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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君》——by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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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王系列之二 叛君by尘印

文案:
二哥,那藤真幸运,有大树撑著攀爬,
二哥,你会不会也永远陪我,
就算哪天枕月老了、丑了也不放开,二哥......
那一声声从池枕月淡红唇瓣间吐出的「二哥」,
妖艳美丽绝顏,眉心一点血泪,那惹人怜的率真
教池君上心醉魂驰,任由池枕月任性胡為,权弄天下。
双手染血,拱手河山,只為博枕月一笑。
可池君上从不知失约那一夜,
他最珍爱的枕月竟成了他人覬覦的禁臠。
钟情一生的爱,一旦付出,就是生死相许,
就算是枕月只剩瘦骨残身,他都不会再放手,
只要枕月再出声喊他一声「二哥」就好......

第一章
夏夜,湿热沉闷的空气笼罩赤驪宫城。廊簷楼阁间暗红纱灯明灭摇闪,平添几分森然诡异。
池女皇的寝宫内飘荡著浓郁药香。那张奢华綺丽到极点的大床上堆满厚厚被褥,露出一张枯黄消瘦的女人脸庞。头髮散乱,病容憔悴。
这个赤驪最有权势的女人,没了脂粉妆扮,也跟乡野间寻常村妇没两样,只有双眼还残留著几许气势,向挺立在她床前的人昭告著帝王威仪。「月儿,你想大逆不道,母篡位吗?」
床前的红衣少年笑了。眉心一点朱砂痣,形如血泪。目光波动如江水,风情无限却掩不住那丝丝暗自流溢的杀气。「女皇,您才四十出头,怎麼就已经老糊涂了?」他弯腰,在池女皇耳边轻声缓缓道:「我的亲生母亲,早就被您赐死。母这大罪,可怎麼也轮不到我头上。」
他低笑,容顏绝美,但瞧在池女皇眼裡,却宛如恶魔。她嘴唇也发了白,喃喃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少年嘴角勾起讥誚和悲悯,「女皇,您近来身子骨很不舒服吧?实话告诉您,是您最疼爱的儿子,我的好三哥梦蝶暗中对您下了毒......」
「你胡说!梦蝶他向来孝顺,怎会加害本宫?」池女皇急怒攻心,驀地一口气岔了,不停低咳。
少年冷然看著她,讥笑道:「再孝顺,女皇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他。三哥他自然要动手除掉您,才能登上赤驪的国君宝座。呵,三哥才是真正的母篡位。」
池女皇目光露出愤恨绝望,在剧烈的咳喘间咬牙骂道:「都是孽子!」
少年不以為忤,只是轻挑了挑纤长的眉。「女皇咳得太辛苦,就让枕月来帮您解脱吧。赤驪日后,自有我打理,您安心上路去吧。」
一床棉被,蒙住了池女皇的头颅。
池枕月双手隔著被子紧捂住池女皇口鼻,冷冷看著棉被下的躯体不断地扭动抽搐。
女皇的手脚开始还在乱推乱踢棉被,很快那力道越来越微弱,最终没了动静。池枕月却没有鬆手,又等了盏茶功夫,确定池女皇确实气绝,才掀开被子。
女人紫黑的面庞上,双眼怒突,死不瞑目。
池枕月伸手替池女皇抚合了眼帘,悠悠道:「您虽然不是我亲娘,却也没有杀我,还留我活到今天。这份恩情,我始终铭记在心,定会厚葬您。」
他轻咳两声,侧首聆听了一阵。寝宫外仍旧悄无声息。
有他此行带来的侍卫把守住寝宫周围,閒杂人等自然无法擅近。池枕月微笑,绕过女皇床后几重琉璃珠帘,推开了墙上一扇檀香木门。
柔和的烛光随著开啟的木门逐渐光亮起来。门后,居然别有洞天。
池枕月跨进门,掀开眼前两幅织锦幔帐--是间佈置得十分雅致整洁的卧房。书案上放著笔墨字画,一个赤金小香炉裡正嫋嫋散著香雾。
少年的目光,就穿过雾气,静静望向靠墙摆放的那张锦榻。
一个身穿素缎儒衫的男人正背对著他,坐在榻边。听到脚步声,那人缓慢地转过身。男人的面容,居然和池枕月有七八分相似,却不再年轻,双鬢微染霜白,目光流转如秋水,沉静却又沧桑。
他看到池枕月,明显愣了愣,随后便了然微笑。什麼都不用多问,两人肖似的容顏,足以表明一切。男子轻轻向池枕月伸出了手。「你终於......来了。」他的音清润,语调却非常生涩艰难,每个字都吐得很慢,仿佛已经太久没有说过话。
