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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梅狂雷——by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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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薄云掩月,星子黯淡无光。


九重宫宇的琉璃瓦上,微映着廊间牛角纱罩宫灯闪烁的火光,一明、一暗。


一队巡查的士兵刚刚走过,悠地平地起了一阵怪风,竟然将库房门前似枯未枯的灯火悉数扑灭,添油的老

太监慌忙赶过来,先给这国库重地续上灯油,免得暗中有失

 
不敢置信地揉了揉晕花的老眼,颤抖的手试着轻轻推了一把重门深锁的库房门时,那钉着九排铜钉的大门

竟然轻巧地应手而开,内里斗大夜明珠的照耀下,库房右手第一排架子上所摆放的宝物已被人一扫而空,

深紫色的檀香木架上,只余下了一枝既不当时令、又根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梅花。

 
白瓣金蕊,淡淡的素雅映着明珠的光芒,像是要消溶在这光华中。

 
骇到了极点的眼珠僵死地转了转,除却好像瞥到一道淡淡的白影一闪而没外,诺大的库房里,再无一人。

 
可是鬼魅?

 
不然如何在夏天得来冬天才会绽放的梅花?不然如何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库房盗宝而在外把守的层层兵

勇竟无一人知觉?

 
“来人啊——”

 
尖锐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引来纷沓的脚步。

 
静谥的密室内,那一枝淡雅素梅的芳香诡异地充盈了整个空间。

 
 

 
 

 
第一章

 

地冻天寒。

 
玉屏山,终日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顶上,放眼过去一片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这里仿佛是除了白和雪,便不再有第二种生物存在的凄清。

 
高大的冰川矗立如玉壁,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向阳一隅的雪坡上,清冷的空气里,竟然沁透了一缕

似有还无,带着一点点冰甜的冷香。

 
仔细看时,原来那片冰壁下的“雪”其实并不是雪,而是如雪般洁白的梅花。

 
枝头冰花朵朵,在冰天雪地里怒放,自有一身傲骨,纵是输了雪几分洁白,却尤胜其十分幽香。

 
冰绡似的花瓣依附在被雪裹得如同琉璃水晶般的枝干上,端的是冰肌玉骨,就连树下的雪尘,也因为混合

了梅树的落英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冷香。

 
厚厚的冰雪掩去了山间几不可辩的小道,鸟倦难飞,猿猴不至。

 
真真已成“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境。

 
绝顶处,梅孤傲。

 
突地——

 
“叩叩”,不合时适的敲门声惊破这已是自成一体的天然孤高之地,一个面上皆是惶恐焦急之色的清丽女

子,带着两个仆从,用力扣响梅花从中一间小小茅舍的门环。

 
只见她身着皂衣,腰上系着的两根白麻孝条表明家中有新丧不久,心急如焚的焦虑使她忽略了周围的寒冷

,久久得不到屋内人的响应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女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煞白了脸在屋前跪下,决意忍

受种种折磨,以自己所能表现出的最大诚意求屋内人现身一见。

 
“小姐!”

 
穿着厚重大衣尤止不住打寒颤的仆从见自己家养尊处优的小姐受此屈辱折磨,顿时觉得一股怒气岔上头顶

,也不听别人劝阻,径自一肩撞向那薄薄的门板,意欲直接将这看起来不堪一击的门扉撞破。

 
“呀——”

 
就在他的肩膀将触未触上门板之时,那道小小的木门倏然打开了,正大惊着会不会撞到门后前来开门的人

,却是一头栽进了一个虚空的境地,用尽了力却顿失目标的结果,就是他直踉跄了好几步扑跌在地上方才

稳住身形。还没回过神来,身后便已有一道极清冷的男声响起。

 
“寒门难有访客,请问有何贵干?”

 
平平的语调,疏淡却有礼,听的人不由自主地为适才的鲁莽形秽。

 
已扑跌进屋内的仆从回头,看见自己小姐燃起希望的眸亮如明星,及同伴张得大大的嘴巴——刚刚一开门

,在屋外的人看来,那青年男子明明就站在门后并没有离开半步,既是如此,撞门的人又是如何穿越了他

的身躯一跤跌进屋里的?

 
莫非就在开门的那一瞬,他已用了让人连影子都摸不着的绝世轻功腾挪闪避?

 
屋里屋外,一主二仆面上神情各不相同。

 
那青年却似乎没有发觉他们有任何态度上的改变似的,仍是面不改容地站在门口,身形微侧避开了女子欲

对其行大礼的方向,微一侧面间,映上了雪光的苍白面孔,竟是清逸绝伦,傲然出尘。

 
一件简简单单的白麻布衣裳穿在他身上,气度就已比连仆人都身穿锻锦的访客更显华贵——有一种人的骄

傲仿佛是天生的,虽然他已经尽量将那种傲气掩藏在平静的面目之下,但天生风姿如是,一身傲骨,如凌

霜怒放的梅。

 
“苗疆弱女苗若瑛求梅公子高义,施援相助!”

