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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by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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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君上心神大震,放慢了坐骑,端详玄易面色,却看不出丝毫端倪。他也猜不准玄易是否已经觉察到事有蹊蹺,定了定神,道:「雪影看到夫婿遇难,情急之下以身相救,也是人之常情。只恨我在她身边,居然没留意,唉......」
他大叹了几声。反正池雪影已死,玄易再怀疑也改变不了池雪影死在晏轻侯剑下的事实。
那个雪影殿下阴狠狡獪,连对刚欢好过的男人都能转头下杀手,还為会个尚未生情的夫婿捨身挡剑?玄易在心底嗤笑不已,微闭目,薄唇陡地扬起缕微带嘲讽的笑意。「可惜啊,二殿下就在她身边......呵......」
手掌轻轻一拍皇輦的鎏金鏤花扶手,再不言语。
池君上握著砩氖中奈⑸浜梗渍飧奔バΓ置魇窃缫丫碌搅怂诎抵凶魉睢M蛞恍酌嗽诔嘏拭媲八瞪闲┦颤N,他可就性命堪忧了。
他垂头,听著蹄声清楚,盘算对策。一路出了宫城,都没想出个头绪,却听前方人声嘈杂,原来已到刑场。
☆☆☆
阳光被浓厚的云层遮挡住,只从重云缝隙间泻落丝缕光芒,照射著刑场周围的人群。
一圈坐的,都是京城官吏还有其他臣国留在京城的质子。最外边,百姓人头簇簇,对囚车里已经晕睡过去的白衣人指指点点,等著看热闹。
玄易在百官跪迎声中大步踏上监斩高臺,端坐正中交椅。池君上和行令官分别在下首落了座。
时辰将近,那行令官甩手将令签拋下了高臺。
五匹骏马由行刑手驾著走上刑场。晏轻侯被押解囚车之人拖了出来,那碗水酒的药力似乎很是厉害,他整个人都瘫软如棉,头无力地垂著,由得旁人摆佈,毫无动静。
身上的枷锁被打开,五条结实的绳索分别套住他四肢和脖子,牢牢收紧绳圈。
绳索的另一段,系在了那五匹骏马的脖圈上。五匹骏马各自站立一方,将晏轻侯拉成个「大」字形。
五名骑士手执马鞭,只待最后一声令下。
玄易深深地凝视著刑场中那个身影,缓慢地抬起右手,挥了一挥。
「行刑......」
「啪」尖锐的皮鞭声撕裂了空气,五匹骏马同时朝不同的方向撒蹄飞奔......
腥红的血,宛如泼墨,在眾人眼前怒溅开来,飞上重云长天......
看著白衣人手足首级被扯离了躯干,鲜血泉涌流遍刑场,池君上终於得意微笑。
玄易的双手,隔著衣袖紧紧地抓住了座椅扶手。人却依然坐得笔挺,俊脸一片沉静,如同戴了个面具,让人根本无法看透他在想什麼。
又或许是,什麼也不再想......
慢慢地鬆开扶手,他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步下高臺,起驾回宫。
百官和禁卫军陆续跟上。看热闹的人群议论著,最终也都散了。
刑场外,只留下裘明和那辆马车。他从车上取了白布,将散落四处的肢体一一包起,推开漆黑棺盖,放了进去。
池君上仍留在高臺上,注视著裘明的一举一动,此刻走到马车边,甫靠近,一股浓烈的香味混著血腥气直冲鼻端。
棺木里几乎铺了半个棺身厚的灰石与防止尸身腐烂的各种香料。他点点头道:「这天也转暖了,是该多放些香料。」
裘明红著眼,朝他怒目而视。
池君上只当没看见,轻笑两声,策马离去,听到身后一声挥鞭,马车轆轆东行。
天上云层更黑,不多时,接连几道春雷滚过京城上空,疾雨瓢泼,很快冲净了满地血跡。
☆☆☆
春逝,夏日烈烈。炎雪质子和赤驪储君,也很快被京城百姓淡忘,逐渐成了茶餘饭后才会被人偶尔想起的閒谈话题。
玄龙人如今谈论得最起劲的,莫过於朝廷最近在大张旗鼓徵兵。他们驍勇善战的皇帝,大概又有了新的征战物件、却不知,这回又会是哪个小国,将继炎雪普安之后,臣服玄龙?
