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卿怀 》——by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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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来由的笃定麒羽绝不会真的惩罚他。
「你……」麒羽高扬的手在一咬牙后忿忿地放下,甩头就走。
「殿下。」裴竫低沉呼唤一声,令要离去的人顿住脚步。「敢问,若是您寻到两年来日思夜想的意中人时,您会怎么做?」
麒羽的背影微微震颤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屈入掌心紧握。
「您认为,下官是否该尽全力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麒羽迅速打断他的话,而在察觉到自己失态时,遂放缓语气回避道:「那是裴大人的私事,何须问我?」
「殿下的意思是这是我的自由?」裴竫直直盯着他的背影。「既然殿下都如此说,那我明白该如何做了。」
麒羽闻言,微微倒抽了口气,懊恼似地咬着下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下官送殿下回车辇。」裴竫嘴角勾起一笑。
初次交手,裴竫占了上风。
三皇子麒羽,今年方十九,仍未行冠礼。
他的形貌极佳,俊美且风采翩翩,在众位兄弟中只略逊于凤辕;他常带笑,爱玩又闲散,让人常以为他不过是个寻常公子哥儿。
虽然是三皇子,但并不见昭帝对他特别宠爱。他的亲娘不过是个美人,与各皇子的亲娘相比,地位最低、过世也最早,所以他在朝中势力不大,仅有他的娘舅内阁学士李宽处处护着他;但李宽辞官后,麒羽就没有任何势力可依靠。
但他似乎也不在乎,总是散漫过日子,既不爱多事也十分讨厌繁俗礼节;所以与官员们即使有往来,也总是平淡若水、不冷不热。
关于龙翱与凤辕之间的皇位争夺,他更是从头到尾不曾卷入过,亦从不曾支持任何一方,更没有争夺的念头与举动。
在旁人眼里,总觉得这皇子有些不可靠。但昭帝交给他的事务,他又能妥善处理没出大乱子,久而久之,大伙儿也就习惯他的性子。
此次代替圣上巡狩地方,起始并没有料想到他会被钦点。因为说起来,只怕小他三岁的四皇子睿翌更加称得上稳重可靠,而且有皇家风范。
由于这位年轻的皇子有着如冠玉秀美的容貌与风流倜傥的风采,加上平日的一些行止,以致在外人眼里,他是个爱附庸风雅、爱酒、爱诗、爱画、爱玩的公子哥儿,不但不喜讲究礼仪,更没有身为皇家之子的威严。
他是好脾性的、慵懒的、迷糊的,同时也是容易欺压瞒骗的。
所以从没有人能让他这么生气,从没有!
「殿下请回房歇息,莫耽误明日行程。」
听见这声音,麒羽几乎按捺不住,想立刻回头狠狠瞪那个人一眼,可是碍于其他官员在场,他只能压住怒气含笑点头。
裴竫数日来的紧迫盯人,让他又是生气又是拿他没办法。总不能让自己突然就变得脾气吧?那可是会毁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
他可不想像龙翱跟凤辕一样用威仪去压迫人,最后卷入麻烦是非中;所以他向来善于利用自己外在给人的感受,让人对自己失去戒备,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现今光是一个裴竫,就快逼得他丧失好脾气了。
日也缠、夜也缠,每次只要自己一转身他一定在,简直跟鬼一样阴魂不散!
没法骂出口的麒羽,只能一边含笑与共同用膳的地方官员们道别,一边毫无教养地在心里咒骂。
与所有官员道别后,麒羽转过身往驿馆的寝居走去,仍能察觉到裴净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甚至比他的贴身侍卫跟太监更尽责。
谁来给他一个方法叫裴竫别这般明目张胆哪?这十几日来的闲言闲语已多得令麒羽头疼,怎么同是兄弟,裴竫与裴彻的性子会差如此多?
一思及裴彻,他浮躁的心绪微微冷静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打从七岁那年开始,只有裴彻能让他彻底感到安心……他现在过得可好?
