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的爱》——by东堂翔

「是，那个案子我负责的……」电话这一头的左常，则是越听眉头越皱越紧。
对方又念念说说了好一会儿之后，左常才会有几句响应，大约讲了五六分钟，左常才无奈的挂了电话。
「真糟，南部的案子出了问题，我得下南部出差几天。」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说着。
然而，出差事小，他真正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于是，他又拿起手机拨了号码。
「阿姨吗？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请问一下，你这几天有没有空？」左常打给了他亲戚之一。
「啊？你要出国啊？嗯……」左常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点头接话。
「对啊！我要出差，小央不能暂住你那边……没关系！我再想办法就是！」
左常讲完之后，叹了口气，又继续拨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喂？二伯吗？嗯，有件事想拜托你。」同样的，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对，小央的事……喔？堂姐要带小孩回去坐月子？嗯，的确不方便，没关系，我再想办法。」
然后，左常又拨了几个人的电话，平常这些人要照顾小央都不会推辞的，不知为何这一次大家几乎都有事，而他出差的事面临在即，小央的生活起居该谁来照顾？
当他挂完最后一个电话之后，无奈又疲累的将手机丢到一旁，情绪焦躁的叹息，没有安置好左央，他根本无法放心出差。
这时的他，看了看正专心看电视的刑封，露出一种求助的眼神，虽然……这个风险很大，但是他也别无他法了。
「阿封，有件事想麻烦你……」他小心翼翼地说着。
「嗯？」刑封心不在焉的响应，视线继续盯着电视。
「我明天早上得南下处理公司的案子，要出差个几天……」
「然后呢？」刑封点点头，没察觉异状。
「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小央？」此话一出，刑封随即皱眉的转头看着他。
「照顾那个自闭小鬼？」刑封拔高音度的喊。
「没办法，我拜托过很多人，几乎都有事，现在只剩下你……」左常为难的说着。
「哎哟！他很难搞耶！」他皱眉的说。
「我会给你一笔生活费啦！小央的支出我会先给你，这几天就麻烦你照顾他一下，过几天我就回来了！」左常继续央求着。
「可是，这个小鬼……」很明显的跟他八字不合，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小鬼，还要照顾他，干脆杀了他还比较快。
「我会把注意事项跟行程表写给你，照着那张表做保证没问题啦！」左常这么说着。
「可是……」
这时，左央刚洗好澡，换上睡衣，一头湿漉漉的跨出浴室，安静地走进自己的房里，关上门锁进自己的世界里。
刑封看着进房间里的左央，又看着一旁苦苦哀求的左常。
想来他为了这小鬼操烦也怪可怜的，不知不觉原本不愿意的心思也渐渐的妥协。
「好啦！等回来我会好好犒赏你的。」
在左常百般的央求之下，刑封很无奈的答应了这样请求，他可是看在左常的份上才答应的，否则这么难相处的小鬼，他多待一分钟都嫌麻烦。
第二章
我的世界里，好像被打开了一个大洞，很多讨厌的声音、讨厌的气味涌了进来。
连我自己的心也变得好怪，本来不喜欢的事情只要忍过就好，喜欢的事情只要接受就好，可是这个男人好像都在跟我唱反调，非要我大声说出来才可以。
我以为我会很讨厌这样的，可是不赶快说出来，又好像有什么正在发芽的东西会被拔除。
感觉好奇怪，真的好奇怪，而且我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第二天，左常赶在出差前，交给了刑封一笔钱以及一张纸，纸张上面写满了关于左央的一切注意事项。
