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旌旗上 --- 颜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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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暗夜中,莫汉卿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瞧到一双黑幽幽的瞳仁正闪着异样的光芒,"我的意思是,我不晓得我大哥知不知道!"
莫汉卿深吸口气,想到,一来,义父刘香与郑一官为敌,二来,唐月笙似乎就是当初拍伤自己的人,三者,为了摆平南洋四霸的事,他一露面就引来钟凌秀追杀,那纪家庄的事能解决吗?
"怎么,看你的表情,似乎对我有意见?"唐月笙漠然道。
"唐舵主,请恕我直言......莫某仔细想来,你我不止立场敌对,与我同门兄弟又有恩怨,要我与你同行到四川......或许有些......"
"有些什么?"唐月笙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当场脸一青,激动道:"好,我是唐舵主,我们立场敌对,那你现在就滚吧,去找你的好师弟,最好再告诉他我在这,让他来杀了我,以保狗命!"
看他脸色再度泛红,情绪激动,莫汉卿真怕他突然又寒气攻心,不禁对自己这过河拆桥的想法有些歉然,忙道:"唐舵主,你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突然知道自己有个师弟,而他又身犯险境,有些......不如这样吧,既然莫某答应在先,或者,我还是先陪你到四川甘泉山,然后我再去找师弟......"
唐月笙冷哼一声:"这倒也是,先把我带得远远的,也省得我找门找路,通风报信,害了你师弟!"
莫汉卿心一跳,有些尴尬,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我说莫大爷,既然你是贵人多忘事,就容我告诉你一声,"唐月笙站起身,愤恨的凝视着他:"我承认,那福州一役,确实是我伤了你,但后来我已想放你走,若不是你义父刘香和我大哥结怨太深,让我保得了你的命却保不了你的武功,只好连夜带你逃走,你现在还有命吗?"
看他愣怔着不知在想什么,唐月笙苍白着脸,一口气几乎要唤不上来,"东蕃岛上,为解你的毒,我耗尽内息,数夜未眠,你、你、好,忘得真好!"
"东蕃岛......"不知为什么,一听他提起这闽南岛屿,莫汉卿就感到万分亲切,有种瞬飞而至的错觉。
"罢了,说到底,你现在根本是勉为其难的陪我治伤,恨不得即刻去找他!"
说不想是骗人的,毕竟自己记忆全失,能碰上这么一个同门兄弟,且又数度出现梦里,当然想好生相认一番,再想到他刚刚还中了毒,心里更莫名的为他担心不已,便忍不住问道:"唐舵主,不知......刚刚我师弟中了你什么毒?要紧吗?"
钟凌秀用着全身的力气奔驰,却也因此,那流散于体内的毒素就走得越快,终于,在跑到河边时,不支倒地。
钟凌秀翻过身,仰躺地上,瞥见明月苍白高挂,身畔缀满星光,心头也跟着沉静下来。他让自己维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运气,企图将毒逼出体外。
然而,或许刻意的避开莫汉卿出手,又不断倏忽收回内力,因此,气息显得异常纷乱,怎么也无法凝聚起来。
"难道......这次真要死在他手上!"
钟凌秀感到头眼昏花,深知毒素已经流遍全身,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瞥见一个偌大身影从林子里朝自己飞奔而来,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身。
待见来者是张熟悉面容,双腿一软,难掩松心。
"是你......"
"师弟!"莫汉卿在离他数步之遥后,微笑着朝他缓缓走来。
"你想做什么?"钟凌秀双手握拳,防备的盯着他,想到他刚刚叫了自己"师弟",禁不住心一跳,皱起眉头:"你想起我是谁了?"
"没有,我没想起来,是那唐舵主特别和我解释了一番,我才知道你是我同门师弟,而且,现在改了名叫杨福儿,潜伏在郑一官身边,伺机复仇,是吗?"
钟凌秀有些不敢相信:"他只有说这些吗?其他的没说?"
"其他的?"
