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剑修不讲武德/藏琢——by楚青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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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气不固元,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师云琢道:“你也不想我们两个因为柳乘风的一剑从此变成两个病秧子吧?”
秦云盏一拍脑袋恍然。
他那薛定谔的修为!
定是因为修为太浅,若是够多的话,定不会叫人看不见。
绛皓潭的瀑布后方有几块被水抛光的圆形石台,师云琢走路虽不利索,在此处却半点不需要搀扶,轻盈一跃便至石台上,半分不近,半分不远,显然是来往过无数次。
秦云盏远没有他那般身形灵敏,他学着师云琢迈腿蹬地,跳是跳过去,奈何石台上湿溜溜的打滑,他前后脚的一崴,整个人就载进了绛皓潭之中。
“扑通”
瀑布淋浴似的浇灌在头上,秦云盏在水里扑腾了两下,落汤鸡似的扒到石台边缘,半个身体泡在水里,直翻白眼儿,而后听见师云琢短促的笑了两声。
这笑声爽朗清润,低低的,有昆山玉碎之感,动听的很。
这还是他跟师云琢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见师云琢笑出声来。
秦云盏怔了怔,心绪微动。
就好像有人伸手轻轻的在一根弦上拨了一下,涟漪波纹层层荡开,那是一阵莫名的舒缓愉悦。
他忽然也就不觉得自己失足掉进水里是多么狼狈的事了。
水也挺干净的嘛。
秦云盏撇撇嘴,手脚并用的爬上石台,学着师云琢的动作盘膝坐好。
“摒除杂念。”师云琢阖眸,两手置于膝上,正襟危坐。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岳峙渊渟,琨玉秋霜,故君子无争,坐忘无我......”
他的声线温润,舒缓,吐字清晰,如珠玉落盘,在水声的衬托之下隐隐约约荡开些许回音,犹如空鼓钟鸣,饱含祥和宁静的禅意。
秦云盏闭着眼,心渐渐落到了静处。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变得缓慢,甚至是停滞,瀑布铿锵的水声也于他耳畔渐渐远去,他似是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地,那里旷达非凡,上无天穹,下无地渊,他轻盈浮荡于其中,像是一个充了气的气球,杳无限制挂碍,可以去到无尽之处。
在这一刻,秦云盏几乎可以确定,他的体内的确有盈盈真气在汇聚与流转,小腹丹田处微热,那里像是一处中转站,容气过气走,每走一遍,那些真气便会变得更加纯粹,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
终于,那些散落在身体里的气悉数被纳于丹谷之中。
秦云盏缓缓睁开眼。
仿佛睡了极为酣畅的一觉,他精神抖擞,眸光雪亮,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身上湿哒哒的衣袍半干了,先前的那些风寒症状也消失了大半,秦云盏感觉玄妙至极,他诧然坐起身,于石台上纵身一跃,竟轻盈的跳上了岸。
师云琢似乎早他一刻结束入定,正负手看着他,观澜已经如往常一样坐落在他的脸上,金光四溢,愈发衬的男人面若冠玉,俊美无双。
“师兄!”秦云盏神采飞扬道:“我感觉到了,我体内有真气,我一定是引气入体了!有修为,绝对有!”他期待的握拳,“你再替我看看呢!”
师云琢凝眸望着他。
秦云盏看见男人的眉头蹙了蹙,而后舒展开来,似有若无的挑了一下唇。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秦云盏的嘴角顿时垮下。
“行了。”他提手做了个打住的姿势,“你别说了师兄,我已经听明白了,不用再伤我自尊了。”
“你没明白。”师云琢说:“你既然不选,我就先说坏消息。”
秦云盏:“......”