包括早餐该吃什么、几点该做什么、他不喜欢什么，一切都写得很清楚，尾端还附注了一句「一切照规矩来」的强调话语。
然后，左常带着不放心又不得不走的心情，提起行李准备出门。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刑封，他一手抓着那张纸，对着门口发愣。
「我好像接下了很麻烦的工作。」他忍不住对自己下了这样的批注。
　
早上八点整，左央房内的闹钟准时响起，而左央也分秒不差的打开房门。
看着出现在房门口的左央，刑封连忙看着纸张上写的注意事项，查着上头写了什么要注意。
早上八点十分，左央吃早餐。牛奶一杯，土司两片（需烤过），荷包蛋一个半熟。
刑封挑挑眉，距离八点十分还有九分钟，他看着左央踏进浴室里刷牙洗脸之际，连忙冲到厨房里开始准备。
八点十分，准点，左央坐上自己的位子，等着吃早餐。
刑封慌慌张张的将牛奶、土司还有荷包蛋摆上桌，牛奶还洒出了一些在桌上，之后他还抓起了纸张确认上头写的是否有漏掉。
左央则是看着这些与往常有些不同的食物，略略的皱起眉，露出不悦的表情。
「牛奶……太多，不喝……」左央摇摇头，发现牛奶比平常多了很多，也不是他想暍的那种口味，于是他皱眉将牛奶推开。
接着，又看看土司，点点头，确认土司没有问题之后，才又开始吃。
然后他斜眼看了那颗几乎焦黑的荷包蛋，露出嫌恶的眼神，很不客气的伸手一拨，荷包蛋就这么随着白瓷盘落在地上，两者皆碎了一地。
「不对，不吃。」他含糊的说着。
一旁的刑封，看了他这么做之后，彷佛被侮辱一般的行为，挑起了他的怒气，都已经放低身段做到这样的地步，还要被这个沉闷又搞自闭的小鬼侮辱？
他抓起左央的领子，恶狠狠的盯着他。
「本大爷愿意做给你吃就很不错了！你耍什么大牌？」刑封这么喊着。
「不对，不吃。」左央还是那一句，摇摇头，也没有挣扎。
刑封看他依然这么坚持，又想起昨晚他不服输、还会咬人的行径之后，才又放了手让左央跌坐在椅子上，决定忽略这个自闭的小鬼。
只是望着被丢在地上的荷包蛋与破碎的瓷盘，他就是有一股气压不下来。
真想狠狠揍这个小鬼一顿！
然而，想归想他还是没动手，接着屋子里，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八点二十分，十五秒。左央站起身来抓着挂在一旁的背包往身上背，张着一双近乎没情感的眼神盯着刑封看。
「上班。」左央的音调毫无起伏，甚至让人怀疑他根本没有感情。
「上班？」刑封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看着左央又陷入了沉默不回应，他才抓起纸张仔细研读。
早上八点二十五分，送左央到XX路的OO花店上班，搭250号公交车。
「原来你这家伙有在上班啊？」刑封挑挑眉，好奇的说着。
这种难搞的家伙居然还有店家愿意收他当员工喔？
「我得上班。」左央看着他，依然故我的说着。
「好，我知道。」刑封抓抓头，还要带他搭公交车上班，多麻烦！
不如……
「我骑车载你去吧！反正也不远。」刑封这么说着，然后抓起放在门口的车钥匙，推开了门准备出门，左央则是默默的跟在他后头。
但是，与以往上班的路线有很大的不同，让跟在后头的左央不禁疑惑的皱眉察看四周。
他跟着刑封来到自家公寓的骑楼下，是个他鲜少、甚至不会到的地方。
刑封自顾自的牵着自己的重型摩托车，抓出两顶安全帽，一顶丢给左央，根本没发现左央脸上浮现了不安与嫌恶的表情。
「上车，我载你去上班的地方。」刑封发动车子说着，他根本不搭公交车，反正自己有交通工具，不如好心一点亲自带他去上班。
但是，左央却抱着安全帽，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上车啊！」刑封不解的又喊了一次。
「不行！要搭二五○的公交车。」左央摇摇头，就是不肯上车。
「靠！我好心载你去，不用搭公交车啦！」刑封烦躁的吼着，这小鬼真的很难搞！
