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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by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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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细寂寥的背影,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抚慰,却又在那一缕不经意流泻的骄傲前却步。
听到生人脚步声,那人终於缓缓回过头。
满室华丽灯火,尽在那人眸光下黯然失色。唯有那人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如血泪,衬得面色越发白。
「四殿下,易老闆到了。」傅老闆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
那男子笑了,眼波随之荡漾似江水。
「敝姓池,池枕月。易老闆请坐。」他起身,轻咳,挥手。
傅老闆会意,恭敬地退到房外候命。
池乃赤驪国姓。当朝女皇共诞四子,在早產生下最后一子后数年再无所出,不得已抱养同宗侄女為嗣。
而传闻中这最后一位皇子,先天体弱,终年缠绵病榻,鲜在人前露面,也最不得女皇宠爱。
玄易也笑了笑,大咧咧地随池枕月入了座。
池枕月摊开另一隻纤若无骨的手,掌心赫然托著朵顏色形状几可乱真的芍药珠花,微笑道:「这朵珠花,小王喜欢得很。易老闆只管说个价。小王还想向易老闆再买上几件,在皇母下月寿辰之日送上,略表孝意。」
「原来四殿下是要為令堂大人贺寿,四殿下一片孝心,易某佩服。」玄易清了清喉咙,肃容道:「易某生平最遗憾的,便是双亲过世太早,叫易某无法尽孝道。易某最是钦佩四殿下这样重情重孝之人。这朵珠花,就当易某送给四殿下的见面薄礼。」
「这......」池枕月微怔,随即轻笑:「易兄如此慷慨重情义,小王若推辞,反是看轻易兄了,却之不恭,多谢易兄了。」招手叫来名侍女,命她收起珠花。
晏轻侯捧著箱子站得笔直。心底冷笑:送上一朵珠花,玄易这傢伙便从易老闆变成四殿下的易兄了,这买卖做得实在划算。不过这傢伙,也太会睁眼说瞎话,明明二十岁上,玄龙老皇帝才驾崩,而玄龙太后至今尚建在。这玄易,居然煞有其事地说双亲早亡,而且还有板有眼......
「小晏,还楞著干嘛?快把首饰给四殿下过目。」玄易叱道。
小晏?晏轻侯眼一眯,但看看场合,还是忍住了,将木箱往桌上一放。
玄易从满箱令人眼花繚乱的饰物中捧出件九凤夺日的金翠珠冠,含笑道:「这是易某珍藏多年之物,四殿下可满意?」
九头用金丝串以各色珍珠、珊瑚珠编织而成的彩凤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上下翩飞围绕著粒大如鸽蛋的浑圆明珠。如此大的明珠已是世间罕有,更因经烛焰一照,明珠流溢出金红紫蓝诸般光晕,瑰丽不可方物。
周围侍立的随从个个看直了眼,几个侍女更连眼珠子也快要掉出眼眶。
池枕月亦露出几分讚叹:「易兄,这件珠冠实在是巧夺天工,皇母见了,必定会喜欢。不知易兄想售多少金?」
玄易伸出一个手掌。
「五万两黄金?」池枕月不太相信地问,「易兄,这珠冠,少说也值个二三十万两金。」
