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主》——by凌豹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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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常到的地方是布庄。他常去看那块布卖出去了没有,想着若是那块布滞销,也许店家会愿意用更便宜的价格将它卖出,那他就有可能买到它。
但是天不从人愿,那块布本身实在太漂亮了,就算是二百两的天价,还是被人买走了。傅咏欢得知消息后很难过,回家后若有所失。
无忧知道他的心情,劝道:「少爷,也许明年会出更新的花色,那时候一定会有比它更好看的布料。」
傅咏欢绝望道:「全世间就只有那一块!给别人买去,就是别人的了,再怎么新的花色也比不上那一块。」
「少爷,你别这样。」
傅咏欢心里头忽然不舒服起来,「反正齐家换了主子,你们就都说齐信楚的好话!别来烦我,你想去服侍齐信楚就去,看他能给你多大的好处。」
无忧忽然流下泪来,哭道:「少爷,我知道大少爷死,你心里不好过;二少爷这样对你,你也反抗不了,但是我的心是向着你,不是向着别人的!你才是我的少爷,其它人都不是,你心里若是还怀疑我的话,我不如去死一死算了。」
他说得真情流露,傅咏欢也难过了起来。
无忧用袖子拭泪。
「大少爷不值得你替他烦心、掉眼泪,我死前这句话一定要说得明白清楚!少爷,你对人没有防心,若是大少爷还活着,就算要我死,我也要说一句忠言,叫你提防他。」
「你到现在还在说哲怀的坏话?你说他哪里对我不好?」
无忧叫道:「他是死前还没有对你不好,但是他人坏,总有一天你会吃亏的。」
「你到现在还这么说!你要气死我吗?」
无忧跪下哭道:「无忧感谢少爷照顾。」还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干什么?」傅咏欢见他这些举动更气更火。
无忧泪水一直狂流。「少爷不要我服侍,那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到林间找棵树上吊算了,这条烂命不要也罢。」
他说得真诚,傅咏欢哭了出来。「你是存心气我来着吗?我已经无父无母,待在齐家有一天没一天的过,你是我最亲近的人,现在竟说这种死不死的话来气我,你不用死,我先去死好了。」
说着,傅咏欢还真的找起白巾。
他们这厢哭哭闹闹的,总管知晓了,立刻前来。
无忧倔气,傅咏欢也一直说着要寻死,让总管两边难做人。
房门突然被打开,竟是齐信楚回来了。
「这在干什么?哭哭啼啼的成何样子?」
傅咏欢见到他,怒道:「不要你管!我不是齐家的人,要死要活都随我。」
他拿起白巾,作势要上吊自杀。
齐信楚踏上前几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厉声道:「为了跟下人赌气,竟说要寻死!你这主子这般没用,还有主子的心胸吗?」
「我是不配当主子,你才是主子,我是陪侍你的奴才,让你晚上糟蹋我用的!这样的烂命,我活着干什么?」傅咏欢指责他,大哭出声,再也难以忍受那些夜晚自己的身体被他翻弄与侵犯,他反抗不了,竟还觉得愉悦万分;每次天一亮,他都好恨自己。
齐信楚转向无忧,横眉竖眼的教训他一顿。
「没看到你家少爷在哭吗?去拿盆热水、布巾过来帮他擦擦脸,别再让他呕气了。你想要气死他吗?你让他气成这样,难不成就是一个忠心仆人的作法吗?你仆不像仆的,是想造反了吗?」
无忧被齐信楚厉声一训,立刻就擦了泪水,去拿热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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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信楚拿起布巾帮傅咏欢擦脸。