「二五○。公交车，才可以上班。」左央依然坚持着。
「我要你上车！」刑封气不过，抓起他的肩膀打算要强制他上车，这时左央退了好几步，脸上又皱起眉来，抗拒的力气出奇的大。
「不要！」左央喊着。
不对，与以往常的不一样！完全不对，这样没办法上班！
因为这样的固执，让左央陷入沉默，固执的摇摇头之后，低着头不再理会刑封。
然后，刑封放弃与他沟通，将机车停回原位，对着他发怒的吼着。
「随便你！你自己想办法去上班！我好心要载你你还不肯，哼！」刑封下了车，不理会左央径自离开骑楼，走进屋子里，留下左央一个人在原地。
过了一段时间，左央发现周围陷入了难以解释的寂静之后，缓缓的拾起头，却发现那个讨厌的男人早已不见人影，而他也动弹不得的留在原地哪儿都去不了。
此刻对他来说简直是陌生的，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待在不曾待过的地方，令他陷入了无限的恐慌。
他……他不喜欢这种孤独的感觉。
就算那个男人再怎么讨厌，他居然还是希望这个男人赶快回来。
不知为何，他好希望这个丢下他的男人赶快回来，好来止住他越来越满的恐惧与不安。
但是他依然沉默着，接着悄悄的伸手抹去了他眼角里溢出的水分，抹去了一次这水分又溢了出来，不管怎么抹都抹不掉……
早上九点十分，丢下左央一个人，独自返回屋里的刑封，正躺在沙发上补眠，好不容易就快睡着了，却被一阵子机铃声给吓醒。
「喂？」他含糊的喊着。
「花店的老板娘打电话跟我说，小央还没去上班，是怎么回事？」是左常的声音，电话另一头的他，听来很急躁。
「我要载他去啊！可是他不肯，所以我把他丢在楼下让他自己搭公交车去。」刑封有点抱怨的说着，这小鬼都搭公交车上班，自己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天啊！你在搞什么？」电话里的左常焦急的喊着，声音之大让刑封不禁捣住耳朵，反正都是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坐车吧？
「你得带他搭公交车去啦！小央不会自己搭公交车去上班啊！我一再强调小央有些问题必须注意，你把他丢在那边，他会不知所措的！」听完左常的训话之后，刑封才又起身连忙下楼。
因为，左常告诉他，左央的习惯是，需要人家带他搭公交车上班，但是下班他自己知道怎么回来，这个就是他自己的规则。
假如没人带他，小央会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等人带他。
就因为这句话，ι刑封跑下楼来到刚才与左央起争执的地方，远远的他就看到左央依然站在原地，双手抱着安全帽，皱眉又焦急的盯着地上。
果真如左常所说的，不知所措，却也让刑封第一次看到这个冷漠的小鬼有了难得的情绪波动。
「靠！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啊？」刑封略显焦急的低咒着。
听见了脚步声正缓缓的靠近他，让左央缓缓抬头看着前来的人。
是那个他很讨厌的男人，但是此刻又好像不是那么讨厌了。
而眼角的水分也慢慢的不再涌出，好像这个男人的出现，帮他止住了这些他不喜欢的感觉与情绪。
而刑封，对上了他泪流满面的脸庞，又是一脸无助盯着他瞧。
不知为何，左央这样的神情，悄悄的扯动了他心底某些以为已经死去的情绪。
但是他解释不上来，只能这般愣愣地盯着左央，甚至还伸手替左央抹掉脸上的泪水。
「二五○号公交车，我要上班……」左央哑着声音，充满了不安的拉拉刑封的衣角。
他等了好久好久，以为他将永远被遗弃在这陌生的世界，没有任何人愿意带他，没有任何人……
这时，刑封才发现了这个冷漠的小鬼，其实也有无助的时候。
然而他这么冷漠绝非本意，而是天生的病才让小鬼如此的模样，明明还是个小孩，他居然对他闹脾气，忽略了左央本身无法克服的困难。
更不该的是，他居然这么狠心把他丢在这里。
「二五○号公交车，上班……」左央依然焦急的说着，他的视线紧盯着地上，充满了不安的发颤着。
