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剑修不讲武德/藏琢——by楚青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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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晶碎屑“簌簌”落下,秦云盏看得呆了,因为那一簇滇晶堆里固定着一把剑,而事实上,在易罗生的腰间,还悬着另一把剑。
“你在做什么?!”他冲口而出,震惊道:“你怎么能一个人拿这么多的剑!!”
“我偏要拿了,你待如何?”易罗生冷笑一声。
“什么如何?!”秦云盏嘶声道:“外面已经分崩离析了你知不知道!!!许多人差点儿因为你死掉——”
“别人死不死的,干我什么事!”易罗生爆喝道:“他们死在万兵库,那也是他们不中用!不中用的人,不配拿好剑!更不配修行!”他显然不欲与秦云盏多言,只恶狠狠的执行着自己的破坏任务,他每砍一下,那滇晶堆里的剑就震颤一下,爆出异样的光华来,秦云盏只觉得不对,嘶声道:“你快住手!!”
“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阻止我第二次?”易罗生狂笑不止,面容扭曲道:“你闭嘴吧秦云盏!!等我练成神剑!!第一个就杀了你,狗杂种!!”
说罢,他像是蓄了一股力,狠狠的凿了下去!
“砰”
秦云盏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用手遮目。
许久,他没有再听到什么动静,遂缓缓放下手臂。
眼前的景象叫他浑身僵硬。
易罗生最终还是没能将那把剑挖掘出来,他压根就没有那么浑厚的实力去操控三把剑。
事实上,他手里的剑和他腰间的剑都早已失控了,此刻一把插在他的胸口,一把插在他的眉心,于高处将他钉死在了山窟石壁之上,血淅淅沥沥的流淌下来,滴在晶莹剔透的滇晶之上,迅速凝成冰晶,那两把剑的剑尾兀自颤巍巍的,没有半点要抽□□的意思。
秦云盏想,这大概就是高阶法器与低阶法器之间的区别。
师云琢曾经与他说过,法器越高阶,就越有灵,甚至能有自己的思想。
显然,这些高阶的法器并不只是一味的混战,它们能参透易罗生的想法,也正如明开峦所说,这些带了煞气的野神仙怎堪被人玩弄摆布,终将反噬这些自作聪明的贪婪之人。
秦云盏朝前迈了一步,他昂首看着易罗生悬挂在高处的尸体,心想虽然这厮作死,但也不至于被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脏了两把好剑,晦气得很。秦云盏本是想上去将剑拔了将易罗生放地上去,却不曾想他刚踮踮脚试图靠近,那两把剑便不约而同的嗡鸣了起来。
这嗡鸣声中带着极为显著的敌意,像是那些被冲撞了冒犯了的猫科动物,冲对方狠狠的龇牙炸毛,发出凶狠的呼噜声,与此同时剑气翻滚涌出,引起了更多的共鸣,这第二重械库之中其余的许多剑也都发出了同样的剑啸,如同海啸冲上沙滩,直接逼退了秦云盏。
秦云盏寸步难行,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仿佛在此处多待一刻都是罪过,只能忙不迭的撤退。
他从第二重械库又折返回了第一重械库,只依稀觉得这三重械库内的法器对他的态度都各有不同,却有唯一的共同点......
他的心一分分开始往下沉。
在堪称废墟的第一重械库内站定许久,他还怀揣着那么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期待,环顾着四周,等待着感召。在这一刻他有发自内心的希望时间停止,让他在此处能待的更久一些,这样,他达成目的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一些......
然而事与愿违。
忽而有烧红的铁浆忽然从穹顶上泄下,滚滚热气翻涌,金红色的炙热液体怒龙般蜿蜒流淌,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尘封住了石拱桥对面的甬道入口。继而万兵库的大门轰然朝两侧打开,突如其来的阳光刺的秦云盏睁不开眼,他眯着双眸,依稀看见一干剑阁弟子鱼贯而入,宋鲤亦在其中,推搡着他疾步出门去。
“秦云盏!!”
“秦云盏你没事吧!!”
“秦云盏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
一声声的呼唤充斥在耳畔,却很难将他拉回现实,秦云盏有些发蒙,谁的话也没有回应,只垂眸盯着自己的足尖,眼神是空荡荡的茫然。
宋鲤说很少有人会从万兵库空手而回的。
他却偏偏成了那万里挑一的例外,怎么会这样呢?
是他修为不够?还是他人品太差?还是因为他穷,因为他丑?