到了房门,随身的太监先行推开门。
「禀殿下,热水已准备好,请殿下沐浴后好好歇息。」
麒羽点了点头,踩入门槛时不由自主的回眸一看,却发现裴竫没了踪影。
「下去吧,我一人就行。」他挥手挡开上前要服侍自己沐浴的婢女,拒绝了地方官员的「美意」。
听见这话,婢女摆了摆微敞雪白酥胸的衣襟,退出门去。
赤了足,麒羽松口气除下重得闷死人的层层正式冠服。
他解开象徵地位,却也沉重不已的珠玉头冠后,探手摸了一下水,却陡然警觉地将褪去一半的里衣摆上,迅速回头。
裴竫正面无表情,却好整以暇地环着手倚在墙边。
「出去!」麒羽抓着自己微敞的衣襟,忍不住心头火起地喝斥。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那婢女不入你的眼?」 裴竫像是没听见,迳自盯着他问。
「与你无干。」
「十日来,你从未接受任何一个陪寝的侍婢。」他站直身靠近了几步,两人在一臂之距几乎是齐平的对望。「是不入你的眼,还是你对女人没兴趣?」
「裴竫,你太放肆了!」低喝的声音霎时被吞没。
裴竫的舌尖倏地窜入他的檀口,急切地汲取着他的芬芳。他双手紧扣麒羽的腰际,就像是怕他逃了。
亟欲逃脱的人跟抓住不放的人以气力相拼,麒惊讶用尽气力地一挣,却脚下一绊,两人一倾,跌入水里。
「哗啦一声,麒羽不但全身湿透,还喝了几口水;裴竫也溅得衣襟全湿,却还是抓着人不放。
砰砰哗啦的连串声响引得屋外的侍卫和太监匆忙想推门而入。
「殿下,怎么了?」
「咳咳……咳,没事!别进来!」麒羽嘴里呛着水又慌忙喝斥,匆匆高声道:「只是碰倒了东西,不打紧。」
等到屋外脚步声远去后,麒羽方松口气转回视线,拨开湿淋淋的发丝,瞪着还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微喘低骂:「你究竟想怎样?」
「告诉我,两年前那人究竟是不是你?」 裴竫的手指沿着麒羽的眉眼来到朱红的唇瓣,轻轻地勾画着。
「明知故问!是又如何?」他愠怒地打掉裴竫的手。
避开裴竫已经够累人了,若还得因为不承认而老被绑手绑脚、继续屈居下风的话,那还不如豁出去承认算了!
「我找了你两年。」 裴竫执着地问:「你为什么逃了?」
逃?「我何时……」麒羽霎时想起两年前的事情噤口不语,想开口争辩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好转头避开眼前人的注视。
他知道自己该给裴竫一个解释,然而,那该如何解释?
虽然知道他是裴彻的弟弟,但他却没想过会再与他相遇,所以压根儿就把这事情给抛到脑后;谁知道自己会这么倒楣,两人竟在两年后面对面碰见了。
裴竫为什么不干脆忘掉这件事就好了?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你欠我!」得不到回答的裴竫,语气一转为强硬蛮横。
「欠?我欠你什么?」麒羽没好气的一瞪眼。「你不能先放手让我起身吗?我衣服都湿透了!」要说话也得看情况,他半个人还挂在水里哪!
裴竫注视着他的脸,视线又落下那被水染湿得半透明的赤裸胸膛,眼中霎时如火苗般燃烧了起来。
他松开了手,却在麒羽以为他要退开而松口气的瞬间,伸手按上贴着湿透里衣的胸膛。
「喂,你……哇!」麒羽忙举手格挡,身躯顿时一陷,一个不小心又呛了几口水。「咳咳……该死的!咳……你这人……想淹死我啊!」
他真是怀疑,裴竫找他两年该不会只是因为怀恨在心,所以想折腾他吧?