傅咏欢不愿意的推拒着。「你不要管我,我活得好烦、好累。」
「你不知道什么才叫作真正的烦跟累!把眼泪擦干,若是有时间哭的话,不如到店里来帮我做事吧。」
「那你晚上不要来找我!我受不了、受不了自己明明是个男人,却要陪着你一晚的事情。」
「好。」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让傅咏欢的眼泪挂在脸颊上,震惊得连哭都忘了。
「你说什么?」
「你不用再陪我了,不过不能在家里胡思乱想,到店里帮我的忙吧!」
「是真的吗?你不是骗我的吧?」
「把眼泪擦了,说自己是大男人,却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哪里像个男人?倒像个娘们。」
傅咏欢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随即想到自己刚才的作为,不禁脸色泛红。
齐信楚说得对,哪有男人流着眼泪要死要活的,自己的确就像个大姑娘家一样。他急忙拿过布巾往自己脸上擦去。
齐信楚又帮他将布巾在热水里揉过一次,然后在他脸上擦着。
「我自己来。」他哭得眼睛红肿,被齐信楚近距离擦着脸,觉得十分难堪。
「羞什么?连这样就羞,怎么去掌一家店?」
「你要让我掌一家店?」
傅咏欢再度震惊的抬眼望他。以前都是在夜晚望着他,烛火不明,有时根本就没有烛火,因为齐信楚大多时候回来都近半夜了,他熟睡到一半,不可能掌灯,而且他一上床就从身后一再的要他。
这么近距离一看,他才发现齐信楚长得并不难看。以前他总认为他是卑鄙小人,就算四目相对,也有意的将目光撇开,根本不曾仔细看过他。
齐信楚外表刚猛,极有男子汉的气概,他粗眉黑眼、额头饱满、天庭有光,看起来就是富贵之相;他的长相不但有男子汉的英气,而且看久了还觉得十分英俊。
「有些肿了!」
齐信楚伸手轻抚着他的左颊。
傅咏欢这才回过神,知晓他说的是他刚才打他一巴掌,把他的左颊给打肿了。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你打的!」
他埋怨的搥他一拳,却脸红了,感觉自己好像在对他撒娇一般。
齐信楚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要人拿来药盒,在他粉嫩的左颊抹上退肿的凉药。那药性清凉,抹了一会儿,整个左颊就不再肿痛。
「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死要活的?」
傅咏欢岂肯说是为了一块布,闭上嘴不肯回答。
齐信楚转向无忧,「说啊,什么事闹得你们主仆反目,要死要活的?」
「禀二少爷,是因为布庄新进一块二百两的布,少爷很喜欢,可是买不起,后来又被人买走了,少爷回家不开心;加上小的提到大少爷的事,少爷才会生气。都怪小的不会服侍少爷,不会说好听的话安慰少爷。」
无忧老实的回答,不顾傅咏欢在一旁羞惭的使眼色,他老实的把缘由给说清楚,让傅咏欢差点羞死。
「为了一块布?」齐信楚将目光对着傅咏欢。
傅咏欢真想掩住脸躲起来。为了一块布大吵大闹,寻死觅活的,齐信楚一定会认为他是个被宠坏的小孩。
「那么喜欢吗?咏欢?」
没想到他没对他口出讥讽,甚至骂他一顿,反而问他是不是很喜欢,傅咏欢脸红的道:「是我不对,那块布也没什么,哪有人用二百两去买块布的?我又不是皇亲国戚,是我当时心烦,才借题发挥的。」
齐信楚听了也不作声,只淡淡地道:「既然是借题发挥,想必你在家里一定闷得无聊了。我在城东开了一家花行,那里离七仙女庙近,传言都说七仙女爱花,所以有心人上山拜七仙女时,总会买束花去拜,你就去看那一家店吧!我会先教你一些基本的事情,不过批花、看账本这些事烦杂,你愿意做吗?」
一听有重责大任让他负责,傅咏欢跃跃欲试。
这总比在家里闲待,自怨自艾的认为自己是在齐家吃闲饭的好。
况且刚才齐信楚又应允了自己以后不用再陪侍他,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说谎,他岂有不肯去的道理!
