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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色》——by白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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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默默低下头,拿起抹布走到李丛义面前擦拭他衣襟上的污渍。看到他纤没的身姿,李丛义一阵难忍的心痒,不禁去握他的手。
刚触到之际,哑巴将他的后用力一甩,退到一步之外,沉默而冷冷地望着他,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只觉哑巴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剑,一阵杀气逼来,令他心底发寒,再定神一看,他的双眼又恢复了灰暗无光的神色。
“死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另一个随从怒吼道,抽出皮鞭,一鞭下去,将他的衣衫撕开长长一道血痕。
哑巴低着头,不躲不避,硬是挨了一鞭。“呲”地一声,本来就已破旧不堪的衣衫被撕开了长长一条口子,伤口顿时渗出鲜血来。
李丛义确定自己刚才是看花了眼,不过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店小二,哪里会有什么武功。
那人欲再抽第二鞭,李丛义举手制止。走到哑巴面前,他伸手抬起他的下颔,一张无比清秀而严肃的脸庞即展现他面前。
“只要跟了本大爷,从此就能吃香喝辣,不必再干这种苦活,你可愿意?”他一脸淫秽的笑容。另一只手更是变本加厉地摸向他的后背,朝臀部滑去。这年轻人真是人间极品,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突然,他只觉全身一麻,右手痛得抬不起来。哑巴仅用二根手指,扶信他的右掌,一股大力逼来,右掌骨头根根尽碎,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跪倒在地上。
其他随从一见情形不对,纷纷抽出宝剑,哑巴冷哼一声,掌风过处,每个人只觉手腕一麻,宝剑脱手而出,于空中绞成一团,寸寸断裂,碎铁洒落一地。
客栈一下子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地看着哑巴,不敢出一口气。
哑巴只是垂下头,眼中的精光顿时收敛,沉默着,一动不动。
“我们走。”李丛义握着右手,疼得直冒冷汗,咬牙道:“好个哑巴,我们走着瞧!”狠狠撂下一句话,一群人顿时屁滚尿流般地走出了客栈。
哑巴愣愣地看着一地断铁残剑,神情瞬时苍老十年。
他动手了,他最终还是动手了!尽管他是多么的不愿意和别人动手!不愿意使用武力!刻意遗忘语言、遗忘武艺、遗忘过去的一切!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往事如影随形,这一切,教他怎么能忘记得了!怎么能!不,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从来都没有!
转过身,他踉踉跄跄朝厨房走去。剩下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的秋二娘呆呆站着——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酒入愁肠,亦可化作断肠剑!
他颓然倒在柴房门后的草堆上,拿起一坛女儿红,直灌下去。辛辣的酒溢出嘴角,流到衣衫上,流过刚划破的伤口,一股锥心的刺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乍听他的婚讯,一片震惊的空白。他在九天之上愈飞愈高,未来的一庄之主、未来的武林盟主、未来的群雄统领,那高度,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
东方逍!东方逍!
深情而痛楚地低吟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做能缓解他的伤痛。一如他与他初次相遇,那灿若朗星的双眸、一脸飞扬夺目的神采,就在刹那,阳光劈开冰层,照入黑暗中沉睡的他的身上,唤醒他对生命全部的美好和憧憬!
多少夜、痴痴凝视着他沉谁的样子,多少次,偷偷看他飞扬潇洒的英姿,多少回,因他的离去而被惊醒,在梦中惊呼着醒来,多少回,祈求上苍能让他永远守护在他身边。然而,上苍终究未能对他格外施恩。
爹,孩儿知错了。孩儿只是一时糊涂。
心中一片凄痛,忆起在小浪亭中,东方逍自责的话语。
错了吗?这一切,全都错了吗?
深谷那一夜的激情与缠绵,是他此生永恒的记忆,虽然没有半句爱语,但记忆中不可错认地聆听他沉稳的心跳、他温柔的神态、爱怜地拥他入怀,整整一夜,以强壮的臂腕为他遮挡一夜风雨,尽管只有一夜,那甜蜜而惊心动魄的欢愉,难道是个错误?