一阵冰冷的金属撞击声响打破了室内静謐。男人手脚上,都锁著铁鍊。
「是。」池枕月紧盯著这个与自己面目相似的男人,走到榻前,在男人温柔的注视下跪倒在地,抱住了男人的膝盖。赫然发现儒衫下男人两条小腿细瘦如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著。
他眼光一掠,注意到锦榻边还放了两根拐杖,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你的腿?」
「早就断了。」男人轻抚著池枕月面颊,平静地道:「自从我被池女皇抓回宫,双腿就被她下令打断了。」他居然淡淡一笑:「墨痕她还算念旧,没有真的处死我。我求她留你性命,她也做到了。我一个人在这裡住了十八年四个月又十一天,总算值得。」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重复著:「十八年四个月又十一天......」
池枕月听得懂男人言语后的无尽寂寥,边咳边道:「女皇她竟然这样折磨你。你是赤驪第一才子,本是她最喜欢的人,她......」
「第一才子?」男人自言自语地打断了池枕月的话,看著自己的双腿,轻笑:「那个名满赤驪的月浮学士早已经染病身亡,还提他做什麼?女皇最喜欢的,是她的男妃月浮学士,可不是我这个带了你娘亲私逃出宫的罪人。」
听池枕月咳个不停,他伸手,轻轻拍打著池枕月的背心,目光满含怜爱。「墨痕说你自幼就体弱多病,都怪我当初和你娘亲出逃时没照顾好她,害她动了胎气早產。」
池枕月止了咳嗽,无言以对,抱著男人双腿好一阵,终於缓缓松了手,站起身。之前的悲愤伤怀之情已然消失,他深深吸进一口身周几近窒息的空气,轻声道:「池女皇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来折磨你。」
他凝视男人双眼,一字字道:「从今往后,我就会是赤驪的君王。父亲大人,你高兴吗?」
「你想当赤驪皇?」月浮為池枕月的野心一震,仔细打量起这个初次谋面的儿子。少年眼裡的明锐和执著明明白白告诉他,池枕月并非在说笑。
他这儿子,是真的想打破赤驪国女主天下的局面,称皇於世。
月浮笑了,这个曾经倾倒了赤驪朝野无数女子芳心的学士即使已人入中年,灿然一笑,依旧风华绝世。「我会成全你的。」
池枕月默然看著月浮取了拐杖,吃力地撑起身子,慢慢挪到书案旁。
当月浮拿起一把用来篆刻印章的锋利小刀时,池枕月的表情终究起了丝变化,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你来,也是為了亲眼看我上路吧。」月浮在书案前的梨花树椅子落了座,温柔地望著池枕月。
父子连心,只需这片刻相处,他就已经看清这少年骨子裡的忍绝。
要以池女皇子嗣的身份登上赤驪皇位,便得永远掩盖起池枕月的身世秘密。而他,大概是最后一个知情人。用他的命,换自己的骨肉执掌赤驪国印,很值得。
原本,他这个已「死」之人,也不该再出现在世人面前。如果不是池女皇用孩子的性命胁迫他活下去,十八年前被打残双腿囚禁的那刻起,他已绝了生念。
能在死前看到自己的孩子已长大成人,锋芒隐现,也没什麼好遗憾的了。月浮轻笑合目,刀锋一划,割隔开了自己左手腕脉。
腥红的血,顷刻将月浮素缎儒衫染红,凄艳靡华。
池枕月轻轻咬著淡红的唇,眼看月浮伤口鲜血从泉涌变成一滴一滴......那声惊呼终究没有喊出口。
他静立许久,直等最后一滴血珠沿著月浮的指尖跌落地面。
月浮依然端坐在椅中,脸上褪尽了血色,唯留灰白。说是池枕月的错觉也好,月浮嘴角似乎还微噙笑意。
池枕月终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月浮尸身凝望片刻后,拂袖离开了密室。
寝宫中的烛焰仍在跳动,外面天已接近破晓,在花窗碧纱上投落几缕淡金光影。
他整理自己的头冠衣袍,推开紧闭的宫门,昂然走出。视线越过殿外把守等候的侍卫,攫住了天色下那抹青影。
池君上青衫与髮丝被晨风吹拂轻扬,眉眼淡淡含笑,快步上前,将搭在臂弯的一件轻软袍子替池枕月披上肩头,轻声埋怨道:「就算是夏天,早晚也有些阴凉。你怎麼总不记得多穿件衣服?」
池枕月咳了两声,嘻嘻笑:「有二哥你记得啊!我就知道,二哥一定会带上衣服过来的。」
