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夫》上——by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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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城的土包子王小二不得不感慨,果然牛鼻子說這裡是個人間仙境沒錯,他王小二總算領略到了!
眼也不錯看地盯著花中那少年看,不由得跟眼前人做了個比較「哇!請稱我阿吊大爺英俊!」
漂亮又怎麼樣,哼,不過才是一個小毛孩罷了,重要的是風情,風情!
那種風情可是要長久的歲月沉積,再經年歲的粹練才有可能出現的!
阿吊看看那少年再看看自己這邊的幾隻鬼都色授魂與的神態,多少有點小小的吃味。
「呃,你們怎麼會過來?阿吊,你的傷不要緊了嗎?」
剛剛看鳳辰看得出神,倒是沒留神這幾隻鬼都一起跑了出來,這麼光明正大的在宮中出現不要緊嗎?
左靜言有一點點緊張。
「牛鼻子被老禿驢請去論道說法了,清楚、明白也去了,老子不想見那臭禿驢,所以就出來走走。」
跟著左靜言就不怕,他身上有寶嘛!阿吊的臉皮一向很厚,自然也就不差跟在別人後面偷窺的不羞舉動啦。
「小元呢?」
他們兩個都在這裡,那小元......左靜言立刻擔心起來。
「這裡啦!他還沒醒,我讓他繼續睡。」
舉了舉手上的小葫蘆,阿吊可是有備而來的。
「他一個人的話,醒來會害怕。」
左靜言不愧是當人家爹爹的,馬上著急起來。
「王小二收起你那副色心給我滾回葫蘆裡去!」
搞屁啊,左靜言閃回去了,那他就沒得玩了!他還想夜遊皇宮呢,多難得的機會,老禿驢又不出來。阿吊看一眼不知道為什麼讓他瞧著很不順眼的花癡男王小二,直接喝令他回去做今夜小元的保姆。
「呃......」
為什麼被他這麼一瞪居然覺得有點理虧?王小二搔了搔頭,乖乖地回去帶孩子了。
「光看這個有什麼用呢,再漂亮也是個男人!來來來,我們去逛逛皇帝家的三宮六院!」
把礙事的踢走後,阿吊一把拖起傻傻發呆的左靜言,打算不讓自己上京這一趟虛行。
之前這書生說的什麼瑞獸啦、靈物啦、值日星官啦,都是用來唬爛他的,根本就沒這麼多奇怪的東西在宮裡,不過討厭的是到處都有老禿驢的咒符,他在那人手下吃過一個大虧,餘悸還在,所以想遍游各宮觀光就必須拖住一個身上有寶物護身的左靜言。
那顆寶貝珠子可是超靈的耶,只是往他背上的傷門處一放,旋了一圈後,就止住了他被打開的靈力缺口,這才在危急時刻救了他一命。
之前聽左靜言的意思是要把這東西完璧歸趙?
不要啦!
要不就讓他阿吊大爺笑納了,反正陽世人拿這珠子的功用絕對不及陰世人大。
所謂寶物,就是要用了才能叫寶物,有人用到它的功能而不是閒置在皇宮一堆奇珍異寶裡,它也會很高興的不是嗎?
擅自下了這樣的定論,阿吊笑瞇瞇地挽著左靜言的手,還賣弄地使了個飛升術出來,一氣直闖禁宮而去。
「阿吊,你的傷......」
「沒事啦,這點小小法術的能力還是有的!」
低低的笑語隱沒在夜空中,被強行帶走的左靜言臨急臨忙地回頭看,只見軒轅鳳辰似有所察覺地向這邊望了一眼,可是卻看不到隱身暗處的鬼族,仍只是佇立花中癡癡凝望。
「阿吊,道法不是用來對付妖鬼的麼?你怎麼......」
左靜言一直覺得很奇怪,總聽人說和尚道士驅鬼收妖,他可沒聽說過還有鬼去練茅山術的,不過阿吊他卻偏反其道而行之,可以說是鬼族中的一個異類。
要嚴格來說,他的道法比牛青雲還好,只是限於陰體的限制,或者說因為太多的道術都是用來驅鬼的他用不著,但是其它能練的幾種卻練得小有成就。
「這個啊,其實牛鼻子的上上一任師傅,也就是紫雲觀的祖師爺,倒是一個能人。我剛死的時候,一心只想找替死鬼好投胎,學著吊死鬼前輩們的法子,設法變了個雅趣的小屋,色誘屑小之徒把頭伸進那小屋的圓窗內萬劫不復,在快成功的時候被他捉住了。
紫雲祖師在那時卻沒滅我,只說天地萬物都有靈,有靈竅的,哪怕一根木頭、一塊石頭都能修練成仙,更何況我原來是個人呢!