师云琢:“我还是看不出你有修为。”
秦云盏:“唉......我就知道。”
师云琢:“可我看不看得出,并不重要。”
秦云盏怔了怔,茫然的抬起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蟪蛄不知春秋,蜉蝣不知朝暮,在第一个成功引气入体的人出现之前,凡人只当修仙二字是不切实际的传说,他们不曾见过,故而认为其不存在。”师云琢坦然道:“所谓高境界之人能看穿低境界之人的修为,也只是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修士所能摸索出来的规律,可这规律当真就是天理圭臬吗?不见得,纯粹是因为他们仅能看见这些。”
“所以,他们看不见的,弄不懂的,不代表就不存在?”秦云盏道。
“没错。”师云琢点头:“你能破我的炼气印,也能以宿光反击筑基期的柳乘风,这些事绝不是一个凡人所能办到的,所以你说你引气入体了,我信,可你的修为为何不能为我、为师尊、为凤襄所见,就只能等时间来解答了,你不用觉得灰心,这也许就是你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是天赋异禀也说不定。”
秦云盏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师云琢的这番话宛如一颗定心丸,让他迟迟高悬着的心降落,归于平静。
他不再感到焦躁不安。
同时,这番话也给了他莫大的启迪。
从来没有人这么透彻又中肯的给予过他鼓励。
师云琢是真的有在设身处地的为他考量过,动了许多的心思。
“师兄......”他的心口滚烫,有暖流翻腾,一直蔓延到眼眶处,胀到酸涩,“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所以——”师云琢的话锋一转,“每日卯时记得来这里打坐。”
秦云盏的感动戛然而止,“卯时???”
他埋头扒了扒手指头,痛苦道:“天亮没亮啊那时候!!”
“天亮没亮与你无关。”师云琢的面容淡然如水,看着极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你若迟到或缺席,便自行看着办吧。”
秦云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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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童子传谣的效率极高,箫下隐居被扶玉仙盟除名的事情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招摇山,一时间扶玉仙盟上上下下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
柳乘风自木犀镇赶回招摇山,适逢柳吟川于新入门的弟子公开讲道,龙泉殿前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端的是庄重肃穆之景,蔚为壮观。
照理说,他们出行木犀镇之事未曾公开过,汇报柳吟川也该是私下进行,但柳乘风此番却直接无视了场上众多外门弟子,径直走到柳吟川身边,拱手道:“爹,乘风无能,本是带着好意前去探望箫下隐居众人,却反遭□□。”
他的声音在清净的广场上迅速传开,甚至带了些回音,场下听道的弟子皆是疑惑,而后便交头接耳起来。
端坐于青玉案后方的柳吟川皱了皱眉。
“你一定要现在说这件事吗?”他哑声道。
“爹!秦云盏那小子言语羞辱您,羞辱我们整个鸣鼎剑宗,我与他争论,那苏九重便以大乘境的修为刺伤孩儿!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苏九重欺辱儿子,便是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同为大乘境的半仙,他嚣张跋扈至此,儿子也是替您鸣不平啊!”柳乘风大声道。
他咬牙切齿,似是愤慨,言辞中却也有掩藏不住的咄咄逼人。
秦云盏,一个乡下土鳖,一个丑陋无能的蝼蚁,如何能与他争锋!不就是因为机缘巧合撞上了大乘境的苏九重,有了人撑腰么?
柳乘风一想起苏九重为秦云盏出头的样子就恨的牙根痒痒。
他冷笑着想,难道整个修真界就只有苏九重一人是大乘境?
柳吟川也是大乘境,而且,柳吟川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在这方面是不会输的。
他添油加醋的话语不出意料的在广场上一石惊起千层浪,鸣鼎剑宗的诸多弟子们皆是震惊愤慨,甚者破口大骂。
座下乱糟糟一团,柳吟川闭上眼,岿然不动,只是捻动下颌短须,幽幽道:“那乘风,你希望为父如何呢?”
柳吟川这是被说动了的意思!
若是柳吟川下场与苏九重交手,那糟老头子定然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柳乘风隐隐激动起来,在心中叫一声“漂亮”。
他欲为局势添一把柴与油,猛地扯开自己的锦缎上衣,露出了肩头的剑伤,说话也带了泣音,“爹,我等泱泱名门,被这群小人骑在脸上作践,今日忍气吞声了,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在修真界立足呢!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
台下有人挥拳道:“宗主!您若要讨伐箫下隐居!我等愿一同前往!”
“就是!大家同脉同宗!欺负少宗主和宗主!就是与我们鸣鼎剑宗所有的弟子过不去!”
“剑修当以战止战!我们不怕战!要战便战个痛快!”
“我等定要叫他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狐禅见识见识我们扶玉仙盟魁首宗门的厉害!”
“打他们个落花流水!酣畅淋漓!没准儿还能破境入道呢!”
柳乘风对自己煽动的这番风浪很是满意,却没注意到柳吟川的脸颊重重的抽动了几下,坳出几道僵硬森然的纹理。
“统统给我肃静!!!”柳吟川出其不意的断喝,其声音传遍了广场上的每一个角落,将旗幡吹的烈烈,令场上所有的人皆感威压,莫敢妄动。
广场上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柳吟川深呼吸,这才拂袖冷笑道:“我鸣鼎剑宗为何能成为扶玉仙盟的魁首宗门,靠的从来不是蛮力!箫下隐居何故会堕落至此,也因他们凡事只讲蛮力!”