「是五百两银子。」玄易笑看眾人怔楞的表情,道:「四殿下是识货人,易某也不打誑语。这珠冠,易某当年购来时,便花了足足二十三万两黄金。」
「那為何?」池枕月蹙起了两道眉毛。他的眉也纤细,姣好如女子,但丝毫没流露出女态,只会让人情下自禁想去抚平他眉问忧愁。
玄易将珠冠又放回箱中,盖上箱盖,才对池枕月道:「易某一介小商贾,蒙四殿下不弃结交,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哪还能赚四殿下的银两?这珠冠,算是易某送给令堂大人的寿礼。女皇寿辰当日,易某愿随四殿下亲自奉上。至於五百两银子,就当四殿下给易某远来赤驪的车马费吧,呵呵......」
池枕月眼波轻漾,融了满江月影,最终轻咳两声,笑道:「枕月能交到易兄如此大方的朋友,不枉此生。易兄,我敬你一杯。」
举起面前白玉盅,一口饮尽美酒。
两人杯来盏往,谈笑风生,竟似相见恨晚,直至月满西楼,池枕月两颊浮起酡红,显是不胜酒力。
玄易趁机告辞。池枕月叫随从奉上五百两银票,亲自送玄易和晏轻侯两人出了雅间。
待再也看不见玄易一行背影,池枕月佇立廊间,沉思一阵,微笑著返身入内。
☆☆☆
屏风后,簫声已止,餘音兀自嫋绕。
「你们都退下。」他喝退了雅间里的侍从,又替自己斟了杯酒,坐下慢慢啜饮著。
脸上红晕更深,他眼里,却清明若水。
「你身体弱,少喝点。」一个男人声音无奈地轻叹,转出屏风。
男人手持洞簫,青衫悠远,容顏白皙俊秀。
「池君上,陪我喝。」池枕月浅笑回头,将半杯残酒递到男人面前。
酒色殷红,却红不过他眉心那点血泪般的朱砂痣。满楼花香暗自縈绕,风里,犹带从他艳色唇角呼出的酒香。
池君上看著他,似已痴醉,接过玉杯,甘醇酒水如条笔直的线顺喉而下,令他神智一清。「皇母寿辰那天,你真的準备带那姓易的一起进宫?」
「你之前也该看出来了。姓易的说得天花乱坠,无非是為了要我带他入宫。」池枕月在笑,眼波里闪著狠色。「他多半,是想在皇母寿辰上捣鬼。」
池君上点头道:「那姓易的来路不明,不可不防。不过他身边那护院,我在屏风后瞧著挺眼熟。」
他轻轻以簫击掌,目光闪动。「那人身材五官都跟一人很相似,可按理,那人不该来到赤驪才对......」
池枕月一甩红袖,佣懒地伸了个懒腰,淡淡道:「多猜无益。姓易的既然想进宫,我就遂他愿,他若真能将赤驪闹个天翻地覆,还帮了我的大忙。」
他眼角斜挑,「二哥,你说是不是?」
这一眼,竟是活色生香,叫人全然忘了他性别。
池君上伸手,轻抹过他眉心血痣,低声道:「赤驪越乱,你我才有机会大展抱负。」
「没错。」
池君上替池枕月整理著被风吹乱的头髮,嘴角也扬起笑容:「那顶九凤夺日的珠冠,应该戴在你头上。你才配当赤驪的皇。」
池枕月盈盈笑,恣意放肆。
玄易此刻笑不出来。回到客栈后,面对晏轻侯的千年寒冰脸,他叹气。
空著肚皮站在一边,还要看别人大吃大喝到深更半夜,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玄易很理解晏轻侯的脸為什麼那麼臭,於是叫来伙计,吩咐他赶紧叫厨房弄上一桌宵夜。
「我不饿。」晏轻侯盯住玄易,眼神却活像要将玄易生吞活剥吃下肚。「你刚才竟然叫我小晏!」
「那不然叫你什麼?」玄易摊开双手,「总比叫你小轻、小侯好听些吧。」
「算你会说。」晏轻侯发现自己近来若和玄易争起口舌,自己总是落下风的那方,所以很不悦地闭上嘴,抱住玄易往床上压。
说不过,就从别的地方赢回来好了。
他三两下,便扯开了男人的衣襟。
「晏轻侯,别闹了。伙计待会就要送宵夜过来。」
「我说过我不饿。」
「呃......」玄易还想再劝说,乳尖驀地陷入一片湿热中,被对方轻轻地吮吸、咬噬......
