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的家伙！”被吵闹声引过来的侍卫，见到菖蒲伤了少主，个个冲上前想将菖蒲拉开。
“滚开！别进来！我跟菖蒲说话的时候，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生怕侍卫伤到菖蒲，佐野忠幸忍着疼痛，抬头对侍卫吼道。
给菖蒲咬上几口，他不怎么介意，他现在担心的是没了理智的菖蒲若是没人阻止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他紧紧地搂住菖蒲，就怕他有个万一。
“可是……”
看着佐野忠幸的衣袖上渗出鲜红，侍卫们知道菖蒲咬伤了重要的少主，可碍于命令，又无法上前制止，偏偏闯祸的菖蒲越闹越凶，不但咬了人，还大胆的对佐野忠幸拳打脚踢。
“没关系！叫人备车!我要带菖蒲出门!”
佐野忠幸见菖蒲咬得死紧，索性乘机对侍卫下命令。
“菖蒲，你想要花，我就给你花！我给你整片的菖蒲花！”
佐野忠幸接着菖蒲，不管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痛感，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比制止菖蒲疯狂来得重要。
摇摇晃晃的马车还未停妥，远远见到紫色原野的菖蒲就挣脱佐野忠幸的怀抱，朝他向往的花海奔去。佐野忠幸原本担心菖蒲一出了车就逃走，但是瞧着菖蒲在花海里宛如幼犬般打滚、拼命奔跑、追着蝴蝶……
看来是他多心了。
缓步走近菖蒲，佐野忠幸摘下一朵菖蒲花，递到菖蒲眼前摇晃着。
“菖蒲?你喜欢吗?”
“菖蒲的菖蒲!”从佐野忠幸手中抢过小花，菖蒲开心的笑了起来。
“是啊，是你的……”佐野忠幸瞧着菖蒲的笑脸，心里放松了点，但是……却又觉得有点悲哀。
因为……他知道，站在他眼前的不是菖蒲，只是失了神智、宛如幼儿的陌生少年，所以才会对着他笑。
“菖蒲，跟我在一起吧……我喜欢你啊!”佐野忠幸抚着菖蒲的脸颊，柔细的感觉依旧，只是表情永远只有一个，就是眼前这带些单纯笑意的模样，而不是那一日如梦似幻的景象。
“菖蒲跟菖蒲在一起，菖蒲喜欢菖蒲。”菖蒲蹲在地上，拔起一朵朵紫色小花抱在怀中，模仿着佐野忠幸的语调。
“我会给你很多菖蒲花。”佐野忠幸不厌其烦地重复道。“菖蒲，跟我在一起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跟我在一起好不好，菖蒲?”
直到此刻，佐野忠幸终于明白，菖蒲追寻自由的过程有多么痛苦，因为一直拼命地追着仿佛永远也得不到菖蒲真心的他，就像菖蒲无法得到自有一般。
矛盾啊！他想令菖蒲喜欢他，却又不停地重复做着会让菖蒲厌恶他的事!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菖蒲喜欢菖蒲。”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菖蒲不断重复这句话。
从佐野忠幸的身边跑开后，他在原野上跳来跳去，直到被石头绊了脚，重重的跌了一跤。
“菖蒲!”佐野忠幸连忙奔上前将菖蒲扶了起来，细心地查看着他的手脚。“要不要紧?哪里疼?”
菖蒲没有说话，但紧皱的眉头和定在膝盖上的视线已经明白地指出伤处。
“让我瞧瞧。”佐野忠幸拉高菖蒲的裤管，让白皙而瘦削的小腿尽露眼前，也发现菖蒲的膝盖似乎是磨破了皮，所以有着微微的血丝正往外渗。
“这点小伤很快就止血了。”佐野忠幸原想叫下人来替菖蒲处理伤口，但是一想到这等于是放着菖蒲的腿给旁人看，他忍不住将话吞了回去。“我先替你把伤口包扎起来，等一下再帮你上药。”
取出随身小刀割开自己的衣袖，佐野忠幸也不管那上好的衣料有多么昂贵，就这么把它撕成长条，然后小心翼翼地替菖蒲擦去膝盖上的灰尘，再将伤口包扎起来。
“忍着点，一下子就好了，马上就不痛了。”佐野忠幸连捆了几圈，正打算在一旁绑个小结，却瞥见菖蒲有些皱眉的脸，忍不住又出声安抚着，然后才将布条勒紧、绑死。
啪的一声，菖蒲用力的打了一下蹲在他身边的佐野忠幸，好疼!