「好,当然好,我也很想为齐家出一份力。」
「那明日早上天未亮就要起来,我们得先去看花农的花,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睡晚了。」
「没问题,我可以的。」傅咏欢无意间露出欢愉的笑颜。
齐信楚抚摸着他左颊的大手放了下来,走出傅咏欢的房门后,立刻无声无息的前往布庄。
第五章
傅咏欢睡眼惺忪的起了床。
因为昨晚太过开心,他一直睡不着,到了半夜才睡着,睡没两个时辰就被无忧唤醒,说齐信楚在大厅等着他,他才急忙更衣出去。
由于他完全不懂,所以齐信楚说得巨细靡遗,连如何看花种、批货的价格及应注意的事项都说得清清楚楚。
「咏欢,你是掌管一家店的人,不需要事事都自己来,像搬花粗重的工作就可以由别人来做。我找好了店里的伙计,叫张三,你就叫他张三哥,以后由他搬花,一些事他也会帮你处理。这家店全部由你掌管,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会儿回店里,我会教你怎么看帐。」齐信楚帮他介绍了张三。
张三个头极高,看起来三十余岁,长相极为老实。他一见傅咏欢就目光发痴,不好意思的搔头说出真心话。
「傅少爷,你长得真好看,好像天上的天仙下凡,我这一看就傻了一半,想说是七仙女庙显灵,仙人来我们店里了。」
他把他比成七仙女,傅咏欢应该要不悦至极,但是张三乡音土味很重,一说完这话也觉得有点冒犯,立刻就脸红的低下头;他十分老实,倒让傅咏欢不悦之感消失不见,他知道他不是故意冒犯他的。
「张三哥是懂花材的人,你若有什么不懂,向他请问即可。」
张三忙摇着手,「二少爷,你是主子,我是让你请的伙计,说什么请问,这不是要拆煞我了吗?」
傅咏欢一笑,顿时觉得张三虽然有土味,但是可爱至极。
而他这一笑,百媚顿生,让张三脸红了半天,去搬花儿时,还险些跌了一跤。
懂了批货,齐信楚将他带回店中,教他看帐,还教一些应对客人的注意事项。
他教了许多,傅咏欢还是似懂非懂,只因他从来没有经手这些商业上的事情。
齐信楚淡然道:「你若用心,一开始虽辛苦,但是久了,就会有成果出来。若是你不用心,这家店铺就会倒了,到时店里这些伙计就没有饭吃,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知道你冰雪聪明,做得来的。」
任何话都比不上齐信楚对他说的这一句「做得来」有用,而且他竟称赞他「冰雪聪明」,让傅咏欢讶异的抬头望向他。
他总以为齐信楚就像自己讨厌他一样的讨厌自己,所以齐哲怀刚过世时,他才故意叫人没几日就烧了棺,还强行的侵犯他,甚至每七日就到他房里。
每次见到齐信楚,他都说话冷淡,好像不把他当一回事,也像是眼里没他的存在,好像认为他是在齐家吃闲饭的,想不到他竟会称赞自己。
「你怎知我聪不聪明?」傅咏欢忍不住的问。
齐信楚顿了一下才回答:「齐老爷常说你聪明可人,他虽溺爱哲怀,但是就凭你跟哲怀是青梅竹马,绝对构不上让你在齐家吃闲饭的主因。是你讨得了他的欢心,他十分喜欢你。」
傅咏欢怔愣的望着齐信楚。他第一次听到齐信楚提到他的兄长与爹亲,但是他对爹亲的称谓竟然是「齐老爷」,好像不是他的爹一样。
「你怎么这样叫你爹?」
齐信楚望着他的目光深不可见底。「是他要我这样叫他的,在他心里,我不是他儿子,是一个错误。」
傅咏欢心底一寒。「错误」这两个字听起来何其沉重,他从未想象对哲怀跟对自己和蔼可亲的齐伯父竟然会叫亲生儿子唤他齐老爷,还声称他是个错误。
「你是诓我的吧?伯父不可能这样做的对不对?他对我这个不是亲生儿子的人都这么好,不会这样对亲生儿子的对吧?」傅咏欢不肯相信的追问。
齐信楚表情淡然的说:「唤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算我在他眼里是个错误,我的人生也不是因为他而存在。」
傅咏欢忽然很想伸手去环住齐信楚的手臂,但他终究没伸出手。
眼前表情淡然的男子看起来就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遭遇挫折也不会自暴自弃,他忽然觉得自己为了那块布就大吵大闹、哭泣寻死是多么可笑。
剎那之间,他竟觉得自己十分肤浅愚蠢,承受不起「冰雪聪明」这四个字的称赞。他羞惭的低下头,心中更隐隐有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感。
他一定要把这一家店给做起来!
