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回来了。"守卫显然被突然出现的沅琊吓了一跳,随即赶紧大声通报着。沅琊不理不睬,大步走进了王府之中。
一进门,是一个极大的院子,展悦凡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院落的模样,就见一大群人自后面涌了出来,随即,黑压压地跪满了一院子。
"王爷,你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王爷你……王爷一路可安好?可曾受了惊吓?"说话的人是一个跪在前面的中年男子,看衣饰模样应该是王府中的管事。
"哼!怎么?我回来你们不高兴了,看来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是不是?"沅琊冷冷说道。
那人冷汗直冒,只不住地磕头,嘴里不停地回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其它人也跟着拼命磕头,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展悦凡见众人吓成那样,心下不忍,便拉了拉沅琊的衣袖,低声道:"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大家吃惊也是难免,谁也不会希望你出事的,你的脾气也别太坏了才是?"
沅琊瞪了展悦凡一眼,要待发作,却不知怎地只哼了一声,才冷冷对那人吩咐道:"起来吧!吩咐厨房预备热水饭菜送过来,另外把鹤舞院收拾出来,找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服侍。"
说完,沅琊径自走了进去,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人。
"多谢公子了。"中年男子擦了擦冷汗,用感激却又极为讶异的目光看了展悦凡一眼,拱手谢道。
他在缜王府已经二十多年了,可是看着沅琊长大的,除了古千袭之外,还真没有见过沅琊有听过人劝的时候。这个男子虽然普通,但是显然对于沅琊来说颇不平常。
展悦凡正要说话,就听见沅琊在前头恼道:"你磨蹭什么?跟我进去,慢得和乌龟一样。"
展悦凡不敢再耽搁,只来得及对那人笑了笑,就匆匆追沅琊去了。
"先将就吃点东西,然后让卷儿带你去房间休息好了。"指指身边一个清甜的丫鬟,沅琊对展悦凡说道。
"嗯,我随便将就就可以了,不需要人伺候的。呃,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展悦凡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就叫沅琊啊?"沅琊被展悦凡的问题搞胡涂了,倒是忘记了骂他。
"你是皇子,怎么会姓元呢?"展悦凡大为奇怪。
"谁姓元了,我叫沅琊。"
说着,沅琊叫人取过纸笔,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写给了展悦凡看。
展悦凡傻傻地笑了,原来是他自己听错了。知道沅琊并没有告诉他假名,不知怎的,展悦凡的心里泛起了丝丝的甜意。
"骗你做什么,反正你这么笨,我就算告诉你真名,你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沅琊白了展悦凡一眼,刻薄地说道。
展悦凡笑了笑,低头吃饭,浑不在意。沅琊的刻薄话他早就听惯了,现在一天不听几句,还真的有点不习惯呢。
[发表时间:2005-8-11 16:2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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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鹤舞院就在沅琊住的凤鸣院旁边。一夜好眠,展悦凡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刚一起床,卷儿已甜笑着走了进来。
"展公子,早饭已经在王爷那边摆下了,王爷命我来请您过去。"
"多谢姑娘了。"展悦凡赶紧站起来道谢。
"公子这么称呼卷儿可不敢当,您叫我卷儿好了,大家都这么叫我的,公子今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来就是。"卷儿一面替展悦凡掀开帘子,一面笑盈盈地说道。
凤鸣院比鹤舞院要大上一倍,院子里花木葱翠,侧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鱼池,里面养着数十尾锦鳞赤鳃龙头凤睛的锦鲤,正悠闲地来回戏水。
展悦凡跟着卷儿进了正屋,就见沅琊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边,沅琊打扮得极为华贵,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身上是绣龙描凤银缎滚边的锦袍,腰间的丝绦上垂着金螭美玉,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明珠。
沅琊本就容色绝丽,此刻盛装艳服,更是美如丽日、光艳逼人。展悦凡一时间看得呆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还不过来吃饭?"虽然口中斥责,但是在展悦凡惊艳的目光下,沅琊的唇边却下意识地泛起一抹隐约的微笑。
展悦凡被沅琊这么一喝斥,才醒过神来,脸上不由得烘烘地热了起来,赶紧坐到桌子旁边。坐定之后,展悦凡才发现,桌子上早已经摆满了饭菜,数量之多,足够喂饱十个壮汉。
再一看,左右足足站了十几个丫鬟,正毕恭毕敬地伺候着。
吃个早饭也这么大的排场,真让展悦凡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两个人刚吃了几口,突然听见外面大声有人通传着:"睿王爷到"。
沅琊脸色顿时变了,放下碗二话不说就赶紧迎了出去。服侍的丫鬟们动作更是迅速,转眼间就撤下了饭菜,收拾好了桌椅。
收拾好了之后,卷儿才发现展悦凡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当中发呆,她急忙一把拉着展悦凡就要避开。可是他们刚要出门却见一群人已经走了进来,卷儿急切间左右一看,忙拉着展悦凡躲到了一旁的幔帐之后,嘴里急急嘱咐道:"公子,你先在这里躲着,千万可别出声啊!"说完,她赶紧和一群丫鬟一起出门跪下,迎候来人。
展悦凡从幔帐之后偷眼看去,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昂然走了进来。这个男子年纪极轻,容貌与元琊极为酷似,一般的秀丽绝伦。但是在秀丽之外,那人却比沅琊多了一份君临天下的霸气和傲气,而那双冰寒锐利的眸子,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震恐。只是这么偷偷看着,都让展悦凡觉出一种莫名的压力。
看起来这个男子应该就是沅琊的哥哥睿王沅琅了。
展悦凡正想着,沅琅已经大刺刺地坐在了中间的座位上。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立刻左右分开,屏立一旁,只留下沅琊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
沅琊恭恭敬敬地跪下,这才开口道:"大哥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怎么没着人通传一声,好让臣弟去门外迎候才是。"
"哪里敢劳动琊弟你的大驾?你忙得连见我的功夫都没有,做大哥的只好亲自来看你了。"
听着沅琅冰冷淡漠的话语,展悦凡忍不住微微皱眉。沅琊这个哥哥怎么也是这样刻薄找茬的说话口气?难怪沅琊说话老是没好声气的样子。而且,他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是如此态度?
