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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夫》——by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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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气势夺人的岳将军,竟是个盲人。
「二皇子过奖了。」岳将军似乎听不懂讽刺,淡然回了句,用手杖在雪地裡点著路径自前行。他身前不远处就是池塘,二皇子嘴角噙著些微揶揄,眼看岳将军即将走到塘边,竟也不出声提醒,有心等岳将军出糗。
「小心!你脚边是个池塘。」池重楼看不过,高喊一声,人也走了过去,将岳将军领到离池塘远远的。
「这位兄弟,谢了。」岳将军把脸转向池重楼,微微頷首致谢。
池重楼明知这岳将军眼盲,仍觉这人彷彿在黑布带后注视著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笑了一笑,放开了岳将军的胳膊,返身回药圃。
殷若闲在旁笑容不减,心头却怒意横生。秦沙府上,谁不认识他二皇子?这僕役竟视他如无物,还敢相助岳斩霄,坏他兴致。只是他素来不屑恶顏待人,失了自己身份,便没有出言呵斥。见岳斩霄点著手杖已经走远,他对池重楼的背影扫了眼,面带冷笑扬长而去。
※ ※ ※
池重楼除尽虫子,又施了些肥,日头已偏西。虽是大冬天,他也不禁累出身热汗,舒展了一下筋骨,蹲在池塘边慢慢清洗双手污泥,一边盘算著迟些是不是该找秦沙打听下赤驪近况。正想著心事,忽然有好几人冲进花园,东张西望。
那几人都是皂衣黑帽的家丁装束,式样却跟秦沙府裡的僕役不同。池重楼刚诧异地站起身,那几人也看到了他,嚷道:「就是他!」气势汹汹地快步朝池塘这边奔来。
「你们是什麼人?」池重楼才问了一句,双臂已经被眾人捉住,嘴裡也给塞了团布,随后一个大麻袋当头罩落。
池重楼虽然在赤驪宫中是出了名的温和老实,但毕竟是身份崇贵的大殿下,从三个弟弟至宫女侍卫,无不对他恭敬礼让,何曾被人如此无礼粗鲁地对待过?便是泥人也生出三分火气,他又气又急,用力挣扎起来,胸口驀地剧痛,被人隔著麻袋打了一拳。
「再乱动,老子把你丢池塘喂王八去!」麻袋外的人恶声恶气地警告他。
池重楼痛得厉害,也没了力气挣扎。身体一轻,被眾人装在麻袋裡抬了起来。走了段路后,又被放了下来。身下接触到一片柔软之物,似乎是褥子之类的东西。
四周静悄悄的,他正觉气闷,耳听不少脚步声在附近经过,秦沙的声音也传入耳中。「秦某本想留二皇子在捨下用膳,既然二皇子今晚与人有约,秦某不敢多留,送二皇子回府。」
「呵呵,我约了人听曲,改日再来叨扰卫应侯。」那好听的嗓音笑了两声。
池重楼只觉有个人走近他身旁,紧跟著听到一声马嘶,车轮滚动,带得他全身也跟著摇晃不已。他顿时恍然大悟,自己所处的,应该是辆马车。
居然又遭人劫持了!他气愤之餘又哭笑不得。想不通自己命裡到底犯了什麼邪,从赤驪到句屏,都逃不开这霉运。
不知道这帮人是什麼来歷?又要带他去哪裡?......他思索了半天也不得其解,心知再想也是白费精神,乾脆闭起眼睛,在单调的车轮颠簸节奏间养起神来。

第二章
池重楼昏昏欲睡之际,马车终於停止了行进。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听见脚步声响,几个人走近,将他抬下马车,又走了片刻后,把他丢到一片硬梆梆的地面上。
麻袋被解开了。池重楼深深呼吸著久违的新鲜空气,张开双眼。入目是间简陋的小木屋,几支蜡烛照著四壁萧然。
一个手脚长大的壮汉掏出池重楼嘴裡的布团,粗声道:「今后你就住在这裡。先跟我去厨房领饭,吃完了,去马房给爷的墨辰看病。」
池重楼听出这壮汉就是先前警告他的那人,他活动著酸痛的关节,问道:「这究竟是什麼地方?」
「二皇子的王府。算你好命!别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当下人都没份福气呢。」壮汉不耐烦地拉起池重楼,「快去吃饭干活!爷最宝贝墨辰这匹马,治好墨辰,少不了你的赏赐。」
池重楼被壮汉拖著往外走,总算明白自己是给那二皇子当成兽医抓了回来,作声不得。看这几个下人的气焰,可想平时横行无忌惯了,要是争执起来,他少不了又要皮肉受苦,还是先忍一阵算了。等秦沙发现他没了踪影,迟早会找到这裡要人。
