将阑眼眸空白一瞬。
荀娘反应极快,瞬间将奚将阑一段记忆强行勾出来,好似烟雾般凝成一副虚幻的记忆,强行呈现在面前。
六年前,狂风暴雨夜。
奚家横尸遍野,有些尸身甚至被强行抽出相纹,血肉模糊横在地面,被滂沱大雨冲刷出狰狞的血痕一路汇到池塘中。
锦鲤拼命在水中扑腾。
偌大池塘已变成血红一片。
轰隆隆——!
漆黑天边降下煞白巨雷,将好似乱葬岗的奚家废墟照得一瞬惨白。
在刹那的恍如白昼中,一个身形纤细的人站在雨中。
那人浑身湿透,长发湿透,胡乱用一枝桂花枝挽着,身穿及冠时华美艳丽的繁琐衣袍。
雷光一闪而逝。
很快,又是一道雷悍然劈下,终于照亮那人的脸。
是奚绝。
乞巧节那日,少年奚绝及冠礼,他身量依然纤瘦,站在尸海中似乎瞧见了什么,突然微微一歪头,舌尖轻轻将唇角的一滴血舔去。
奚绝言笑晏晏,好似盛开在地狱黄泉的恶花,邪嵬又艳美。
“哎呀。”少年笑着说,“哥哥,你看到啦?”
轰——
雷声戛然而止。
“望镂骨”烟雾瞬间散去。
荀娘匪夷所思看着他:“你……”
奚将阑似乎被震懵了,不可置信看着那段记忆,嘴唇都在微微发白。
“不……不是。”
“叮——”
盛焦猛地回神,手中天衍珠竟然未受他催动而主动旋转,且此次速度极快,像是斩钉截铁般两息便下了定论。
原本只是十颗的“诛”字天衍珠……
此时却瞬间变成了五十颗。
刹那间,五十颗天衍珠聚集的杀意强迫性的在盛焦体内相纹乱窜,后颈处闪现金色光芒。
盛焦倏地睁开墨黑眼眸,冰冷无情。
无穷无尽的杀意好似一股冷冽寒风刮过盛夏。
奚将阑脸色苍白如纸,只有眼尾那点红痣灼眼,好似要滴血。
他微微侧身看向盛焦,察觉到他身上凛冽的杀意,沉默好一会突然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