「我会好好的掌管这一家店铺,不会让你后悔交给我的。」
齐信楚一笑。
傅咏欢从未见过他的笑颜,他这一笑好像全身都亮了起来,亮得让他觉得齐信楚俊美得让他心口狂跳。
为什么以前他都没有发觉齐信楚竟长得这般好看?他的英气外露、玉树临风般的气质,堪称是城镇里的第一美男子啊!
怪不得总管说他长得并不差,若不是庶子的话,就能与富家小姐成亲挽救齐家了。他可以想象,若是齐信楚跟齐哲怀的出身对调,将会有多少媒婆踏上齐家大门,只为了要跟他谈成亲的事情。
连他这个男子与他相处久了,还会心口乱跳;若是女子呢?只怕早已深陷情网,难以自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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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要很早起床,天未亮就要摸黑出门,傅咏欢有些不习惯,但一得知齐信楚竟比他更早出门,他就算再不习惯也乖乖的早起出门。
张三对他非常好,他若有什么不懂向他请教,他立刻就回答;只不过他站得近些,张三就会害羞的脸红。
冬天一到,花变得昂贵,采买的人变少,生意就冷清了许多,齐家发给每人一件冬衣,款式、质料与去年的相同,只是颜色换了喜洋洋的红色。
跟傅咏欢往常的衣服相比,这一件算是粗糙了,无忧帮他收进柜里,以免他看了这件衣服就想起那块被买走的布,又会心情不佳。
可是傅咏欢并没有空去理会那块布的事。
随着冬季的来到,花材太贵以至于买得起的人变少,批进来的花又因为没人买而枯萎,样样都要成本,这个月竟变成亏钱,让他心急如焚。
齐信楚那句「你做得来」的话,让他深感责任重大,但是季节时令的大自然变化,实在难以改变,不是他想改变就可以的。
来此买花的人都是为了去七仙女庙求姻缘,大多是姑娘;有些姑娘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憔悴,就算在夏季花儿盛产时,都不一定买得起一朵花上庙里祈福,更何况是冬日。
傅咏欢掌了这家店后,才知民间疾苦。
有时看姑娘在买花时,随口与对方谈了几句,他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幸运,有齐家这样豪富的人家照顾着他;所以那些姑娘才会恳求能觅得良婿,过着安稳的生活。
也因此,他心里生起了怜悯的感情。他知晓姑娘们说不出的希望都放在一朵花上,若是买不起,脸上的黯然神伤让他看了也悲伤。
他想了一个变通的法子,要店里的伙计折了纸花,虽不是真花,但总是一朵漂漂亮亮的小花朵可以献给七仙女,他想七仙女应该也能明白这些姑娘的心事。
纸花的价格低廉,比冬日的鲜花价钱少了十分之九,来拜七仙女的贫穷姑娘就愿意买了,因此赚了一些银两。
也因为这生意做得顺了,邻坊竟也学起他卖纸花,但他是第一家发明的,加上有姑娘说来这里买了纸花拜七仙女立刻求得好姻缘,所以他这家店便声名大噪,张三还称赞他头脑精明。
不只是赚到银两而己,他见姑娘们欢喜的拜拜、欢喜的回家,他心里也感受到了欢乐。
但是他最想要称赞的人却不在齐家,当然也看不到他成功卖出纸花的账本。齐信楚为了谈生意下江南,整整半个月都不在家中。
他从未出门这么久过,让傅咏欢很不习惯,恨不得他赶快归来,看见自己呈上的账本,让他知道自己把这家花店经营得很好。
他要让齐信楚知道他交这间店给他的苦心绝没有白费,他真的有用心在经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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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后,齐信楚才一身疲累的赶在小年夜之前回家,他回家后倒头就睡,旅途上不知累了多久,总管不忍叫醒他,任由他睡了一天。
由于过两天就过年了,傅咏欢坚持花店还是要开,因为过年会有很多千金小姐上七仙女庙拜拜。
他这一坚持,张三也不好拒绝,反正他也孤家寡人,就陪同傅咏欢来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