鬼為人的靈魂,本就是靈物,只要誠心向道,總有一天可指望陰體飛仙。
所以呢,我就一直這麼馬馬虎虎地混下去啦!反正當鬼也比做人好,而且跟一般的鬼不同,我只要不找替死鬼,沒人能讓我轉世投胎,也算是鑽了冥府的空子。」
還......真鮮少有見能把自己生前投環怪事說得這麼沾沾自喜的。
左靜言聽到他說鬼也能修仙練道.倒是有些心動。
他博覽群書,聰敏過人,死後偷翻牛青雲的茅山術不是為了修道,只是想著知己知彼,將來萬一真要有個收鬼的高人,至少能知道如何防範,可像阿吊所言之事,卻是沒有想過。
「你不行,時限到了,就會被鬼差押著去投胎。雖然死得冤,不過可能下輩子會給你投個妤胎吧!」
他們那些不需要找替身的鬼,不能如吊死鬼或是水鬼般長久留于陰世.怨鬼的執念再長,總有能化解的一天,最不濟,喝了孟婆湯,把前塵往事統統消個乾淨,下一世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看出了他的心意,阿吊立刻打消了他的念頭。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短暫地一世一世做人比較有樂趣,還是長久地做鬼修仙比較有意思,不過目前他的選擇,如是也就這麼做了,至少是自己選擇的路。
「哦,這樣啊。」左靜言有點失望。
「不過你不覺得當鬼比當人好嗎?嘖嘖嘖,看,這屋裡的劉公公在想如果他沒淨身回鄉就好了,那房裡的德妃娘娘在想皇上已經有好幾天沒臨幸了,是不是自己姿容老去......哇,這個管事公公了不得,他居然敢收*賂,還在想怎麼把虐死小太監的事瞞天過海。」
一路閒庭信步,一邊順口把路過時以讀心術看到的人類種種思想解說,阿吊只覺得人世間還是一樣有趣,無論過了幾十年、幾百年,人心依舊是最難測的地方。
這也就是精彩紛呈的根源。
「阿吊,你真的覺得這樣過比較好嗎?」
鬼,懼畏日光的存在,不會有親人,不會有後代,飄蕩于天地之間的一抹孤魂。
也許有那麼一天,只是因為找不到存在的意義便自告消亡也不奇怪,也無人憐惜。
這樣真的比較好嗎?
左靜言有時候搞不懂他的想法。
「你有沒有嚮往過當神仙?」
阿吊嚇過一隻掛於簷下的金絲雀,逗過一隻紅綠眼的波斯貓,還不滿足地拉著他繼續往東邊走,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樣一個問。
「呃......是人,不,世上有靈之物都渴望並憧憬的吧。」
神仙好,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修道,甚至花妖湖怪都想修煉成仙?
左發言想了一想,說出正確答案。
「可是,因為仙人們擁有無止境的生命,世間反而沒有什麼特別可吸引他們的東西了,無聊到一盤棋也可以下個幾千幾萬年。
等你知道神仙是這樣一種無欲無求的存在的時候,你還會嚮往嗎?」
「這......」
沒有止境的生命,無欲無求,沒有親人、愛人,因為這一切在他們修煉成仙的過程中是已經被斬斷的塵緣。
左靜言猶豫了。
「人世間之所以會有種種吸引,是因為人的生命有限,所以才來不及地要在有限的時間裡完成自己的心願,哪怕是手段過分、過激都好,都是人心最強烈的願望的表現。
有時候,就連無情的神仙都會被小小的人類所感動。」
當人一世,當鬼幾十年,又因為當鬼後反而開始修道,習得讀心術後知道了太多隱藏在人心中的種種,見識到的東西可以相當於別人幾輩子都見識不到的,阿吊的灑脫與率性其來有自。
想起自己做人時那種彆扭,現在看來只會覺得太過幼稚,不過......卻從不後悔。
因為那短短二十餘年的經歷,是以後都不會再有的--激烈、熱血、刻骨銘心。
就算當時年少,只是愛上愛情而已,現在一切看淡了,看得不在乎了,卻仍會時時懷念當時的熱忱。
少年時總笑老人的血是冷的,鬼......連心都是冷的。
阿吊自嘲地笑了笑,卻感覺到左靜言微微握緊了他的手。
那個善解人意的先生大約是想安撫他吧,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為什麼自己在生的時候就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呢?
或者,有他在,當年的自己不會做出這麼衝動的舉措,至少把那一生都過完,不後悔。
阿吊倏然停步,伸手擁住那個溫柔的好好先生,感覺得到他微微一怔又不好推開自己而全身僵硬,笑著轉過頭直視總是心事無窮的左靜言,一字字道:「所以說,現在你是最自由的時候喔,人間的帳已經完了了,陰世的管制還沒降臨到你身上,在限期到之前,你還來得及去做你還未盡的事。然後沒有遺憾地去投個好胎,再重新開始。」
「我......」還來得及嗎?