裴竫没有回答,只是拉起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带离水里;而麒羽一站直,身上的水哗啦一声全数落到地面散去。
而无可避免的,湿透的绢白里衣就这样紧贴着他的肌肤若隐若现,每一寸肌肤毕露无遗。
「转过去!」一看到眼前人露骨的目光,麒羽大窘地低喝一声,连忙抓起布巾遮住身子。
俄顷,一件外衣罩上他的身躯,为他挡住溢曳的春色。
麒羽惊愕地抬起头,不相信这么体贴的行径竟会是出自那个对自己穷追不舍、又毫无分寸得令人气炸的裴竫身上。
「告诉我你的名字。」 裴竫的声音与眸光竟温柔得足以醉人。
麒羽心中的感动瞬间消去,不耐烦地道:「又问这种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你烦不烦?」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裴竫一动也不动,只是定定看着发梢兀自滴着水的麒羽。「我说过,这是你欠我的。」
「我是麒羽,三皇子麒羽,这样你满意了吗?」说完,他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你还想我回答什么就索性一立功来吧,省得麻烦。」
「麒羽。」裴竫喃喃覆述着。「我只要知道你是谁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
就这样?缠了他一晚,还弄得他这么狼狈,就是为了问早已知道的名字?麒羽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
「除了你,其他都不重要。」 裴竫淡淡地说,凝视着麒羽的眼光却炙热得烫人。「我要得到的人是你,只要你。」
不管他是当今圣上的三子,或是一个平民,他只要知道他是麒羽……是两年前花间月下……他所遇见的那个人。
这句话吓得麒羽微张着嘴,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倾过身吻了一下自己的唇,然后转身离开。
半晌后,全身湿透的麒羽终于因为身躯一阵发凉而回过神,转头瞪着水面。
这下可好,全身都湿了却没沐浴,现下桶里的水剩不到一半。
总不成告诉外对的人他想再沐浴一次,让他们烧水来吧?
裴竫,你真是个大麻烦!
第二章
「依陈大人所言,此法不可行了?」
坐在厅的上首,麒羽忍着一阵阵不舒服的晕眩跟想打喷嚏的冲动,慵懒地摇着手上的扇子。
就是那天晚上被裴竫弄了一身湿,加上这几日赶着到太原与各地官员会商没时间休息,原有的一点轻微症状竟越来越严重,弄得他又是打喷嚏又是头重脚轻。
苦的是,他不能在论事时不断打喷嚏啊!
虽说他平时不讲什么礼仪,但这回可是代天巡狩,不能太难看。
为了抒发自己的闷气,这几日他稍稍动了手脚,让人支使罪魁祸首裴竫去外头踩盘,够他忙好几日的啦!哼哼!
「是。下官以为,移防断不可行。」左布政使陈箩站起身,正色地道。
「那么其他人以为呢?」他看着底下窃窃私语的官员们笑了笑。「唉,有任何想法尽可以言明,这回来,就是要听诸位的意见好交由皇上定夺;若大家都不说话,本王不好向皇上交代哪。」
「下官认为陈大人所言有理。」
在众位纷纷点头认同声中,一位官员大着胆子站起身来。
「伏圣上天威,塞外各族均已为我大明之藩属,且现今北防已稳固,着实没必要多耗费人力、物力。」
「嗯,确实说得切情切理,请回座。」麒羽微微一笑,装作没见到几个地方官员私下眉来眼去。
这些官员根本是毫无头绪的东一句西一句,一直到陈箩开口才一同应声,根本就是应声虫,贪着树大好乘凉。
他眼睛一转,看着一直没出声而皱眉沉思的右布政使,浅笑地开口:「那么王大人又以为如何……哈啾!」
一个喷嚏终于忍不住打出,麒羽慌忙地用扇子遮住,省得殃及他人。
喷嚏是遮住了,然而在座的十数位官员全数安静下来看向他。
麒羽有些发窘地看了看四周,旋而挤出一抹慵懒的笑容。
混蛋裴竫,这也算在你的帐上!
他心中咕哝着,没发觉一旁柱后有个身影悄悄移近。
「殿下是夜里着了凉吗?可得请大夫看看啊!」陈箩率先开口,巧妙地转移先前所谈论的严肃话题。
这老狐狸!麒羽微笑着在心底暗骂了声,才装作不好意思的道:「想来是这几日太疲累,兼不适应所致吧?」
反正早被人当作无用书生,多这一项也没差!