还是是因为他表现的太狂妄无礼?在万兵库中大闹一场,败了所有法器的好感么?
不然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剑愿意选他呢?
师尊千辛万苦替他求来的一个行印,师尊用自己的性命和颜面替他要来的机会,他还没有来得及在所有人面前大放异彩,就这样......这样杳无声息的凋谢了。
-
柳乘风在自己的闲庄内擦拭着宿光。
宿光是柳吟川专门寻人替他量身打造的剑,无需走万兵库,基本能算是胜在起跑线上了,所以他未曾体会过那些人在万兵库内为求一剑的患得患失,对每年剑阁门开之事毫不关心。
今年却不一样。
灰鹤自庄外飞入,“扑棱棱”的穿过窗台,化作鹤童子人形,单膝跪地道:“少宗主。”
“托你打听的事,可有消息了?”柳乘风不急不缓道。
“有。”鹤童子恭恭敬敬道:“剑阁那处已经闭门了,似是有人违反了规矩,大闹了一场,陆剑北都出面了,下令以玄铁浆封库,阵仗不小。”
“不关心那些。”柳乘风面无表情道:“我只关心秦云盏。”
鹤童子不受控制的缩了一下脖子。
“空手而回。”
柳乘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就知道!”他释然而笑了,眼底尽是嘲讽之意,“苏九重重伤至此,哪儿还有精力给他传功,没了旁人的修为,他能做什么?他就是个废物!”
“少宗主所言极是。”鹤童子低声道。
柳乘风放下了手中的剑,微微后仰身体倚在桌缘,凉嗖嗖的上挑唇角。
鹤童子被他看的浑身的羽毛都在起电,不受控制的打哆嗦。
“鹤童子,我希望你以后打探到任何事情,都先来禀报我。”柳乘风不疾不徐的说:“我爹日理万机,我不忍心看他凡事亲力亲为,劳心伤神。”
鹤童子的羽毛抖了一下。
这位少宗主与柳吟川的关系可谓是十分微妙,鹤童子作为柳吟川身边的亲信,对招摇山上的事几乎无所不晓,对柳乘风此人的认知亦比寻常外人要深刻一些。
柳吟川对这个儿子其实谈不上多上心,他心里只有扶玉仙盟盟主的位置,认柳乘风入宗仅仅是因为这对于他的名声形象有所裨益,待柳乘风有多么呵护亲密,委实是谈不上的。
但这个少宗主却十分能忍,甚至能称得上是有礼有节,就算柳吟川内里对他再冷淡,他也能对柳吟川始终保持恭敬,舔的毫无尊严,所以二人对外能父慈子孝至今。
鹤童子一直觉得柳乘风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狠人,此前,他一直偏向于前者。
但今日,他发现自己错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柳乘风轻飘飘说:“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你若是遵守诺言,我自当认你为亲朋,但你若背叛我,鹤童子,我会将你当初以蔺少梧之名编造信笺告发裘难的事情抖出去,抖到祁红药面前,你害的蔺少梧与裘难双双赴死,悬镜门上下遭此大难,以祁红药嫉恶如仇的性子,应该不会放过你吧!”
他每说一个字,鹤童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渐渐的,浑身上下抖如筛糠。
“少宗主冤枉啊!”他昂首切切道,“这些事都是宗主——”
“什么?”柳乘风道:“你想说这些事都是我爹指使你去做的?”
他假装没有看见鹤童子的拼命点头,嗤笑了一声道:“我爹是君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他顿了顿,没有给鹤童子声辩的机会,摇头啧啧道:“你用你的翅膀去想也能猜到,这件事若是真的被拱出去,他绝不可能因为要保你而牺牲他自己!”
鹤童子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他本就生了一张少年老成的脸,此刻双目周围细纹密布,表情扭曲到有几分诡异。
“你啊......不过是一只没修成正果的鸟精。”柳乘风故作叹惋道:“在这权力倾轧之中,要保全自身太难了,但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
“少宗主!”鹤童子不敢再让他多说下去了,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柳乘风的大腿,“我听你的,从现在开始,我供你驱使,你说一我不做二!若有违此誓言,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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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箫下隐居的。
他失魂落魄,胸口坠胀酸涩的厉害,连呼吸一口都觉得沉重不堪。
他从传送点出,还没走到湘妃林,就发现师云琢、凤襄还有石鸢三人并肩立在那儿,石鸢手里还举着两朵精美的纸剪的大红花,那叫一个喜庆,她垫着脚,翘首以盼道:“云盏怎么还不回来呀!他再不回来我这背的贺词都要忘啦!”