「好啦好啦！我陪你坐公交车就是了。」刑封反手一握，抓住了他不断发颤的双手。
一阵温暖袭来，让左央好似冷得结冰的全身，有些融化。
最后，刑封还是妥协了，于是他带着左央走过了一个街口，等着那台二五○号公交车，陪着他一起到花店。
而且，这还是刑封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以来，阔别八个年头之后，第一次搭公交车……
折腾了一早上的刑封，在他带着左央抵达那间花店，也打了通电话给远在南部的左常报备，顺便被训斥了一大串话，一切才算大功告成。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承受不住瞌睡虫侵扰，于是他在路上招了出租车，直接返回左家公寓，接着连跑带爬的爬回左家，钻进了左常的房间，二话不说趴躺在那张大床上。
当他沾到左常的枕头时，还会眷恋的嗅了嗅这枕头主人特有的发香，应该是左常惯用的洗发精味道，但是他却迷恋的嗅了嗅，然后满足的睡着。
这是左常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刑封在情场上浪荡多年，男女通吃，塑造出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有个极为要好的朋友，就是左常。
可是，面对左常，在他心底的深处偷偷空了一角，是给左常的。
他喜欢左常，但这是一辈子也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因为，一旦说了，恐怕连朋友这层关系也会消失殆尽了。
所以，当左常死命的拜托他照顾这个自闭的弟弟时，真的是念在他的份上，刑封才肯答应。
只是这么难处理又天生自闭的小鬼，实在是超乎他所预估的。
可是，事情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怪，原来一个像冰块一样无情的人，也是会哭的，原来这个左央也是有感情的，也让他越来越好奇，这个自闭的小鬼心底到底埋藏了多少的情感。
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埋藏了许多不能被发掘，或者是难以发觉的情感。
一个无法哭、无法用言语清楚描述出情感的痛苦，他正尝试着去体会。
刑封的脑袋里想着他对左常的情感，想着对左央的好奇与在意，最后不久也因为不敌疲累而沉沉的睡着了。
　
下午五点二十分，刑封的手机再次响起。
连续的手机铃声，吵醒了躲在被窝中熟睡的人，过了许久被窝才有所动静，好不容易醒来的刑封伸手摸索了好久，才在床头柜发现自己的手机，他皱眉又睡眼惺忪的接通手机。
「喂？」浓浓的睡意，以及长时间的睡眠，他的嗓子有些干涩。
「五点四十分，小央下班，你记得去帮他开门。」电话的另一头，是左常的声音。
有鉴于早上的状况，让左常不禁抓准时间打电话回来提醒，也幸好他有打，否则这个日夜颠倒的家伙铁定会忘记帮小央开门。
「啊？」刑封醒了过来，他坐起身不解的喊着。
「小央准时到家，你得帮他开门！否则他会一直站在门口等人帮他开门。」左常又补充一句提醒，否则就会像昨天的情形，为了带刑封回家，让他整整延误了二十分钟才到家。
虽然，他有给小央家门的钥匙，也有教小央怎么用钥匙开门，但是小央还是非常固执的坚持回家要有人开门的规定，就算他学会了怎么开门也没用。
最后，左常也只好顺应他的规则，每天都得准时到家为左央开门。
「你特地打电话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老实说，刑封有点小小的吃醋，这个左常为了他弟弟，几乎生活重心都摆在这个自闭小鬼身上，每一次打来的电话里，三句不离左央的名字。
唉！他也好希望哪天左常也这么在乎他，那该有多好喔！
「基于早上的事，我一定要打电话提醒你。」左常又再次的强调，当然他绝对无法发现电话另一端的人，正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