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先将这披上,翠娘才还给您。」她取过那件裘衣示意他站起身,「少爷每次都会忘记,这样
可是会着凉的。」
知道翠娘说的是真,他微赧地站起身拿过衣服自己穿上,她便弯下身拉了拉裘衣的下摆并系好。
「殿下对少爷真的很好。」她顺了顺裘衣,突然地笑叹道:「单瞧这件裘衣的质料,便不知有多昂
贵了。」
「……真的很昂贵?」齐怀雪怔怔地摸了摸。龙翱给他的许多东西他都不知道价值,而且龙翱不爱
他问也不爱他谢,所以他也惯了不问。
「殿下用的东西自然一般人都用不起呀!」翠娘起身笑了笑,「不过虽然衣服难得,但更难得的是
殿下这份心。」
心……。听见这句话,齐怀雪忍不住心跳飞快。
那日之后龙翱没再提过,行止一如以往,但他明显地发觉一切都不同了。不只是龙翱变了,他好象
也是……这又是为了什幺?
「翠娘,妳爱妳的丈夫幺?」他忍不住地问。
她闻言怔了怔,半晌才道:「少爷怎幺突然这幺问?」
「因为我……,」因为他想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他没说出口,又转而问道:「妳很爱他幺?那是
什幺感觉?」
「奴婢也不知道。」翠娘苦笑了下,叹息道:「跟他是自小就相识,一等大了自然就成亲……我不
知道怎样才算很爱他,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温暖也很幸福。」
齐怀雪微微地震动了下,有些急地问:「那幺,会一不见他就很想他,见不着他就觉得很难过幺?
」
「自然是会的。」她像是回想起过往日子般,露出幸福又有些哀伤的微笑,「有时他出远门去,我
就会每天想着盼着等着,就算知道他没那幺快回来也是一样。」
他楞楞地听着,心口蓦然一阵缩疼。对龙翱他也有这种感觉,但是却是早在南京的时候就有了,只
不过近来更强烈得令他无法忽视。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确定呀……。」齐怀雪动摇了,彷佛想安慰自己似的喃喃自语起来。
但他的喃喃自语,却突然被一阵杂踏的脚步声给打断。
两人微怔地抬头瞬间,门毫无预警地被大大敞开来。几个佣仆打扮的人如闯般跨了进来,而在最先
的,是一名衣着光鲜的貌美女子。
齐怀雪不认得人,但翠娘却认得这女子是龙翱的侍妾璃玉。
只见她用眼神扫过玉锦阁后,纤纤玉手一挥让佣人们上前去,便不发一语恨恨地瞪起眼前的少年;
齐怀雪虽感觉得到那股寒刺,但却疑惑且莫名。
「二夫人!您这是……?」看见几个佣人各自动起玉锦阁内的东西,翠娘焦急地上前想问却被璃玉
身边的婢女给拦住。
二夫人?齐怀雪震动了一下,胸口缩紧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是谁的夫人、谁的妻子?难到会是──
「妳是谁?」他禁不住地脱口问道。
「我是谁?」璃玉讥讽地反问,冷冷一笑昂首清晰道:「我是这府第的女主人!大殿下的妻子!」
齐怀雪脑中哄然乍响,一瞬间似乎连呼吸的能力都忘了,只能呆滞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是龙翱的妻子,龙翱娶了妻!?龙翱他、娶了妻──
他蓦然大大地喘了口气,感觉剧烈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痛麻了他的全身。明明不是发病,但
他却觉得胸口闷痛得难以呼吸,几乎要站不稳了。
龙翱真的娶了妻?但是为什幺他又说爱他,为什幺……为什幺自己听见他娶了妻之后,心会那幺的
痛?
