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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君》——by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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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君上气得不轻,扬掌要打,边上一人低咳一声,却是曲长岭。他也服侍过池枕月数年,实在有些不忍见池枕月落魄至此,小心翼翼地提醒池君上道:「王上,大臣们都等著王上您上朝呢。」
池君上含怒瞪视曲长岭,倒也意识到自己在侍卫面前太过失态,深吸一口气,拂袖向金殿走去。转身之际撂下一句话:「把这奴才押回净水房去,叫管事好好地教他规矩。」
池枕月就木然跪立在雪地裡,看著两行足印在池君上身后不断地延伸,离他越来越遥远......
「你个蠢奴才,第一天就惹王上生气,活腻味了啊?」
两名侍卫把池枕月带回净水房交待过后就走了。管事听说池君上动怒,又惊又急,一股怒气尽数撒到了池枕月头上,操起荆条劈头盖脸便朝池枕月身上雨点般抽落,嘴裡兀自狂骂不休,自然极尽冷嘲热讽。
池枕月依然一声不吭,嘴唇却已经咬到破裂出血。全身被抽打的地方由剧痛变成麻木,眼前管事那张枯瘦老脸也逐渐扭曲模糊起来......
管事正打骂得兴起,驀然间,池枕月毫无预兆地软倒在地。他吃了一惊后踢著池枕月:「干什麼?装死啊!起来!」
地上的人没动静。那管事倒有点急了,翻过池枕月身子,见少年面色灰白,双目紧闭,嘴角正缓慢地涌著血水。
这少年可是上头再三交代要好生管教的,要就这麼打死了,他可没法交差。
管事慌忙用力去掐池枕月人中,半天,少年终於悠悠张开了空洞的双眼。
「娘的,下回再装死,咱家一定打断你的腿。」管事松了口气,又狠踢池枕月两脚,道:「还赖在地上干什麼?快做事去。」
池枕月紧掩还在断续涌血的口唇,挣扎著爬起身,忍著周身伤痛去院中刷洗。
等忙完手头活计,池枕月背心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手脚都像浸在了冰水中,没有丝毫热度。
他疲倦地坐在落满雪花的石阶上,开始撕心裂肺般地咳嗽。全身都在剧烈颤抖,仿佛转瞬,这个已经脆弱不堪的身体就会散架。
好不容易等一轮猛咳稍停,池枕月费力喘息,痴痴看著头顶纷飞飘下的大雪。依稀记起数年前,也是一个寒冬,下著跟眼前同样大的雪,他和池君上偷偷结伴溜出京城,在郊外找了个僻静无人处堆雪人。
他堆好个雪人,得意地回头,向池君上炫耀道:「二哥,你看我的雪人多漂亮,多乾净。」
池君上那时一直都在含笑看著他,过来捧起他冻得红彤彤的双手,向他掌心哈著热气,小心搓揉著為他活络血脉,笑道:「雪人哪有我的枕月漂亮乾净?......」
「......二哥......」他梦囈般地伸出手掌,接著一片又一片洁白无垢的雪花。
晶莹入手,很快就融化,成了冰凉的雪水,穿过了指缝,除了冷彻心肺的湿意,什麼也留不住......
再漂亮、再乾净,到头来,也只是曇花一现的美丽,随著时光流逝,破碎在残旧的回忆裡......