“快了吧快了吧。”凤襄摇着扇子怡然道:“那小子新得了剑,指不定怎么乐了,肯定走三步就停下来抱着剑一顿猛亲,我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脚程能快就有鬼了。”
“不会吧?”石鸢上翻眼睛跟着脑补了一阵,恶寒道,“怎么感觉有点二呢。”
“你不懂,剑修面对剑都这样,是吧云琢!”凤襄用胳膊肘拱师云琢。
他拱了个空,差点儿没趔趄,师云琢直接无声无息的往旁边闪开了几尺,面无表情,但中间那段儿距离足以见得嫌弃之情。
“云琢哥好像有几分暴躁哦!”石鸢心细如发道。
“你看出来啦?”凤襄把扇子摇到起风,“这师弟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怕是在猫抓心呢。”
正说着,师云琢忽然毫无征兆的迈步出去了,凤襄与石鸢紧随其后,果不其然,他们堵到了一个埋头疾走的秦云盏。
“嘿!”凤襄收了扇子指指点点道道:“你小子怎么到家了招呼也不打一声,是没看见我们三人么!”
“你的剑呢云盏?让我看看你的剑?”石鸢一边转着红花花一边垫着脚东张西望。
秦云盏没吭声。
他低着头,马尾从鬓边垂落,刘海微乱,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我的剑......在......”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儿粗嘎的没能集结起来的干巴笑意,“在路上.......”
他没能把这段幌子编完,因为师云琢出言打断了他。
“秦云盏。”男人的声音平静,醇厚,无悲无喜。
明明只喊了他的名讳,其情绪却像是江河入海,能容纳山川。
秦云盏须臾间就绷不住了。
他一把抓过了师云琢的手臂,拉着人一头扎进了茂密幽深的湘妃林当中。他头也不回的跑,像是在竭力的宣泄身体里积攒的痛苦和委屈,也不知跑了多久,手臂处被反向拉扯,是师云琢的力量,不容置喙。秦云盏被拉的一个回旋踉跄,猛地跌进师云琢怀里,脑门重重的磕在他师兄的结实温暖的胸口。
这短暂却亲密的接触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房处封锁的铁门,炙热如熔浆一样的情绪喷薄而出,这一刻,秦云盏什么也不想顾及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撑坏了的容器,裂纹弥补,他痛的想要自毁,甚至想要拉着一个人与他一同坠落。
那个人会是谁呢?那个人只能是师云琢。
在他的潜意识里,师云琢是那个能兜住他所有一切的不堪的人,师云琢是他的避风港,是他的温柔乡。
少年挤出一声哀鸣,像是一只落了单的小兽。
“对不起!!!我对不起师尊!!!”
他猛地张开手臂,死死地环住了师云琢的腰,像是要让自己和师云琢融为一体一般,紧紧的抱着男人的身体,将脸埋入对方的胸口,歇斯底里的哭嚎着。
“我在万兵库里无所事事!!!没有剑看得上我......我也什么也没有拿到!!!我空手而回!!!宋鲤说从来没有人会空手而回的!!!”
“我辜负了师尊!!!我让他白白受那么重的伤!!!我没有用......我没有用啊师兄!!!”
师云琢只觉得秦云盏全身都在痉挛,温润的液体迅速浸湿了胸前的衣襟。秦云盏的哭声带着轰然震动,顺着他的胸腔一路蔓延到他的心房处,那情绪真切、悍然,让他的心一阵阵的为之抽痛。
他忍不住垂首,按住了秦云盏的后脑勺。
如果可以,他想要将这个清瘦的少年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这样,在所有的灾厄到来之前,他都能以自己的胸膛挡掉风雨。
那秦云盏就不会感到这么害怕了。
男人的掌心宽大,温热,带着些薄茧,并不算柔软,但在贴上来的时候,秦云盏感觉心口一麻,竟有一种游船归港的错觉。
师云琢彻底搂住了他,五指轻柔的笼着他的头发。
属于师云琢的气息萦绕在四周,仿佛一切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了。
秦云盏的身体颤了颤,肢体松弛了几分,换来的却是师云琢将他按的更紧。
“你忘了吗?我和师尊的剑都不是来自万兵库。”师云琢淡淡道:“你若是真能从万兵库拿到剑,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吧?”
他说这话时,字里行间都是那熟悉的挖苦嘲讽之意,但手心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秦云盏的后脑勺,温柔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