“菖蒲!”佐野忠幸从没被人打过，之前放任菖蒲咬人已是忍耐的极限，可是现在……他是在帮他疗伤啊!而他居然赏他耳光!
“你在做什么?我是在帮你!你居然打我?”佐野忠幸拉住菖蒲的手，有些光火地吼道。“我不是告诉你稍微忍着点吗?”
“啊——”佐野忠幸的怒目相视换来菖蒲的高声尖叫，忘了该如何争吵的菖蒲，只会用这个方法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用力挣扎，想把手抽回来，还踢了佐野忠幸好几下。
“菖蒲!”佐野忠幸听着菖蒲的尖叫声，这才想起菖蒲现在跟个孩子没两样，有什么异样的反应都不奇怪。
“好了，别再踢了!菖蒲，我不会再弄痛你了。”佐野忠幸闪过菖蒲的脚，然后一把将他按住，推入花丛间，用身子紧紧地压制他，免得菖蒲又开始反抗。
“啊——”无法动弹的菖蒲却因为失了自由而越喊越大声，甚至再度开口咬住佐野忠幸，他狠狠地往佐野忠幸的肩上啃咬了一口，即使隔了布料，却依旧在皮肤上落下一个血印。
“好痛!”佐野忠幸忍不住低吼一声。
今天也许是他打出生以来头一次受那么多伤，不但被咬还被踢……这在过去应该是绝无仅有的，因为就连双亲都没打过他。
“菖蒲，别咬了，会痛的!”佐野忠幸出声喝止着菖蒲，但菖蒲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最后他索性腾出一只手把菖蒲拉开，然后张口往菖蒲吻去。
四片唇瓣相贴，暂时止住了菖蒲的叫声与攻击，也让佐野忠幸再一次品尝到菖蒲的滋味……
柔嫩、甜腻而美好……虽然他吻过许多女人，却没有一个比得上菖蒲带给他的感觉。
倘若这就是特别，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情绪，那么他佐野忠幸欣然接受……
在佐野忠幸的亲吻下，菖蒲停下所有动作瞪大眼。
这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的举动，让菖蒲有那么点熟悉，虽然当夜华时的经历，令菖蒲对亲吻有着下意识的排斥，但眼前男子的吻，却教他觉得温暖。
不知该如何反应的他，只能眨着眼睛，愣愣的看着佐野忠幸。
“菖蒲……”佐野忠幸吻了许久，才终于松了口，见菖蒲不但没反抗、没露出厌恶的表情，还直勾勾地瞧着自己，让他忍不住露出欣慰的表情。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虽然菖蒲因为受到刺激而变成一个无知的孩子，但却不再排斥他的接触……
“菖蒲，这是吻啊……你会讨厌吗?”佐野忠幸边问，边吻着菖蒲的前额、脸颊，想带给菖蒲更多甜腻的感觉，这么一来，当菖蒲哪天恢复了正常，也不至于那么排斥他了吧！
虽然趁人之危是有些小人，但是……他喜欢菖蒲，希望菖蒲也能喜欢上他，所以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嘴唇，菖蒲的表情有些困惑，然后出乎佐野忠幸意料之外的，菖蒲张着眼吻上佐野忠幸的唇。
佐野忠幸瞪大眼，由于完全没想到菖蒲会主动吻他，所以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地近距离交叠。
虽然少了点情调，但是这种感觉却是无比的甜蜜。
不知道他能不能让菖蒲爱上他?
如果他成功，即使将来菖蒲想起一切，也会因为喜欢他而留下吧?
“菖蒲喜欢菖蒲。”相较于佐野忠幸的烦恼，现下菖蒲脑子里的东西简单许多，所以他张口说出的依旧是同样的话语，只不过……这次多了一句对佐野忠幸的回应。“菖蒲喜欢吻。”
错愕，那是必然有的情绪，但是除此之外，佐野忠幸却是欣喜若狂。
菖蒲的意思是不再排斥他吗?不讨厌他的吻，甚至是喜欢的!