他凝望著眼前遥远无声的一片白,身体缓缓地,缓缓地倒进了雪中。
这场大雪,接连飘了数日。待到雪过天晴,京城也迎来了归降玄龙后的第一个新年。战败之国,朝野上下都没什麼心情庆贺。宫中也只在除夕夜放了阵花灯炮竹了事。
开春之日照例在御花园设宴款请京城重臣。池君上这天起身后,想起一事,问曲长岭道:「这几天来取净水的,怎麼不是池枕月?」
说起来,自从那天过后,净水房就另外派了个伶俐的小僕来请净水。池君上想问,又不愿在侍人面前表现得对池枕月太执著,便忍住没发问。但一连好几天下来,心中终究憋得难受,忍不住向曲长岭打听起来。
曲长岭低著头道:「回王上,卑职后来跟那小僕问了声,听说池枕月有些风寒,管事怕他服侍不周到,就改派人来。」
池君上唇一动,下意识地想问病得重不重,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沉默一阵后,冷冷道:「一个风寒也拖那麼久。皇宫裡可从来不养吃白饭的奴才。跟管事说,别给他装病。他不想见到我,就让他到柴房劈柴去。」
「卑职知道,这就去传王上旨意。」曲长岭低声应了,躬身退出寝宫。
池君上坐在椅中,耳边似乎还回荡著自己刚才说出的那番话。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尖酸到这个地步。可比起要置他于死地的池枕月,他无论说什麼,报復什麼,都不算过分。
「谁让你背叛我?」他自言自语,披上貂皮长袍,摆驾前往御花园。

第九章
春宴设在御花园的琉璃长亭中,眾家大臣早已经到了席上,都在翘首以待。
见池君上来到,乐师立即奏起丝竹鼓乐。君臣觥筹交错,总算是替这个冷清的新春添了几分喜气。
池君上目光轻转,注意到席上好几家大臣身边都坐著精心妆点过的少女,都拿爱慕的眼神落落大方地看著他。他心下了然。
这些女孩子,应该就是那几家大臣的掌上明珠。眾人带了自家女儿进宫参加春宴,定是之前就一起商量过,想借春宴的机会要他纳立后妃。还好几个舅舅家的女儿,在之前都陆续婚配,否则今天这春宴上更要多出数名候选者。
果然,酒过三巡后,练相国身旁那鸡蛋脸儿的少女捧了杯酒,起身走到池君上玉案前,道:「蕙儿祝王上龙体安康,福泽绵长。」她容貌算不上绝色,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却十分娇俏,顾盼灵动。一口就喝完了杯中酒,倒有几分男儿的豪爽。
池君上触景生情,想起池枕月饮酒时的情形,胸口像被尖针突然扎了一下,见蕙儿拿著空杯还等在那裡,他心下微叹,也端起酒杯喝了,淡淡道:「练小姐多礼了。」
另几个少女见练蕙儿起身敬酒,也都跟著向池君上敬起酒来。池君上心中鬱鬱,连饮几杯后,嘴裡更觉苦涩。
那几家大臣待眾女敬过酒,便旁敲侧击地询问起池君上可有中意的女子,不如早日迎娶入宫,為池氏皇族开枝散叶。
眾人正说得起劲,倏忽看见远处一条纤瘦单薄的人影正缓缓朝琉璃长亭走来,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只有池君上,用力捏紧了手裡酒杯,目光逐渐凝结成冰。
池枕月怀中抱著一大包暖炭木,走得很慢很慢。
那天在雪地裡晕死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急剧下降,每天都会呕出不少血。管事怕上头知道了惹事端,也不去请御医,只胡乱抓了点草药丢给池枕月敷治身上外伤。今天得到曲长岭来传旨,要池枕月去柴房劈柴。
池枕月刚学会抡柴刀,那柴房的头目就交给他一大包暖炭木,叫他去琉璃长亭给春宴用的暖炉添炭木。
世态炎凉、人情淡薄,谁也不肯放过这个奚落废帝寻乐子的机会。
他的存在,也许就是供眾人消遣耻笑,不过,这具腐烂破败的身躯应该支持不了太久了。他很快,就可以彻底解脱了罢。......池枕月咽下时不时冲进口中的腥甜,一步步走上了长亭的臺阶。
眾人就鸦雀无声地看著这个昔日的少年皇帝弯著腰,逐个向赤铜暖炉里加炭木。少年的脸和手,都苍白得近似透明,表情却异常地平静、专注,完全不理会周围人的神色,仿佛全天下在他眼裡,都不及那几个暖炉重要。
池君上的双眼,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池枕月。可池枕同月连眼角餘光都没有给过他,彻彻底底的无视......