难道他爱错了吗?这错误,仅仅是因为爱上的是一个男人,而非女人!
他不禁惨笑出声,又灌下一大口酒。如果一切真是过错,那么,全部的错误都由他一人来承担,只要他能幸福安康,再重的伤、再深的痛,他也饮之如饴。
胸口酒劲汹涌,气血翻动。他已不能再喝,仍下意识地强逼自己喝下去。
清醒的痛苦实在太过难以忍受。只有喝醉,大醉一场,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心,也可以暂时以往伤痛!喝下最后一口,再也忍受不住,他不禁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出来。
罔顾门外的狂风暴雨,他冲出平安客栈,冲到官道旁边,抱住路两侧的一棵巨松,开始继续不停的呕吐,吐到后来,便只剩下淡绿色的胃液,他颤抖着蜷着身子,继续干呕。
大雨早已淋透了他的衣裳,灰蒙蒙的雨雾中,浑身上下,整个人都像是浸在水中。
全身疼痛难忍,除了新添的鞭伤处,更疼的是左肩处的创口,像火一样在燃烧着。其实左肩的伤势一直都没有得到好的治疗,他亦是故意从不运功疗伤,客栈的工作繁重,伤口其实早已绷裂,比起心灵上的,又算得了什么?
但今天,伤口似乎疼得格外厉害,就像一把烈火在烧一样,他已全身都在不断地冒冷汗。
这个地方,是无法再待下去了,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处,难道他的罪孽真是如此深重?
“逍……”
他低吟着他的名字,眼泪掺着从胃中吐出的淡绿色的胃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前襟。
雨与泪混杂着在脸上纵横,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
“陆护卫,陆惟?”这犹疑的问话穿透层层雨幕直达他耳边,是谁?再提及这个连他自己都几乎忘怀的名字?
抬起头,风雨飘摇中,站着一位气质沉稳的英俊男子,腰挂玉萧,手牵白马,微微迟疑地看着他,一位随从正在旁为他撑伞。路对面还站着三个随从摸样的全身蓑衣的男子。
看到他抬起的脸,那人微微笑,道:“原来真是陆护卫,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陆惟, 这个名字, 是他自己都要遗忘并唾弃的!他支撑着站起发抖的身子,不发一言,沿着无边无际的官道,冒着滂沱大雨,往前走。
那人微微一怔,跟上前去,道:“陆护卫,我是试剑山庄的洛凡,我们曾在铁杀帮见过,你忘了吗?”
他置若罔闻,继续朝前走。
雨中的官道泥泞异常,但仍举步前进。不要,他不要任何人来理他,就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了吧,反正心中的那个人,是再也不会理会他的生死!
“二公子,这小子看来像个傻子,我们不用理他,庄主还等着我们尽早回去。”那个撑伞随从对洛凡说道。
洛凡将手一挥,继续跟上前去。:“陆护卫,怎么就你一个人,东方公字呢?”他门向来形影不离。
听到他提及东方逍,陆惟全身一颤,双脚虚浮得几乎迈不开脚步,眼前一黑,便直直地往地下倒。
洛苒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他湿透的身体,惊觉他脸色的苍白与气息的微弱,一打手势,随从们立刻牵过马。抱着陆惟上马,将他单薄的身躯纳入自己安全的怀抱,盖好雨蓑,一拉马缰,快马加鞭地往试剑山庄的方向而去。
马蹄过处,溅起一地泥花。

第五章
江南苏州试萧山庄。
试萧山庄位于苏州城正中,乌衣巷内。
乌衣巷、朱雀桥,与秦淮河一带连成一片,是苏州最繁华的地带,住户大多是名门望族,或官家世族。
整个试萧山庄占地数千顷,内有一败涂地湖,绿水回环、垂柳迎风、水山花石、曲径通幽,典型的江南园林,建筑精美雅致,浑然天成,巧夺天工。
已是深夜,洛凡的客房,灯火通明。
烛火照耀着躺在床上的陆惟,明明灭灭,自高烧致命的危险中挣脱出来的他,即便在昏迷中,仍紧皱着双眉,芥子般忧郁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深深地痛苦,眼角还挂着一道未干的泪痕。
他在为谁苦痛,为谁流泪?洛凡静静地看着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眼光。
雨水充满的江南毕竟不同于干燥的中原,连窗外吹过的风,也显得格外温柔。
他难以想象,如果不是自己凑巧于返回山庄的路上救了他,那么,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是否会像风一样,永远地消失在这个尘世?