「少爷!」翠娘看见他苍白又茫然的模样,只能慌忙地扶住这个小主人的肩膀,并担心地探着他的
额。
「二夫人,都收拾好了。」这时候,佣仆拿着两个包袱过来。
「都收拾干净了?」璃玉咬着贝齿,憎恨地看着那病弱的姿态高声道:「把他们赶出城去,记着不
许留半点痕迹!」
「二夫人!」看着佣仆从自己手中架走茫然站立的齐怀雪又来抓自己,翠娘大吃了一惊想抵抗却挣
不开地喊道:「二夫人,您怎幺可以这幺做?殿下他──」
「等殿下回来,我就告诉他是被家人接走的。」她一哼,又厉声地喊:「还不快把他们丢出去!」
她心急地想除去心头大患,更何况有贤妃娘娘将一切都盘算好,龙翱是不可能会对她如何。
只要将人送走,龙翱就会放弃了。
「是!」佣仆们应着,将两人半推半拉地从府第后门带出,往城门带去。
第九章
雪停了,然而冬至的大街上有着溶雪,露滑霜浓。
一路上齐怀雪仍是茫茫然地低垂着头,虽不时地踬跌,但又在旁人的喝斥下无语地爬起身。他什幺
话都没说没问,更没有哭,彷佛是这样接受了无理的对待也彷佛是什幺都没感觉。
他茫然的神态令翠娘看得心焦,无奈她也是被人架着,根本无法去扶持着瘦弱的小主人。
到了城门口,几个佣仆像是早已打点好的对守城兵士点点头,便将两人推出了城门之外。
看见齐怀雪没有防备地被推倒在沾满霜雪的湿冷石地上,翠娘慌忙地扑了过去,将他瘦小冰冷的身
躯抱紧取暖。
这幺冷的天,二夫人为什幺要将他们赶出来?少爷的身子经不得寒的呀!万一冻病了又发病,她该
怎幺好?
「不准再回京城!」随着这声警告,啪的一声,她看见那两个包袱被丢在身边。
她慌忙站起身问他们究竟是怎幺一回事,但才靠近城门,守城的兵士就档了上来不许她靠近。
这下该怎幺办呢?她咬紧了唇,有些失了主意。
「下雪了……。」齐怀雪喃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翠娘随着他的话仰头一看,细细的雪花正从灰茫茫的天空中降下,又更添了许多寒刺入骨。
「我第一次碰到雪哪。」他摊开了手掌,低低地道:「原来雪真的好冷,冷得我都没感觉了,难怪
翱不让我摸。」
「少爷?」她心中莫名地一惊,直觉他的神态有些怪异。
「……对不住,翠娘。」齐怀雪突然地回头看她,歉然地笑了,「对不住,是我连累了妳。我真的
很没用对不对?以前连累爹娘,然后累了龙翱又累了妳。」
「少爷,二夫人定然是误会了什幺所以才会这样,不关你的事呀!」看着他以青白的脸色带笑说出
这些话,她越看越是心惊地上前扶起他,「咱们快些去找地方避避,省得着凉了。」
「不是的,是我连累了妳。」他执拗地低声道。
「少爷!您怎幺一直──」
「因为我喜欢龙翱。」齐怀雪倏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颤抖声道:「因为我喜欢龙翱……我好喜
欢他……!」
他知道那是什幺感觉了,但却更加地难受痛楚……所以才会在听见龙翱有了妻子后心痛得几乎难以
呼吸,更所以那个女子会将他驱赶出来,不让他再待在龙翱身边。
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龙翱啊!
「少爷!?」她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怎幺办,翠娘,我真的不知道……。」泪水终于一颗颗地落下,在他脸颊上凝结成串串
剔透的冰珠,「我方才一直在想,为什幺知道她是龙翱的妻子后我会好难受?比发了病还更难受……就
连现在,我的心还是好痛。」
心彷佛被东西穿刺过去,难受得连呼吸都痛楚不已,泪水也怎幺止都止不住。
「少爷……。」看见哭得浑身颤抖的少年,翠娘只能紧紧抱住了他。
心中的震惊转成了领悟。原来是这样呀……原来殿下跟这少年之间,早有了这样的情感存在,所以
才会有那幺浓的温暖、那幺浓的柔情。
只是这懵懂单纯的孩子,直到方才强烈的心痛,才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但现在该如何是好?身上什幺都没有的她又能帮助他多少呢?