"算了,不想废话了,管他说了什么,反正,我不会让他活着回火舵!"然而,或许因为情绪翻腾,钟凌秀感到一阵晕眩,禁不住坐倒在地。
莫汉卿忙奔向前要扶住他,钟凌秀登时警觉的吼道:"怎么,他要你来杀我灭口吗?"
莫汉卿蹲到他身前,自怀里掏出一罐黑瓷瓶,满脸诚挚的递给他道:"不是,你误会了,我是来送解药的,唐舵主说,你中的是唐门毒药,叫秋霜落,一开始会血气阻塞,面泛淡紫,若七日内不服解药,则四肢会渐渐无力,严重时会废了!"
钟凌秀抬眼与他四目相对,正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时,莫汉卿已又道:"记住,这解药不能以水配服,只能咬碎吞下,每次六颗,连服三日,毒就会慢慢排出体外。"
钟凌秀想到今天不吃解药,终究得倒卧在这荒郊野地,生死难料,不如横心赌一把,因此,接过瓷瓶,想了会儿,终于打开来,倒了六颗,咬碎吞下去。
"我来助你!"
没等钟凌秀说话,莫汉卿自朝他身后一坐,将手轻附他背后。不一时,钟凌秀就感到一股暖流正源源不绝的送进体内,渐渐,原本酸软无力的四肢也生了气力。
"你觉得如何?"莫汉卿停了手,在身后轻声问着。
"好、好多了。"
"你要回哪里,我先送你一程。"
"你要送我?你不和他同路了吗?"钟凌秀回身,皱眉问着。
莫汉卿苦笑道:"他不知怎么遭人所伤,寒气攻心,所以我准备陪他去四川甘泉山。"
钟凌秀难掩错愕的望着他,"你要陪他去四川?"
"是啊,所以......"
没等他说完,钟凌秀当场冷笑道:"怎么他没顺便跟你说,四川甘泉山是咱们冰火门的根据地呢?"
莫汉卿怔了怔,道:"这样啊......那或许我也顺便去拜望师尊他们吧!现在我记忆全失,去走走也许能多少想起什么!"
"你要回冰火门走走?"钟凌秀忽然瞪大眼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把话吞了下去,转露出一抹难得的温暖笑意:"好,好,你说得对,我想咱们师父看到你一定很开心吧!"
"是啊,"莫汉卿点点头,又道:"对了,师弟,那唐舵主已答应我,在与我去四川途中,都不会向那郑一官通风报信,而我也会帮你看着他,所以,你就暂且别让人追杀他了吧?"
"通风报信?就怕他说的话,郑一官也不见得相信!"钟凌秀不以为然的冷笑着。
莫汉卿眨眨眼,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钟凌秀也不理会他,淡淡道:"总之,我答应你,暂且不派人追杀他,一切等他伤好了再说!"
莫汉卿深吸口气,安慰笑了笑道:"那么为兄先回去了,你要保重!"
钟凌秀望着他缓步离去的背影,心里瞬时升起万般滋味,最后终于忍不住提声叫了他,没想到同时,莫汉卿也回了头,半句未吭的奔到他身前道:"对了,师弟,有件事为兄想拜托你!"
莫汉卿当场简单扼要的将自己杀了南洋四霸的事向他说了明白。
"南洋四霸,哼,什么四霸,根本是四只过街老鼠,咱们是海商,杀人越货样样不少,倒是绝不伤人家眷,偏这四个家伙总不放过,你杀了也好,省得臭了咱海商名声!"
"那希望师弟帮我知会那土舵舵主,干万不要为难纪家庄!"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注意这事!"
莫汉卿看他一脸诚恳,更是安了一百个心,便双拳一抱道:"师弟保重,为兄走了!"