佐野忠幸托起菖蒲的脸颊连连落下几个轻吻。“我喜欢你，菖蒲……”他从来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去喜欢一个人过，所以至今才明白，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滋味是甜的，也是苦的……
至于其中的平衡，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必须亲身去体会……
菖蒲像孩子般学着佐野忠幸的动作，往他脸上吻了几下，然后不满意似的皱眉，才把目标移向佐野忠幸的唇。
“菖蒲喜欢吻……”
这般明显的索求让佐野忠幸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是狂妄的大笑，也不是带着讽刺的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菖蒲……”
唇瓣再度相贴，佐野忠幸在花海里搂着菖蒲，一遍又一遍的低语着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吻着菖蒲的唇；直到倦鸟归林，依然不觉时间流逝……
第五章
就如同光与影总是相辅相成，事物也有正反两面，在菖蒲为了自我保护而变得几近幼儿后，佐野忠幸才发现菖蒲以前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由于夜华的身分使然，所以在紫烟馆那段时间，菖蒲总是体贴着他这个贵客，凡事顺着他的意，尽管与自身的意愿相违背，菖蒲也不说出口，而是默默忍耐。
别的事不多提，光是吃的方面，菖蒲的行径便与过去大大不同，虽说菖蒲还是个少年，但他却不像其他孩子爱吃甜食；如果将点心拿给现在的菖蒲，他只会把东西扔出去，甚至直接对他发脾气。
和点心、糕饼相较。口感温润、甘醇甜美的清酒，似乎还比较得菖蒲的喜好。
至于他们初见面时，菖蒲为了转移所有人的注意而大口灌入嘴里的红叶盛，那其实是菖蒲最讨厌的东西!
光是这些看来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够教佐野忠幸感到惊讶。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虽然少了任意决策的自由，但可没人敢逼他吃自己讨厌的东西。
“啊——”
菖蒲的高声尖叫将佐野忠幸自沉思中拉回神来。
只见菖蒲丢下筷子，挥手扫去眼前的杯盘，厨子精心烹调的美味洒了一地。
说来也是因为下人们总照着佐野忠幸的喜好来决定菜色，不合菖蒲口味也是自妖。
“菖蒲？”佐野忠幸连忙起身，绕过矮桌到菖蒲身边把他从桌边拉开，然后细心查看他的双手，确定没有受伤后，才转头对旁边端菜的下人怒道：“不是告诉过你们，菖蒲不喜欢的菜就别端给他!”
“可是……”
侍女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胆子大一点的侍女开口说：“我们不晓得菖蒲少爷究竟喜欢吃什么……”
被下人一点醒，佐野忠幸才猛然惊觉，他根本不知道菖蒲爱吃什么。
他只知道菖蒲不爱吃什么，因为菖蒲一看见讨厌的食物就会大喊大叫以表抗议，但是爱吃的……说实在的，他不知道。
看看眼前被菖蒲扫开的食物，且是一般百姓难得吃到的鱼和肉，却是他们佐野家平时常吃的东西，倘若菖蒲不爱吃，那下人岂不是根本不用准备食物了?到时候菖蒲八成会饿死!
“菖蒲，你喜欢吃什么?说出来，我让人煮给你吃。”佐野忠幸没办法，索性抱着菖蒲柔声细语地问着。
“菖蒲喜欢菖蒲。”菖蒲答非所问，只顾着把玩手上的链子，这是前几日佐野忠幸给他的东西。
因为他不肯离开花海，只要没见到菖蒲花就哭闹，佐野忠幸只好叫人找来这条手链，看着装饰在上头的菖蒲花，菖蒲就会安静下来。
“我是指吃的。”佐野忠幸捺着性子与菖蒲沟通，因为他可不想见到菖蒲饿成皮包骨，毕竟清酒再好喝也填不饱肚子。
“那个你不喜欢吧?”佐野忠幸指着桌上的菜肴，然后又摸摸菖蒲的嘴唇。
“你到底想吃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还记得以前他总是挑剔着这样不吃、那样不吃，虽然当时没人敢对他这个小主子说任何不是，但是……想必厨子们就如同现在的他伤透脑筋吧。
