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处番外篇——byLibr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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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子归木,没有长宁剑。于他而言,有姓有名的,只有谢随晔。
只有谢随晔三个字,能让他发狂到失去神智。唯尽力自持,方不至癫狂。
他面无表情拒绝了魔界两兄妹的请求,缓缓举起了剑。原本莫鎏谷看在寂宁教他用噬血阵救过自己妹妹的份上,想放过眼前这位神仙。只是,莫霓辛一刀挥到他颈前警告他不要心软时,之前那分还尚存一丝怜悯的心,瞬时变得坚硬如铁。
救人一时,不代表能救人一世。
唯有力量,才能自保。
只不过,长宁剑没有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万千魔界将领举起武器一拥而上,寂宁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大军层层围困在中间,只有深红色的剑光不曾黯淡。片刻后,以寂宁为中心,外围的将领们被剑气震得一层一层弹出结界,落入死海,黑漆漆的一片,令人目不暇接。
“你们,还没那个本事。”寂宁淡淡道。
不过多时,神剑穿心而过,白光和红芒交相辉映,两声凄厉的尖啸之后,莫鎏谷和莫霓辛二人也同万千蝼蚁一般,化为尘埃,同那满天飞雪和血雨,跌落云端。海面上,落水声不绝于耳。结界随着莫鎏谷和莫霓辛的死,也消失不见。
然而,趁寂宁分神之际,不知何处飞来一支弓箭,正要射中寂宁的后背,躲闪不及,却被长宁剑一剑击返,精准地射中那偷袭者的胸膛。
偷袭者正是被谢随晔赶去蛮荒之地的茗囿宫左护法。方才他便一直暗暗观察形势,并未步入结界,想着要夺寂宁的命,泄心头之愤。
“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你我就要被驱逐至蛮荒……”
随后,被长宁剑一剑穿心。
毫不留情。
这个时候,天界的天兵们也赶到了死海,他看到下面那群密密麻麻的人群,却只想作呕。
一切结束后,红光大作,长宁剑在他手中缓缓凝成一块流着血的灵木,手掌的温暖传遍四肢百骸。
寂宁眼前满是血和泪,呆呆地看着那块灵木,咳出一口心头血。血溅到子归木上,子归木不安地躁动起来。
“骗子。”
“你都这般模样了,要怎么还我……”
“一颗心?”
长宁,过往意即,长长久久与寂宁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离。
现在则是:
我愿以我之躯,护你一世长宁。
☆、死局
千百年后,天界的神仙提起那场魔界预谋已久的入侵战争,天界本以为又将是一场山川颠倒,地裂天崩的神魔之战,谁也不曾料到,居然因为上古神物子归木的归一,而浅尝辄止地销声。
然而,有一人不得不提。
便是那隐居雪山的雪神,寂宁。
不知算是幸运还是厄运,当年有幸在战场上见到寂宁上神英姿之人,都忍不住啧啧称道。
当时,雪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天,似玉花飞絮自高空而落,四处飞扬飘零。与之而落的还有像是血雨的红色不明物,然而有人看那表面恐怖,实则清香的梅花花瓣落到手心时,他们才了然于心。
寂宁上神,最喜爱的,便是那漫山遍野鲜红似血的落梅。
梅花,白雪,空中交织着,飘舞飞落。若不是痛苦的嚎叫声和弥漫的血腥之气,以及横尸遍野的场景,当真美不胜收。而寂宁仅仅靠一剑一人,在风刀霜刃之间,扫平魔界的十万大军,纤瘦的身影穿梭于敌军阵中,白衣蹁跹,震怒山河,不染半分血渍。其余神仙被隔绝在结界外,奋勇杀敌,也不及他一人所灭。真是最不像大战的一场大战,明明是修罗场,却增添了几分浪漫至死的缱绻艳丽。
只有顾宴祈知道,寂宁在用长宁剑护住天界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长宁剑逐渐失去形状,成为一块手掌大的神木时,嚎叫得多痛苦,多撕心裂肺,甚至当场便口吐鲜血不止,最后昏倒在海边的礁石上。
·
顾宴祈清楚地知道,如果让他回忆起亲手杀了谢随晔这件事,寂宁估计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一辈子都挣不开这个牢笼。
他索性去了趟冥界,讨了一碗孟婆汤。新上任的冥王据说是在人间功德无数,被天帝赏识,故坐上了这冥王之位。他一生积善成德,唯一的遗憾便是,才过而立之年便丧了结发妻子。但他之后终身未娶,对妻子的痴情天地可鉴,也因此声名远扬。仕途之路更是青云直上,一生功成名就。
只是,当了冥王,也不见他去寻妻,怪事也。
讨论此事的鬼,在第二日,通通不见了踪影。最后无人敢言及半分此事。
顾宴祈笑宴宴说道:“可谁人知,这上善若水的冥王,实则是个双手沾满自己妻子鲜血的罪人呢?”