捏著酒杯的手指渐渐发白、泛青。池君上陡然开口,声音静得可怕。「蕙儿,你过来,坐到本王身边来。」
蕙儿惊喜交加,脆生生应了,在另几个少女艳羡的注视下坐到了池君上的玉案后,容光焕发。
池君上仍盯著池枕月,发现少年面不改色,嘴唇却猛地抿紧,失去了本来就不多的那点血色。他终於感受到了些微报復的快感,转头对练相国道:「本王的意中人,就是令爱这样的可人儿。」
练相国喜上眉梢,道:「小女资质駑钝,蒙王上错爱,惭愧。」
几名与练相国交好的大臣也趁热打铁,排算起哪个良辰吉日适宜大婚。一时春宴上气氛热烈非凡。
眾人兴高采烈的议论中,池君上一直没有笑容,只看著池枕月。后者却依旧缓慢仔细地加著炭木。暗红的火光,映在少年消瘦的侧脸,勾勒出浓重阴影。
春宴当晚,夜空起了乌云,层层叠叠遮住了月光,暗得叫人发慌。初更时分,池枕月终是劈完了一大堆柴木,拖著快垮掉的身体去井边提水洗漱。
两条胳膊抡了半天柴刀,又酸又痛,即使什麼也不拿,也在不停地发抖。一桶水出了水面登时重逾千斤,池枕月再也拎不住。手一松,水桶连著绳索一起掉进井中。
他趴在井口的石圈上,压抑著声音断续咳,每一声,都带出猩红的热液。
真想把心和肺都咳出来,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再痛了?......他慢慢地喘著气,抬起手擦拭唇边血跡。他的双手,也有好几条深浅不一的伤口,是劈柴时弄伤的。
他失神地在寒风中坐了很久,才回到柴房睡觉。僕役本来是另有起居小房的,但柴房的头目有意要折辱这个废帝,藉口没多餘的床铺,让池枕月在柴房铺些稻草过夜。
稻草是霉的,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池枕月却很快就昏昏欲睡,因為太累。他刚要进入梦乡,被柴房木门上一声大响震醒。
池君上踹开木门,慢悠悠地走进柴房。借著手裡的宫灯打量著四周,皱了皱眉头,把宫灯往门楣上一插。讥笑道:「这地方比天恩寺的牢房好多了。本王待你不错吧,投要你的命,还让你在宫中吃皇粮,你该怎麼谢本王?」
池枕月已经从稻草堆上坐起身。隔了数尺,他仍闻到池君上身上的浓烈酒味。池君上手裡还提了把酒壶,看来是一路喝著过来的。
「还不肯说话?」池君上走近,捏住少年下頜,佈满血丝的双眼紧盯池枕月,张嘴,一股酒气直冲池枕月面门。「本王下个月就要大婚了。你不难过吗。嗯?告诉我,你现在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想求我别成亲?」
下頜被捏得生痛,池枕月紧抿著嘴。池君上却突然放开他下颁,转而赏了他两巴掌。
天旋地转间,男人已恶狠狠地扼住池枕月的喉咙,把人按到在稻草堆上。咬牙道:「我要去跟别人成亲了,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伤心吗?呵呵,我忘了,你连我的命也想要,怎麼还会管我跟谁成亲?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最后一句。他几近咆哮。双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来,驀然低头,狠狠攫住池枕月的嘴唇撕咬。手也开始撕少年的衣服。
池枕月仍是不吭声,却挣扎著想推开已经醉醺醺的人。那点软弱无力的反抗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令池君上怒气更盛。
「你早给我肏过了,还装什麼贞烈?」他单手捉住池枕月双手拧到背后,抽了少年的腰带牢牢绑起,脱掉了少年身上最后一件衣裳。
池枕月的身体,瞬间僵直。不是因為夜间低寒,而是上次被管事荆条抽打的伤痕还没有完全消退。但他的顾虑显然多餘了。池君上正在醉头上,又满腹怒气,根本没留意到那些淡青淤痕,只看了一眼后,就衔住池枕月胸前一点朱红,用牙尖用力咬--
一丝血掛下少年苍白胸膛。池枕月脖子拼命向后仰,忍住想惨叫的衝动。他不能喊,因為只要一张嘴,就再也封不住满口的血。
池君上舔著少年破碎乳尖溢出的血丝,翻转池枕月,在少年流著冷汗的臀办凹缝裡摸索著,摸上那个紧张收缩的小口。
「真淫荡!我还没进去,你这裡就开始在动了。」他嘲讽著抬高少年一条腿,忽然将壶嘴插进了穴孔。
冰凉的液体汩汩涌进身体,池枕月瞠大了眼睛,全身都在抖。
池君上大笑,把壶嘴往裡面塞得更深。「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喝酒吗?我就让你喝个够!你说,我对你好不好?好不好?」
他自问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像对池枕月这麼好过。明知池枕月不是皇母的亲骨肉,并非池氏皇族血脉,他依旧可以為池枕月杀死对他深信不疑的池雪影、池梦蝶,甚至连皇母,他也狠著心肠将之推土绝路。但凡是阻碍池枕月踏上赤驪帝王宝座的人,他都愿意為枕月一一除去。
双手染满亲人鲜血,拱手让出锦绣河山,也只為讨枕月一笑。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冷血绝情的少年,居然连他也要杀。
不甘心就这样被背叛!他倏地抽出壶嘴,扔掉那已经倒空的酒壶,倾身而上,借著酒水润滑长驱直入,再度进佔少年紧绷的体内。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再跟这无情的妖孽纠缠下去。一刀杀了池枕月,也许是割断他俩羈绊的最好方法,可他做不到。
他恨!他要池枕月活著,跟他一起品尝仇恨痛苦的滋味。
池君上狠狠地咬紧了牙根,提高少年痉挛不已的腰肢,撞击、穿刺......像要把所有的憎恨和痛苦都用这方式深深烙印在池枕月体内......