☆☆☆
炎雪宫苑深处,三丈清泉自山壁直掛而下,匯成个清澈见底的水潭,氤氳水气蒸腾轻散,仿若烟雾。
水潭中央露出一方大石。天长日久,大石表面被泉水冲刷得滑不留手。现在这石上,正有一人背负双手,悠然挺立。
这人身材高瘦,白衣黑髮,随风飘。
王戍老远就看见了水潭里的人影,沿著小路走近,对那人道:「玄龙来人说,赤驪女皇病危,国中几位皇子夺权闹得正兇。玄龙大军準备借机进攻赤驪,将在入秋时正式向赤驪宣战。你要不要去找他?」
白灰人双肩微微动了下,逸出几声低笑,转身,回眸......
那双终年寒气逼人的冰冷眼眸竟破天荒地带了几分笑意,反问王戍:「你说呢?」
王戍只能在心里轻叹,乾咳两声道:「轻侯,你想去就去吧,马车我都已经在宫外备好了。」
「太慢了!」晏轻侯毫不领情地摇头,纵身一跃已飘过水潭,自王戍身旁飞掠而过。
目送那白影迅疾消失,王戍低著头,看著自己双腕手筋被挑遗留的疤痕,苦笑,那个玄易,究竟给晏轻侯灌了什麼迷魂汤,居然能让那冰山一样的人為之魂牵梦縈?
当初听说晏轻侯被五马分尸处死时,他几乎惊怒发狂,如果不是家中妻儿苦苦拖住他,他无论如何都要再去玄龙,拼著一死,也要将玄易咬下几块肉来洩愤。
那玄龙侍卫护送晏轻侯遗体到炎雪宫中时,也是他第一个怒吼著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给了那侍卫一拳头。
想揍第二拳时,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声音从棺木底座中飘了出来,冷冷道:「我还没死,你乱叫什麼?」
漆黑的灵柩应声炸开,从石香料和碎木乱飞间,晏轻侯飘然落地,慢慢地挥著头髮上、衣服上沾到的尘土。
在场的炎雪王夫妇以為白日撞了鬼,吓得面无人色。
他愣了半天,听那侍卫口沬横飞地解释完,才终於明白受刑的,只是个身材五宫与晏轻侯相似的替死鬼,是玄易命人在京城几处牢狱的死囚里挑出来的。
行刑当天,那死囚就被灌了迷药,藏进棺木的底座夹层中。在囚车队伍拐弯脱离池君上视线时,由玄易出声拖住池君上,并扰乱池君上的心神。裘明和禁卫军便利用这段空隙飞快将晏轻侯和那死囚掉了个包。果然,瞒过了池君上诸人的耳目......
王戍听完,心里五味纷杂。他恨玄易,可那男人也救了晏轻侯的命......
重重叹了口气,他不再多想,返身离开了水潭。
☆☆☆
京城秋风乍起,吹响了玄龙大军雄亮浑厚的号角。
玄龙皇帝亲领卅万精兵,铁骑鏗鏘,旌旗遮天,南下进军赤驪。大军拔营,行军半日后,已到了京城外。
前方青峰耸峙,俯视铁甲长龙,正是小孤山。
玄易督后的黑马,在山脚放缓了脚步。
他抬头,望著几片花叶自高处盘旋飞落,情不自禁想起那个飞雪飘摇的冬天,那双冰寒又专注的眼......
不知道,晏轻侯听到他亲征赤驪的音讯后,是不是立刻就从炎雪赶来了?
一抹微笑染上他唇角。
「皇上?」裘明在旁试探著轻喊一声:「前面大军都走远了。」
玄易回神,见大队人马已经离他和禁卫亲军相距半里,他笑了笑,轻踢马肚,放蹄前行。
穿越山坳时,他驀然直觉,背后有两道目光正牢牢盯视著他。
炽热,却不带敌意......猛回首,后侧一根高耸的石峰柱下,傲立著一个白衣人。
相隔再远,玄易仍认出了那人。
普天下,除了那个我行我素目空一切的晏轻侯,还会有谁,摆出这麼一副孤傲又神气的姿势,远远地凝望他?
「呵呵......」他忍不住笑。
☆☆☆
晏轻侯冰冷的目光穿过片片从山巔飘飞舞落的树叶,望著玄易。
男人嘴角扬起个弧度,在笑,让晏轻侯明白,玄易也已经看到了他。可玄易接下来却用力挥鞭,黑马昂首嘶鸣,流星般甩开紧随护驾的侍卫,奔向山坳深处。
想逃?晏轻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笑了。
他「哗啦」舒展开双袖,纵身跃下石峰柱顶,贴著陡直的石壁急滑而下,足尖在随风扶摇的长草梢头一点即过,直追前方一人一马。
白影快如御风,与黑马的距离越缩越短。
二十丈、十丈......