「二哥说不过你。」池君上微露苦笑,剩下的责备全数在池枕月眼波裡化作乌有。拉起池枕月略显冰凉的手,「走吧。」
他回头,朝早就侍立身后的几名御医使个眼色,道:「还不快去為女皇陛下诊脉?陛下她究竟是得了什麼病,还是中了什麼毒,你们几个一定要看个仔细,要是有什麼差错......」
他冷哼一声,没再说下去。可那几个御医都听出了他言语裡浓浓的威胁,连称不敢,躬身恭送两位殿下远去。
赤驪女皇驾崩的噩耗,当天便传遍了早朝。
女皇已经缠绵病榻有段时日,无法亲躬国事,因此朝政大事都暂由女皇的亲兄长,也就是已歿储君雪影的生父静王爷代摄。
听到女皇死讯,这年过四旬仍保养得法、肤色白净俊美頎长的静王不由变了脸色,从皇座上腾地站起,大步跨下玉阶,质问那来稟报消息的几个宫奴和御医:「女皇染病以来一直有服药,怎会突然暴毙?你们这些奴才,是怎麼伺候的?」
那几人匍匐跪地,连大气也不敢透。有个御医拿眼角餘光悄悄瞅著边上神色漠然的二殿下池君上,触及池君上目中冰冷神色,他微微一颤,囁嚅道:「静王爷请息怒。女皇陛下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今晨亲眼看到四殿下从女皇寝宫走出,但借他天大胆子,也不敢说出女皇死于窒息的真相。自己人头落地是小事,还会连累了全家老小性命。
此言一出,金殿上群臣譁然。赤驪百官除了少数几名武将是鬚眉男子,全是裙釵,一时间金殿上唧唧喳喳,乱成一团。
池君上向站在金殿对面的池枕月看了一眼,见少年美丽的容顏浮起悲慟,眼眶裡也慢慢蒙上片雾气,颤声道:「是谁这麼大逆不道,竟敢谋害我皇母?静王爷,你一定要找出真凶,替皇母雪恨。」
他这四弟的演戏功夫,真是越来越高明了......池君上有些失神,忽然听身边一人冷笑道:「四弟,你少装腔作势!我瞧就是你下的毒手!」
说话人是个身形修长的美少年,身上穿著带有皇族赤色鮫纹的锦衣,腰悬长剑,发束碧玉冠。长眉入鬢,傲气凌然。一双眼梢微翘的眸子正怒视池枕月。「皇母向来对你冷淡,肯定是你加害皇母!」
这少年,正是最得女皇宠爱的三殿下池梦蝶。自从女皇病重,池梦蝶与池枕月為争夺这储君之位,暗地裡早已反目。各自拉拢不少朝臣,隐隐然呈分庭抗礼的局面。
论势力,池梦蝶父子深受女皇眷宠,本来稳占上风。可之前雪影储君远嫁玄龙命丧喜堂,却是平日与世无争的四殿下池枕月修书一封,同句屏国借得数万兵马,援助赤驪向玄龙兴师问罪,叫赤驪群臣连同池女皇都对这四殿下刮目相看。
比起锋芒外露张扬跋扈的池梦蝶,群臣中有些稳重年长的,更看好池枕月。眼下就有几个亲近池枕月的臣子纷纷道:「三殿下,你此言差矣!四殿下素来孝顺,眾家大臣都有目共睹。三殿下切勿含血喷人!」
池梦蝶这边的党羽自然不服气,骂了回去。池梦蝶恚怒之极,脸上杀气一现,手指刚搭上剑柄,听到静王喝道:「都给本王住口,金殿上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两边朝臣这才悻悻收了声。
静王目光在池梦蝶和池枕月两兄弟脸上转了个圈,最后落到仍跪伏在地的御医身上,寒声道:「你们想清楚,女皇陛下可是真的中毒身亡?」
先前说话那御医硬著头皮道:「微臣不敢欺骗王爷。」
池梦蝶握著剑柄的手背上青筋倏横--毒药,的确是他从池君上处得来,借夏宴之时趁人不备,亲手放进女皇喝的那碗冰镇梅子汁裡。只是池君上给他毒药时信誓旦旦,说这毒事后决计查不出蛛丝马跡。可此刻御医一口咬定女皇中了毒,若再看出何时中的毒,追查起来,只怕他也逃不了关係。
他武功在四兄弟中最强,智谋心机却自知远远不及二哥,当下求助地望了身边的池君上一眼,收到池君上一个安慰的笑容,顿时如吃了定心丸。
有二哥在,他就不信自己争不过老四。
池君上清咳一声,越眾而出,成功地将眾人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才转身对静王道:「静王爷,这下毒之人,君上倒是知道。」
「是谁?」静王挑眉,一个手势,压住群臣喧哗。
池君上望向池枕月,唇边逐渐漾开丝微笑,驀地伸手一指。「他。」
他所指的,竟是池梦蝶。
池梦蝶难以置信地瞪著池君上,听到身边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半晌终於醒悟到池君上确确实实指著他,愤然道:「二哥?你疯了!」
这个与他自小最亲近的二哥,居然临阵倒戈,出卖他?
