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体开始变得很不平稳,司机死操著方向盘整路赶著,手指已经变得很僵硬。
阿飞提醒他:
「等後面的车。」
「已经到了。」
阿飞一望窗外,阿南已经一脸阴郁候在路边,两人下了车,跟著阿南冲进急诊室。
「你留在外头。」
阿飞突然挡住司机,司机乖乖听命,虽然眼里有一抹不谅解。
急诊室的红灯还在亮著,阿南一边忧心望著头顶的红灯,一边跟阿飞解释:
「程哥坚持要进刑堂套阿东的话,但是那里味道很不好,我要他们每天浇水,我想……程哥应该是受不了每天的冷水才会感冒……
。」
阿飞打断他:
「他现在到底怎样?」
「程哥全身烧的太厉害,连我都不认得,我只好快把他送来医院。」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把那些人全处理掉,你和他的帐,我再来算。」
阿南不免打了一个冷颤,可是他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程哥前几天还没烧那麽严重,他还特地替程哥灌了不少退烧药……。
正当阿南正满怀不安到发寒之际,医生正走出急诊室,擦了额头的汗:
「急诊室的病人是你们送过来的?」
「医生,怎麽样?」
「病人有上呼吸道感染症状……,我们医院的设备有限,我们建议让病患转院。」
「你到底想怎样!」阿飞已经快冲向医生,阿南挡著。
医生知道他说话不小心一点,他的诊所恐怕会被这群黑道给拆了:
「先生,病人目前高烧不退的症状原因不明,也有可能是药物交互作用……。」
「你到底在说什麽!」
医生继续小声接口:
「病人是不是有长期服用多种抗忧郁剂的习惯?如果你们不赶快转院,有可能因为高烧不退造成病人多重器官衰竭……。」
「他妈的!」
大家跟著病床推车冲进了加护病房,一行人七嘴八舌却还打不定主意。
「附近有什麽大医院吗?」
「老大,这……我猜程哥用过冰糖,不要找公立医院。」
「干!那你要他在这边等死啊?」
小安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气罩,仰赖呼吸器的微弱气息,意识还没清醒。
「我知道附近有家医院,我开车。」外头站岗的司机突然不规矩的闯进来,一路开始自做主张的抢下诊所的救护车,等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人送上救护车,司机已经用十万火急的速度飙向另一家医院。
小安再次被推进了急诊室,一行人继续焦心的在红灯下头守候,生死未卜。
小安不是没被送过急诊室,可是这是阿飞第一次觉得那麽接近小安的死亡线。
为什麽是这次?当小安无预警的消失七天後,竟要阿飞突然接受小安再也不会回来的可能……。
阿飞心很乱,以前对小安总是那麽的笃定,笃定小安的生生死死全部由他,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小安也跟阿修一样,来来去去全不由他。
巨大的爆破要冲出心脏,他可以狠心亲手解决小安的生命,可是他无法承受小安私自溜出他的生命,而且再也不回来……。
寂静的长廊,永远比不上等候红灯熄灭的心里翻腾。
被吩咐负责住院手续的司机已经忙毕,正悄悄靠在长廊上的小角落,阿飞已经心思全无的让视线胡乱扫著四处,极想打散自己的心慌,这时,阿飞发现司机正在盯著他看,脸上一无表情。
小安终於被推出急诊室,转往加护病房,大家暂时都松了口气,一时之间反而说不出话来。
经过医生的解释,大家知道小安已经脱离险境,可是暂时还没清醒。
每个人都守在加护病房,但时间一久,大家开始觉得没什麽必要,只要知道小安没事就行了。
「他一醒来,立刻叫我。」阿飞率先离去,留下两名保镳。
这期间,小安都有短暂的反应,但都是满口不清楚的呓语。
直到小安转到普通病房,睁开了眼睛,大家才把阿飞请过来。
小安终於又回到他身边了!
阿飞站在床边,在众人的面前竟情不自禁趋前,抱住了小安。
小安一开始还没反应,但是突然之间就挣扎起来,表情有著迷茫,有著惊恐,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连手腕上的滴管都快被扯下来
。
阿飞惊疑的放开小安的身体,一点也不了解的审视小安的脸。
小安把自己往反方向缩著,阿南见情况不对,也慌张的想按住小安,没想到小安更躁动的想翻出床边,那张害怕的表情,宛如碰到一对活生生的牛鬼蛇神。
阿飞锐利的审了阿南一眼,阿南做出他也是受害者的表情,他真的不知道程哥怎麽突然出了精神状况,明明好不容易才把命救回来了呀!