将近黎明,池枕月终於在刺鼻的血腥味裡慢慢睁开了眼帘。双手的束缚已被解开了,双腿被折腾到几乎失去了知觉,无法合拢。
池君上不在。只有门楣上那盏已经熄灭的红灯笼和地上碎裂的酒壶,还有满身的疼痛告诉他,昨夜并非梦境幻觉。
他勉力伸出手,抓过衣服碎片,遮住了出自己冰冷的身体。心口,也同样冰冷彻骨。唯一热的,只有涌出嘴角的血,和缓慢滑过脸颊的眼泪。
他以為自己在天恩寺那噩梦般的一天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流泪了,可自己远恍想像中脆弱。他抹掉眼角最后一点湿热,对著透进门窗缝隙的朝曦微笑。
恨他就好!那样等他死的时候,二哥就一定不会再為他伤心了。
从他登基后,发现自己命不长久的那刻起,所做的一切,最终都只是為了这个结局......
他真正想要的,就是自己病死后,二哥还可以平静地坐在本就该属於他的王位上,平静地继续生活下去,长命百岁......
一个月的光阴快如流水飞箭,很快到了赤驪王大婚之日。始终积压在风华府上空的战败阴霾终於被这喜事驱散。宫中更是到处洋溢著喜庆气氛。
赤驪王夫妇祭祖册封归来后,随即在金殿大宴群臣,鼓乐歌舞,极尽铺张奢华。
池枕月也在殿上。他身上,穿著最鲜艳夺目的红色衣裳,黑髮垂腰,朱红绢纱冠两侧垂落两条长长的血红缎带。眉心一点血泪,跟白纸般的肤色对比鲜明,透著脱离了真实的凄艳。
他漠然听著金殿上眾人对他的指点议论,双手紧握玉壶,缓慢地穿过两侧人群,向高处两张座椅中的人影走去。
那是今天大婚的主角,池君上夫妇。
清晨,曲长岭来柴房传下赤驪王口諭,命池枕月在王上大婚的喜宴上,為赤驪王夫妇执壶待酒。这身衣冠,也是赤驪王指定要池枕月穿上的。一片热烈耀眼如往昔的红,仿佛在嘲讽他如今的残役身份。
池枕月默默接过了,然后,沐浴,更衣。
他要用最漂亮、最乾净的模样曲见池君上。那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能看见君上了。因為他已时日无多。
柴房那一次疯狂的折辱之后,池君上忙於婚事,没有再来过问他。而他,整整五天,都发著高烧。柴房所有人都以為他会死,他却活了下来,甚至精神还比从前好了些。
大家嘖嘖称奇。池枕月知道,那是落日前最后的明艳......
座椅上的人脸慢慢地放大、清晰......他双眼瞬息不眨,专心地看著。二哥的脸,俊雅依然。二哥的眼睛,也依然像从前那样注视著他......
「王上?」坐在池君上身边的练蕙儿终於发现夫君神情不太对劲,轻唤了一声,可池君上仍紧盯著那缓缓走近的红衣人,对她的呼唤罔若未闻。她哀怨地低下了头。
练相国何等精明,见此情形,心裡顿时替爱女大叫委屈,再则这段时日来宫中也有些閒言碎语传入她耳中,说赤驪王对废帝旧情未了,还跑去和池枕月幽会偷情。她原本不信,但看池君上如今举止,分明对池枕月迷恋得很。
她恶向胆边生,见池枕月已快走经自己的案几,心念微动,拿了枚果子在案下一拋,那果子骨碌碌地滚了出去,停下时正在池枕月脚前。
池枕月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池君上身上,根本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中了果子......
眾人惊呼声中,池枕月已跌倒在地。酒壶粉碎,酒水流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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