※ ※ ※
壮汉名唤青空,是府裡的马夫。带池重楼用过饭,也不管天色全黑,拖了人直奔马厩。
二皇子爱马,这一排马厩极為宽敞,裡面打扫得乾乾净净,不闻异味。青空走到马厩尽头,推开木门。池重楼就著灯笼光线,见一匹浑身墨黑的高头大马正在栏内不停地转著圈,不时打个蹶,显是腿脚乏力,毛色也有些发暗,不似寻常马匹油光水亮。
青空絮絮叨叨地道:「这马已经几天不肯吃东西,脾气又暴躁得很,不给人近身,还把昨天请来的大夫踢伤了,你也小心点。」
池重楼心想这人面相兇恶,心底却不算太坏,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靠近黑马。
他天生就喜欢亲近猫狗牛马之类的牲畜,马又最通人性,觉察到池重楼没恶意,竟向池重楼靠过来,脑袋越过了木栏,在池重楼面颊上轻蹭著。
池重楼被黑马鼻孔喷出的热气弄得发痒,笑著摸了摸黑马的脑袋,打开木栏挡门走进去细加诊察。他在赤驪时也曾替宫裡御马看过病,此刻检查过马匹,又望了眼食槽裡的草料,向青空打听过黑马饮食习性,已知病因。「牠是因為吃得太好了,再饿上两天,换些普通的乾草喂牠,就会好。」
青空半信半疑。「吃太好了还不行?这阵子喂的草料都是掺了上等燕麦和蔘鬚末子的,补得很啊!」
「就是补过头了。」池重楼不客气地道:「给你天天吃十全大补汤,你也早晚会病倒。」
青空似懂非懂地摸著脑袋。这时马厩外隐约传来说话声,黑马前蹄一扬,竟从栏内冲了出去。
「啊!」外面的人没料到黑马会突然冲出,放声惊叫。
池重楼吃了一惊,忙跟著青空奔出马厩。
一个鹅黄衫子的清秀少年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雪屑,捡起掉地的灯笼。
黑马的砩赵谝蝗耸盅e。这人看少年起了身,才轻哼一声,一双纵然含怒依旧顾盼风流的眼睛朝池重楼和青空扫了过来。「青空,你怎麼没看好墨辰,让牠乱跑?」
青空訥訥地还没开口,那少年已经轻轻拉了下殷若闲的袖子,笑道:「二皇子,是凤羽胆小自己摔倒的,也没什麼伤,不碍事。」
殷若闲眼裡怒气微敛,问道:「墨辰今天还是不吃东西吗?」
「还不肯吃。」青空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那替我牵胭脂出行吧。」殷若闲将墨辰的砩馗嗫铡?br />青空忙将黑马牵回马栏拴好,走去隔壁马厩牵出匹通身火红如烈火的骏马,伺候殷若闲和凤羽上了马。殷若闲骑术精湛之极,双腿略夹马肚,红马便如支箭般急射而出。神饿秘谁
池重楼刚在心底讚叹了一声,红马倏忽掉转头,转眼奔到他面前咫尺才停住,将他吓了一大跳。
「好好地给墨辰治病,别动什麼歪主意。」殷若闲向这面目平庸的青年丢下句警告后,便拥著凤羽放马疾驰离去,留给池重楼一阵烟尘。
他本来只想让家丁将这不长眼的兽医揍上一顿解气,但转念想到爱马墨辰病了好几天,就嘱咐家丁绑了池重楼丢在他马车内,带回府中给墨辰看病。至於这兽医是秦沙的僕役,殷若闲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他身份,想要哪家的僕役,是给了那家天大顏面,料想秦沙也不会吝嗇个下人,他索性懒得开口索讨,直接将人绑走了事。
池重楼还没来得及跟殷若闲说上话,后者已经驾马走得无影无踪。他抹掉满面灰沙,轻叹,随即摇头。这句屏国的二皇子,空长了副俊美面孔,性子却实在不敢恭维,幸好当日寿筵上皇母没有答应将雪影妹子嫁给这二皇子,不然可就误了雪影终身了。
※ ※ ※
接连几天,都是冬阳明媚,积雪融尽。黑马墨辰在池重楼精心照料下,精神恢復了许多,开始吃池重楼喂给牠的草料。
青空不由对池重楼刮目相看,言语裡客气许多。池重楼闲来跟这马夫聊过几回,也大致瞭解了王府底细。知道这二皇子殷若闲是句屏老皇帝的皇后所出,身份本比妃子庶出的大皇子尊贵,但因皇后早逝,母家势力反而远远不如大皇子,是以句屏老皇帝立长不立嫡,将长子封為太子,又有意让二皇子入赘赤驪。结果秦沙出使未归,句屏老皇帝便已病逝,由太子继了位。
殷若闲虽是先皇嫡子,但生性最爱醇酒美人,对皇位权势并不看重,只在府中跟侍人吟风弄月。青空说到二皇子的侍人时吞吞吐吐,池重楼回忆起那天见到的秀气少年和殷若闲十分亲暱,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敢情那二皇子是喜欢孌童的。
秦沙府裡却没有人找来。池重楼等了几天也开始有点不安,心想莫非是秦沙早已知情,不敢得罪二皇子,将他转手送给了殷若闲?