黑棋动了一步。
冥王脸色惨白如纸,冷汗连连,嗫嚅着问道:“你……如何得知?”
顾宴祈笑了笑,仰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白骨堆积而成的冥王高位:
“上一个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亲口告诉我的。”
黑棋又移动一步。
“冥王大人,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
话是说得客气,只是冥王总觉得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充斥着果断的杀意。什么一同,不过是为他所用。
啪,黑棋棋子带着杀伐之意果断落地,白棋俨然陷入死局。
·
寂宁醒过来时,躺在苍暮山的冷殿之中,白原和顾宴祈在一旁,照看他的伤势。见他醒过来,急忙冲上去,聚集在床边。
他脑中一片空白,睁开双眼,问他们:“我这是……”
“无事,几日前同魔界大战,你受了重伤。现在好好修养便是。”顾宴祈去扶他起身。
白原也附和道:“你啊,真是冲动。也不与我们说,自己提着剑,就把那魔族正面交锋。寂宁,这可不像你啊。”
“你们救了我?”
白原和顾宴祈相视一眼,欲言又止。
寂宁未曾发觉二人不自然的神态,只是,总感觉心中像是缺了一大块,一个无底洞在心上叫嚣着,似乎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日,寂宁昏倒在死海边的礁石上,白原与顾宴祈并未寻多久,便寻到那与满目疮痍格格不入的一抹尘埃不染的月白。之后,两人决定喂他喝下了孟婆汤,忘却过往前尘与谢随晔,亦或是谢韶的重重纠葛。
也就是说,雪神寂宁,彻彻底底地剔除了与谢随晔前生今世的所有记忆。从此,谢随晔对寂宁而言,不过是陌生的三个字眼罢了。
上古神物子归木合一,天宫四方击鼓鸣声三十六,以示对薨逝上古之神曦和的敬意。重日宫镇守的神物,也得以归位。新上任的宫主,则是曾在苍暮山当过雪神寂宁侍从的甘佴上仙。
·
顾宴祈回到自己的宫囿,高座之上,肆意悠闲自得摇着羽扇,身侧莺莺燕燕环绕成群,笙歌曼舞,络绎不绝。
不过,他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
他打了个响指,很快就有人呈上一个剑匣。
剑匣缓缓开启,薄如蝉翼的剑刃,泛着凛冽的华光。仙娥们平时都是舞绸,哪敢碰这种危险的东西。所以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顾宴祈的用意为何。
顾宴祈羽扇一指,慵懒道:“谁会舞剑?舞给本宫主看,有赏。”
无人。
“真是扫兴。”拂袖离去之际,面容上依旧是笑着的,只是那笑,令人胆寒。
果不其然,剩下的仙娥都被带了下去,谁也不知道,她们被带到了何处。
顾宴祈去了重日宫,甘佴见他,第一反应竟是行礼,被顾宴祈扶起。初时眉眼之间还残存几分稚嫩的少年郎,如今却已成了面目俊朗的清俊男子。顾宴祈却透过那张脸,望见了另一个人。
是一个女子。
“你知道吗,你有今天,得好好感谢这张脸。”顾宴祈用折扇勾起甘佴的下巴,幽幽一笑。
“是。”甘佴恭敬道。
“当然,还有一点,是你听本宫的话。”
“只有顺从,才能让你平步青云,安然无恙,懂吗?”
“是。我一定誓死追随上神。”
这疏离的对话,让他更是觉得无聊透顶。对这种生来奴性极重之人,他找不到什么好说的,更何况眼前明明是一宫之主,明明同他并肩而立,在他面前却和奴才没什么不同。只有谢随晔,尚且懂他三分。
“属下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上神。”离去之时,甘佴终于敢同他道出心中所疑。这让他忽然生了兴致,眯着眼打量着甘佴,等待他的下文。
“几百年前,寂宁上神还未成仙之时,明明是您在隐尘手下救出了他,为何让他以为是白原上神的功劳?”