佐野忠幸突然有些感叹起来。
这算不算是报应?因为他过去的任意妄为，所以今天老天爷才给了他菖蒲，要他好好体认照顾一个人的辛苦，以及爱上一个人的滋味。
菖蒲依然没开口回答，只是用脚踢开离他不远的矮桌，对上好的鲷鱼料理表达厌恶。
“我知道，你不爱吃鱼。”佐野忠幸挥挥手，让下人把鱼收走。
“不然，我带你上街吧?我们去街上瞧瞧，看你喜欢吃什么?”佐野忠幸知道菖蒲现在几乎不会说话，索性想出这个主意。
他决定带菖蒲上街晃一圈，只要到卖小吃的铺子和餐馆里走一走，应该就可以知道菖蒲爱吃什么。
佐野忠幸真是烦恼到极点了。
他带着菖蒲去了几个有名的餐馆，可偏偏他们端上来的菜色都不合菖蒲的胃口，而街旁的点心又不讨菖蒲喜欢……
听着菖蒲肚子发出的咕噜声，他知道菖蒲肚子饿了，却又不晓得菖蒲肯吃什么，让他越想越心急。
“菖蒲，你真的没有喜欢吃的吗？我知道点心你不喜欢，鱼和肉你也不喜欢，可你总要吃点东西啊!”佐野忠幸带着菖蒲漫步到行人稀少的街边，他搂了搂菖蒲的肩膀，对于这件事实在是找不到解决方法。
他所有想得到的店家刚才几乎都逛过了，若是再找不到菖蒲爱吃的，菖蒲就只能饿肚子。
听见那益发大声的咕噜声，佐野忠幸在烦恼之余，还多了点心疼。
当佐野忠幸为菖蒲不肯吃东西一事焦急时，菖蒲突然从佐野忠幸身边跑开，直往小巷子跑去。
“菖蒲!”佐野忠幸先是一愣，然后拔腿追上去，现在的菖蒲根本没有认路同家的能力，万一让他走丢，很容易出事的。
由于小巷子交错纵横，菖蒲的动作又轻盈无比，没一会儿工夫菖蒲便不见人影。
“菖蒲?”佐野忠幸看着四周全然陌生的小巷弄，心里慌了。
菖蒲去了哪里?他根本认不得回家的路啊!
“菖蒲——”佐野忠幸焦急地四下搜寻，盼着能找回那道纤瘦的身影。
“啊——”
一个熟悉的高音传来，算是给了佐野忠幸该往何处寻人的指示。
佐野忠幸循声追去，才发现菖蒲跑进一户民家的后院，而且正跟两个不到十岁的孩童抢稀饭吃。
由于菖蒲的体型怎么说都高过那两个小孩许多，所以被抢了稀饭的孩子只能站在一旁拼命哭，而孩子的母亲听见吵闹声自然跑了出来。
当她发现菖蒲抢了自己孩子的食物，便开始大骂起来。
菖蒲抱着碗里没加什么料的稀饭，自顾自的吃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让佐野忠幸看得有些傻眼。
原来这就是菖蒲喜欢的?清淡的稀饭?早知道他就叫厨子熬一整锅给菖蒲!
快步穿过栅栏，佐野忠幸掏出些银两安抚了那位母亲，然后拉着菖蒲离开。
“菖蒲，你喜欢吃稀饭是不是？我们回去吧，我让厨子煮一锅给你，看你喜欢什么小菜都煮给你吃。”佐野忠幸半哄半拉地抱着菖蒲回到大街上，看见菖蒲吃下稀饭，他心里总算是放心许多。
依照菖蒲的习性看来，再想想之前菖蒲说过他喜欢喝清酒，味道似乎都偏向清淡柔和的口感，也许他该让人把油腻的东西撤走，煮些口味清淡点的食物和小菜给菖蒲吃。
“菖蒲喜欢稀饭……”菖蒲舍不得刚才的美食似的，不断回头望着身后的小巷子，然后拉住佐野忠幸，有些不高兴的瞪着他，仿佛在责怪佐野忠幸把稀饭还给那两个孩子。
“我们回去，我让人天天煮给你吃，好不好?”佐野忠幸柔声安抚着，就怕菖蒲一生气又突然跑掉，让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菖蒲看着佐野忠幸，然后眨了眨眼睛，虽然眼前的男人刚才把稀饭还给那户人家的举动让他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刚才说，回去以后天天给他好吃的稀饭……
“菖蒲喜欢稀饭，菖蒲喜欢少主。”虽然早忘了眼前男子的名字，但老听旁人少主、少主的唤着，菖蒲也就这么跟着叫。
“菖……菖蒲!”佐野忠幸愣住。
他从来没听菖蒲这么对他说过。菖蒲说他喜欢自己?他没听错吧?
“菖蒲！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啊!菖蒲”佐野忠幸感动万分地搂住菖蒲，感觉心口仿佛有股热流往四肢窜去，震得他有些晕眩。
也许，老天爷不是在惩罚他，而是为了让他寻到真爱，所以才将菖蒲派到他身边吧。
“谢谢你……菖蒲……”佐野忠幸捧起菖蒲的脸颊，顾不得这里是大街上，他就着菖蒲的唇，便细细地轻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