这混蛋质子,越来越懂得攻击他的弱点了......玄易闷哼,双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晏轻侯在他胸口移动的头颅。
两个伙计,一个打著红灯笼,另一个端著满满一大盘的点心,没走近玄易客房就给裘明拦下。
「夫人?」
「把东西给我就行。」裘明有气无力地接过宵夜,打发走两个伙计,坐到客房臺阶下,边听著房内云雨正欢,边尽职地观望著四周动静。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这御前侍卫算没白当。
☆☆☆
一月时光转瞬即逝。女皇寿辰之日,风华府城中处处张灯结綵,丝竹喧天。
池枕月果然守信,将近黄昏时派了随从来带玄易入宫。
晏轻侯大概已明白了玄易的意图,女皇寿辰这种日子,举国欢庆,皇宫侍卫人手都会集中在盛宴上,此刻进宫盗解药,会容易许多。
他在玄易换衣裳的时候道:「我陪你去。」谁知玄易摇头,「裘明随我进宫就行。」
「那我呢?」晏轻侯本就冷漠的目光凝了霜。
玄易笑笑:「你当然要去盗解药。」他弯腰,在自己靴子上摸索著。
晏轻侯凝目,发现玄易靴底原来有条极细的暗缝,如不留意,根本看不出来。
玄易慢慢地从暗缝里取出个小纸卷,展开摊平。淡黄色的纸上,画著假山池塘、亭臺楼阁,地形十分繁复。
「这是?」晏轻侯看著玄易塞进他手里的地图,挑眉。
「赤驪国二殿下的皇子府。」
玄易一指纸上一处画了红圈的地方,微笑:「据我潜伏赤驪的耳目所知,情丝解药并未藏于宫中,而是由二殿下池君上保管。这里就是收藏解药的密室。」
池君上?晏轻侯一下子想到了京城「凤落坊」那个池掌柜,但想那人如果真是赤驪的皇子,怎会跑到玄龙京城开客栈?更不可能以真姓名示人。也许恰巧只是姓名谐音近似而已。
他收起地图,冷冷道:「好,入夜后,我会去二皇子府。」
玄易穿戴齐整,抱起那箱子首饰便往外走,突然又回头,对晏轻侯道:「万事小心,若有兇险就逃命為上,那解药,这次盗不了,还可以有下次。」
晏轻侯刚感动了一下,听到后半句便又拉长脸,傲然冷笑道:「你的重华殿我都没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皇子府算什麼?你尽可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解药拿到手。」
玄易朝晏轻侯满脸倨傲凝视片刻,终究一笑:「总之,小心為妙。」
他踏出房门,裘明早就眼巴巴地等在廊下候命,见玄易一个人,不由诧异地道:「皇上,晏公子不跟您一起进宫?」
「你陪朕去。」
「啊?」裘明脸上的粉又开始往下掉,结结巴巴道:「皇上,卑职这模样,怎麼能出去见人?」天见可怜,自从到了风华府,他都不敢走出客栈吓人。
「当然是要你换回男装才进宫。」玄易没好气地瞪著他。「你该不是装女人装傻了,忘记自己本来身份了?」
啊啊啊!皇上终於大发慈悲,不再捉弄他,准他脱掉这身裙装了?裘明几乎热泪盈眶,「谢皇上恩典。卑职这就去换。」最后一字餘音还在空气里飘荡,他的人已经呼地蹦回屋。
这混小子!玄易摇头。等裘明换上护院劲装后,两人走出客栈大门,坐上了池枕月派来接他进宫的四驾马车。
☆☆☆
赤驪皇宫地处风华府内城中央。马车赶到三丈高的巨大朱漆正南宫门前停了下来。
玄易下地,就听到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飘近。「易兄,你来了。」
发暗的夜色里,池枕月正笑看玄易:「易兄你今天可越发气宇轩昂。」
玄易将木箱交给裘明,拱手道:「哪里,有劳四殿下久等了。」
「易兄,请吧。」池枕月轻咳著,在前带路。
他依然一身红衣鲜烈,宽袍广袖,腰身细细一握。那天披散的头髮也用朱红绢纱冠束起,冠上两条血红缎带,随风舞。
眉心那一点朱砂痣,如血的妖艳。
走了两步,他忽地回首,瞟了眼裘明后,朝玄易轻笑道:「易兄,你的护院怎麼换人了?」
他眼波流转,却似把流动的刀子。
玄易心头微微一刺,竟生出几分不祥预感,陡然听到身后脚步声纷乱。转身见一行人前呼后拥著个身材頎长的锦衣青年,也往前面灯火辉煌的大殿走去。
池枕月垂眉敛日让在道旁,一派与世无争的样子,等到那群人走过才重新上路,淡淡道:「他们是句屏国来的使者。」
他声音不高,像是在跟玄易解释,也像在自言自语。
夜幕已完全降临宫城。天上星光寥落,远处,隐隐有风云涌动。
☆☆☆
玄易和裘明跟著池枕月,沿五色斑斕的织锦长毯踏上举办寿筵的大殿。
无数盏宫灯将厅殿照得纤毫可见。罄鐘丝弦,鼓乐动天。殿上歌舞正酣。