「我没疯。」池君上仍在微笑,目光却骇人冷静。一撩衣摆跪倒在御医身旁,朗声道:「静王爷,三弟他数天前便对君上说皇母不日将归天,要君上在金殿上指证四弟是投毒之人。君上虽然不孝,也知道母君,天理难容。三弟固然与我最交好,君上也不敢袒护於他,还请静王发落。」
每个字。他都说得清楚响亮,足以让金殿上每个人都听见。
群臣表情均十分古怪。谁不知道,这二殿下和三殿下两人的父亲是表兄弟,有了这层渊源,这两位殿下自幼同进同出,几乎形影不离,最是手足情深。二殿下居然会招供出三殿下,简直比三殿下投毒母这事本身更令眾人愕然不知所措。
静王也不禁动容,正要细加追问,池梦蝶已怒吼著拔剑,冲向池君上。
池君上竟没有躲闪,一剑正刺中他肩膀,鲜血长流。他闷哼一声,脸痛得发白。
池梦蝶怔了怔,满腔遭背叛的怒火烧得正旺,无暇去细想池君上為什麼不躲,抽剑,再刺。
静王见池梦蝶当庭行兇,视他如无物,大失顏面,厉声道:「拿下他!」
金殿两侧的侍卫齐声应和,急涌而上,刀剑戈戟纷纷往池梦蝶身上袭去。池梦蝶反手挥剑,寒光过处,已斩伤两人。然而他一人终究难敌上百侍卫围攻,又砍倒数人后,自己背后吃了一刀,火灼般生痛,紧跟著小腿也被人狠抽一棍。
腿骨折断的声音,令人闻之牙酸。
池梦蝶再也站立不稳,砰地半跪落地,咬著牙抬头,透过身前侍卫的衣物缝隙,狠狠地瞪视正在池枕月搀扶下缓慢起身的池君上。
池君上一手紧捂伤口,血兀自不断从指缝渗出,将他半身青衫染成褐色。
电光火石间,池梦蝶突地看懂了那两人眉眼间无声流淌的情意,恍然,他原来,当了那两人手裡的刀。
池君上一定早在怂恿他毒杀女皇时,就已经预见到今日情形。而他此刻再怎麼争辩,也无济於事。更何况那毒药,确实是他亲手所放。
他怨毒又不甘地紧盯池枕月。后者在轻咳,眉头微蹙却藏不住隐隐得色。
静王一挥手,下令侍卫将池梦蝶先行收监,择日会审,又安排了女皇丧事诸般后事,才退朝离去。
金殿上眾人仍在议论不休。原本依附池梦蝶的那些臣子个个面目无光,陆续散去。
等殿上再无閒人,池枕月取出条丝帕,替池君上包扎起伤口,低声道:「你明明能避开的,為什麼?」
看到池君上面露苦笑,池枕月静了静。要池君上算计那一直对二哥深信不疑的池梦蝶,恐怕池君上也心有愧疚,才会任由池梦蝶下手......
他深深吸气,没再追问。
无论如何,池梦蝶衝动之下刺出的一剑,无意间也更坐实了自己罪名,若非心怀鬼胎,又怎会急著杀知情人灭口?
他微笑,扶著池君上缓步走出金殿。
两人之前為掩入耳目,一向暗中交往。今天既然在满朝文武面前联手对付池梦蝶,已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池枕月当下叫了马车,送池君上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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