顾宴祈终于笑了,不紧不慢地回答他的疑惑:“寂宁上神聪慧无比,我也是有备无患,万一被他发觉,我设计了如此大的一个局,将他和谢随晔暗算其中。他尚来杀伐果断,后果可想而知。与其揽功,不如置身事外,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甘佴忽然想起,顾宴祈让他以白原的名义照顾寂宁,整整三年,寂宁始终对他保持戒心,并且前前后后试探了无数回。后来,有一回,千钧一发之际,他在大战中为他挡下一击,寂宁这才将他视作自己人。
成为雪神的那日,他当着天庭众神的面,将最角落的散仙隐尘逼出来,用冰刃一刀一刀地凌迟。隐尘若是痛晕过去,寂宁便将他弄醒,一块一块血肉地刮割,让其继续受着无边无际的痛楚。最后只剩一副血淋淋的骨架,寂宁这才眼眸一抬,命下人带几条灵狗来,当场啃食。
场面血腥,在场的众仙畏惧寂宁的神力,不敢上前阻止,只敢默默地转过头,或者用什么挡住自己的双眼,不去看地上的污秽。甚至有几个女仙由于太过不适而提前离场。
只有寂宁,从始至终,无视隐尘万分撕心裂肺的嚎叫,静默地站在高台之上,面无波澜,看着他从一个完整的躯体,成为一堆骨和肉,血流遍地。好好的封神大典,成了施刑的地狱。
“你以为他将我与白原当好友吗?并不,只是感激罢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付出了真心的只有谢随晔,谢随晔才是他的心魔。他对他,深爱有之,痛恨亦有之。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我算计。”
想及此处,顾宴祈又露出了微笑,望向眼前之人,拍了拍他的肩:“也多亏你,在他的寝宫中放入不易察觉的致幻熏香,让他反反复复想起被剖心开肚的痛苦,就算他原谅了谢随晔,还是会沉浸在过去的仇恨中,无法走出。利用他,让谢随晔自戕,子归木从而合二为一。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啊。”
“上神谬赞。”甘佴回敬道。
顾宴祈直视着甘佴,不带半分语气道:“是人,有感情,有欲望,就会有弱点。只要抓住这一点,就能运筹帷幄,达到目的。”
“只是说起来容易,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当年谢韶孤苦伶仃地死在火山后,他与寂宁一同将他带去了冥界。将他的神识唤醒后,寂宁让南懿对他施加冥界的最残忍的酷刑,五百年来,日日如此。寂宁在狱外遥遥看着谢韶痛苦的神情,听着凄厉的惨叫,眼神冰冷,无动于衷。可谢韶自入冥界,便也忘却前尘往事,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更无法为自己辩驳。五百年后,一碗忘川之水饮下,让他的神魄随着一个命中早死的妇人回到了人界,这才有了谢随晔。
只是,他不曾料到,无论多少次让寂宁回忆起前世的背叛之苦,他依旧再次爱上了谢随晔,并在背叛与坚守的痛苦中摇摆不定,不得已才只好收买甘佴,也费了他一番心思。
情之一字,乃是世间最无解之物。
顾宴祈长叹一口气,离去的背影,衣袍猎猎,萧索而孤独。
☆、虚妄
一年后。
寂宁拒绝了白原定居天界神宫的请求,终究是选择了独自隐居在苍暮山,并且栽种了满园的梅花,时不时去梅树下饮酒寻欢。偶尔去人界赏玩一番,带一些令他欢喜的小玩意儿。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只是,不知为何,午夜梦回,总有一抹红色身影,悄悄潜入他的梦境。
他会趁他睡着之时,偷偷亲吻他的嘴唇;
他会在高台之上,朝他扔下绮丽的花环;
他会暗戳戳地吃醋,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时,手足无措,抓狂得像个幼稚的孩童。
梦中,他雪灵的原本丑陋的容貌被暴露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嘲笑他恶心不堪,只有他用双臂牢牢地护着自己,恶狠狠地对围观的那些人说:“走开!”
他说:“我爱你,寂宁。”
那是在杀尽万千鬼兵之后,天地间哀啸阵阵,而寂宁只觉得一切都荒凉沉寂。他将长宁剑缓缓贴近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几百年前自己送给谢随晔的白色剑穗,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色。那血,既有敌军的血,也有谢随晔剖心的心头血。
寂宁这时才听到,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从遥不可及的远方悠悠传来的声音,带着呼啸的风声,席卷一切莫须有的仇恨。
那是从长宁剑的剑身中,发出的最后绝响。
“我爱你。”
接着,长宁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化为一块黯淡的褐色木块。
寂宁只觉得心口仿若针刺一般疼痛,刚从喉咙冒上腥味,便醒了过来。
大梦一场,终成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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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饮酒不眠之夜,清晨苏醒,朦胧间,却发觉自己仿若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