他可不想在这恶劣的二皇子府裡住到老死......池重楼苦笑,将手裡最后那点乾草喂给墨辰,拍乾净身上草屑后,回到自己所住的那间简陋小木屋内。
※ ※ ※
在这裡住了数日,都没人拿衣服给他换洗。池重楼生平最爱洁净,今晚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他煮起桶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将所有的衣服都用皂角泡水洗了,拧乾后在屋内牵根绳晾著。
忙完一切他已冻得牙齿打架,赶紧赤条条地往冰冷的被子裡一钻,搓著掌心脚底几处穴位活络气血,过了一阵,身体逐渐暖和发热,他才停手,裹紧薄被闭目入睡。
刚有点朦朧睡意,木屋门陡地被人推开,冬夜刺骨的冷风立即呼呼灌进屋裡,池重楼打个寒噤睁开眼,借著桌上摇晃明灭的烛焰,看清来人竟是二皇子。
殷若闲反手关上门,对床上的池重楼望了一阵,突然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池重楼眨了眨眼,吃不准殷若闲怎麼会冲到他面前问这麼一句,沉默著不出声。
「别想说假话矇骗我。」殷若闲拨开眼前的衣服,在屋裡唯一的一把椅子裡入了座,微笑道:「卫应侯今天亲自找上门来询问你的下落,还说愿意拿十个俊童换你回去。呵呵,我可从没听说过卫应侯会对谁如此担心,说吧,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赤驪四殿下送给秦大人的......御医。」池重楼不是傻瓜,既然秦沙坚持不肯向殷若闲吐露他的真实身份,他更不愿不打自招。要是让这句屏皇族知道了他是赤驪大殿下,铁定会将他囚為人质严加看守,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归国无望了。
「御医?」殷若闲起身走到床前,脸上神气明白写著不信。「哪一国的御医会有你这麼大的胆子,看见皇亲国戚也不参拜,还敢大模大样躺著不起来吗,嗯?」他唇含讥笑,忽然伸手掀开了被子。
「啊啊啊!」池重楼呆若木鸡。
殷若闲也楞住,原本只想把这藐视他的青年男子拖下床教训一番,谁知被子下面竟是具不著寸缕的躯体。不过......