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剑修亦分上中下三等,上者为君子,中者为俗人,下者为莽夫,君子讲究仁义道德,不到万不得已,不拔剑以对人,莽夫正好相反,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拔剑的次数多了,这剑还稀罕吗?再者你能保证双方对垒之时不伤及无辜吗!故与莽夫狭路相逢,身为君子,难道也要纡尊降贵,与之打的一地鸡毛吗!”
他这话说得极为巧妙,赞同他的,便人人都可以君子自称,颇为自得,座下不少人登时觉得如沐春风,啧啧称是。
“所以,修道者更应三思而后行。”柳吟川坐回青玉案之后,轻轻捻动须发,“我们继续讲方才的经文......”
柳乘风呆了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士气,经由柳吟川这么三言两语的就平息了下去。
那结果呢?结果是什么?
苏九重给他的一剑之仇就要一笑而过了吗?当做无事发生?
秦云盏此人要让他继续野蛮生长,长成与他针尖对麦芒的强劲敌手?!
为何秦云盏与苏九重那样的露水情缘都能换来所谓的“同仇敌忾”,自己身在鸣鼎剑宗,在孤独无助的迷惘时刻却得不到半点的支持!
柳乘风越想越怒火中烧,越想越是不服,咬着牙复又喊道:“爹!你为何不能与那苏九重去打一架!”
他此话刚出,柳吟川眼尾的眸光便如利剑般射过来,寒冷锋锐,几乎要将他射了个对穿。
他再试着张嘴,却发现自己被上了默诀,发不出声音来。
“我方才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苏九重,不配我出手!”柳吟川冷冷道:“拿下箫下隐居有无数种方法,你却偏要选最蠢的那一种。往后你若再敢怂恿为父行此事,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说的斩钉截铁,字字珠玑,带着一股狠厉,半点不像是玩笑。
柳乘风的身形虚晃,神色颓然,失魂落魄到几欲摔倒。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外门弟子的面,是还嫌自己丢的人不够多是吗?”柳吟川道:“明日收回绛皓潭与湘妃林的事,你也莫要插手了,滚回去反省吧。”
第34章
苏九重与凤襄二人一忙于布置结界,二忙于布散瘴气,一天一夜也不见个人影。
秦云盏在师云琢的监督之下,早晚各打了一次坐,翌日天不亮又被迫爬起来去打坐,这简直比他念书的时候上晚自习和早读课还要磨人。
一轮入定过后,天已大亮,秦云盏从瀑布后方跳上岸,看见苏九重胡子拉渣的从湘妃林里折返回来。
“师尊早啊!”秦云盏挥手招呼道。
“早。”苏九重打了个硕大的呵欠,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回应。
“你这么快就把结界布完啦!”秦云盏道。
“哪儿能啊。”苏九重说:“这不是跟云琢换了个岗,他接着布,我回来洗把脸,顺便剃个胡须......”
“师尊,不瞒你说,经过木犀镇那事儿,我深刻的体会到了一个道理。”秦云盏小跑着凑到苏九重身畔,认真的喋喋不休:“剑修,就是实力至上!够强!才有话语权!”
“嗯?!你这个认知很到位!”苏九重尾音上扬,竖了根手指点点他,颇为认同赞许似的,“说得好啊,然后呢?”
“师尊啊,你看我也入门这么多天了。”秦云盏难得羞赧,抠了抠鼻尖道:“那个......能不能教我两招啊,虽说我不是多有天分,但学两招以后出门在外,也好防身啊是不是?”说着,他舔着一张小狗脸赔笑道:“我也想像师尊你那样!‘刷刷刷——’放倒一大片!”
“小子!有眼光!”苏九重冷不丁伸手,用宽厚的大掌在他背后重重的拍了一下,差点儿没给秦云盏把肺拍出来,“看在你这么勤奋刻苦的份上,为师今天就将自己毕生所学当中最精妙绝伦的剑招传授于你!”
“哇!那也太棒了!!”秦云盏喜不自胜,几步绕到苏九重跟前,拱手抱拳,单膝跪下道:“师尊!现在就受徒儿一拜!”
“拜什么拜!师徒一场!这都是小意思!”苏九重豪情万丈的一挥袖,反手将剑匣中的“不周”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