不等展悦凡继续想下去,就听见沅琊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敢,原是昨天回来得晚了,怕打扰了大哥休息,才没敢过去的,原预备今天吃过早饭就去拜见大哥的……"
沅琊竟然也会有如此恭顺的时候?
要不是亲眼看到,打死展悦凡他也不会相信如此诚惶诚恐的声音,是从那个乖戾暴躁的沅琊嘴里说出来的。
"东西呢?"沅琅淡淡地瞧了跪在哪里动也不敢动的沅琊一眼,冷冷问道。
沅琊赶紧转头命丫头到自己房间中取来玉镯,亲自送了上去。
沅琅接过镯子,仔细地来回把玩欣赏了半天,见丝毫无损,且确实晶莹剔透,触手生温,脸上这才微微露出喜色。
把镯子收回怀中,沅琅站了起来,冷冷道:"幸而没伤着它。要不然你也不要回来见我了。叫你去取个东西都闹出这么大纰漏来,真不知道你能干什么?除了吃喝玩乐外,什么本事都没有,我养只鸟还知道学说话呢!"
沅琊一言不发,垂手恭立一旁,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还有,你明知道我急着要这东西,回来也该先送到我那里去才是,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情都不懂。"沅琅继续斥责。
"是,是臣弟错了,请大哥责罚。"
"哼!我没这个工夫,你自己好自为之。"沅琅扯了扯唇角,冷哼一声,一眼也没有多看沅琊,带人匆匆离开。
沅琊赶紧站起来,匆匆追出去恭送走了沅琅,这才冷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他刚一进门,展悦凡已经急不可耐地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他真的是你哥哥?"
若非沅琅和沅琊的容貌真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展悦凡根本无法相信他们真的是兄弟,更完全不能理解兄弟间怎么可以是如此冰冷无情的一种关系。
沅琊一言不发,摔开展悦凡的手径自走进了内室。
展悦凡追了进去,嘴里一个劲地喋喋不休着:"你路遇盗匪,险遭不测,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怎么可以半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也不问问你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出事,就知道问那对镯子?还为了那个破东西骂你。他太过分了吧?人怎么不比那对破镯子重要?哼!这种哥哥,简直半点情分都没有。"
展悦凡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他性子平和,就算有人对他不好,他也从不往心里头去。
可是今日见沅琊被人喝斥责骂,心头的气恼愤怒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对沅琅大为不满起来。
难怪那天沅琊会伤心成那样,有这么一个冷漠无情的哥哥,换是谁都会伤心难过的吧?
"还有啊!你这么千辛万苦地回家了,你其它的兄弟姐妹怎么也没有人过来看你一看?"