尤其令他震惊的是,帮他疗伤时,他身上密布的伤痕,有一道是最近的鞭伤,但还不算重,最重要的是左肩处的剑伤,根本未得到好的调理与治疗,伤势已经恶化扩散,这也是引起他高烧不断并差点送命的主要原因。
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一直形影不离的东方逍会放任他怎样?
突然,陆惟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颤着,缓缓地睁开眼,开始无神地打量四周,一看到他,微怔了一下,仍是不发一言,表情严肃而疏离。
洛凡朝他微微一笑,道:“这里是试萧山庄。你已经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现在一定很饿了吧,等会儿下人会马上送吃的过来。
陆惟仍是一脸萧瑟,意兴阑珊。
洛凡站起身,走到门前,略一停顿,道:”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我不会过问任何关于你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说话,没有任何人会勉强你,我只希望你能把我当作朋友。“说罢他轻轻走了出去,并掩上了门。
夜凉如水,风柔如梦,愿这世上的苦难,从今以后能少一点罢!
陆惟无神地呆视房顶半晌,时梦时醒、时醒时惊。
真正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布置清雅大方的客房内,除了随侍一旁的婢女外,并无他人。
洛凡恪守诺言,虽然来探望过他几次,但都知识吩咐一边伺候的婢女小心照顾他,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过问半点关于他的事情。
长久压抑与自我折磨,使这场大病来势汹汹。加上他自暴自弃地不用任何内功调息疗伤,虽有精心调养,陆惟仍在床上整整躺了一旬日,伤势才略有起色。
今日,自卧床后跨出房门的第一天,许久未见阳光的眼睛花了好一阵子才适应室外强烈的光线。
四周繁花似锦,环种满优美名贵的潇湘竹,娇翠欲滴,沿着细碎石径缓缓地向前,一面绿湖便展现在眼前,水波邻邻,杨柳迎风,湖边种有一大片荷叶,现在还不到季节,满池汉有翠绿的荷叶,却无芬芳的花朵。
试箫山庄武艺固然不俗,试箫清音名震武林,但更为出各的是其理财能力,几乎掌控着江南一半的经济命脉,山庄下属的钱庄已遍地开花,甚至蔓延到中原及关外。
庄主洛君同共有五个子女,最长的是人称江南第一美女的洛池琼,洛凡排行老二,也是洛君同最器重的儿子与助手,通常杂务缠身,白天都不在庄内,但只要晚上有时间,他都会到陆惟那里陪他。
他从不问他的过去,只是漫不经心地跟他谈诗论词,或品棋论文,当然都是他在自言自语,而他只是沉默倾听,有时他仅是静静坐着画面,或练字,留下一室的墨香,伴他渡过无尽的黑暗。
江南江北,路途遥远,如今他来到江南,此生再见他,已是不可能了!不知他是否已与铁箭山庄的莫大小姐完婚?在如此明媚的天气下,是否与他新婚的妻子相偕相对?他多渴望能听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语,又有多害怕听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言?
摘过一片潇湘竹叶,放在唇边,他轻轻吹起来,不成声调的呜哑刺破一池的宁静,几圈涟漪微微轻晃,是荷叶底下的鱼群轻啄池面。
洛凡回到庄内,走入自己的院落,一眼便看到这幅情景,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他就这样站在池辨别上次见他时消瘦了整整一圈,沉默、憔悴而忧郁,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
他的眼眸,虽然灰暗的无神的令人担忧,但蕴涵在内的一份纯、一份无畏,仍清晰可见。仿佛十月的雪花,洁净清洌得令人不敢逼视,为什么,他身上竟有如此令人心动的特质,而不仅仅在于他容貌的俊美?