 
抬起头来的女子幽兰泣露,星眸含愁,弱不胜衣的楚楚可怜模样看得人心头百般怜惜顿生。

 
但被她苦苦求怜告哀的“梅公子”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谨遵待客之道将他们让入厅门小坐之后,一双如

琉璃般疏离淡漠的眸子并未过多地关注于佳人身上。

 
听得她口口声声恳求施以援手,微微一笑道:“梅某素无仁义之名,姑娘想必是找错人了?”

 
自顾自地在常设窗下的黄暧玉竹椅上就坐,顺手捧起细白瓷盏呷了一口清茶,桌上还放着一幅半摊开的卷

轴,看起来在这青年没有出去开门之前,便是一直在此潜心专研那卷画轴。

 
这房子的布置如雪洞一般,一眼看去简洁干净,几乎没什么装饰,一切都以实用为主,但仔细去赏那其中

的品格,却又觉得这里的摆设比一切富丽更显华贵。清而不俗,雅而有致,就与这里主人的感觉一样。

 
跟着自家小姐进了门的两个仆从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青年明明和颜悦色,甚至看起来还十分好相处

,但却一点也不敢在举止间对他有任何不敬。

 
“贱妾听闻得昔年武盛评品四君子中,只有梅公子是真名士自风流,绝非沽名钓誉之徒,且一言九鼎、绝

不寡信于人,所以不畏艰险远途,特地上门求见。”

 
见他肯相见便已有了四五分的把握,那女子也不说二话,一双纤荑素手轻轻一拍,两个正觉得手足无措的

仆人赶紧奔至门外,呼哨了几声后,不知从哪方的天际竟然扑下一头满身白羽的雪鹰。强健的左足上,绑

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匣子。

 
赏了肉脯给那只被饲养得已通人性的雪鹰,两名仆人方才抬着那沈甸甸的匣子进去了。

 
那匣子不大,可是份量却着实不轻,乌木的箱盖一揭开来,一阵宝光夺目而出,几乎没耀花了人的眼。

 
那“梅公子”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微笑道:“汉时的金刚卯,隋时的白玉马……嗯,收集这些明珠美玉

、珍宝古玩倒要花费不少心思。他日有需,梅某必不负『梁上君子』薄名,亲至姑娘家中不告而取。”

 
他这一番饱藏戏谑与自嘲的话,滴水不漏。却恰恰将苗若瑛欲以财帛打哪钔废烁龈筛删痪唬且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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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仆从只是搭舌不下,这公子看起来神情据傲,言谈举止间又华贵无比,但……他竟自称自己是个“梁

上君子”——那不就是贼?

 
这般气派的贼,倒也实在少见。

 
“梅公子,用些许俗物有辱尊目情非得以,实是贱妾已求告无门,又打听得……公子雅好,这才大胆。公

子不为财帛所动,果是高人,请体谅孤门弱女。”

 
苗若瑛心下暗惊,其实她对这玉屏峰主人的了解并不多,只是受命前来,之前依稀听闻这里的主人早年是

个独行大盗,曾因一身神出鬼没的轻身功夫得过“没影子”大盗的称号,想当然尔认为他的致命弱点是钱

财。及至见到他本人后,才有点惊觉原来的计划有些不妥,现在见其果然不为财帛打动,倒是大犯踌躇。

 
见得自家小姐的苦苦哀求就像是自己一跤跌进门来一般,全然落在了一片不见底的虚空中去,气不过的家

仆开始恶言相讥:“小姐,早说这些中原的什么武林人士根本都是浪得虚名。一个大男人,看着女人受苦

都不会出手帮忙,我阿旦第一个瞧不起这样的人!”

 
“阿旦,话不能这么说……”

 
另一个仆人忙拦着自己的同伴,眼睛却偷睨着这青年的反应。

 
看这梅公子的高傲气度,不会连别人指着鼻子骂上脸了也没有反应吧?更何况污辱他的还是一个身份低微

的下人。

 
这“激将法”虽然古老,但却在很多时候都能管用——尤其是对那些自以为清高的侠义人士。

 
可惜,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的两名仆人卖力演出了许久,那“梅公子”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淡淡的神

情让人根本摸不清他忍耐的底限,但这种淡漠却愈发挑起了别人无形中的挫败感。阿旦越骂越是难听,可

是如石块般的尖锐言辞全然打在了不见底的深潭里,连个水花都激不起,那青年一句没还嘴,反而让他败

下阵来。

 
“中原人,没种,这样骂你都不会生气,你……你简直猪狗不如!”