展悦凡继续为沅琊忿忿不平。
"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大哥一向厌憎我,我无权无势,谁也不需要巴结我讨好我,干嘛浪费时间来看我这样一个废物?"沅琊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卧房,他顺手脱掉外衣扔在一边,一面冷冷说道。
"可是,皇上不是挺喜欢你的吗?我听卷儿说他老是传你入宫觐见。你大哥不过是王爷,怎么大得过皇上?"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沅琊焦躁地斥责了展悦凡一句,转而又有些懊恼,停了一下,弥补似的解释起来。
"虽然皇上是我四哥,可是真正的权力全部掌握在我大哥沅琅的手上。摄政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皇上不过是我大哥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他自己都半点自由都没有,哪里还顾得上照顾别人?再说了,他召见我,也不是为着喜欢我,他喜欢的,不过是我这张很像某人的脸罢了。"
沅琊越说越是愤恨,脸色极为难看。
沅琪从小就喜欢缠着沅琅,偏偏沅琅对他也是不屑一顾。沅琪经常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到沅琅一面,又不敢召见沅琅,只好没事就召他入宫,看他这张酷似沅琅的面孔聊以自慰。
沅琪是傀儡,他比沅琪还不如,是傀儡手中的玩具罢了。
"沅琊,他们待你不好是他们不对,你别伤心了。我会一辈子待你好,一辈子守着你的。
"展悦凡心疼地看着沅琊,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诚挚地说道。
"你这么笨,被你喜欢上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沅琊白了展悦凡一眼,口中刻薄着他。
可是他的心却无法控制地因为展悦凡的这句话而暖了起来、甜了起来,原本阴郁的心情也奇异地被展悦凡深情温柔的笑容照亮了。
知道有人深深爱着自己,原来是这么温柔甜美的事情。
"不过你大哥好过分,刚才对你那么凶那么冷。"展悦凡喃喃自语,依旧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算了,他对我一向是这样的,这次已经很温和了。"沅琊自己反倒很淡然,被沅琅训斥甚至责打对他来说,是太普通的事情,他早已麻木了。
"我见不得别人对你不好。"展悦凡不甘地嘀咕。
展悦凡这一句随口而出的话,却让沅琊心头巨震。
——他见不得别人对他不好。
——他心疼他。
沅琊不记得有谁这么心疼过他。
受委屈被欺辱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幸灾乐祸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闪躲,最多的也不过是些许的同情。谁会心疼他?谁敢心疼他?他早已经习惯了被冷漠对待,也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变得同样坚硬冷漠,不需要任何的温情……却突然间被这么自然而然地回护和心疼着。
沅琊蓦然垂下了眸子,掩去了眸子中的雾气。他不知道在自己心头渐渐滋生的那一抹柔软温暖的东西是什么,它那么温柔地弥漫开去,仿佛水一样温存地抚慰了自己的酸楚苦涩,然后柔柔地漫及全身……
过了一会,沅琊忍不住又抬头去看眼前的男人——其实,展悦凡一点也不丑,不算英俊的脸看久了,竟意外地顺眼而舒服。他再低头望去,自己纤细柔嫩的手掌被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握着,交迭的双手是那么和谐。
如果能这么被他握一辈子,也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吧。
沅琊突然生起的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这么想?自己不是一直倾心千袭吗?为什么会对展悦凡生了这样的念头?这个男人比起千袭,何止是天差地别?自己万不会也不能对他动心啊!可是、可是,千袭不会这般心疼他,千袭更不会这般爱他……
沅琊心头千丝百结,理不出一个头绪。
"别人对我好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低低的声音里,有着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温柔和迷惘。
"是没有关系啦!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生气嘛!"展悦凡抓抓头发,无辜地回答。
这个笨蛋,连句甜言蜜语都不会说。若真的去喜欢这个笨蛋,自己真是亏死了。沅琊心里生的柔情飞了大半,只恨不得踢展悦凡两脚才是。
自那天之后,虽然沅琊常常会用一种极为诡异的目光看得展悦凡浑身不自在,但是能日日和沅琊昵在一处,展悦凡已经觉得心满意足,再不做他想,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能永远过下去就好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沅琅突然派人召沅琊去睿王府。
沅琊这一去就是几个时辰没回来,急得展悦凡坐立不安,只怕沅琊又被训斥责骂。一直将近午时,才等到沅琊回来。
见沅琊神情平和,展悦凡的担心顿时放下大半。他正要细问,沅琊却没工夫和他说话,立刻吩咐叫齐了王府的管事,匆匆命他们把自己的卧具等物尽数搬到了鸾栖院,且立刻把凤鸣院收拾出来。
王府中顿时一片忙乱,凤鸣院中每一处都细细清洗打扫,务必干净整洁。沅琊则一一亲自检视,不许有一处遗漏。这边才正收拾着,又有百十人浩浩荡荡地送了无数的东西过来,什么床帐帷幄家具摆设乃至杯盘碗碟应有尽有,每一样东西都是极尽精致华贵,看得展悦凡是眼花缭乱。
沅琊忙得不见人影,展悦凡又实在忍不住好奇,瞅空抓住了卷儿问道。
"这是干什么?要搬家重盖房子吗?"
"盖什么房子啊,是古公子要过来暂住几日,所以要赶紧收拾出来才是。"小卷话没说完,就听见一边有人叫她,连忙急急地去了。
"古公子?"
展悦凡心头纳闷,这个古公子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一要来,就闹得整个缜王府就像是皇帝要驾临一样?
等到一切都收拾齐备、安放停当,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好不容易忍到沅琊吃过饭,展悦凡急忙问道:"这个古公子到底是谁啊?怎么他来了,连你的地方都要让出来?"
"古公子?嗯,你说千袭啊!他来自然要挑最好的地方给他住了,那有什么奇怪。"沅琊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椅子上。
"原本千袭每次都是住到大哥府中的,可是昨天晚上大哥的王府不小心失了火,虽然不大,却把千袭住的那个院子烧了小半。虽然大哥他派人加紧收拾重建,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收拾好。明天千袭就要到了,大哥嫌他府中太过杂乱,所以才要千袭搬到我这里暂时住几天罢了。"
千袭,古千袭。
单是这个名字,就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和气质来,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展悦凡忍不住在心里想象着。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沅琊站起来说道:"好累,我去歇了,明儿一早我还要和大哥一起到城外去接千袭呢……"
沅琊的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自门外接着笑道:"你明儿要去接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