洛凡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竟可以同时柔美和坚强这两种特质,防腐似一颗雪地中的夜明珠,美丽忧郁的光泽中蕴藏着令人心动的清洌。轻而易举地,便能镊取别人倾慕的眼光。
当他的目光与他相触之际,他的心都不禁因这份纯净、清洌而瑟缩起来!生怕这纯净的目光映照出他内心的黑暗与疼痛!
轻轻地走近他,他笑道:“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陆惟静静看着他,正当洛凡以为又像以前一样,得不到任何回音时,他突然一点头。
洛凡心中暗喜,不过是试探性的一问,没想到他居然会同意。
“现在去秦淮河泛舟一游是最适合的季节。”他转身欲走。
“为什么?”陆惟突然开口,这是他放逐自己两个月来的第一次看口说话,那清洌的声音连自己都感觉格外的陌生。
“你在跟我说话吗?你终于肯说话了吗?”洛凡回过头,掩饰不住一脸的惊喜。
“为什么救我?”他与他非亲非故,为什么,他要出手相救?
洛凡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反复问自己,是呵,为什么救他?为什么,要让眼前这个年轻人重新搅起已经沉寂的回忆,那几乎已经被自己深深埋入地底的黑暗过去?
沉默半晌,他答道:“因为……你跟我以前很像。”
“你以前……是怎样的?”
一丝苦笑掠过洛凡唇边。“我不问你的过去,你也别问我的过去,好吗?”
每个人都有过去,那是无法暴露在阳光下难以启齿的过去,那拼命想要遗忘的一切。
“你救了我,要我怎样报答你?”他救他,要他当他的护卫,她救他,要他当她的店小二,那么,他呢?
洛凡深深看入他纯净而忧郁的眼中,“我们是朋友,陆惟。只要你振作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你以为救我是件好事吗?”陆惟避开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湖水,心中亦是一片死寂。本来可以马上解脱的生命,如今却要无限期地煎熬下去。
“蝼蚁尚且偷生,陆惟,一切都会过去的。”
往事如何能那么容易就过去?陆惟缓缓闭了一下眼睛,不再开口。
江南毕竟不同于中原,时值初夏,漫步秦淮河畔,只见梨花似雪草如烟,一派温柔靡丽的风情。秦淮河分内河和外河,内河在南京城中,是十里秦淮最繁华之地,人文荟萃、商贾云集。河中花舫空梭,舫中人高声笑语,另有花舫 歌妓相伴,吴侬软语,随风人耳,令人未饮先醉。
陆惟默默跟着洛风,登上了一艘装饰豪华而精致的花舫,除他们两个之外,另有两个美貌的婢女相侍,态度熟络而恭敬,桌上早已摆好酒菜,式样精致小七典型的江南美食,仿佛这艘船专为侍候洛风而来。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洛风笑道:“这秦淮河中的船只,十有八九是我庄名下。”
陆惟点点头,坐下。环顾四周靡靡之音,不习惯地紧拧眉心。
几艘画舫开过,船内几位少年公子似乎都认得洛凡,纷纷向他打招呼,并好奇地打量着陆惟。
“不太习惯吧。”洛凡注意到陆惟不自然的神情,微笑道:“秦淮河是江南名景,此地花舫歌妓,尤为出名,今日特地带你来见识一下,也不枉到过江南。”
若东方逍也来这里,想必一定会喜欢这样的风情,毕竟如此美艳温柔的歌妓,是他心头所好。犹记得那一次当东方逍把一个全身裸裎的美女塞到他房中却被他当作刺客一剑刺伤之际,他那哭笑不得的神情。
陆惟,每个男人都是需要女人的,尤其是温柔美丽的女人,你不需要她们,那一定是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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