那可不好,还是请殿下早点歇息。」陈箩面色凝重地说,眼里却漾着几分得意的看着另一边的王祯。
「是啊,天色也不早了,还是请殿下歇息吧!」
其他官员无论知不知道陈箩的意图,也都跟着如此开口。
这时候若在这儿的是龙翱或凤辕的话,其他人断不敢如此「请」人离开。
然而麒羽到了太原数日的行止早让人觉得他没半点威严可言,更别提敬畏二字。
麒羽半垂着的眼神一凛,却没让半点不悦显在脸上。
再怎么说他也是顶着代天巡狩的头衔,更别说他还是个皇子,这个陈箩就当真以为他是如此可欺?
「不忙,诸位大人辛劳了半日,留下用晚膳好吗?今日地方上有位名厨献艺,正巧让各位一同尝尝。」他懒懒一笑,抬手示意随侍下去准备,眼睛忽然看向一旁的王祯道:「索性等开席还有些时间,本王还想听听王大人的想法,可以吗?」
王祯微愕看着麒羽,然不待他开口,陈箩抢先道:「王大人的想法想必也与下官一样吧?」
「喔?原来方才陈大人是代王大人说的啊?」麒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王大人还有何想补述的尽可说出来,多些意见,本王才好向皇上禀报诸位都为朝廷尽心力想法子哪。」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一出,其他纷杂的声音都静默下来。
「下官以为……」王祯深吸口气,铿锵有力地开口:「移防一事不是可不可行,而是非做不可!」
数十位官员顿时讶然,更有不少人将不知所措的眼光投向陈箩。
「唉?请言明。」啪的一声,麒羽合起扇子,直勾勾地盯着王祯。
「虽然边防已然稳固,然而就下官所知,延庆一境千里、二十五个堡寨各只有二百人驻守,真要应敌的话恐怕不成。」
「王大人,现下塞外各族均已臣服,何来兵祸?」
看陈箩沉不气地开口,麒羽只是微勾唇角,没有制止。
「防患未然,未尝不可!」王祯有些气弱,然而在看见麒羽有兴趣想听的表情后又道:「若能照圣上所言,在榆林等处建城,设兵备以支援,这不是对朝廷更加有保障吗?」
「多增设兵备?那不是从扰民安吗?更何况养兵不用,只是浪费朝廷粮饷!」
王祯怔了一下,吸了口气道:「若可以驻兵屯田,那不是就解决问题了吗?这样既有家耕收获,又可以减低朝廷负担。」
麒羽看着座下几个官员交头接耳不住点头,嘴角浅笑些微加深。
「王大人,驻兵屯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陈箩语带讽刺。「下官记得,十六年前的屯田不就因为军纪败坏而失败遭到撤销吗?」_
王祯老脸顿时羞红,既惭愧又气恼得说不出话。
他原是军职,而十数年前朝廷尝试屯兵的政策,就是由他所发起带领的。
「王大人、陈大人请坐下。」麒羽安抚笑道:「两位所说各有道理,只是本王才疏学浅,一时也不知谁的方法佳,只好等待回京将两位的意见告知皇上定夺,如此可好?」
「下臣谢过殿下!」
「那么今日到此为止。」麒羽站起身,却瞬间感到一阵晕眩颠跛了一下。
一只手臂不经意地扶住他,一回眸,却是那个被自己弄出去的裴竫。
「禀殿下,偏厅已备好。」 裴竫在众人注意前松开手,盯着他有些发白的唇色,压低声音不悦地道:「你应该要歇息才对。」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麒羽不悦低声回答后,转头道:「请诸位先移驾偏厅用膳吧!本王稍后入座。」
「谢殿下!」
官员们齐声说完后,分成两派人马分别跟着王祯与陈箩走出去。
看着人都走光,麒羽才身躯一松,一副累垮的模样侧躺在长椅上。
正襟危坐了一下午,就算不病也累死他了!
「有些发热。」裴竫以手背压上他的额头。「让御医替你瞧瞧,别去应酬那些地方官了。」
「不去不成。」也许是累,麒羽没气力去竖起防备。他疲倦地道:「瞧王祯跟陈篘那模样,若我不去,等一下可就有得瞧了。」
他稍微拉松束紧的衣襟,大大吸了口气。
虽然比起正式装扮已经稍微宽松,但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不喜欢颈子被束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