 
终于,阿旦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词来刺激那青年比铁线更坚韧的神经,只是“呼哧、呼哧”喘气。

 
瞧瞧已经累得粗气直喘的仆人,苗若瑛只好很不好意思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人对别人太过无礼,赶紧

一顿喝斥将人赶了出去,复又盈盈含泪。

 
“梅公子,原谅小女子骤蒙丧父之痛,无力管束仆从,失礼之处,多多原谅则个。公子财帛不为所动,贱

妾已自知无可再动公子心志之物。然你们中原有一句俗话叫『父仇不共戴天』,血海深仇不报,愧为人子

。公子眼高,瞧不上蠢碌俗物,贱妾身无长物,若得公子首肯相助,当将薄躯自奉,甘愿为奴为婢侍候公

子一世。”

 
财帛不能动他心,激将法亦败下阵来……想到自己若未能完成任务回去会遭受的责罚,苗若瑛打了个寒颤

,却也顾不得许多,嘴里说着温顺哀怜的话,双手一分,竟是将自己上衣脱了下来,牛奶般雪白光滑的皮

肤衬在黑色貂裘里,饱满的乳房因为寒冷而微微有些颤栗,粉色的蕾苞自乳尖上崩挺,一粒殷红的处女守

宫砂痣点在左臂,生香活色,本是寒冷凄清的陋室,突地吹起一阵暧昧难明的暖风。

 
温柔乡,英雄冢。

 
她如此大胆地进行直接色诱,十分颜色再配上处子芳姿,远比财帛更为动人。

 
“姑娘若是觉得炙热难奈,屋外便有寒风朔雪可供姑娘随意取用,请不要客气。”

 
面对这突来的诱惑,眼睛明明清亮依旧的青年就好像突然变成了瞎子、呆子,他的眼睛没有刻意移开,但

妖娆佳人在他眼中,无异蠢蠢众生象,一双如秋水明静的眸子持才傲物,等闲微尘何曾在他眼中。

 
“梅公子!”

 
酒色财气,尘世之人莫不外如是,偏生却有人要超然物我,实不令人气结也难。

 
拿这无隙可击的傲然没办法,复又穿回了衣物的苗若瑛跺了跺脚,这才自腰带的夹层里拉出一个被红丝线

牢牢系挂的锦囊,从内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木雕。

 
那木雕刻得甚是精致,木料作天然润红之色,形状酷似一只将握未握的手掌。

 
“赤手令?”

 
一直微笑着不动声色的青年这才讶然惊起,黝深的眸看向那白玉般的手心里平放着的赤手令。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赤手令乃当年武林盟盟主盛魃天所制,半握的手掌形状暗喻其为全武林持掌最高权势之人。

 
令身颜色共分九等,最高一等方为红色的赤手令,向来只由盛魃天本人亲授。

 
说起这盛魃天,倒是数十年前风云一时的人物。

 
唐自玄宗隆基后,藩镇割据的混乱局面一直持续着,江湖英杰雄起,各领风骚,其中却又以盛魃天传奇似

的崛起最引人注目,至今仍被念旧的武林同道津津乐道。盛魃天为百年难一见的人才,才华横溢、雄韬大

略,初时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小帮帮主,一步一步走至武功与权力的颠峰,平夙仇、定人心,率

江湖群莽做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隐然有可与朝廷抗衡之意,只是不知怎地,最后却莫明其妙地在

即将到达顶峰之际撒手放弃了一切,一代名宿悄然归隐,从而才使新登基的唐皇李沌坐稳了江山。

 
据闻盛魃天隐退后即告行踪不明,身后只余下七枚赤手令与子女亲信,言若他日有难,可持此令至玉屏山

,求那里的主人施以援手。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后,赤手令竟被武林中人讹传为可以达成一切愿望的法宝,引起争端无数。每一个拿到

赤手令的人,莫不小心收藏,视若拱璧。

 
玉屏山顶上的冰雪虽然时有人访足迹,但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无令而求得该处主人应允一个承诺,更有

不少拿着虚假令牌的人上山去被折手断脚,废去武功后才送下山来。寒暑几易,数十载匆匆而过,无功折

返者众,这才终于断了行人踪迹,还玉屏山一个清静。

 
时至今日,这赤手令多年不现江湖,而今苗若瑛竟然又寻至峰上,宁愿先将己身献祭也不愿先出此令,自

是知道它的珍贵,不过最后势在必得,不得以才取出这最后的法宝。

 
“……”

 
该来的还是来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那“没影子”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无奈,复杂的情绪在他眸中一掠而过,很快又恢复了

平静无波的状态抬起头来,苦笑道:“说吧,妳有什么要求?”

 
见他终于松口允诺,苗若瑛面上露出大喜之色,求一密室将所求之事一一道来。

 
日暮向晚,在夕阳的余辉中送走她们主仆三人的青年独自回房,摆弄着放在桌上的赤手令,终是叹了一口

气,起身走至床前,打开墙上一幅画后的暗藏内格,从里面取出六枚闪烁着幽幽红芒,与桌上所置赤手令

一般无二的令牌,凝视了良久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的决然。

 
郑重地将七枚赤手令捧在掌心,匆匆穿越过一个植满梅树的小小庭院,在后院偏居东南隅的一间小屋前将

令牌放下,向那隐隐散发出浓烈药香的小门恭敬地扣了几下门,却不说话。

 
那孤伶伶的小屋一直静寂着,若不是间或传出一两声咳嗽,几乎让人疑心那里边的是久旷的空居。

 
白雪的映衬下七枚闪着红芒的赤手令像七团幽幽的火苗,似乎仍诉说着那个曾经属于它的光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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