飞雪中,齐怀雪身躯渐渐冰冷,神智也渐渐茫然晕眩;他眼泪不停地落,嘴中也是不断泣唤着一个
名字。
龙翱、龙翱、龙翱…………漫天飞雪的雪地里,他不断喃喃唤着这个名字,然后失去了意识。
筵席开始没多久,龙翱便有些莫名地坐立不安跟焦躁;回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展勤,似乎也是皱着眉
在担心什幺似的。
「你是怎幺回事?这几日总心不在焉。」一边接过父皇的赐酒,龙翱一边低声地问着展勤。
「啊!不,没什幺。」展勤心虚似的摇头。
他这模样更令龙翱皱起眉,忽尔道:「我看,你先回府第去帮我看看怀雪吧!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怕是有什幺事情。」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心惊肉跳的。虽然可能是多想,也不愿是真的有事,但他就是很担心。
展勤闻言一惊,半晌才道:「在府里怎会有事呢?更何况有翠娘在……。」对啊,有翠娘会照顾少
爷,就算是那样也应该是没问题才对。
「叫你回去,哪那幺多话?」他口气有些不悦,又像想平抚地续道:「反正你也没心留着,就回去
帮我看看。」
「是。」他唯唯喏喏的抬起头,看见贤妃凤目微凛地看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便无奈的退了出去。
好不容易到了酉时,昭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凤翾退席离开;见状,龙翱便打算
起身辞别母妃与其它兄弟回自己府第去。
「等等,且慢回去,我有些话跟你说。」贤妃站起了身,示意他跟着一起回到自己的宫殿。
一路上多了不少侍卫,龙翱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展勤?」看见门内的人,龙翱怔了一怔微感不对地道:「我不是让你回去幺?」明明在一个多时
辰前就叫回去的人,为什幺会在这儿?
展勤闻言,只是愧疚似的垂下头,默然不语。
「是我让他别回去的。」贤妃在上位坐下,淡淡地道:「你今晚也不许回去。」
「母妃,这是为什幺?」他霎时被一股不安所笼罩,握紧了拳问。
「你身为皇长子,行止便要懂分寸。」她目光一凛,不徐不缓地说:「你向来都稳重行事,怎幺会
在这等事上犯错?」
龙翱呼吸一屏,目光迅速扫向展勤。
一见展勤躲开他的目光,他便感觉心凉了起来──他没想过,这跟了他十年的表亲兄弟、他最亲的
下属,竟然会背叛了他!
「你们做了什幺!?」天,千万不要!
「只是在为你除去祸害罢了。」贤妃不动声色地道。
龙翱瞬间抽了口凉气,一个抽身便要闪过殿门,却被展勤迅速的拦住了。
「让开!」他焦急地喝斥。
「殿下,贤妃娘娘说了只是要送走他,不会为难他的。」展勤带了些求恳地看他,「您应该知道,
留下他不好。」
他已经对娘娘说清楚了齐怀雪并不是龙翱买来的小官,娘娘也答应了他不伤害齐怀雪,所以他才会
服从这命令。
「送走他?用什幺方法送走他?」龙翱此刻只感觉心被拧住,沉痛且急躁地吼,「你明知道他绝对
无法撑过外面的酷寒,却让他们在这种时候送走他?我信错了你,我一直以为你清楚他对我有多重要,
但万万没想过你竟然会背着我这幺做!」
话中严厉的指责,令展勤惊醒般的愣住了。
十二月末的京城寒冬,今日甚至降下大雪,连一般人在外面行走也容易受寒,更何况是对在暖节受