小安体力很虚,可是现在只要当有人想靠近他,他就会胡乱挥动著手脚,全身开始抽筋,大家已经担心再这样激动下去,他可能会当场发疯。
每个人都很慌,大家都希望小安能安静下来,因为小安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连护士都表示现在没办法接近病人施打镇定剂。
「我们先把他按住。」
说归说,但谁愿意去承担刺激小安精神的责任?大家从来没见过小安六亲不认,死命甩开身上管子的模样,没有人能预料下一秒小安会发生什麽事情。
「阿南,你过来绑住他。」阿飞已经忍不住这种场面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到小安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阿南迟疑的慢慢走近病床,但是有人比他先快一步,接近了小安,轻轻的抱住了他。
小安对於那人的突如其来的触碰挣扎了几下,却没有逃开,虽然还微微抽著,但头颅顺著那人轻轻的温拥,小安的脸已经埋入那人胸膛,肩膀依然剧烈颤栗著。
那人没跟小安说话,可是小安肯躲在那人身上继续他的躁动不安,待护士的镇定剂一打,小安全身紧绷的肌肉才开始缓和下来,过了不久就闭上眼睛,在那人的拥抱中沉睡。
阿飞在心里干他妈的!他在小安心中,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司机?!
司机让小安好好躺下睡觉,接著就低调的默默走出病房,也没对他刚才的举止多做什麽解释。
阿飞心有闷气,又不便在手下面前表现,只好愤愤踢著床脚,突然想到小安还睡在病床上,连忙止了踢腿的动作。
偶然间,阿飞看见小安床尾挂著一个牌子,上面写的病人姓名。
「汪立杰……。」
阿飞不自觉把比他成功拥住小安的那司机名字念了出来。
***1.比起两哥哥,小安的部分就是那麽精简!!
2.关於这名传说中的司机,在前头大概只出现了三次:(1) 黑帮情夫Ⅱ第七章
破局之一(染血过的痛)(2)黑帮情夫Ⅱ第十二章相爱之一(爱时方恨少)(3) 黑帮情夫Ⅱ第十二章
相爱之二(标题忘记了),跟两哥哥比起来,小安部分的路人甲乙丙丁简直多如麻啊!!!***
第八章 刑罚之四
水。
好冷好冷的水。
不停浇灌著他,怎麽喊也不住手的浇著他。
还有所有的人。
人?
有人陪他?
爲什麽会有人陪他?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刑罚吗?
为了介入男人最深的亲情纠葛,他不惜背叛最亲密的天,现在他的天正回收他的生命,以一点一滴不灭的持续折磨。
好冷。
他被锁在一个人的狭窄牢笼,一动,就被冰冷的铁器扎痛。
他还在这里,他还在背叛,他还在爱人的摧残中,肉体痛的不得了,而孤单,竟然慢慢延伸,无限期刑。
小安知道自己是什麽了,他找到答案了。
他是孤单,他是孤单,他是孤单,永远不得超生的孤单。
好狠的天,迟迟不告诉他答案,硬逼著他慢慢嚐遍这桩残忍的答案。
孤单让他发狂,他竟还在庆幸阿飞仍在折磨他身躯,至少,至少,他把身体毁给了阿飞,胜过他什麽都给不起,胜过他像烟一样消失在极限的孤单里。
他不喜欢他?他不喜欢他?他亲耳听到他说”弄死为止”。
可是怎麽还活著?怎麽还有躯壳的疼痛?怎麽会无来由多了这麽多场幻影,阿飞拥著他,亲著他,一次一次,没有语言。
人尚在孤长的煎熬中,爱人还在叫人弄死他,但他怎麽彷佛已经嚐尽白色监狱里的长长孤单,空荡,没有回音,只有白色,只有疼痛。
前面有人在叫他,被锁在另一个铁笼里,他又是谁?为何发狂似的喊著他?
又失去意识了。
怎麽反反覆覆又醒又昏。
当小安睁开眼,他看到他在亲吻阿东。
为什麽要吻他?为什麽要无比艰难的把舌尖穿过铁笼,奋力的吻著他?
不懂,不懂,不明白。
他对这男人没有欲望,他怎麽会去吻他?
只觉得他咬碎舌间的药片,慢慢喂著阿东。
为什麽要这麽做?身体好冷,头好热,他听不懂语言,听不懂自己的,也听不懂阿东的。
阿东像狂兽似的敲撞著铁笼,他反反覆覆问了一句话,接著是阿东嘴里一串发狂的词句,很快、很怨、很疯,突然阿东笑了,大哭大笑,又闹又笑。
小安听见阿东在唱歌,他跟著唱,两人又开始深吻,可是他听不懂,完全听不懂他与他的语言。
这是头颅最热的一天。
他知道他一定听懂了什麽,可是他已经完完全全听不懂了,反反覆覆反反覆覆,直到他让语言完全抹白,他不能,他不能,他不能
。
生命已经一片空白,他不能再失去,不能再失去。
失去什麽呢?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他不想失去的,好像是一个没有重量,却是断垣危壁的垂危中,最後一个支点。
那是什麽?