眼眸在池重楼匀称修长泛著浅淡蜜色的身躯上溜转两圈后微微瞇了起来。之前跟池重楼打过几次照面,都没留意,现在凑得近,才发现这男子貌不惊人,目光却温润清亮,皮肤也极有光泽,肌理细腻,不输给他府裡的那些男侍......还有那头铺在枕上的长髮,又黑又亮,宛如匹上等的绸缎。
一股淡淡的药草幽香,不知是来自池重楼发间还是身上,沁人心脾,令殷若闲情不自禁地弯下了腰,想要找出这股幽香的来源。
「干什麼?」寒气终於让池重楼头脑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成年后破天荒地在人前赤身裸体,不由面红耳赤,夺过薄被将自己裹成个粽子,含怒望著殷若闲道:「二皇子,请你出去。」
他脾气温和,即便对待最下等的奴僕也都和顏悦色,下到逐客令,已是动了真怒。但这副生气的样子落在殷若闲眼裡,竟似在向他耍小性子,他心神一荡,反而坐到了床沿,轻笑道:「这裡是我的王府,你凭什麼要我出去?」
池重楼哑口无言,只瞪著殷若闲,却见这二皇子居然伸出手,抓起他一缕头发放到鼻端嗅了嗅。「奇怪,那股药香到底是从哪裡来的?莫非是你身上带的?让我闻闻看!」他俊目流盼,笑吟吟地低头,朝池重楼的脸凑了过去,手也紧随其后,想摸一摸这青年的皮肤是不是和他想像中一样的柔滑。
这风流浪荡子,竟然把他当成府裡的孌童调情戏耍!池重楼气结,抓过枕头往面前一挡,道:「二皇子,请自重。」
殷若闲既起了念,早把来木屋的初衷拋诸脑后,只想逗弄池重楼一亲芳泽。池重楼越是抗拒,他兴致越是高昂,推开枕头,双眼凝视著池重楼,柔声道:「你不想我好好待你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可自他口中说出,含情脉脉,直叫人心房微颤。目光更是温柔多情,简直能溺死人。
池重楼活了二十五个春秋,还是第一次碰到这阵仗,明知对方在捉弄他,仍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面颊也发了热。怔忡间殷若闲俊美含笑的容顏再度逼近,他最终吐出一声叹息,扭头望向墙壁,静静道:「二皇子,你这麼戏弄我,很有趣吗?」
「你!」殷若闲目中闪过丝窘态,本以為这青年老实巴交,他略施柔情,定能手到擒来,想不到池重楼居然不受他诱惑。几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油然而生,但见池重楼这一扭头,颈中牵出道诱人线条,竟别有风情,他仍不死心,凑上唇在池重楼耳根处飞快轻啄一记,笑道:「你皮肤真嫩......」
「啪」的一记清脆巴掌,打得他笑容就此僵硬。
池重楼生平初次动手打人,手掌也发了麻,怒视这轻薄无耻之徒,早忘了自己如今人在屋簷下,叱道:「出去!」
殷若闲俊脸铁青,对池重楼瞪了半晌,终於连说几个「好」字,腾身而起头也不回地出了木屋。
两扇小门在他身后开得笔直,寒风涌进,将那点微弱的蜡烛火焰也吹灭了。池重楼无奈,只得裹著被子下地关紧屋门,再回到床上却已没了睡意。
刚才怒中出手,现在头脑冷静下来,不觉有些懊悔。万一那二皇子恼羞成怒,他性命堪忧,可想到殷若闲那轻薄嘴脸,又觉得自己还该再甩上两巴掌。
算了算了,打都已经打了,多想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甩掉胡思乱想,安然梦周公去了。
※ ※ ※
「那个兽医竟然不识好歹敢打二皇子?」
凤羽瞅著殷若闲颊上那五道怎麼也掩饰不了的指痕,惊讶之餘忍不住好笑,又不敢露出笑意,强忍住脸肌抽搐,道:「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还是赤驪国的人不懂规矩,连皇族也不放在眼裡?」
「我瞧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殷若闲哼了一声,一把拉过凤羽。「你想笑就笑,这麼憋著做什麼?」
凤羽这才「噗哧」笑出声,顺势坐到殷若闲腿上,摸著男人难得扳起的脸,问道:「二皇子不是想杀了他吧?」
美人在抱,殷若閒心情总算舒畅了些,淡然道:「我要是想杀他,当场就一掌劈死他了。」气归气,贵為皇族,他的傲气也不容许自己去跟个僕役计较,可那记耳光绝不能白挨。
最可恨的是,从来都是美人们争相讨好他,那面容平凡的男子却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大伤他的男性自尊,不可原谅!
他揽在凤羽腰间的手臂不知不觉地收紧,听凤羽呼痛才惊觉自己失态,鬆手哼道:「我就不信收服不了他。总有一天,要他乖乖躺在我身下,哭著来求我。」
他双目闪动著属於征服者的好胜光芒。凤羽想到了殷若闲在床上的风流手腕,脸一红,附和道:「是、是。二皇子想要的,一定跑不了。」
殷若闲低笑,轻咬凤羽唇瓣,满意地听著少年逐渐急促的呼吸声。「还是你这小鬼最会说话,呵......」
凤羽被殷若闲伸入他衣内摩挲的手掌弄得痒痒的,扭著腰身左躲右闪,腋下仍给殷若闲攻佔,他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把头枕在殷若闲肩上不住讨饶。
满室,春情暗涌。
※ ※ ※
池重楼自从甩过殷若闲一巴掌后,日子倒是风平浪静,宛如什麼也没发生过,他也就把这事淡忘了。这天清晨用过碗薄粥,直往马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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