月色,光洁的照耀在钟凌秀那诡谲的俊脸上,使他的笑容显得份外温馨,可莫汉卿却不知,当自己没入黑暗,这张面孔却瞬然一冷,再也没有半丝人气。
钟凌秀缓步走在竹林里,觉得心有着慌。
一来,雾太浓,他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对不对,二来,他实在不敢确信,那二师伯叶轻尘会愿意带自己入禁地。
"你来了!"叶轻尘的身影终于在茫茫白雾中渐渐出现。
但见他一身淡青宽布衫,手上持着一把潇洒的白玉折扇,颧骨高耸,双眸细长,配上那鹰勾也似的鼻梁,让人觉得异常严肃,可或许是他难得露出了笑容吧,不知为什么,钟凌秀觉得,今天他看起来却格外温煦和善。
"二师伯!"钟凌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恭敬执礼。
"你迟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我有点迷了路......"钟凌秀发觉,视线所及只到一臂远,登时有些紧张,"没想到这清晨时分,竹林里雾这么大,几乎都快瞧不清师伯了!"
"瞧不清啊,"叶轻尘缓缓走到与钟凌秀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那我走近些让你瞧瞧......"
这样的距离,让钟凌秀心里升起些异样感觉,但一时半刻也不知如何分辨这奇怪的感受,只能不自在的退一步道:"师伯,你说......"
叶轻尘一看他往后踏一步,忽地出手接住他的腰身,朝自己一扯,让他和自己完全相贴起来。
钟凌秀一阵错愕,待回过神,只觉他下身不断的对自己摩擦着,手则是在身后上下游走,最后,连耳际都能感受到他鼻息,不禁背脊一凉,全身都僵了起来。
"二、二师伯......你、你做什么!"钟凌秀虽未经人事,可叶轻尘的动作却让他有种受到侵犯的感觉,然而碍于师尊,使他无法即刻相信自己承受的事,不得不颤声问着。
"你不是想到禁地?我现在就带你去啊!"叶轻尘别于寻常的稳重神态,轻佻的在他耳畔说着。
钟凌秀在听到这句话后,觉得耳际一痒,发觉,叶轻尘竟然含住了自己耳垂,而他持着玉扇的手己不知何时摸进自己衣里,直往胸口揉捏!
"放、放、放开我!"钟凌秀头皮一麻,感到莫名的恶心,才想将他推开,叶轻尘却突地使了蛮力,将他推倒在地,同时一手钳住他双手,更加肆无忌惮的扯开他衣衫,胡乱摸索亲吻起来。
钟凌秀登时觉得自己仿佛被闷雷打中,脑中花白一片,耳朵嗡嗡直响,无法思考,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双腿间传来--"啊--嗯--"在叫了一声后,就被压住了嘴,他惊恐的瞪大眼,全身精神只能感受到身后可怕的刺痛,根本已看不清眼前的身影。
就像过了好几世,直到脸上一阵浊热,一股血腥直灌鼻腔,他才回过神......
钟凌秀猛地睁开眼,看到船顶灯正轻轻摇晃着,耳朵传来潺潺水声,粗喘几下后,感到自己的肠胃翻搅,五脏六腑宛如瞬间移位,忙奔出舱房,攀住船舷,往海里狠狠的呕吐一番。
两个身形穿着灰白背心,露出黝黑臂膀的粗犷汉子,原本在整理船缆,看他这样,忙放下手边的事,靠了过来。"副、副舵......你没事吧?"钟凌秀没有理会,直吐到喉头牙际溢出阵阵酸楚,才滑下身躯,坐倒甲板。
"副......"
已好久不再想起这件事了,何以今天又想起?
钟凌秀抹抹苍白的面容,深吸了几口气,才吃力站起身道:"我没事......可能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不舒服!"
"要不要叫船医拿个药散给你?"
"不用了,吐完就没事了......"钟凌秀挥挥手,踉跄的想走回舱房,忽地想起什么,返身道:"纪、纪家庄......"
"纪家庄?"
钟凌秀粗喘几口气,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再疲乏,"带人去把纪家栈的人......解决了!"
"你是说供货给陆旦的纪家栈?"
"是!"钟凌秀毫不迟疑的确认。
"可是......"两汉子一脸惊疑,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汉子终于语带犹豫:"之前总舵主才说......现在咱们要全心对付那刘香与红毛番人,先不要得罪陆旦......"