几乎看清玄易脑后飞扬的每一缕发丝时,晏轻侯轻啸,人如白鹤冲天拔起,飞扑玄易。
玄易并没有闪避,任由晏轻侯将他抱了个正著,低声一笑,反手抓住了晏轻侯的腰。
两个人,就这样搂抱著,落了马,顺著长满鬆软青草的斜坡翻滚。
滚到平坦处,顿住身影后,晏轻侯伏在玄易身上,拨开支易发上沾染的草屑,盯住他问:「為什麼要逃?」
玄易挑高浓眉反问:「那你為什麼要追?」
依旧是那个得意又带点挑衅的欠揍笑容......晏轻侯凝神看了片刻,重重地往男人薄唇吻了上去。
玄易低笑,抱住身上人头颅,舌尖挑开晏轻侯牙关,回了个火辣辣的深吻。
「唔......」被他撩拨著,晏轻侯心跳气促,有点不服气地伸手扣住玄易下巴,不让男人乱动,在玄易眉眼口鼻耳朵上乱亲了一通。
「嗯呃......」玄易啼笑皆非。这是在亲他,还是在用口水给他洗脸?可要直说,一定会惹毛晏轻侯,他只好耐心地等晏轻侯亲个尽兴。
在玄易唇上最后咬了一口,看著男人闪著润泽水光的薄唇,晏轻侯终於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亲吻,轻抚玄易眉心,还是没忘记刚才的疑问。「為什麼要逃?」
见蒙混不了,玄易无奈地清咳:「怕你跟我算帐啊!」
「你也知道?」晏轻侯斜眼瞅著他:「你当时都已经佈置好了一切救我,為什麼一直瞒著我?还做戏做得那麼像?」
玄易叹气,语重心长:「如果不像,母后和眾家大臣,还有池君上,他们会信吗?你看你这脾气,要是我事先告诉你了,估计你心里也藏不住。万一被池君上看出了破绽,岂不是前功尽弃?」
看了看晏轻侯依然紧板的面孔,他笑道:「再说了,我不是一再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死的吗?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晏轻侯气闷,明明是他被男人又骗了一回,听玄易这麼振振有词地一说,反而变成他在无理取闹。
这傢伙,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他哼了一声,冷冷道:「算你能说。不过这步棋,你也走得很险。万一池君上那天再仔细点,发现囚车里已经换了人,或是发现棺木里有玄机,你怎麼办?」
「池君上这人心机不错,就是还不够老辣,跟我斗,差远了。」
玄易微笑:「我赌他会输,倘若真的不幸被人看破,我只能与赤驪、句屏开战了。」
晏轻侯一怔:「你那时还没有造出火器。」
「那也要战!」
玄易毫不犹豫地回答,黑眸锁住晏轻侯惊愕的神情,沉声缓缓道:「晏轻侯,你可以為我心甘情愿赴黄泉,我即使為你战死疆场又有何妨?」
晏轻侯紧紧闭著唇,抚著玄易眉骨的手指却在微颤,最后低头,在玄易耳边一字一句道:「从今而后,千军万马,自我有与你同行。」
玄易低笑两声,摸了摸晏轻侯的头髮,正觉被压得有点发麻,想叫晏轻侯起身。纷乱的马蹄声泼剌剌地跑近。
「什麼人?快放开皇上!」
看见皇帝被个白衣人压在地上,侍卫们大惊失色,翻身下马,挥舞刀剑街上前救驾。
「呃,等等......」裘明落在最后,发现那白灰人身形眼熟得很,刚要叫眾人别胡乱动手,就见白衣人扭头,冷冰冰的眸子寒亮如剑光。
左袖平推挥出。侍卫个个手臂都被劲风震得发软,兵刀直飞上半空,人也被扫得双脚离地,朝四周飞跌。
替玄易执掌皇旗的那名侍卫在外观战,亦被这股大力震落马背,身体尚未落地,眼前白影倏闪,紧跟著他手里一轻,皇旗已被人夺走。
挥旗卷开了落向眾人头顶的数十件兵刃,晏轻侯右手将旗杆往身畔一立,环顾眾人惊畏之色,傲然道:「炎雪晏轻侯。」
玄龙大军已握有火器,不用再对赤驪心存顾虑,那他也无需再藏身炎雪宫中,隐瞒天下人耳目。
他要的,是光明正大跟玄易并肩而战。
晏轻侯淡然回眸,玄易已经站起身,微笑著走来,伸手与他相握。
身后,明黄色的皇旗迎风疾飞,旗上玄龙腾跃,傲视眾人。
两人相视一笑,豪情尽在胸中......
莫论前路胜负成败,这一生,只為你捨生忘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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