玄易一凝眸,看到那些舞伶竟都是青壮男子,再看两侧长案后,赤驪群臣已经早早入座,其中大半均是粉面裙釵,只有少数几个武将才是鬚眉男儿。
那些女臣的眼光,也都肆无忌惮地在舞伶身上打著转,还间或交头接耳评价两句,全无玄龙女子的羞涩之态。
倒真像是到了女儿国,玄易暗笑。
「易兄,这边请坐。」池枕月径直走到自己的坐席后,招呼玄易在身边落座。
裘明捧著首饰箱,侍立在玄易身后,见那些男舞伶被女臣们品头论足,万分庆倖自己不是生在赤驪,一挺胸膛目不斜视。
玄易低著头,装出副拘谨模样,用眼角餘光暗自打量殿上情形。
碧玉高阶上的帝座尚空著。他对面最靠近高阶的那张案几后,坐著刚才遇到的句屏使者一行人。
居中的锦衣青年约莫二十六七年岁,修眉长目,相貌颇為英俊,稍嫌不足的是颧骨略高,透著桀虿谎薄?br />玄龙、赤驪、句屏都属当世强国。句屏与玄龙之间相隔好几个小国,依傍东上大片水域,疆土虽然比不上玄龙辽阔广大,但气候得天独厚,物產丰饶,百姓生活较玄龙赤驪更為富庶。句屏的水师更是傲视诸国,纵横江河,所向无敌。
玄易登基八年,早覬覦句屏肥土,只是玄龙将士全是北方儿郎,水性差,想要渡过大江进攻句屏绝非易事,因此把这计画一再拖延,等待著更佳时机。
却不想,这次赤驪女皇寿辰,句屏居然派人来联姻......玄易微微眯起了双眼......
倘若赤驪和句屏两国真的结成了姻亲,玄龙的强国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绝不能让赤驪句屏联姻成功!
这消息,他早在出征普安前,就从潜伏句屏的耳目处得知。即使晏轻侯没赶到兵营找他,等普安战局稍定,他也会按计划潜入赤驪都城。
想方设法接近赤驪皇室中人,便是為了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女皇寿筵上,寻机会打乱句屏的如意算盘。
他也曾想过派人暗杀句屏使者一行人。但杀了一波,句屏还可以再派另一波来。
或许,釜底抽薪,才是上上策......
又有数人踏入大殿,玄易停止了思量,抬头。

第六章
晏轻侯双手负背,佇立在一幢小木楼前。
木楼式样简朴之极,紫铜匾额上却未落一字,在月色星辉下闪著冷光。
地图上画得清楚,这座无名小楼便是皇子府的藏宝处。
点倒木楼前后左右草丛林木间潜藏的侍卫,晏轻侯绕著木楼转了一圈,果然发现这座普通的小木楼有个非常不普通的地方......
木楼竟然没有门窗。从上到下,便似一座浑然一体的大坟塚。
换在平时,晏轻侯还会花点功夫寻找下暗门机关,今晚却没这份閒心情,於是决定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
他轻纵,飞身跃上小楼屋顶。一掌,击碎了立身处那片琉璃碧瓦,整个人跟著坠落的碎瓦片掉进楼中。
掌击屋顶时,他已经预料到楼内也会有侍卫守护,提气护住周身要害。双足落到实地,竟不见有侍卫出来迎敌,他不禁讶然,耸了耸眉骨。
太过平静鬆懈的表面下,往往杀机四伏。
目光飞快一掠周围,四壁萧然,墙壁和地面都涂成了深黑色,十分诡异。每堵墙上都有些细小的气孔,透进微弱光线,经放置在墙角的数面大铜镜反照,成了楼内的光源。
正中,是张青石桌。上面放著个同样顏色的小石盒。
晏轻侯伸手,掌心内凹凌空发力一吸,想将那小石盒攫入掌中,石盒居然闻风不动。他咦了声,飘近石桌,见那小石盒跟青石桌原来是用同一块大石雕就,连根在桌上。
晏轻侯怕盒身有毒,没用手去开,虚击一掌震飞了盒盖。里面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毒烟暗器射出,只静躺著一方巴掌大小的紫金小盒。
这金盒装的估计就是情丝的解药了。晏轻侯隔著衣袖拿起金盒。
金盒刚入手,变故陡生。石盒底部连著桌子猛地向两边分开,一隻铁爪疾弹而出,抓住晏轻侯右手手腕后立即锁紧,五根尖利铁指深陷入肉。
晏轻侯蹙眉之际,头顶「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大铁笼当头落下,将他连同石桌都罩了进去。
每根铁栅栏均粗如儿臂。晏轻侯左掌击上,铁杆凹进个印痕,却未断。
他长吸了一口气,力贯左臂,正要再拍落第二掌,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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