阿飞不是他的全部吗?
他不是已经全都献给阿飞了吗?
为什麽他还会觉得不能不能不能失去,失去那最後的微弱支点
,失去那微小的温度。
不是全都给了阿飞吗?
可是孤单已经令他发狂,他很孤单,他很孤单,他很孤单,连人都不懂的孤单,到底是怎样的孤单?他已经变成孤魂了吗?
若是那样,请不要让他再躺在白色监狱里,他害怕孤单。
「程哥,你醒了,你没事了,好点了没?」
他妈的!怎麽又是这里!他怎麽会有那麽多病床好躺!他怎麽又被绑在白色床上,到底有完没完啊!
小安睁著空洞的表情,他根本已经懒得理会床边看守的两个保镳。
「程哥?惨了,表情又不对了,快叫小姐来打针。」
温柔的肌肤触感,有人解开了小安的一只手腕束缚,轻轻捡起他的手,小安似乎是酸疼的不得了,虚弱的甩开对方的手,用力的左右灵活自由的手臂。
护士等小安舒活了筋骨,又开始拉起他的手臂,眼看一支针头就要注射下去。
小安已经受够了!他不要再打针了!他不要再住院了!怎麽绑在病床上的时间永远也过不完!真他妈够了!
小安刚刚偷偷解开的另只手突然动了,抢住护士手中的针,发疯似的就要乱扎。
大家都吓坏了,病人又发作了,保镳熟练的夺回小安乱挥的针筒,也被挣扎的小安刺了好几下,另一个保镳匆匆拿了布条,再次把小安牢牢绑住。
「操他妈的臭小子!」
「好了,别叫了。」
刚才的一场骚动,著实让护士当场一脸惊状,也引来了护理长进来关切,护理长的脸色很沉,却也不便对道上兄弟发作,只好清清嗓子:
「病人家属,能不能请你们维持一下病房卫生,偶尔也替病人处理一下卫生需要。」
说完,就陪同受惊的护士离去。
「她在说什麽?」
「大便啦!她叫我们带程哥去大便啦,不要再让程哥拉在床上
,不然程哥又要发疯了。」
「我才不干!」
「你不干,难道是我?」
「叫那个什麽的进来弄。」
两人当然把这种苦差丢给医院大门口的那个笨头笨脑的开车罗喽。
「去叫啊!操!」
阿杰进来了,穿了一身黑,还不忘戴著墨镜。
「他妈的,不就是帮程哥弄个屎,那小子还真以为他在当护法呀?」
「好了,在程哥面前少说两句。」他可没把发疯的人脑袋当白痴。
阿杰?小安愣愣望著他走过来。
他不是已经把阿杰骗去美国了吗?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愣愣望著阿杰拆下他手脚的绑条,盯著阿杰厚厚的手掌。
有记忆了。
他多算了一条感情线,在逛完赌场之後。
闭上眼,关於住院半年现在又回到医院的这段空白慢慢回流。
现在已经经过多少个半年?
他满脑爲阿飞计算的心思,到头来,终究还是被流放在医院。
小安再也不想动脑筋了,他只想离开这里。
阿杰带了一袋的衣物,身形一低,将小安安稳抱起,走进了盥洗室。
「我现在在哪?」
阿杰不说话,规规矩矩替小安脱下旧衣裤,掀开马桶盖,陪小安一起坐在马桶上。全身光溜溜的小安正摊躺在阿杰身上,阿杰的双腿打开,腾给小安身下的马桶空间。
排泄事毕,阿杰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两人都还静静的,没有起身。
又过了很久,两人都没动,小安赤裸的靠在对方怀里。
生理上,两人都没有任何冲动的迹象。
「阿杰,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北堂。」
清澈的声音,有那麽一点凄楚。
阿杰突然用他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麽?我听不懂?」
阿杰继续保持沉默,但对小安指指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口。
小安叹口气,不再说什麽,因为他现在连自己走去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
「我想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阿杰还是没有回答他。
只在心里用小安不懂的语言回答他:”你在我这里”。
过了半晌,小安突然又问:
「你刚那句是越南话吗?」
阿杰仍然没反应。
沉默的,在心里用小安听得懂的语言翻译著:”滇缅边境上,有一个地方”。
(本章完)
第九章 深入之一
夜里,小安又开始做恶梦,他梦见阿南的脸、梦见一遭一遭的铁棍轮打、梦见有人抓起他的头发,探了他鼻息,不耐烦的对一旁的打手摇摇头、梦见硫酸泼出来的画面、梦见阿飞的脸、梦见阿飞面无表情的盯著他、自己全身冷到发冻、接著他梦见了阿修、突然又梦见阿飞抓起他的两根手指、他梦见自己昏厥,还没醒来,恶梦又很快轮回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