總覺得人死如燈滅,萬事皆休。
報仇報怨,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生前連只雞都沒殺過的書生,死後叫他殺人卻也件難事。
恨也不是,愛又不成,死後不知道可以怎麼跟生人相處,只能對近在咫尺的鳳辰避而不見。
可是被阿吊這麼一說,左靜言卻總覺得還有未盡的事,如果不做完,實在下能安心,也不能甘心。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把拖住阿吊的手,一邊說:「吊兄,我一直很想知道,他說的話,到底和他心裡想的到底是不是一樣的?你跟我來,幫我看看。」一邊飛也似地往來時的方向跑。
如果他也擁有阿吊的讀心術,也許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生時錯愛的是個男子,怕被他們笑話,所以左靜言一直只保持沉默,現在他的血性與勇氣被阿吊那番話激起來了,剎時豪氣頓生。
「喂喂喂,你也不用這麼急,哇呀!」
這書生一發蠻力居然力氣還不小!被拖得快飛起來了,阿吊不得不感慨一下人不可貌相。
「就是他嗎?」
從窗子直接擠進別人的寢室,看著在床上擁被而坐的美少年,阿吊突然有那麼一點點偷窺別人入寢的心虛。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左靜言是好這一口的?
這少年人的確很不錯,但一看就很難搞。
左靜言這種老實人喜歡誰不好幅要喜歡上他......還是個男的,呃......
「我讀不出來!」
面對著左靜言滿懷期盼的目光,阿吊攤了攤手,愛莫能肋。
「怎麼會?」
剛剛被他拖著散步,還只是隨便路過而已,他不就很八卦地說了很多人的各樣心思給自己聽麼。為什麼......鳳辰的真心他卻聽不到?
左靜言極度失望。
「他是皇子吧?血裡有龍脈之氣,保護他不受外邪侵害,除非他自己願意敞開心思,不是被他接受的人讀不到他的內心。」
皇子嘛,雖然身上的龍氣沒皇帝這麼強,但也不可小覷。前世要積到幾世的福才能投個這麼好的胎啊!他們這種小角色再練個百八十年也還是不夠瞧的。
阿吊感覺到自己的術法不但被他反彈,還令他有所察覺。
坐在床上的小皇子筆直地朝他們這個方向看來,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那原本清亮卻由於熱切的希冀而瞬間變得深沉如墨的眼睛,卻瞧得人心都要碎了。
「你在這裡是不是?我感覺到你在......出來啊!」
他伸出來的手纖細,但已經是過分纖細,幾乎見骨不見肉了。之前一場大病,雖然沒直接要了他的命,可是身體還是相當的虛弱。
月至中天,淡淡的銀河已經跨躍了整個天際,這樣一個病人卻不肯好好安歇,硬撐著固執地等一個答案。
左靜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心軟。
「......」
阿吊瞧瞧他,再看看床上那一臉憔悴的美少年,終還是覺得他們的事不好插手。
他隱約察覺到左靜言和這少年的羈絆很深,但具體深到什麼地步,左靜言到死後還守口如瓶,他也無從問起。
不過,如果這小少年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在陽世間的情人、仇人,他倒是可以理解左靜言保持沉默的原因。
對方不但是個男的,還是個皇子,從身分到地位到其它種種,都不配到了極點。
在陽間,說出去就是殺頭的罪;在陰世,說起來......好像也不見得很光彩。
「靜言,你在嗎?」
像是被蠱惑了的皇子下了床,伸出手向這邊摸索著靠近。
聲音很輕,似乎帶著試探,又怕驚動了宮人。
「靜言,你在嗎?」
剛剛這邊好像有什麼,還是只是自己敏感?
軒轅鳳辰向虛無的空氣中摸索著,側耳仔細聆聽空氣裡再細微不過的聲音,只是仍舊一片死寂的響應讓他越來越惶然。
「左靜言,你在的話出來啊!」
帶了哽咽的聲音,低低聲地呼喚著,一聲聲,惶恐無助,像迷途的孩子在呼叫親人般揪心。
「我在......」
低低的,歎息也似地回答在靜謐的空間響起--是個人都沒辦法抵抗這樣淒然求答的呼喚吧?
小元在集市走丟都不會像他這般彷惶無肋。
於是,阿吊很無奈地看著身邊的男人迷了魂似地向前走出一步,在燭光下現形,然後......
「啪」地被那美少年搧了一個大耳光!
「你居然......居然這麼久才應我!本皇子找你找得好累!」
耳光過後的少年整個人撲過了來,揉在他懷裡死命地抱著人不放,粉白的驗貼上他被自己打的那裡挨擦著,也不知道左靜言到底是痛還是不痛了。
阿吊揉了揉鼻子,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在這裡妨礙別人比較好。
那少年是看不到他,可是左靜言卻一臉為難地朝他看。
將身體一縮,一溜煙地鑽回葫蘆去了。
「對不起!」怯怯的道歉聲悶悶地從懷裡傳來,左靜言實在只能無言。
摸一摸被打的地方,他發現做了鬼之後,除非有法力之人對他出手,一般人撞到他或是碰到他都沒有感覺。
之前還以為自己不能凝神聚體才會如此,但現在,他已經能完全顯形了,卻也還是知感全失--或許是好事,做鬼後他的力量明顯比做人的時候要大了。
「你要對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