"叫你去就去,有什么事,我自会和总舵主说明!"
两汉子还想说什么,远远又走来一个颧骨凸出,身形精健的小个子,他一见钟凌秀,马上粗着嗓道:"副舵,那个被我们关到底舱的家伙,一醒来就不断叫骂......"
"他骂什么?"
小个子瞅着他,为难的抓抓头,钟凌秀望向那两汉子,挥挥手道:"你们去办我交代的事,不要多问!"
"是......"两汉子点点头,走开来,钟凌秀马上轻声问:"他骂什么?"
"他、他骂......骂你......是内奸,又说你根本不姓杨,是姓钟那混蛋养出来的蛋......又说你专等时机来害总舵主的......"
钟凌秀没等他说完就青着脸道:"舱底除了你还有谁在?"
"没有了,副舵您只准我一个人顾着他,所以我连班也没换!"
"好,那你去把他杀了。"眼见小个子当场瞪大眼,钟凌秀马上堆起一抹温馨可人的笑意道:"小狗子,记住,杀了他后扔到海里,以后对谁也不许提,明白吗?"
小狗子眨眨眼,好半天终于点点头,正要走出去,钟凌秀已淡淡又道:"小狗子,如果我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小心你的脑袋。"
看他走远,钟凌秀才走回舱房,缓缓坐回床上,愣怔半晌后,自枕下拿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照映着。
铜镜磨得异常光滑明亮,把他一张绝色五官反映得毫不失色,当然,也诚实的照出那两条可怕的疤痕。
他将脸轻转一边,伸手摸了摸这疤,脑中想起刚刚激战时,莫汉卿护着唐月笙的种种作为--心里又恨又气,却也混着一丝丝从未有的不知名情绪,狠狠的烧灼胸口,几乎令他窒息。
莫汉卿拿着食水,走进脏污至极的地牢。
这里,阳光照不进,风也透不出,光行经这蜿蜒的石径就热汗淋漓。
与守门人寒暄几句,趁其不备,伸手一劈,两个守门人皆瘫软倒地,莫汉卿赶紧从其身上掏摸出钥匙,往粗铁门中的一个小孔伸去。
"喀!"莫汉卿感到门锁已开,闪身进去,迅速将门关起来。
进门扑鼻就传来一阵令人作恶、窒闷的潮湿气味,同时混着人体汗水的臭味与酸味,让人难受至极,然而莫汉卿一点儿也不以为意,轻移步伐。
"钟凌......"漆黑的室内,伸手不见五指,莫汉卿不得不温声叫唤。
忽地,他感到眼前黑影一动,忙朝前走了过去,伸出手,在快触及时,那黑影又急速的逃到另一边,直到莫汉卿发起狠来,猛然抓住了他,拉进怀里。
"钟、钟凌,是你吗?是你吗?"莫汉卿被怀里这浑身发颤的人吓呆了,禁不住激动的叫着。
"师......兄......"
听到钟凌秀的声音颤得这么厉害,莫汉卿忍不住焦急道:"是我,来,坐着,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吃!"
莫汉卿想引他坐下,钟凌秀却返身冲到铁门口,话带惊恐:"不要,我不要坐,我要出去,你带我出去!"
"钟凌,先把东西吃了再说吧!"
"吃?吃什么吃,我要出去,我要出去!"钟凌秀将他一手的东西全推到地上。
钟凌秀的性格一向温和,因此,莫汉卿实在难掩错愕道:"钟凌,你私入禁地,二师伯他才把你关......"
"呸!什么二师伯!什么私闯禁地!"钟凌秀不可置信的尖吼着,声音更是颤栗不止:"他凭什么把我关到这里?凭什么!"
话还未说完,莫汉卿忙抱住他,紧掩他的嘴,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发觉,才在他耳边轻声道:"钟凌,别这么大声!"
钟凌秀将他的手拉开,迅疾回身的望着他,难掩激动道:"师哥,你去找太师父来,快,快去找太师父来,我有事要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